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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战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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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向汉国赶来,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汉国,杨浩真正的主战场在西域,而赵光义也是醉翁之意不在汉,汉国这个本该聚焦所有目光的存在完全成了一个幌子,人人都已认定汉国覆灭乃是必然之事,可是汉国自然是不甘菲薄的。

    汉国都城晋阳皇宫,群臣肃立,微微躬着身子面向皇座,气氛异常的压抑。宝座上,刘继元裹着一件皮裘,疲惫地道:“诸位爱卿,宋国皇帝御驾亲征,八路大军即将包围都城,你们……就想不出个应对之策来吗?”

    他的声音颓丧无力,虽仍透着一丝阴柔之力,却完全不复当初的狠辣。他本不姓刘,他的母亲本是汉开国皇帝刘崇的女儿,先嫁薛钊,生子继恩,后嫁何氏,生子继元,二人都做了舅父刘承均的养子。刘承均死后,由养子刘继恩即位。同年九月,刘继恩又被大臣侯霸荣杀死,于是刘继元便当了汉国皇帝。

    继位之初,为了稳固皇权,刘氏子孙被他屠杀殆尽,对朝中大臣也进行了一番清理,他听信大将马峰之前,杀死大将郑进,又宠信宦官卫德贵,解除了吐浑军统帅卫俦的军职,后又将他杀死,大将李隐为卫俦抱不平,又被他赐死。说起来,北汉国军队有两大支柱,一是步军都虞候刘继业所统率的军队,一是吐谷浑军卫俦。卫俦一死,骁勇善战的吐谷浑军士气大挫,弃甲而逃都不计其数,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北汉政权更如风中残烛,刘继元自毁长城,终成恶果,如今肯用心为朝廷做事的越来越少了。

    刘继元一问,群臣的头低得更低了,刘继元仿佛不堪金殿上的寒冷,身子缩成了一团,幽幽地道:“难道……我汉室天下,如今就葬送在朕的手里了么?”声音幽咽,如泣如诉,他的声音虽是有气无力,却又细又长,金殿上虽是百官毕集,却是鸦雀无声,刘继元的声音袅袅回荡,听得群臣都是心中发颤,生怕这个嗜杀的皇帝绝望之下又乱杀无辜。

    殿中监李恽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出班奏道:“陛下,如今国难当头,我汉国又失了契丹的扶持,凭我几座危城、数万人马,势难与宋国大军相抗。如今情形,继续抵抗下去,不过是以卵击石,宋国一统中原,已是不可逆转之势,臣斗胆,冒死进谏:陛下,不如开关投降,以保宗嗣。”

    李恽此言,颇得众文武支持,如今既有人先开了口,众文武便纷纷附议,钱顺、罗勋抢先跪倒,七嘴八舌地道:“陛下,李大人所言甚是,如今情形,以我孤军,势难抵挡宋军攻势,莫不如……降了吧。”

    刘继元缩在宝座里,久久不发一言,众文武渐渐发觉有异,声音都小了下来。过了半晌,刘继元阴柔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是啊,以我孤城,如何拒得数十万雄师?”

    李恽等一喜,只当刘继元已同意投降,正在观望声色的高思阳、李顺杨、张子彧等文武将领暗想:“山穷水尽,陛下果然要降,今日立场如何,来日传入宋廷,可是关乎我一家前程。”于是立即抢前一步跪倒,连声应和道:“陛下英明,臣等也以为,如今战无可战,唯有投降,方可避免玉石俱焚。”

    不想刘继元接着又说了一句:“可是……降了宋国,真能保我富贵继嗣么?呵呵呵……”

    他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讥诮地道:“柴荣的儿子,死了……,蜀国孟昶……死了,唐国李煜……死了。只剩下荆湖南汉三个亡国之君,整日提心吊胆,不知何日一命归西。朕若降了宋国,你们照样做你们的官,效忠你们的新皇帝,可是朕不但做不成天子,就连一个囚徒也不如了……”

    李恽等劝降的官员惊出一身冷汗,急急拜倒在地辩解道:“臣等只是一心为陛下打算,陛下若降,臣等例降,陛下若不降,臣等愿死守城池,与我汉国共存亡。”

    刘继元拢着袖子,双眼眯着不发一言,这时那些观望声色的官员自以为得计,以右将军李勋为首的官员忙又纷纷上前,捶胸顿足地大表忠心,效要捍卫汉国,与宋国决一死战。

    刘继元冷笑一声,淡淡地道:“你们要怎么样护我江山社稷,与宋国决一死战呢?就凭你们一张嘴么?”

