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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柱国、常山公于谨在两千名甲兵的护送下,率先抵达了同州城。
眼下的同州城基本上处于一个权力真空的状态,随着李植引部逃离同州、中外府军政事务完全停摆,也没有人负责整体的城防事务。
于谨一行一直抵达城门前,因见全无人员入前接洽,于谨也不知城中情势究竟如何,便也未敢直接入城,而是命令卒员先行入城通知消息。
在等待城中反馈的同时,于谨也在观察着同州城内外情景。自从旧年率军南去征讨江陵而受困山南,于谨还是第一次返回同州。如今的同州城跟他记忆中相比变化不大,但氛围却透出一股诡异。
他之前跟随河洛大军刚刚抵达潼关,还来不及多作休息,便被太原王委派率先返回同州,安抚同州军民的同时初步控制一下涉乱的人员。
而于谨也了解到以略阳公宇文觉为首的一干人等,在过去这段时间以来闹的非常不像话,因此他内心也有所准备,只觉得回到同州后看到任何闹乱也不会感到太大的意外。
可是抵达同州后他所看到的画面却与想象中大不相同,首先城池内外全无甲兵踪影,一副门户洞开、全不设防的模样,而于谨率领人马一路抵达了城门下,城中也全无人员出城来盘问接洽,可见城池似乎已经陷入一种失控的状态。
但是于谨视野所及却全无纷乱景象,城池内外少见人烟踪迹,城中街道上甚至还清晰可见打扫的痕迹。在靠近城门处的民居门扉内也不乏鸡犬之声传出,篱墙内更有人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于谨此番返回是奉命先行镇抚定乱,可是就他视野中所见到的一切,除了罕见人踪之外,都给他一种城居晏宁、井然有序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一座刚刚经历严重动荡的情况。
于谨满怀疑惑的在城前观察了好一会儿,最终视线落在了一张张贴在城门旁的告示上面。
他翻身下马,缓步走上前去,看到这告示有被人为破坏过的痕迹,纸张明显被撕裂揉碎过,但又被抚平拼凑并重新张贴起来。
做这些事的人应该很用心,因为不只是那些字迹都被拼接的清晰完整,就连一些没有字迹的纸张碎片都按照轮廓给重新拼回。因此这张告示虽然看起来破损不堪,但实际上仍然很完整,告示的内容也都很清晰。
这张告示便是几天前先部人马入此张贴的太原王戡乱檄文,虽然曾经一度被人撕毁损坏,但却又被人将纸张碎片一一寻回,并细致耐心的拼接回来。檄文中赫然便有军民各守所在、不得流窜滋乱的内容,恰恰与于谨眼前所见相符。
“身虽未至,令行禁止。一人之威,竟至于斯?”
于谨看看那檄文内容,又看看城池内外的情景,一时间自是惊诧不已,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一时间似乎又找不到什么其他的解释。
正当于谨还有些惊疑不定之际,城中终于有人向此迎来,率先到来的是中外府属官达奚寔、李彦等数人。这些人见到立在城门前的于谨之后,脸上也是暗露喜色,纷纷纳头便拜道:“卑职等拜见常山公!常山公总算归府,纷繁府事终于有所依仰1
“眼下城中是何形势?为何连基本的防务都不具备?”
于谨摆手示意几人免礼,旋即便皱眉发问道。
达奚寔等人听到这问话后,彼此对望一眼,各自面露难色,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解释道:“前者有兵卒入此宣达太原王教令,着诸军将士各守营垒、不得随意出营……”
太原王已有教令传达,再加上之前李植叛出中外府的时候,带走了许多的中外府重要符樱此间诸军将士本就忧惧有加,索性便以此为由头、顺水推舟的各自率部返回驻所,不再接受中外府的调度命令,只是安静的等待太原王的回归。
也是因为太原王的威名太过响亮,绝大多数中外府下属将领们都持有这样的想法,因此过去这几天的时间里整个同州城内外都没有甲兵驻守,而军民也都因为奉从戡乱教令各自谨守不出,使得城池内外都没有什么纷乱发生。
尽管于谨早有猜测,但当在这些中外府属官们口中得到确定之后,一时间也是不免惊叹不已。他戎马半生、履历可谓是丰富有加,早在六镇兵变时期便曾参与定乱,之后多年又屡经动荡,几时看到过如此轻易便被平定的动乱?
