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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们的后厨里。”
主管的回答像是一把大砍刀一样劈在了西德尼的脸上,紧接着,又补了一刀:“恩,我刚才去看的时候,好像还在洗锅来着。”
主管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求情:“他干活儿挺勤快的,先生,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您不要责怪他。”
寂静里,麦克斯韦愣住了,玛丽愣住了,西德尼也愣住了。
“学院的招待,有些特别啊。”
许久之后,玛丽幽幽地感叹:“幸亏我都没有拿到过叔父的推荐信,否则也会被派去洗碗吧?想想真的挺好奇,毕竟我从来都没做过那种事情……”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却刺的西德尼的脸色刷白。
“生活真的总是给我出乎预料的惊喜。”
麦克斯韦吭哧一声笑出来,大笑:“不要生气啦,殿下,走吧。让我们看看我们的那位被赶走的客人……究竟钻在后厨里做什么?”
西德尼愣了一下,赶忙追到了后面。
一路之上他不断的擦着冷汗,祈祷着千万不要发生什么奇怪的幺蛾子。但就在接近后厨的地方,却听见了出乎预料的声音。
那是杂乱的交响所汇聚成的曲调。
±∠,器皿的碰撞声、铁器的摩擦声、还有地板的敲打声汇聚在了一起,数十种声音错乱的交叠在了同一处,却显露出……显露出刚刚那一首《进行曲》的曲调?!
麦克斯韦停下脚步,错愕地凝视着后厨前面汇聚的人群。他们在扭动着,摇摆着,发出模糊地歌声,沉浸在这凡俗的音乐里。
“这又是什么‘意思’了呢?”
他轻声地笑起来,错愕又惊奇。
首先是餐刀在碗盖上的敲打,清脆的声音宛如铃铛被敲响一样地回荡在夜风里。带着熟悉的韵律和气息,可是却充满了一种似是而非的奇怪感觉。
随着曲调的攀升,碗碟碰撞的声音插入了韵律之中,宛如有看不见的勤杂工在卖力地推动着这回旋跳动的音符,令它向着更高处攀升。有狗在嘈杂地咆哮,可原本令人皱眉的咆哮此刻融入了节奏里,竟然变成了曲调的节奏和鼓点。
这已经不是原本曲调中落雨纷纷的意境了,而是更加粗糙又流于凡俗的东西,宛如狂欢者的脚踏在了地上,跺脚声密集,宛如雨滴。
狂欢节的街道上,欢呼者们高呼,举起帽子投掷向天空。于是各色帽子纷繁坠落,飘扬在漫卷的风里。紧接着,欢呼声决堤,宛如洪水一般席卷而过。
那些情绪高亢的回荡在空气里,灯影也随着节奏摇晃,像是火光也被这狂欢的曲调慑服,所劫持!
可就在最关键的一瞬,宛如欢呼的曲调停顿了,显露出致命的破绽,令麦克斯韦皱起眉头:这里不应该停顿的,它应该延续,延续下去……而不是暴露出致命的空荡来!
可就在下一瞬,无比尖锐巨响横空而出!
砰!砰!砰!
打破藩篱,突破惯例!
明明是在奋力敲打着铁锅,可是那声音就像是雷鸣,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间。
这才是狂欢的开始!
夜风骤然也变得炽热了,无法吞入肺腑,沉重的燃烧感宛如岩石一般充斥在胸臆中,令人的鲜血滚烫,咆哮欢呼。
理智和情绪都被拉扯进了这狂热地气氛中,宛如火焰燃烧在风里。
欢呼吧,前进吧,安格鲁!
这不是生搬硬套的渐进,而是令人无从评价的再演!
打破了固有的格局之后,反而将这种怪异的音律推高到了不相上下的高度。手法粗糙到令人皱眉,但效果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好!
