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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机左右营距离潮白河还有二十里的时候,李轩的本体已经抵达潮白河的东岸。
拥有分身化体的好处就在于此,李轩的分身在后面管控大军,李轩则前出到潮白河的东岸观察战局。
而此时正是卯时五刻(早六点),比李轩原本预定的时间晚了大概半个时辰,可这已经的是他们最快的速度了。李轩穷尽了他的所有的手段,也没法再把赶至潮白河的时间提前哪怕半刻。
幸运的是,从紫禁城从那边回馈来的消息看,情况还没有恶化到他难以接受的地步。
他对景泰帝提前出关与正统帝做生死搏杀一事感到心情沉重,可至少虞红裳与太子,太孙是安然无恙的。
而在李轩来到岸旁的一刻,第一时间就放出了他的神血青鸾牛郎,从高空中观测战局。
此时李承基的身影也从河对面飞过来,来到了他的身侧。
“现在的形势是敌众我寡,你准备怎么打?难道还真准备主动攻过河?”
李承基看李轩的眼神是颇为怪异的。
当初他对自家的次子再怎么期待,也没想到一年半之后的李轩会成为朝廷的栋梁,统军数十万征战沙场,讨伐叛逆。。
这家伙甚至还于不久前的承德,获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
不过李承基认为自己在兵法上,还是能够指点一下李轩的:“你干嘛一定要攻去过?守在河这边与他们对峙不好吗?
我们父子联手阻断漕运,粮草可以源源不断的从江南运送过来。你的蓟州镇,还有西面的太原镇,都可以从容往这边调兵。”
李轩听了之后,就斜眼看了一眼李承基:“正统帝都能够在景泰帝眼皮底下造反复辟,父亲你焉知接下来他们还有没有其它的手段,或者其它的变数?
还有,如果京师断粮,梁亨就一定会认输?他如果劫掠民间之粮,将京城百姓往南面赶,我们该怎么应付?天子仁厚,待我老李家不薄,就这么置之不顾吗?且哪怕只为我家存续,也不能让正统帝得逞。”
李承基听了之后,就不禁哑然。
李轩随后又指了指南面:“别忘了还有宁王!宁王一系阴蓄反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如果京师大乱的时间持续太久,这南边可未必安宁。”
李承基就更无话可说了。
宁王一系,源自于太祖的第十七子‘宁王’虞权。
其封地原本在大晋最北面的‘大宁’,大宁地处喜峰口与古北口外,属古会州之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一大镇,也就是之前‘朵颜三卫’占据的牧场。
宁王全盛时所统封疆数十城,广三千余里,带甲三十万,铁骑达七万人,还有朵颜三卫作为附庸。
史书说其军力之强,‘视诸王最雄’,甚至超越于燕王之上。
后来太宗起兵靖难的时候,亲身北上劫持宁王,夺了宁王的兵权,这才有了与朝廷抗衡的本钱。
在靖难成功之后,太宗又将宁王转封到了南昌。南昌虽然地方富庶,可宁王藩却再无太宗年间的强势。太宗与宣宗,还屡次削夺宁王的亲军。
不过如今的‘宁王’一系依然强大,其封地包括江西南昌五府之地,还有五卫亲军。
这五卫亲军理论上是两万五千人的编制,可李承基知道宁王一系底蕴十足,宁王昔日转封南昌时依旧带甲数十万。在宁王亲军被削夺解散之后,那些兵甲却并未上交给朝廷。
而当地百姓名义上是按照里甲之制治理,可其实是遵行卫所制度。
所以当代宁王只需一声号令,随手都可在南昌一带聚兵三十余万。
在另一个世界的大明也有一个‘宁王’,同样是从大宁转封南昌。第四代宁王在正德年间起兵数十万作乱,结果被时任赣南巡抚的大儒王阳明攻灭。
而这个世界的宁王府,目前是由第二代宁王‘虞奠培’执掌。那是初代宁王虞权的孙儿,与大晋的仁宗一个辈分,是正统帝与景泰帝的堂叔祖。
这两代宁王都修为高强,企及天位之境,都活得极久。
初代宁王还是在正统三十二年被金阙天宫逼迫,不得不退位离开此界。
二代宁王虞奠培则是二十五年前成就的天位,昔日土木堡之变,朝中也有引宁王入继大统,拯救社稷的呼声。
据说此人阴刻猜忌,野心勃勃,继位以来已经将他的叔父临川王虞盘烨,弟弟弋阳王虞奠壏都贬为庶人。
土木堡的时候,若非此人刚继位不久,根基未稳,说不定就直接反了。
“所以拖不得!”
