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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的回到翰林馆,楼云见他像是一缕游魂般,甚至差点儿绊在门槛上。他关心好友,便过去安慰道:“唉!这也是我太实心眼子,怎么就把这话和你说了呢?倒惹得你这样伤心。其实也不算什么,将来你多带着弟妹出去走走,你嫂子对弟妹赞不绝口,说她一点儿不像个小商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活脱脱便是那些贵族官宦之家教育出来的大家闺秀,你这一时糊涂不打紧,但只要日后多带着弟妹出去,那些‘宠妾灭妻’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池铭正色道:“多谢楼兄不弃,将这事情告知与我,不然的话,只怕日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说完却听楼云叹气道:“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齐人之福,只是这福却也不好享啊。我家里也不过是你嫂子和两房姬妾,成日里还勾心斗角,没个消停。更不用说你那小妾还是你心上人,只是兄弟,听哥一句话,俗语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是为什么?因为妻子才是能和你过一辈子的人,她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打算的。那小妾,不过是爱她一时颜色,过得几年,颜色淡了,也就丢开手了,人人都知这道理,你怎能指望妾侍对你真心实意?若果然是个正经忠厚的,便是爱她倒也无妨,却万万不能兴什么‘宠妾灭妻’的念头,何况你那小妾,你嫂子说可未必是个安分的啊。”
这话正触中了池铭心事,萧怜月的贪婪虚伪他怎会不知?因怔怔坐在座位上,一直到日暮西山。这一条倒是让兰湘月那“乌鸦嘴”给说中了,竟是真的摸了一天的鱼。
夕阳西下,官员们也都离开了衙门,池铭走出翰林馆,默默走在大街上,游荡着只不想回家,萧怜月他不想见,兰湘月他却又自觉无颜去见,因竟一时没了个去处。
忽听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却是楼云赶上来,大概这厮也知道好友的心事,于是挽了池铭胳膊笑道:“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愁成这个样子?罢了罢了,恰好你嫂子家里昨儿送过来一个厨子,做得一手好粤菜,你跟我尝尝去,今晚就歇在我那里吧。”
池铭想想,这也好,于是派通儿回去和兰湘月萧怜月说一声,他这里便和楼云一起去了楼府。
且说兰湘月,听了通儿的话,也没说什么,便包了些自己白日里做的点心吃食,让他带去楼家,又嘱咐他好好服侍爷,看着别让喝醉了等语。及至到了怜花小筑,听说池铭不回家,萧怜月登时紧张起来,把通儿叫进去,审犯人似得问了半日,最后冷笑道:“若是你们爷去了什么花街柳巷,你却在这里拿他去楼家来哄我,回头让我知道了,就仔细你的皮,行了,去吧。”
通儿那好说也是池铭的贴身小厮,无端端被萧怜月如此威胁了一番,心中不禁也有气,暗道你不过是个姨娘,奶奶听了我的话,还没说不信呢,还让我拿吃食去给楼家送去,还让我嘱咐爷少喝酒。你可倒好,一句关心的话没有,只知道逼问是不是在花街柳巷,果然人家说的话没错,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他妈就是看着爷的钱,才嫁进来的,呸!可怜我们那傻爷,不知怎么让你哄的死心塌地,到如今还做梦呢。
因来到楼家,将兰湘月包的那一大包吃食奉上,楼云的妻子贾夫人倒是个爽快性子,便当着丈夫和池铭的面儿将那包裹打开,见里面是一共八色点心,刚拆开纸包,便有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她便笑道:“啊哟,这是自己做的?怎能做的这样好?就是京城八珍斋里,也未必有这样香的点心。”
通儿在地上垂首笑道:“我们奶奶说了,这是用西洋人做的那奶油弄出来的点心,今儿才派家人去一间洋行里买来的,头一次做,不一定好,让奶奶吃着试试,若是好吃,日后她再做,再送些来。”
贾夫人笑着将那点心重新包上,点头道:“好,有她这句话就行,我若吃着好,不用她上门,我亲自和她要去。你们奶奶还说什么了?”
通儿就将那些嘱咐之语一一说来,贾夫人听着点点头,对池铭道:“如何?我就说弟妹是个好人,你这样对她,亏她还这般想着你。”说完又问通儿萧姨娘说了什么,通儿这哪还有客气的?当即把萧怜月的话也说了一遍,只听得贾夫人冷笑不已,斜睨了池铭一眼道:“罢了,我也不用再说,池大人是状元之才,不会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吧?”
