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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你竟然指着大帅说话,来人,将此人拿下。”小五见状大怒。
李景摆摆手,止住亲兵,看着那人笑道:“你说我侮辱先圣,我暂不与你争辩,我只问你,《列子。汤问》你读过吧?”
那人闻言一怔,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李景哑然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只看四书五经,怎会去读老庄的书?”
转头看了看钱谦益,李景笑问道:“人称你为江左三大家,《列子。汤问》你应该读过的吧?”
钱谦益不知李景何意,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李景抚掌笑道:“还是钱先生有学问,那我问你,列子算不算先贤圣人?”
钱谦益摇头道:“只能说是先贤,算不上圣人。”
李景点了点头笑道:“你承认他是先贤就行,《列子。汤问》里面有一篇两小儿辩日,请钱先生给大家背一遍吧。”
“这个……老夫年纪大了,背不出。”钱谦益闻言大窘,迟疑着说道。
李景微笑着看着钱谦益道:“你不是背不出,你是不愿意背。我来背你们听听吧。”
“我等谨听大帅教诲。”杨柳风等人忙道。
李景摆摆手笑道:“背一篇文章,算什么教诲,不过我记不大全,有些地方可能不对,背错了你们可不要见笑。”
“大帅的记性下官早有领教,大帅要是背错了,那就是书上写错了。”杨柳风笑道。
“你就胡说八道吧你,等哪天我把你绑到马屁股上面,你使劲拍。”李景笑道。
“哈哈哈!”众人闻言顿时大笑起来。
听李景调侃自己,杨柳风大为得意,斜眼看了看周衡臣等人,周衡臣等人见了齐向杨柳风伸了伸大拇指。
李景见了,微笑着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背道:
“孔子东游,路遇两小儿辩斗,问其故。
一儿曰:我以日出远,而日中近。
一儿曰:我以日出近,而日中远。
一儿曰:日出时大如车盖,而日中时小如圆盘,此不谓近者大而远者小乎?
一儿曰:日出时温,日中时炙,此不谓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孔子不能决。
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
李景背完笑道:“多有谬误,献丑,献丑。”
说完看向钱谦益笑道:“钱先生,这篇文章不用跟大家解释吧?”
见钱谦益不语,李景看向钱谦益身后的众学子道:“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这么简单的一篇文章想来也不需要我来解释吧?”
众学子默然。
李景笑了笑接道:“我刚才说圣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算不上胡说八道吧?”
钱谦益闻言接道:“天地万物不可解之事甚多,圣人不能尽解亦无可厚非。”
李景点点头:“说得对,不过既然圣人不能尽解,那你总拿圣人的话出来说干什么?难道说你除了会背圣人的话,自己就一点主见没有么?”
冷冷地扫了钱谦益和一众学子一眼,李景冷笑道:“我们大明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员,不是只会读四书五经的书呆子!你们想做官是吧?我现在手里有几个官职给你们,你们谁敢说我能做好,那我马上把这个位置交给你们。”
“请问大都督,是什么职务?”一学子壮着胆子问道。
李景笑道:“两淮盐厂督办,负责两淮各家盐厂的盐务,主要做这么几件事,第一负责制盐,第二负责卖盐,第三负责把盐税解往户部。简单吧?谁能做这个工作?”
众人闻言顿时大哗,在座之人均知,历来负责盐茶的都是最肥的差事,而李景任命的这个两淮督办管的事务如此之多,怕是更要富得流油。一时间,除了那些很早以前就跟着李景做事的官员,人人跃跃欲试。
至于沈正和袁枢两人则是摇头苦笑。
这两人曾经盯过一段时间平阳府的盐务,那段时间这两人差点没累死。
因为盐务里面的猫腻太多,想不让盐税流失,得从燃料开始,到制盐,再到销售,整个流程主管官员必须全部熟知。
这两人当时整日住在盐厂,一边跟盐工学习如何制盐,一边记录煮盐时燃料的使用情况,两人甚至还亲自动手晒过盐煮过盐,至于销售的时候,更是亲自盯着过称,整天累得跟死狗似地,等他们工作结束以后,这两人都成了经验丰富的老盐工。
沈正和袁枢知道,就眼前这帮人,要他们按照他俩的做法负责盐务,没一个人能干得了这个工作。
但是钱谦益这些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听李景说只要他们能做好,便把这个位置交给他们,当即有人挺身说道:“大都督,晚生能做好这件事。”
李景看了那人笑了笑道:“不错,勇气可嘉,不过我得问问清楚,你打算如何去做?”