李轩用马鞭朝着对方指了指,神色淡然:“何况我连辽太后述律平七十万妖魔都解决了,何惧梁亨这区区三十七万乌合之众?且如今天时地势都在我方,必可一战而胜。”
李承基听了之后,就不禁无语道:“你哪来的地势?小心梁亨半渡而击,一次就将你打垮。这种地形地势,兵力也不占忧,强渡可是兵家大忌。”
李轩没有辩驳,此时他正低着头,踩着河岸边的泥。
三月正直春季,这泥果然是软软的,脚下稍微用点力,就可以陷得很深。
也就是说,平常四分钟时间就可以跑完一里路,在这河滩上可能需要花八分钟到十分钟。
而‘燧发符文火枪’对第二门武修的射程却长达三百八十丈,接近两里半。
可事实上,京营中的精锐兵马绝大多数都只到三重楼的修为,第二门的修为,基本都能担任总旗以上的军官、卫所军则更低一些,一般只有二重楼境。
所以‘燧发符文火枪’对京营禁军的实际有效射程,是四里以上!
接下来他又通过神血青鸾牛郎的视野,往河对面眺望着。
得益于‘牛郎’的修为提升至八重楼境,李轩可将对面三十里范围的一草一木,哪怕纤毫蝼蚁,全都纳入到视野当中。
周围一百里方圆,则可做较为粗略的观察。
可以理解为三十里内的分辨率是顶级的,周围一百里则稍次一等。
他望见梁亨的主力大军距离战场已不到三十里,也望见此人麾下一万三千家丁已经抵达河岸。这支强大的具装铁骑,此时就在对面二十五里的一座小山丘上做着休整。
蓟州镇渡河的一万二千骑军,则还在对面的河岸苦战。他们正在以千骑为单位轮番冲击,保障着对沿河桥梁的控制。
李轩对于自己的眼光颇为欣喜,他提拔的这两位骑军将领都非庸才。虽然在兵力上居于劣势,却打得极有章法,一直将敌人阻拦在河对岸五里之外,无法接触潮白河上的两条石桥。
可随着对面大军阵列压过来,他们能够转圜活动的空间已经越来越窄了。那一万三千具装铁骑,更不可不虑。
这是各大勋贵将门府上豢养的家丁,整体的战力甚至超越于契丹皮室军与蒙兀怯薛军。
一旦他们休整完毕,发起冲击,这些蓟州军的骑兵会遭遇巨大的损伤。
“对面统御京城卫所军之人是京营都督佥事‘马麟’,这人我知道,以前曾经长期担任梁亨的副手,擅长统御步卒,用兵非常的稳。”
李承基皱着眉头道:“看他们的排兵布阵,显然是准备在河对面坚守。”
他何尝不知道现在京师的乱局越早克定越好?何尝不感念景泰帝的恩德?