    众臣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再置一语,方才乞降的文武跪在地上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刘继元缓缓坐直了身子,看向一直叉手不语的刘继业,柔声问道:“继业,你有什么主张啊?”

    刘继业踏前一步,头也不抬,沉声说道:“陛下,以我汉国之力,独木难支大局。如今降恐生不如死,战恐必败无疑。十成之中,未见得有一成胜算,臣惭愧,彼此实力悬殊,亦无成竹在胸。臣只能一切唯陛下之命是从,陛下要降,臣自当从命。陛下要战,臣便以此一身,报效国家便是。”

    刘继业这话说的有点无礼,皇帝垂询,他却把球又踢回去了,可是他说的确是实情,无需什么贤君能臣,如今汉国的情形,人人都心中了然。这番话说完了,刘继元居然没有生气,他目光闪烁不定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继业,朕若想战,可有一线生机么?”

    刘继业正色道:“陛下,若决心一战,便须存必死之心,举国臣民,皆有与城偕亡之志,或可抵住宋国虎狼,若心存侥幸,犹豫不定,那还不如降了吧。”

    这话说的更加无理,刘继元脸上反而带出了几许笑意。他多疑好杀,宠信奸佞,朝中文武,都使人暗中监视,但闻什么风言风语,出手杀人毫不犹豫,可是对刘继业这个义弟的忠心,他却从无半点猜疑,这个昏君如此信赖刘继业,也算是一桩奇数。

    他伸出手来,一拍御座扶手,说道:“好,那朕就决死一战,朕该如何守城,你可心中有数么?”

    刘继业拱手道:“请容臣取地图来,细细禀与陛下。”

    刘继元颔首答应,立即有两名金瓜武士取来一副长长的地图,就在金殿上徐徐展开,刘继业走上前去,只见地图上山川地理,一应俱全,文武大臣都往两旁集中了一下,挤在一块儿看着这副地图。刘继业走上前去,指点道:“陛下请看,赵光义以潘美为北路都招讨使,亲率大军,已至平定。米信、田重进并为行营指挥使,已至平城、太谷。崔彦进、李汉琼、刘遇,各领一路兵马已抵达祈县、大通关、狐突山。云州观察使郭进,已到盂县,北东南三面已成水泄不通之势,而西面,折御勋、杨崇训、杨浩,已兵至岚州,不日将至楼烦……”

    虽说众文武早知此番宋国大军云集,汉国已是瓮中之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可是听刘继业这样一说,亲眼看到四面八方所有道路尽被宋军围住,正步步为营,向晋阳城缩紧了包围圈,还是惊得面如土色,刘继元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庞也变得更加苍白。

    刘继业却神色从容,好象说的事与他全无关系,他又说道:“反观我汉国,如今兵源枯竭,都城之中步骑一共不过一万七千人,控弦之士五千人,外围城阜共有士卒不足一万人,这就是我汉国全部的家当了。”

    众文武的呼吸不由紧迫起来,刘继业道:“如今宋国兵强马壮,以如此威势,一路逼来,全无顾忌,我们再也不能分兵袭扰,阻其进路。晋阳四城但有一处攻破,就再也抵抗不得,如今没有契丹为援,如想抵挡宋国大军,几乎没有可能。”

    刘继元立即捕捉到了一缕信息,身子攸地向前探了探,追问道:“几乎没有可能?那就是还有一线希望了?”

    刘继业沉默片刻,躬身道:“臣说过,除非陛下存了必死之心,举国军民,抱定与城偕亡的决心,否则……与其冒险一战,不如现在投降。”

    刘继元凝神注目刘继业良久,慢慢坐直了身子,热切的表情渐渐恢复了一向冷漠寡情的模样,阴柔地道:“国难当头,存亡一线,朕是决心与城偕亡,决不降宋的。李恽、钱顺、罗勋、高思阳、李顺杨、张子彧等人,食国家俸禄,却不忠国家之事,国难当关,忝为朝廷重臣,却只为一己打算,罪无可恕!着即退出殿去,午门斩首!其一门老幼,尽皆磔死!”

