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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睿心中明白,他容貌才学家世都是如此出众,这几年经历的这样场面着实不少。除了一些极尊贵的人家,寻常富贵家的女孩子也不难见,谈诗论赋都是寻常事,因也不以为奇,听了这些话,便点头道:“既如此,那倒真还要见识见识茂城才女们的本事了,我外祖父也常说茂城人杰地灵,最出人才的。”
话音落,果然就见一个丫头走过来,说是三姑娘吩咐她来相请,要和几位公子斗诗,不知可敢应战?陆三公子便笑骂道:“你这个蹄子,你们姑娘目中无人是被骄纵坏了,怎么你也不跟着学好儿?斗诗?素日咱们不过是相让罢了,更何况今日有名满天下的段公子在此,她还敢这样狂妄,你也不替她遮挡遮挡,看等下丢了脸找谁哭去?”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微笑起来,那丫头看来却也随了陆三姑娘,是个有些泼辣的性子,虽恭敬垂着头,嘴头上却半点不肯示弱,抿嘴儿笑道:“三爷这话不知说多少回了,等真个儿能让我们姑娘丢了脸再说,这会儿却别夸口。”
“呸!段公子在此,你也敢这么放肆,还不快下去呢。”陆三公子似是被丫头戳穿了往日丢脸的事而“恼羞成怒”,笑骂了一句,那丫头便退下去了。
“太狂了,真是太狂了。”
“就是就是,不过是让她们压了几回,还真当自己就是天才了。”
“没错,今儿一定要好好挫挫她们这群娘子军的威风。”
“段公子,我们可就靠你了。”
男人们说笑着起哄,忽听陆三公子笑道:“且慢,若说才女,还有一个人咱们可不该忘了啊。”他说完便笑吟吟看向池铭:“怎么样池兄弟?我们让怜月姑娘也出来助助兴,您不会反对吧?”
池铭虽爱萧怜月,然而萧怜月便是做这一行的,且到如今也没赎身,只说要报答鸨母悉心培养的恩情,素日里迎来送往都是熟惯了的,池铭也不甚在意,反正心上人会为自己守身如玉。因此时听见这建议,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合适,在这样场合里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恰是萧怜月的强项。
见他同意了,陆三公子就命人去请萧怜月出来,须臾间,身穿淡蓝绣着竹叶图案缎子夹袄的萧怜月便款款而来,太阳光下,发髻和身上的首饰熠熠生辉,配着她的明眸皓齿,倒也显出几分优雅端庄。
如此计议已定,丫头们移过来一架大屏风,公子们坐在屏风这边,女孩儿们则坐在屏风另一头,虽是商贾之家,却也不能太随便了,不然的话能不能显出才情还是其次,却是先在段明睿这真正的贵公子面前落了下乘。
怎么回事?这是要……赛诗?合乎规矩吗?
兰湘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个……封建社会的男女之防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这些女孩子听说和男人斗诗,都没有丁点儿不自在或者害羞的表现呢?难道这个时代的环境要比宅斗小说里的宽松?唔,那倒还是好事儿。可明明前两天池铭上门时,路姨娘愤怒的都要杀人了啊。
兰湘月有些迷糊,疑惑茫然的神态落在其他女孩子眼中,便惹下了几声笑。其中一个柳家的女孩儿和兰湘雪是交好的,因便轻轻碰了碰她,小声笑道:“你姐姐怎么了?莫非是不满婚事,所以气傻了?”
兰湘雪撇撇嘴,还不等说话,另一边一个富家的女孩儿也笑道:“叫我说未必是因为订婚的事情气傻了,怎么说池公子也是才貌双全,家世更不用提,只是从来没听说过兰家姐姐会做诗词什么的,也许于这方面不擅长,所以听说要赛诗,心中紧张了吧?”
话音落,女孩子们便都哄笑起来。她们的话自然也落入了屏风这边的男人们耳中,只是闺阁中女孩子言语尖酸些乃是常事,就是京城那些勋贵府中的尊贵女孩子,凑在一起也免不了言刀语剑说话带刺儿,因此男人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竟是个个习以为常了。
萧怜月此时刚刚给这些男子行过礼,陆三公子的言谈也十分客气,此时听见那边传来的哄笑声,她看到池铭似是有些担忧的扭头看了一眼,心中不觉微微一沉,但旋即面上就绽开笑容,来到池铭面前低声道:“可是为兰家姑娘担心?也是,她平时可没有什么才名,这样场合,一个不慎就会惹了耻笑去。罢了,且待我去替她解解围,不然你的脸上岂不是不好看?”