麦克斯韦的脚步加快了,推开了人群,却只看到少年在洗碗池之前放纵的背影。
他双手抓着餐刀和叉子,脚下踩着一个黑乎乎的锅底,若无旁人的挥洒着这难登大雅之堂的曲调,自身陶醉在这节奏之中。
在他的身旁,嘴里叼着腊肠的金毛大狗兴奋地汪汪叫喊着,尾巴上还拴着一只餐叉,来回甩动时撞在了锅盖上,变成清脆又尖锐的高音。
在后厨中,侍者和厨娘们鼓掌欢呼,揽着手跳着替他舞步,随着旋律而歌唱。这里简直不像是端庄严肃的学院了,而是某个狂欢的酒馆。
每个人都醉了,所以,在烛火地照耀中里,他们脸上都带着醉酒一般的酡红笑意。
“是我听错了么?”
麦克斯韦轻声叹息,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幻觉,就像是看到自己的政敌穿着跳康康舞的长裙,从国王大道上一路飞吻着狂奔而过。
“看到他这么演奏自己的曲子,恐怕巴赫那个混蛋会后悔发了这一封推荐信吧?”
可在在不可思议的错愕和荒谬中,他却忍不住想要鼓掌,然后就毫不犹豫地鼓起掌来!
少女错愕地看着他,可在她地注视中,老头儿却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哎呀,没办法,但这种调调我太喜欢了呀!!”
在欢呼里,高亢的曲调在鸣奏着,永无止境的推向前方。在空气中荡漾回旋,所有的碗碟都在这共振中颤抖起来。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和放纵感充斥在空气中,还带着破罐子破摔之后的畅快。
淋漓尽致!
直至最后,那一只脚下的铁锅终于承受不了这狂暴的击打,在发出最后一个高亢音符之后,裂开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乐曲至此而终结。
突如其来的狂欢告一段落,人群中爆发出轰鸣地欢呼和鼓掌,几乎惊醒了整个沉睡的学院。
在嘈杂的声音中,麦克斯韦轻轻地拍着手,看向手足无措地少女。
“每天都有新惊喜。”
他微笑着说:“这才是人生的乐趣所在呀,殿下。”
人群中,叶青玄被兴奋地厨娘和侍从们包围了。
“这一套你哪儿学的?都快赶上那些乐师老爷了。”
厨娘兴奋地捏了一下叶清玄的脸。
“唔,我父亲在一个叫做夏威夷的地方教我的。”
白发地少年擦着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放下了手中的擀面杖。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脚下的铁锅上,裂隙快速的蔓延,然后彻底的变成两半……
“呃,不好意思,搞坏了你们的锅。”
他顿时有些尴尬地将它捡起来:“这个……不用赔吧?”
“曼切斯特运过来的好货,材料特殊呢。我看价值不菲。”
旁边,有个人摇头:“这种锅,一般都要五千块左右吧?”
“你们开黑店的么?一个锅卖的比马车还贵!”
叶清玄懵了。
他现在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手贱,用那么大的力了。
可人群都寂静下来了,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身后那个嬉笑地老头儿。老人弯腰捡起半片锅,伸手在上面灵活地弹动着,声音在寂静里清脆又悦耳。
“没错,就是黑店啊,安格鲁独有一家的超级黑店。”
“院长……”
人群里有人低声呢喃。
麦克斯韦露出笑容:“不过,看在那一首被你糟蹋到不成样子的进行曲的面子上,这个锅的钱我就不跟你收了。”
说完,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来。
在出门之前,他转身,对着屋内其他人说道:“先生们,女士们,今天大家对音乐的热爱令我深受感动,既然大家都是热爱音乐的人的话,那么以后学校的练习课可以来旁听。不过记得,要把工作都做完。”
呆滞地人群中一阵沉默。
“那么,再见,女士们先生们。”
最后,麦克斯韦优雅地挥手,为目瞪口呆的校工们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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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静地林荫走道里,麦克斯韦端详着少年,看了一遍又一遍,把他的狗又看了好几遍。直到叶清玄浑身发毛,他才捏着下巴感叹起来。
“真是不论如何都搞不明白那个家伙会给你写推荐信的理由啊。”他摇头感叹:“他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
“他?谁?”