其实不只是于谨,就连达奚寔等亲身经历这一场动荡的人,此时想想也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在太原王声令传达到同州城前,中外府已经被略阳公和李植等人祸乱的不成样子,他们这些人纵然有心拨乱反正,但一则根本就没有什么决策权,二则也完全调动不了军队人马,自有一种大厦将倾、但却无力回天的绝望感。
可是当太原王声令传达至此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祸乱府事的奸贼或是直接叛逃离开、或是干脆销声匿迹,即便还能在府中见到其身影的,之前的骄狂之态也都荡然无存,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尤其是作为此番动乱源头的略阳公宇文觉,尽管这几天起居都在中外府直堂附近,往常每天都有新花样,如今却仿佛遭到了夺舍一般,仿佛游魂野鬼悄无声息。
原本躁乱不安的中外府,这几天来都安静至极,仿佛突然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至于达奚寔等留守之人,每天也都是住宿在中外府官衙中,尽管官衙内也是无所事事,但仍严格遵守太原王“官守于事”的指令,不敢随便缺直离府。
虽然现实中的动荡被太原王一纸宣令给镇定下来,但他们这些中外府属官们内心却仍不能平静,特别担心太原王到来之后或许会对他们这些从乱之人大加制裁。
如今于谨先一步返回,让他们心内暗暗松一口气,跟之前一直处于矛盾状态的山南道群众相比,于谨这位柱国无疑是要友善一些。于是众人也都抓住这个机会,纷纷向于谨进行诉苦与揭发。
于谨这里还没有听完众人的诉苦,城中又有人策马向此奔来,便是得信稍晚一些的宗室广平王与赵贵等聚集在太原王府的众人。
“请问常山公,太原王几时入城?某等苦盼大王归国镇乱……”
一脸憔悴神情、须发凌乱的赵贵上前来一把抓住于谨的胳膊便发问道,只是他这略显狼狈的模样让于谨一时间都有些忍不住:“南阳公何以如此憔悴?”
讲起这件事又是一把辛酸泪,赵贵本来就年纪不小,这几天从太原王家门房挤进马厩里,又因为担心遭受牵连,几天时间下来寝食不安、忧心忡忡,能不憔悴那就见鬼了。
当年于谨遭到太原王反制而身陷山南道、不得回归的时候,赵贵心内也不乏暗笑,可是看到今天于谨在甲兵拱从下、作为太原王的代表风光归来,他真恨不得当时以身代之出征江陵。
此时听到于谨尚算关切的问话,赵贵一时间也是鼻头一酸,垂首感叹道:“公今幸从英迈、堂上尊长,某等不幸涉乱、阶下之囚,恳请常山公感怀旧日情义,能于王驾前为某等稍作进言……”
于谨听到赵贵这满是辛酸的言语,一时间也是不免感怀不已。人的际遇总是流转不定,起伏逆转往往也只在顷刻之间,如若当年没有身陷山南,如今的他怕是也要难免赵贵今时这样的处境了!
不过于谨也来不及多作感慨,虽然说如今的同州城情势已经被太原王一纸檄文就给镇定下来,但具体的涉乱人事仍待追究调查,而这也是于谨此番使命所在。
他没有再继续逗留于城门前,先是使派一队人马前往中外府,将略阳公宇文觉并其党羽全都收监起来,自己则在广平王等人的引领下往太原王府去参见皇帝,进奏太原王归程诸事之后,便又与群众一同拱从皇帝返回中外府。
有了于谨暂时坐镇,中外府局势又变得稍有稳定。于谨也并没有进行什么大规模的人事调整,只是将历经动荡的中外府人事暂时封存起来,涉乱人员一并拘押,不只是略阳公并其党羽,包括蔡祐等身处其事的人员在内,也都统一收监。
等到于谨将局面稍作控制,太原王也率领大队人马入关而来。广平王拓跋赞等先携皇帝圣旨奔赴渭桥相迎,先封太原王为大冢宰、都督中外诸军事等职,而太原王则只受都督中外诸军事,余职一并请辞。
之后皇帝又亲率同州城文武百僚,在太原王抵达同州的当日于南郊相迎,当见到太原王的仪驾大纛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连日来饱受动荡惊吓的皇帝拓跋廓也不由得热泪盈眶。
“朕昼思夜想,王今总算归朝。家事国事,并朕一身,俱付于王。生民久渴于治,唯王能抚慰内外,请王安国定邦,勿负天下黎民所期1
当太原王入前进拜的时候,皇帝更于大次之中亲行向前将太原王扶起,一脸诚挚激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