池铭恰是担心兰湘月,因为从前的兰湘月很少出门,因此别人并不真正了解这位兰家大姑娘,只从沈氏和兰湘雪素日里的言谈中知道这位兰家姑娘除了样貌尚可之外,着实是个平庸软弱孤僻的,所以池铭心里也担心等一下一旦兰湘月做不出诗词,那些女孩儿会挤兑嘲笑她,心中想起那个孤单瘦弱的身影,实在是不忍她遭到耻笑。
因此听见萧怜月的话,池铭便感激看了一眼,点点头,目送着花魁姑娘莲步轻移,款款生姿的走过了屏风那边去,下一刻,原本还十分热闹的气氛骤然就冷了场。
女孩儿们终究是少女情怀,对萧怜月的才貌都是羡慕嫉妒恨,然而自觉身份高贵,也都不屑于和这么个青楼妓女同席,花魁又如何?倾国倾城才思过人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妓女罢了。
因此一见她过来,大家便停了说笑,个个都拿戒备厌恶的眼神看着她。萧怜月也不以为意,径自来到兰湘月身旁,含笑道:“兰姑娘,诗词一道本不算什么,即便不擅长也不是了不得的事,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到底,咱们女子还是要以女红操持为要,素闻姑娘的刺绣出色,不知今日可否向姑娘请教一二?”
这话听上去是赞美兰湘月,然而最开始那两句,却也是明明白白就点出了对方不善诗词的缺陷。在这即将举行的斗诗会上,这样说法若说不是存了轻视示威之意,兰湘月敢把脑袋给摘了去。
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是善者不来啊。
心里叹了口气,兰湘月对自己的婚后生活头一次有了一点小小的不满,这女人明显不是那种安分随时的,自己可以不管她,但是却不能忍着让着,更何况,如此女人,真的会以一个小妾身份为满足?要是还打着什么宠妾灭妻的主意,那就真是有够闹心了。
心里转着念头,表面上却笑得羞涩平和,夹杂着一点点不知所措的惊恐,呐呐道:“哦,萧姑娘说的是,只我于刺绣上也是寻常,并没有什么出众技艺可以拿出来和姑娘讨论。”不就是为了压我一头吗?好吧,看在将来是你负责貌美如花的份儿上,先忍你一回,可别得寸进尺了,不然让你知道打脸俩字儿是怎么写的。
萧怜月微微一笑,兰湘月的忍让在她意料之中,只她又怎会因此而满足?因此目光掠了一圈儿,便又笑道:“本以为兰姑娘擅长此道,原来却也不行。既如此,也罢,姑娘们还小,难免年轻气盛些,兰姑娘不善此道,若是怯了,不如就过去和夫人们喝茶聊天吧,我只是身份不够,若不然,有这样和夫人们请教的机会,我巴不得过去讨教呢。”
这话真是有些明目张胆的瞧不起兰湘月了,却因为又把自己的身份低贱摆出来说,倒显得并非包藏祸心,只是心直口快而已。
兰湘月看了萧怜月一眼,心中冷笑,这女人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是真的不能忍了。不就是个斗诗吗?泥马姐当年为了培养气质,诗词也是背了无数你知道吗?什么琵琶行长恨歌圆圆曲永和宫词倒背如流你知道吗?红楼梦里的白海棠诗菊花诗梅花诗拿出来够不够夺魁的?更不用提葬花词桃花诗能秒杀你们一大片好不好?
一面想着,面上却做出羞惭之色,咬着嘴唇道:“姑娘说的也是,做人最重要就是有自知之明,扬长避短,既如此,我便往夫人们那边去了。”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瞟了兰湘雪一眼,故意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兰湘雪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她也从没听过这姐姐做诗,想来于此道是绝对不行的。如今眼看着让她丢脸的机会就在眼前,又哪肯让她顺着萧怜月给的台阶就下去?虽说这样也很丢人,却又怎么比得上当众做不出诗来或是作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更丢人呢?要不然,以这个姐姐的精明,她岂肯让萧怜月如此打压?肯定是因为她自家知自家事,权衡厉害之后,觉得被萧怜月压一头虽也丢人,却还比当众丢人强得多,所以才肯忍下这口气嘛。
一念及此,兰湘雪立刻跳出来,伸出双手拦住了兰湘月,微微笑道:“姐姐何必自谦?您做的诗别人不知道,妹妹可是清楚得很,很好啊,怎么这会儿倒谦虚起来了?萧姑娘虽说什么都不懂,您也不用因为这个尽让着她。”
这话也很是冠冕堂皇,就算到时兰湘月做不出诗来,她也可以撇清:我并不是要害姐姐丢人啊,我只是看不得她被那个花魁欺负,我这可是为了姐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