    正跪在殿上的文武大臣听了这个命令,一时如五雷轰顶,纷纷抢前哭拜乞命,刘继元冷酷地俯视着他们,淡淡地说道:“还不执刑?”

    一大群金瓜武士冲上殿来,不由分说抓起那些文武便拖出殿去,旁边不曾劝降的文武官员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这时刘继元又换了一副笑容,俯身看向刘继业,亲切地道:“朕意已决,你已看到了。爱卿计将安出?现在……你可以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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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向阳的一面山坡已冰雪消融,青青野草钻出了地面,悄然绽出春的绿意。而背阴的一面,仍然覆盖着一层白雪,只是雪已化得薄了,走上去,冻土也已融化,很快就在马蹄下变成一片泥泞,泥土和雪搅在一起,变成了肮脏的灰黑色。

    河水业已融化,河道的边沿还有薄薄的一层冰,清澈的河水在冰下奔淌,把冰层越掏越薄,稍有些动静的震动,可能就会有一片冰塌下去,迅速被河水融化。不过这时的河水仍然寒冷刺骨,绝难跋涉,就算战马都要迅速淌过浅溪河流,否则在冰冷的河水中是支撑不了太长时间的。

    这里一路东去,有许多汾水的支流,前方眼看出现了一条较宽的河流,约有五丈多宽的一条大河,虽说冬季河水不够充沛,最深的部分只有中间大约一丈四五的部分,可是加上两侧不及腰深的部分,想要步行跋涉可是一件十分头痛的事,且不说人马是否承受得起,就算强行涉水,恐怕许多人都要冻出病来。

    幸好这条河上有一座木桥,可是不幸的是,这桥如今正被几十个汉国士兵持着大斧正在拼命地砍着,进行着破坏。

    杨浩前锋转过山角,敲见正在拼命破坏着木桥的汉兵,立即呐喊着冲了上去。桥头一个汉兵小校正抡着斧头砍着桥柱,见此情景赶紧弃了斧头奔向战马,他年纪不大,身形倒是矫健,一挺身跃上战马,从得胜钩上摘下一杆大枪,回首大叫道:“我去阻敌,你等尽全力断桥,多拖延他们一日,我们便有莫大的机会。”说罢带着十几个兵便悍然无畏地冲向杨浩所部。

    “少将军,少……”一个正埋头砍桥的络腮胡子抬起头来急叫,那少年已领着十几个亲兵迎向杨浩的虎狼之骑,那络腮胡子恨恨地一跺脚,把全身力气都发泄到了桥柱上。

    “哈哈哈哈……,这几个人也敢向我们动手,汉国男儿,倒有几条好汉子。”迎面冲来的先锋是一群银州兵,见对方一个少年,带着十几个兵丁,居然敢向他们扑来,这些银州兵不禁大乐,那小将倒是使得一杆好大枪,手中大枪迎面一晃,“噗噗噗”一个金鸡乱点头,将两名来不及招架的银州兵挑落马下。

    可是双方战马堪堪撞上时,这些银州兵便一拨马头与他们错身而过,这校尉挑伤了两个银州兵,大军不断冲来,已将他们淹没在洪流之中,前方的银州兵片刻不停杀向桥边,人还未到桥头,手中利箭已呼啸而出,那些持斧的士兵来不及躲闪,当即便有几人中箭。

    那校尉有心挡住来军,可这山角转过来是一片开阔地,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他只区区十几人,如何挡得住这么多兵马,眼见桥头士兵被笼罩于箭雨之下,他有心拨马维护,可是四面八方都是银州铁骑,他们被包围在中间,已是进退两难了。

    “报,大帅,前方桥头有汉兵断桥。”

    杨浩惊道:“可曾护住了桥梁?”

    那探马道:“幸亏我军到得及时,毁桥的汉兵尽被射死,桥梁只砍断了一截,想要修复尚不甚难。”

    杨浩这才宽心,说道:“李将军,咱们去看看。”

    当他们赶到前面时,这场短暂的遭遇战已经结束,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是彼此实力也不能相差的太过悬殊,那少年校尉只领着十几个兵,如何是银州兵的对手,他手中一杆大枪虽然刁钻毒辣,连先锋官李指挥都险些着了他的道儿,可是毕竟兵微将寡,此时十几条人枪都已被放倒了。

