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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亨遥望着看前方的状况,面色越来越凝重。
此刻的战局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没想到李轩会直接在河面之上布阵,没想到神机左右营的那些随军火炮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势,也没想到那些‘符文燧发线膛枪’的射速能狂暴至此!
梁亨观察过神机左右营在城外的射击练习,那时即便神机左营的火枪手,也不过是一百个呼吸内开火十次。
可这个时候,位于对方右翼的那些线列方阵,却能在一百个呼吸内连续开火十八次!个别的方阵甚至能达到二十次以上!那泼洒过来的弹丸风暴,快速狂暴到让人心惊胆战!
即便是李轩布置于右翼的那八千‘义乌军’,射速也能达到一百息内十五次。
这些因素叠加,令双方军阵之间那长达两里半的距离,变得仿佛天堑一样难以逾越。
“他们的射速,怎么会这么快?”
户部尚书萧磁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面色也渐渐变得清冷起来:“他们似乎服用了什么可以让人精神兴奋的药物?”
可即便他猜到了真相,也是于事无补。
萧磁对于这场以众凌寡的战事是很有信心的,在他想象中的这场大战,就是等对方上岸,然后以优势兵力直接压过去就可以了。
可事实是这二十余万大军被阻在岸上,用了整整半刻时间,都只前进了不到五十丈。
萧磁即便在兵法上再怎么没有常识,也意识到现在的形势对于己方来说极端不利。
“梁帅!河滩泥软,对于我军不利,大军能不能先后撤数里?放他们上岸再打?”
“撤不得!”
梁亨心想这萧磁也是白痴,在这个时候后撤,那一定是全军覆没的后果。
他先前距敌四里的时候都不敢退,现在就更不敢。。
这些卫所军是他借助北方众多勋贵武门的影响力强征而来,其中的许多将士都在这一年里受过李轩的恩德,他们家中甚至还供养有冠军侯的长生牌位。
正统帝在北直隶的名声很糟糕,这位谋反复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
由此可想而知,这些卫所军的士气军心是何等低落。
此刻梁亨只是依靠那些出身于北方将门的中下层军官,才能勉强将之弹压。
可一旦他说一声‘撤’字,绝大多数的卫所军都会一哄而散,甚至会影响到京营。
梁亨冷着脸:“梁源,你现在就给我率督战队顶上去,所有胆敢后退者即刻斩杀!再传令给马麟,调四个营团的京营回来,即刻!马上!”
梁亨压在漕军营地的十二万大军的进展很快,他们已经拔除了两层‘拒马’,攻下了李承基布置在山丘下的三座外围营地。
梁亨相信以马麟的用兵能力,一定可以在半个时辰内拿下漕军看护的那片火炮阵地。
可梁亨却对麾下的卫所军毫无信心,认为他们撑不到漕军崩溃的时候。
形势果然就如同梁亨的预计,仅仅二十个呼吸之后,所有卫所军阵的盾手首先崩溃。
他们被神机左右营重点打击,承受着无比狂暴的火力。
这些修为普遍在三重楼境的盾手能够抵御十次射击,甚至二十次,却没法支撑过二十次以上。
绝大多数的盾手都是被那持续不绝的弹丸活生生的震杀!
随着这一层大盾阵列崩溃,列于那些盾手后方的甲士就更是力不能支。他们虽然穿着双层铁甲,可在‘符文燧发线膛枪’的轰击下,也撑不过三到五枪。
卫所军的精锐程度,又远不如京营禁军。
他们的盾手只有一层,甲士则只有薄薄的两列。
“所有火炮更换链弹!瞄准敌阵缺口,全速开火!”
李轩坐于玉麒麟上,面无表情的下令:“转告所有将官,限他们一刻之内,将这些卫所军都给我打崩!”
要说到杀伤力,在二里这个距离还是‘链弹’更管用。
可之前对方军阵盾列如墙,‘链弹’的死亡旋转很难发挥作用,杀伤力还不如实心弹丸。
直到这个时候,对面军阵的盾手崩溃,李轩就第一时间更换‘链弹’。
他下达的军令效果立竿见影,那些卫所军阵很快就迎来了一场屠杀。
那些疯狂旋转的‘链弹’所向披靡,不断打在敌阵中制造出一条条血肉飞溅碎散的沟壑。前方的将士,则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
随着那些甲士也陆续倒下,他们的伤亡更加惨烈。后面一排排的卫所军,此时就仿佛是木桩,不断的被神机营枪毙射杀。
商弘看着前方一片腥风血雨,尸山血海,不禁面色抽搐,眼现出一抹痛心不忍之色。
——这些都是大晋的忠勇将士,此时却因这场内乱葬身于此。
“冠军侯!”商弘眼见李轩手按着刀,侧目往他看了过来,他不禁苦笑:“我不是想为那些逆贼说话,只是想请冠军侯为大晋多保留些元气。这些卫所将士,未免太可惜了。”
“商学士此言居心不良!此时双方胜负还在未定之数,哪里有什么留手的余地?”