叶清玄下意识地反问:“狼笛先生么?我帮过他一些忙。”
“狼笛?啊,我记得他。哈哈,当年学院之耻呀,不过我挺喜欢他的。后来听说他退学了之后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唔,原来是这样啊。”
麦克斯韦忽然明白了什么了,点头,然后问:“你的名字?”
“叶清玄。”白发地少年老实回答,指了指身旁的狗:“它是老费。”
老费蹲在旁边,正低头啃腊肠呢,看到麦克斯韦的眼神,只是翻了个白眼,傲慢又冷淡。令叶清玄分外汗颜。
麦克斯韦也有些残念:“年龄?”
“十七。”
“还不到入学年龄啊,但没关系,反正你有推荐信嘛。”
麦克斯韦锤着掌心:“那就这样吧,明天记得早点来参加考试。如果考试能通过的话,就来上学吧。但记得要交全学费。毕竟我最近还挺缺钱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然后看到少年地表情剧烈变换,从错愕到震惊,然后再到狂喜。
“考试?我能参加考试了?”
叶清玄近乎失礼地拉着他:“入学考试?不是在骗我么?”
“没错啊。”麦克斯韦理所当然地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我不能兼职主考官的话,你连考试都不用。”
“对啊,考试,考试。”叶清玄低声嘟哝着,激动地快要手舞足蹈:“只要考试通过了,我就能进入学院,成为乐师了……”
“咳咳,成为乐师我不能就保证了,我只管收学费的。”
麦克斯韦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这种恶劣的话,但叶清玄已经完全处于听不见的状态了。他狂喜乱舞,抱着老费哈哈大笑,然后兴奋地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目送着少年欢呼离去,麦克斯韦也笑起来。
“年轻真是好啊,朝气蓬勃。”
夜露深重,他低声咳嗽了两声,看向身旁:“殿下您觉得如何?”
玛丽在夜风里加一件白色的披肩,在隐约地路灯光芒里,神情雍容中带着茫然,许久之后,缓缓摇头:“我不喜欢他。叔父的用心,我想不通。”
“只是因为你没有拿到过你叔父的推荐信吧?”麦克斯韦看穿了一切:“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殿下真的是一个小女孩儿啊。”
玛丽隐约被激怒了,瞪了他一眼:“院长先生,我应该治你冒犯的罪么?”
“啊哈哈,就当做我一个老头儿的胡言乱语吧。还请务必放过我,毕竟最近攻击我的人比较多,实在是让我头疼啊。”
“您还会担心这个?”
“担心自然还是要担心一下的,毕竟国务大臣似乎被说动了,动了想要换个校长的心思。所以权力斗争真讨厌,一个主考官的位置都要贵族派和乐师派竟然要轮换着去做……每次我都会觉得安格鲁这么被搞下去真是越来越没前途。我看这安格鲁要……”
“院长,你似乎又要说不该讲的话了。”
少女愠怒提醒:“难道我还要再提醒您今晚我另一个来意么?”
“咳咳,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麦克斯韦耸肩:“您今晚的来意我清楚啦。陛下那里很难做我也知道,我这就出去避避风头。唔,正巧我在惠灵顿的酒庄出了新酒,去尝尝也好。
可惜错过了那位云楼公主的晚宴啦,我一直还挺期待东方美人的呢。”
得到了他的保证,少女愠怒地表情在消散了几分:“院长您愿意体恤母亲的辛苦,想必母亲也会感到安慰。今晚我不虚此行。”
她微微弯腰,行礼道别。临行之前,看到远处街道上欢呼地少年,眼神怜悯。
她问:“院长,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能拿到叔父的推荐信。但您觉得,像他那样的资质,真的能通过实测那一关么?”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觉得未必不可能。”
院长神秘地笑起来:“人越老就越喜欢回忆啊,那个小孩儿……我总觉得他和一个人很像。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至少值得期待。”
“毕竟,奇迹,也是人生的乐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