    尽管如此,杨浩赶到时还是大吃一惊,银州兵虽然先后败于庆王和他的手中,其实倒无关银州兵的战斗力,战争较量的绝不仅仅是战士的武力,凭心而论,银州兵的骑射功夫并不比契丹铁骑逊色,可是这场仓促的遭遇战,银州兵以多战少,放平这十几个人,居然付出了三十多个人的伤亡。

    李指挥被那小校尉一枪挑破了战袍,若不是一个堕马的士兵及时挥刀砍断了那汉军校尉的马腿,那校尉马失前蹄,大枪失了准头,这一枪就刺得他肠穿肚烂了,因此火冒三丈,那校尉已被刺伤堕马,他仍抡着马鞭死命地抽打,马鞭呼啸,抽得那小校尉遍体鳞伤,那小校倒也坚韧,居然咬牙忍着,不曾发出一声惨呼。

    “好了,住手!”杨浩和李一德赶到,见那小校尉才只十六七岁年纪,眉目还稚嫩的很,心中有些不忍,便高声制止。李指挥见是大帅和家主到了,又狠狠地抽了一鞭,这才愤愤地迎上前去:“大帅,属下见来敌寥寥,一时大意,吃了大亏……”

    杨浩摆手道:“护住了这桥,就是大功一件,将军勿需自责。”他与李一德策马向前,先察看了那木桥,这桥建得倒结实,只被这些汉兵砍断了中间一块,豁口不过五尺左右,就算不用再往河道中打桩,只要铺平了这段豁口,也足以保证大军通过,二人这才放心。

    桥上,钉了无数的箭矢,那些正持斧破桥的士兵大多是被利箭射死的,乱箭齐下可不分是什么要害,胸腹手臂中箭者有之,怒口大张,箭矢射入口腔,甚至穿透眼睛的也有,死状好不凄惨,二人不想多看,拨马又赶了回来。

    到了那些阻敌的汉兵面前,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十余具尸体,有的已被斫得烂泥一般,地上只有那员少年校尉和一个三旬上下的士兵还活着。少年腹部中了一枪,此时已手捂腹,鲜血自掌缝中汩汩流出,他却咬着牙齿一声不吭,另一个三旬士肩头中了一箭,腿上被斫了一刀,更是疼得脸色惨白。

    杨浩提马上前,绕着这两个兵转了一圈,微带笑意地赞道:“区区十几个兵,居然敢迎上来阻我大军去路,好胆魄。”

    那校尉怒视着他,大声道:“你要杀便杀,说甚么风凉话。”

    杨浩用鞭梢顶了顶盔沿儿,笑道:“本帅由衷佩服,怎么说是风凉话儿。你们隶属谁的麾下,既在此处破桥,前方可有你们的什么村镇?驻有多少兵马?”

    少年校尉咬牙不语,李指挥喝道:“官家大军压境,汉国以卵击石,不堪一击。你们还替刘继元那昏匮之君卖的甚么命?这一位是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杨大将军,你等若不好生答话,我便砍了你们的狗头。”

    少年校尉怒视着他,冷笑道:“若非我的战马断了一足,方才一枪小爷已取了你的狗命,嚣张甚么?”

    李指挥恼羞成怒,挥鞭又要抽他,杨浩一摆手,李一德立即喝道:“大帅面前,哪容你放肆,退下!”

    那老兵听说眼前这人是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杨浩,倒是目露惊讶之色,他上下打量杨浩一番,见他精神气度不似作假,忽然忍着巨痛答道:“我姓李,叫李默,他是我的亲侄儿延训。大帅要我答你的问话不要紧,可是我家只有他这一根独苗儿,我们好生答了大帅的问话,大帅可曾放我们性命么?”

    少年一听他开口乞饶,不禁怒目瞪向他,那老兵却抢着道:“侄儿,咱家就只你一根独苗儿,当初从军入伍,你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你周全,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对不起咱们家的列祖列宗啊。这些消息咱们纵然不说,他们再往前去,也尽可打听的明白,咱们当汉国的兵,吃汉国的粮,为汉国拼了死力,也算无愧于心了,如今不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么?”