池铭听了通儿这番话,也觉着心里忽冷忽热,他早就知道萧怜月的性情,只是一直忍不住在自欺欺人,想着自己如此珍爱对方,她不会对自己一点儿情意都没有。然而今天听了通儿这番话,唏嘘之下,竟颇有了点幡然醒悟般的感觉。
且不说池铭在这一天心境的变化,只说池府当中。兰湘月把通儿打发出去后,红袖翠竹等少不得又要赞她重情义,替爷想得周到。却听她哭笑不得道:“什么重情义?我这不过是正常礼数,你们爷去人家家里叨扰,咱们送点东西,嘱咐两句也是应该的。虽然我不过是个摆设,但在人前,总得做出个夫妻恩爱的模样吧?不然岂不让人说咱们家的闲话?你们就把这寻常的事上升到什么重情义的高度,告诉你们,这种马屁我才不会相信呢。”
芙蓉红袖等都笑道:“原来只是寻常的礼尚往来,我们竟把这事儿想深刻了,只是这怨得了我们吗?奶奶你也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你这个样儿的当家主母……”
众人话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嚷哭声,惊讶之下全都住了笑,梳风便起身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哭叫什么呢?我出去看看。”
说完便冲了出去,洗雨唯恐她冲动,也紧跟在后面。兰湘月也站起身,却被芙蓉红袖拦住,她便淡然笑道:“你们怕什么?这是在我自己的家里,还怕人行刺不成?看小说看多了吧?”说完到底走了出去。
梳风和洗雨出门来到院子里,只见下人们一起拥过来,七嘴八舌的叫嚷着,事情究竟如何没听明白,脑袋倒是被吵得大了两圈,忽又见这些人纷纷跪下,哭嚷道:“奶奶,给奴婢们做主啊,奶奶,奴婢们有天大的冤枉,呜呜呜……”
两人回头一看,原来兰湘月出来了,于是忙让到一旁,只见这三奶奶走上前,沉声道:“大家都先起来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说,或是干脆派个人过来,一下子说明白了,这样哭叫连天的,像什么话?”
婆子媳妇们显然也早有准备,于是那荣家媳妇就被推举了出来,因到兰湘月面前先擦了擦脸上眼泪,方委屈道:“奶奶,奴婢们都是在茂城时,便在奶奶和太太大奶奶二奶奶跟前应了好几年差事的,不敢说做得好,却也没做错过什么让人指摘。就是到京城来,这一个多月,奶奶也从没说过奴婢们半个字,奴婢们也自觉是忠心耿耿替府里办事。谁知从萧姨娘接手了家务,对奴婢们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说,今儿中午开始,竟说奴婢们办事不清,让我们交出各处的钥匙,就把她在外面买的那些人安插了进来,取代了奴婢们的地位。奶奶,奴婢们不是好弄权的人,只是萧姨娘这么做,连个详实的理由都没有,便将奴婢们都发落了,奴婢们这老脸还要不要?因实在是走投无路,又忍不下这委屈,所以来求奶奶给奴婢们做主啊。”
说完又哭,众人也就都跟着哭。兰湘月这一天在屋里,丫头们也都伴着一处说笑,因此她们竟是不知有这样大事发生,此时听见,只惊讶的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半晌,兰湘月方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暗道不是说萧姨娘身边的香篆是个聪明人吗?那这到底是哪来的猪队友,能出这么一个大昏招啊?官逼民反都没听说过吗?你这哪是要夺权,分明是要作死吧?”
想到这里,心中又有些奇怪,暗道既是中午的事,那萧姨娘要一处处安插人,也要一段时间吧?怎么之前她们不过来,到这会儿,却像是约好了似得?
正疑惑着,忽的心念一动,四下里转头看了看,不见林嬷嬷和燕嬷嬷,于是她心里便明白了,也不知是该哭该笑,连忙问梳风道:“两位嬷嬷呢?”
“咦?奴婢刚刚还看见过来了,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呢?”梳风也奇怪,而兰湘月则是完全懂了。因心中想了想,便郑重道:“这事儿萧姨娘确实有些急切了,只是我却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倒不好出头管。也罢,你们找个人来,把萧姨娘挑出你们的毛病都一一说来,今儿晚上爷不在家,等明天爷回来了,我再和爷说,诸位都是府中老人,对池家一直是忠心耿耿,你们也知道爷是重情义的人,必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快都起来,且回去歇一歇。是了,我丑话也先说在前头,你们的委屈我知道,我也会和爷说,但千万莫要想着借这委屈生事,不然,十分的理也变成三分,甚至一丁点儿都没有了,你们一向知道我是赏罚分明的,别让我到时候难做人,我的话,大家明白吗?”
那些婆子媳妇齐声应是,兰湘月方挥挥手让她们散了,这里皱着眉头回到房中,果然就见林嬷嬷和燕嬷嬷站在外间,她便笑道:“哟,两位嬷嬷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还正打算派人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