李轩一声冷哼,却还是将右手从腰刀上挪开。
他想自己如果不是想给大晋保存几分元气,早在承德千户所的时候,他就会将商弘这个心向沂王虞见深的隐患除去。
“所谓慈不掌兵!本侯如果现在留手,只会让更多的人死难于此!且本侯现在要负责的,是我麾下神机营将士的性命生死,而不是这些从贼的卫所军。”
他想现在不将卫所军快速打崩,任由他们继续滞留于战场上,只会造成更加惨烈的死伤。
商弘愣了愣,然后苦笑:“冠军侯说得对,这是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是商某愚昧了。”
他想这位冠军侯真是意志如铁,难以撼动!
而就在短短不到两百个呼吸内,那河岸旁就已倒下将近两万具尸体,所有的卫所军阵都处于崩溃散乱的状态,许多军阵后方,更是出现大面积的溃逃。
梁亨早有预计,提前令梁源率督战队封堵。
‘京营都督佥事’马麟那边又及时抽调了四个五军营的团营,总数四万余人回援,其中的一万人已经就位,都在梁亨军令下,堵塞于卫所军的后方。
梁源性格狠辣无情,霸道桀骜,对于所有逃兵毫不留情,直接就在阵前将之斩杀。
可他随后就发现这封堵根本没用,那些溃逃将士,他们杀不胜杀。
只因那神机左右营枪弹齐射的杀戮效率,超出了督战队与京营的数倍!
这两边都是死,选择生机更大的一方,是所有人的本能。
这些卫所军被逼得急了,甚至反过来刀兵相向。十余万军马潮水一样的逆冲,使得梁源指挥下的三千督战队与一万京营在顷刻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如果不是这些卫所军将急于逃命,他们甚至会被直接淹没于乱军当中。
“怎会如此?这,这,怎会如此?火枪之利,竟至于斯?”
户部尚书萧磁看着那潮水一样的溃军,不由面色发白,双手微颤。
他始终难以相信,河畔的二十五万大军,会在一刻时间内,被数量只有他们五分之一不到的神机营彻底打崩。
旁边的梁亨,则冷冷的瞪了萧磁一眼:“萧尚书何至于此?卫所军虽溃,可我军仍有胜算。只需我们的具装铁骑冲过去,定可一锤定音!还请萧尚书全力助我。”
此时他们两人已经不在先前的山丘上,而是各自策着地行龙,奔驰于冰面之上。
在他们的后方,则是一万三千具装铁骑,还有梁亨从京营与卫所军搜刮的九千骑军。
在一刻之前,梁亨就已经预判到了卫所军的溃散,所以提前统率骑军出击。
他没有选择预定的突击路线,而是让所有骑士在战马的马蹄下蒙了一层粗布,然后往潮白河的上游处绕了一个大圈。
他们从‘白碇桥’的北面越过那数里河滩,然后沿着河道往下,穿过了‘白碇桥’的桥孔,杀向了神机营阵列的侧后方。
就在穿过桥孔的时候,梁亨看向了被李轩布置于‘白碇桥’东侧桥头位置的一万八千蓟州骑军,不禁唇角微抽。
他现在的挫败感更加明显,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在李轩的预测中。
岸上的这一万八千蓟州骑军已经轰然雷动,从河岸上汹涌而下。他们驰入到了河道冰面,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加速到极致,气势如虹,狂猛霸烈。
这显然是准备从旁侧击,截杀他们的侧翼。
可梁亨无可奈何,他只能采用这种方法避开神机营正面的枪林弹雨,避开那宽达数里的河滩软地——这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如果从正面突击,他们只会在河滩上损失更多军马。
不过梁亨依旧有着强大的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具装铁骑,只要冲击到那些神机营的前方,就足以锁定战局。
李轩也早就注意到这支骑军的动向,他在前方卫所军被全数打崩之后,就神色从容的一挥马鞭。
“右翼与中军即刻变阵!往北面迎敌,采用空心方阵,斜线阵列!所有火炮转向,瞄准北面白碇桥方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位于右翼与中军的神机营二万八千名将士,足足六十九个线列阵,再次踏着整齐的步伐变换阵型。
他们从容不迫,在潮白河的河面上拉开了一条九十度的倾斜队列,以一座座无比整齐的空心方阵,面朝着奔驰过来的具装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