    那少年兵听了便沉哼一声,不再说话。

    杨浩看了看他们,笑道:“杀你二人,与我何益?你们乖乖答话,我便放了你们也无妨。”

    那老兵听了便挣扎起来,向杨浩行礼道:“多谢大帅开恩,我们是楼烦城守将君千殇君将军麾下的兵,朝廷已放弃各处城阜,下令集结所有兵马保卫晋阳。君将军带领兵马回返晋阳前,派出许多小队四处破坏道路桥梁拖延你等行程,为晋阳防御拖延时间,前方……已经没有甚么兵马了。”

    “哦?”杨浩与李一德交换了一下眼色,如今汉国势劣,这种做法倒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集结所有兵力,坚守晋阳一座大城,似乎是眼下汉国唯一可取之策,听起来他所说的倒不似作伪,如此说来,这一路上倒是没有甚么仗可打了,真正的苦战,只在晋阳城下而已。

    那老兵又道:“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兵丁,只是供人驱策的小卒,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大帅问的,我们都答了,大帅可肯放我叔侄性命么?”

    杨浩见他二人一个腹部中枪,一个肩上插着狼牙箭,箭蔟深入骨肉,大腿上又血流如注,不由叹了口气,摆手道:“你二人如今情形,能不能捱得过还在两可之间,你们可愿入我军中?如果你们愿投效本帅,本帅使人救治你叔侄便是。”

    那老兵心灰意冷地谢道:“多谢大帅抬举,对汉国,我们叔侄已尽了自己的本份,对得起这男儿大好身躯了,如今……我只想携了侄儿回返家乡,再不想动刀动枪了。宋国若真能得这天下,四方太平了,我们叔侄安心务农也是一条活路。”

    杨浩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愿如此。”

    那老兵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去扶那少年,那少年自衣摆上撕下一条布来,先为那老兵裹住大腿上伤势,又拗断了他肩上箭杆儿,这才又撕一条布紧紧缠住了自己的小腹,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向路边。

    杨浩看着这两个人,倒有些佩服他们的血勇和坚强,他突然脱口说道:“这几匹无主之马,你们二人可各取一匹去。”

    那老兵听了不禁又是道谢,如果说他方才道谢还是为势所迫,这时却真的带上了几分感激之情,那少年性子拗,却是不肯向杨浩行礼服软的,不过他睨了杨浩一眼,眼中的敌意也是大减。

    二人挣扎着上了马落荒而走,行出很远,到了一处岔路口,回头瞧瞧已看不见杨浩大军身影,这才停下马来。这片刻功夫,血迹已渗透了他们包裹伤处的布条。这两匹马本就是他们这一行人的座骑,自然知道座骑背囊中都有些什么,二人下了马,自背囊中取出金疮药,相互帮扶着往伤口上敷药,看到少年腹中吓人的枪伤,老兵庆幸地道:“幸亏那个杨浩言而有信,要不然再耽搁一会儿,少将军这伤救不得了。”

    布条往腰上一裹,少年疼得闷哼一声,不悦地道:“杨洪,你求他做甚么,我杨家只有战死的鬼,没有投降的人!”

    老兵长吁短叹地道:“三公子,话虽如此,能不死总是好的,当初我就不赞成你来打仗,虽说三公子自幼学得一身武艺,可毕竟还未成年啊。你出来的时候,夫人再三叮嘱,要杨洪好生照料公子,公子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杨浩就算千刀万剐,也对不住夫人啊。”

    少年虽仍不悦,听了这话却闷不作声儿了。他们二人抱扎好了伤口,重新坐上战马,杨洪向远处张望一眼,忧心忡忡地道:“如今他们已赶到咱们前边去了,你我身上有伤,又行不得快路,这可如何是好?三公子,咱们回晋阳去么?”

    少年道:“以咱们如今的情形,待咱们赶到晋阳,只怕晋阳城早被团团围住了。”他沉思片刻,断然道:“不回晋阳了,咱们抄小路,去找我爹!”

    二人正说着,前方道路上忽有一骑驰来,到了近前猛地缓了马速,如今这地方敌我难辨,二人又身上有伤,顿时提高了警觉,握紧了刀柄严阵以待。那马上骑士身形倒是矫健,面上蒙着黑纱,可尽管如此,那纤细玲珑的身材、秋水般一双明眸和那黛如远山的一双蛾眉,无不显示着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体态绰约,姿色不俗的年青女子。

    双方堪堪碰个正着,那黑巾蒙面的女子面巾稍动,似也有话要问,可是想必也顾虑到此处敌我难辨,所以只是略一犹豫,目光在遍体是伤的二人身上稍一打转,便又打马如飞,去处正是二人的来处。二人暗自松了口气,不敢在这路口多做停留,立即便闪向山野之间,落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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