可李承基更担心他们的兵力不足,贸然渡河会导致大败,那就是满盘皆输之局了。
不过他见李轩决意已定,信心十足的模样,显然是很难被他说动了。
于是李承基语声一转:“你准备从何处渡河?我营地后面?说实话,我那边未必能坚持到你们过河。那三万漕军的水准,也就只能打打白莲教。”
此时在那三万漕军营地之后,已经在修建浮桥。一共两座,左右各一,间隔二里。
可李承基对自家士卒的战力水准不看好。
需知漕军都平时分布于运河沿岸,而李承基虽是能够任事之人,也精通兵法,可一来他接任漕运总兵的时间不长,二来他也不好在任期内下死力气整训漕军。
倒是他带过来的那上百艘兵船,是值得仰仗的战力。
这些船只大多都装备有三到五门‘佛朗机炮’与‘虎蹲炮’,可以在河岸发挥作用。
不过潮白河的水位不高,战船航行其上很容易搁浅。
“浮桥继续修!”李轩的神色淡漠,然后用一丝刀气在泥滩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然后在上面划了一条线:“稍后爹你帮我将一些野战炮运过去就可以,摆在这个位置。对了,你那些兵船退出河道,不能呆在这附近,不过可从你们的船上也移八十门佛郎机炮过去。
其它的我不管,这个炮兵阵地一定不能丢,务必高垒深壑,用上你的亲军。”
此时恰好一队战马与牛车从后方快速行至,领军的正是王源。
他亲自率领神机左营的‘左掖卫’四千人作为全军前哨,首先赶至此地。
李轩当即下令:“王源你去石桥,把对面的骑军接应回来。让他们稍事休整,歇养马力。还有,大战之前,务必让所有将士在步鞋之外再绑上一层芦苇。让督战队检查,一定要结实坚固。”
李承基不由眼眸微亮,他知道这一层芦苇不但可以防滑,还可以防泥。
这让李承基稍稍放心了些许,自家这个次子用兵,还是极有法度的,且已胸有大略。
以前他真没看出来,李轩他还有这样的能耐。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潮白河两岸的局面异常沉闷。双方的军马陆续到来,然后隔着潮白河列阵。
梁亨的三十七万大军,分布于长达二十五里的河道,重点针对河道上的两座石桥,还有李承基的三万漕军。
主要是漕军方向,梁亨聚集了足足八万京营禁军于此,做出攻击态势。
显然是想要在李轩渡河之前,先将这个‘钉子’拔掉。尤其当李承基在营地左侧高地上,帮助李轩布设炮阵之后,梁亨更加激进,这边又增调了三万卫所精锐。
而这个时候,位于漕军营地后方的浮桥,才刚刚搭建起不到三分之一。
“兄长你还是准备放李轩那竖子过河?这是要半渡而击对吧?”
梁彪注意到梁亨虽然在两座石桥方向布置了重兵,却是远隔数里,采用了防御的姿态。既没有将之占据,也没有破坏石桥之意。
可一旦对方有了渡河之意,这边的大军也可正面压过去,将对方的渡河兵马歼灭于河畔。
“不然呢?现在急于入京的是他不是我。”梁亨一声冷笑:“如今就看他有没有强渡的胆量。”
虽然时间长久拖下去,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利的。可梁亨明白麾下兵马军心未固,此时主动过河,只会将自家的破绽摆在对方的面前。
可只需他们能在河西坚守哪怕一日,梁亨就有信心收拾起军心。那时与整个蓟州军正面野战,梁亨也不畏惧。
此外他已遣了三万卫所军,去攻打通州城。只需占据此地的众多户部仓场,他一个月内都不用愁粮草物资。
那边也有五千漕军在把守,不过通州的城墙不算高大。他遣过去的军将也是老于征战的宿将,且军械齐备,估计最多半日就可拿下此城。
梁亨随后又眺望那漕军营地:“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把这些漕军拿下。”
尤其是山丘上的炮兵阵地,让他如鲠在喉。
梁亨预判对方一旦渡河,这个火力范围覆盖周边十二里的炮兵阵地,会成为此战胜负的关键。
不过出乎梁亨意料的是,就在他指挥十二万大军,从三个方向往漕军营地方向压迫过去的时候,梁亨就见潮白河上的水面迅速封冻。
水面封冻的位置是战场中段的‘白碇桥’,左右两侧水面一瞬间就封冻数里,而且冰面非常坚固。
梁亨见状不禁一楞,他是知道那位张天师就在李轩军中的,也知道天师张神业已经提前在附近准备好了法坛。
可这一次他们这边可是带来了大量的随军术师,还有三十位皇家大内的御用术师,他们一直在防备着张神业封冻河道。
相应的,李轩的随军术师也不少,除了蓟州镇之外,还有许多龙虎山道士。
可他们在一夜之间跋涉一千五百里,理论来说,这些术师应该是法力耗尽,帮不上忙才对。
这位张天师就这么强?只凭他一己之力,就可以压制己方的众多高手,封冻河道?
“我看到他们向河道里面丢下了不少冰块,然后一瞬间河面就封冻了。你看——”
梁彪往河对面的一处方向指了指,那边正有一些将士,把一箩筐的冰块推入河中,然后那些还没封冻的河面就瞬间凝固。
梁彪饱含不解:“好奇怪,怎会如此?”