那人抱拳道:“自是严格督促下面各级官员用心做事。”
听那人只说了这一句便没了下文,李景等了半天方才疑惑道:“完了?就这样便可以负责盐务?”
那人点头道:“是啊,负责盐务有什么难的?”
李景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如何制盐?”
那人连连摇头:“盐工乃低贱之人做的工作,我辈读书人,如何会做那样的营生?”
李景接问道:“那你熟悉如何卖盐?”
那人笑道:“卖盐有什么难的,只需有盐商,盐还愁卖么?”
李景闻言,突然勃然变色,指着那人喝道:“你什么都不懂,我为何要任命你来负责盐务?似你这等做法,我便是从大街上随便找条狗,在狗脖子绑个饼子,怕是做得都你强!来人,把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无耻之徒给我叉出去,送往盐厂去学几年,省得他以后胡说八道!”
小五闻言一挥手,几名亲兵上前把那人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李景,你侮辱斯文,竟让我做盐工那样的下贱工作。”
一名亲兵闻言,劈手给了那人一个大嘴巴,喝骂道:“妈的,给脸不要脸,大帅这是在抬举你做事,你他妈的蠢材,不明大帅的用心。”
李景皱了皱眉,对亲兵喝道:“莫要动手,好好说话。”
那亲兵急忙回身说道:“是!大帅,孩儿知错。”
李景接着对那人说道:“你看不起盐工,视盐工为下贱的工作,却不知,若是没有盐工,你如何有盐吃?你到盐厂好生干几年,体会一下做盐工的辛苦,以后做事时,才会体察民心民情。”
说罢李景挥挥手,亲兵不容那人再说,迅速将那人拖了出去。
看了看众人,李景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不服,觉得刚才这人说的没错,认为只要认真督促下面的人用心做事,就可做好这个工作。
但是我告诉你们,你们错了,盐务关乎万民之需,盐税更是朝廷主要的赋税来源,岂能如此草率行事?负责督办盐务的人,必须明白如何制盐,如此方能体会盐工的辛苦,同时掌握制盐所需的消耗,如此方能核算成本。
而卖盐时更须明察秋毫,既不能容一文盐税流失,也不能任由盐商哄抬盐价掺假牟利,如此百姓方能信服朝廷,心向朝廷。”
摇摇头,李景叹了口气道:“做事不能仅凭一腔热血,更不能空口白话,想做事,还是先去学些真本事吧。”
“那四书五经难道就一点用处没有了么?”钱谦益忽然问道。
李景摇摇头笑道:“你根本没听明白我说话的意思,我说的是国家选才不能以四书五经为准,却没说四书五经无用。这些书籍是用来教育人的,但是大多数人只需明白书中的道理即可,完全没必要整天咬文嚼字,咬文嚼字的工作是专门研究学问的人做的。比如说你,你就适合做这个工作,然后把你掌握的知识授予那些有心研究学问的人。如此,我们的国学方能传承下去。”
顿了顿,李景笑着接道:“当然,我们选取官员还是要有文化底子的,总不能我们大明选用的官员都大字不识。”
众人闻言顿时都轻笑起来。
李景笑了笑,突然面容一肃,正色道:“但是学识不能是任用官员的唯一标准,尤其是儒学。
大家都读过史书,想必知道先秦时期,诸子百家,百家争鸣。
那时我华夏文明何等繁荣?但是至始皇焚书坑儒,再到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我华夏文明便开始日渐衰落,到宋时程朱理学盛行,我文人的思想更被牢牢束缚。
以德化育人这个观点是不错的,但是不能以此治国,治国还是要靠制度,要靠律法。
请问历朝历代哪一朝没有法令?便是宋朝那个最宽仁的时代,也要靠律法惩处不法之徒。
但是历朝历代的制度和律法大多不健全,我们维护律法时经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这不过是一句空谈,王子犯法谁敢处罚?只能是皇上来处罚,但是皇上如何处罚谁又敢指手画脚?”
看了看身后众官员,李景接道:“便是你们,犯了律法以后,也很少对你们用过刑。为什么?因为刑不上大夫。我想问问你们,凭什么老百姓就得遭受刑罚,而你们则不用?你们长得跟老百姓不一样?我现在告诉你们,我要制定新的制度,新的律法,在制度和律法面前人人没有特权,包括皇帝在内,不管是谁,只要你触犯了律法,犯到哪条,就按哪条处置,就算是我的儿子,他要是无故杀人,我也亲手砍了他的脑袋。”见李景突然杀气腾腾,众人心中均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