他不解的是李轩让人丢入的那些冰块,相对河水的量来说其实微乎其微。理论来说,它们会很快融化才对。
可这个时候,他们兄弟已经无暇细究其中究竟了。
只因此刻,‘白碇桥’的两边二十里河面都已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这个宽面,已经足够李轩的‘神机左右营’全军渡河而绰绰有余。
梁亨则望见河对面,那‘神机左右营’四万将士已经在河岸列队。他们排成了九十多个线列阵,在潮白河的东面河畔形成了一条长达七里的单薄战线,正往河面上压了过来。
梁亨不由精神一振,面现喜意:“这竖子,居然还真敢渡河,自陷死地!本将真不知这家伙是不通兵法,还是狂妄到了没了边。”
可在他看来,这无异是破敌的良机。
唯独这时间让他有点头疼,他麾下战力最强的京营步军,此时有一大半都集中在漕军营地这边。
在这一时半会之间,这些精锐军马是没法调用至其它方向了。
梁亨有些怀疑这是李轩故意为之,借助这三万漕军与那炮兵阵地逼迫他分兵。让他在临战之际,无法全力以赴。
梁亨随后摇了摇头,转头望向他的副将马麟:“马将军,这座漕军营地就交给你了。我给你半个时辰,务必尽快将那炮兵阵地拿下!”
随后他就策着马,往远处的骑军阵地奔驰而去。
接下来他会在那边主持决战,一旦李轩的‘神机左右营’渡河。他会亲自指挥那一万三千具装铁骑,将李轩的火枪阵列压垮!
※※※※
李轩让人丢下河道的冰块,其实是事前制好的‘干冰’。
这是一种强大的制冷剂,且制作起来非常容易。
张神业凌晨时分赶至这边建立法坛,然后就按照李轩提供的方法,制造了大量的‘干冰’。
正是这些东西,帮助张神业压制住了对面的术师。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轩的军阵之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户部尚书萧磁,这位自称是奉正统帝之命前来,给李轩册封的。
“——陛下的意思是只需冠军侯退兵,陛下可即时册封您为国公,赐婚安阳公主。且仿效沐王府故事,永镇辽东,辖辽东都指挥使司于努尔干都指挥使司,为大晋守边。”
李轩则眯着眼看他:“如果本侯不同意,萧尚书是准备与我军为敌对吗?”
户部尚书萧磁默然无语,在昨天下午的朝会中,他与次辅高谷带头认可上皇正统帝复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李轩又冷冷一哂,继续问道:“试问陛下何处对不住你们?”
户部尚书萧磁心想景泰帝真没有半点对他们不住,他的面色却依旧平静道:“冠军侯!陛下无子,大晋总不能由一襁褓中的孺子继位?据萧某所知,那所谓皇太孙,虽然是端和王的遗腹子,又录了上金册玉牒,可其身世来历,还是有些蒙昧不清之处。
且事已至此,由上皇正统帝复登大宝才可尽快稳固朝纲,安定天下,这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
“然后呢?”李轩冷笑着:“然后任由土木堡战后的功臣良将被他报复,任由国事被他败坏?”
这个世界的‘正统帝’他不知会怎样,可另一个世界的明英宗不但将少保于谦凌迟处死,还将功臣大将的妻小送于蒙兀人为奴。
此人复辟之后数载,就将景泰帝君臣的生聚之功与少保于谦的军制改革都败坏一空
户部尚书萧磁正想说上皇正统帝早已改过自新,断不至于如此。李轩却已猛一挥袖:“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沙场上决一胜负。滚回去吧,在我改主意拿你祭旗之前!”
萧磁蹙了蹙眉,他随后神情平静的飞空而起:“希望冠军侯别后悔!”
他注意到李轩已经陈兵河岸准备渡河,萧磁虽然在兵法上不擅长,却也知李轩此举是兵家大忌,是自陷死境!
萧磁预计梁亨一场大胜可期,那么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在李轩身上下功夫,许出辽东王位。
萧磁却没注意远处立着的‘左春坊大学士’商弘,正向他投以复杂与怜悯的目光。
而此时李轩也猛地一甩马鞭:“传令全军,即刻渡河!”
这一瞬,神机左右营三万九千七百人,总数九十六个方阵,还有被李轩留在军中的七十门野战滑膛炮组,都齐齐踏上了冰面,发出了轰然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