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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话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感觉,事实上老缺德的早在心里乐开花了。池铭也明白:事情到这个地步,自己不离开工部,就没有个了局。只是这些人如此逼迫于他,倒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那股血性悍勇,暗道湘月说的没错,做人就要做棉里针,我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欺我至此,便该露出针尖儿狠狠扎一下子,扎得你们疼了,出血了,那才叫个痛快。宁教你们怕了我,动用关系把我调离,也绝不向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低头认输,灰溜溜自己走出工部大门。
想到此处,他便冷笑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吧,不就是十几年的账目吗?我慢慢的整理,总能理出一个头绪来吧?只是这却要给我时间,一个月两个月的未必能完成呢。”
“这个自然,自然。”吴天德嘿嘿地笑着,心中这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前任工部尚书在这位子上坐了十几年,如今入阁三年,在阁臣里也有了一定地位,而且还是四皇子党那边的人,就不信池铭不投鼠忌器,真敢往深里挖那些账目。若是不挖,这团乱账是绝对理不出头绪来的,到那时,看他还怎么蹦跶。
吴天德不知道的是:在池铭心里,其实是不分什么党派的,当日和兰湘月一番深谈,他便给自己定下了目标,要在官场里混,除了一些为官之道外,最重要的便是做事,做实事。而这份宗旨恰恰合了明亲王和谭阁老的风格,所以他才会更亲近四皇子党一些,他也不是书呆子,真以为自己能做一个孤臣直臣,有大树靠为什么不靠?不过却也因为不想涉及党争,所以虽然背靠那两棵大树,他却没真贴的紧密,以至于就落得了今日这样一个下场。
这是十分矛盾复杂的事情,池铭索性也不去多想。虽然也因为他这个矛盾的想法而被工部人集体排挤,他也不曾后悔过,只憋足了劲儿要往前冲。然而即便如此,当他看见那十几个抬进来的大木箱子,看到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账册时,也不禁觉得腿有些发软。
而在池铭挥汗如雨咬牙切齿的时候,池府其他人却是悠闲自在。
萧怜月也不似之前那样无精打采了,这些日子池铭都在怜花小筑过夜,虽然没近萧怜月的身子,但人人都知道爷这段时间忙的昏天黑地,没有这份心思,而尤其是在这种需要人抚慰的时候,他能留在自己这里,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还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上,至于对兰湘月,那不过是为了遵守当日诺言而已,萧怜月自问还是了解池铭这一诺千金的性情的。
因这几日心情好了,便也不似从前那般只在怜花小筑内活动,先是经常出来往园子里去逛,接着活动范围便扩大到了整个后院,再然后是库房,厨房,针线房等地,连着几日下来,除了绮兰馆,她竟没有逛不到的地方,只引的府中众人纷纷猜疑,弄不透她的用意。
因众人便将这些事情告诉给林嬷嬷和燕嬷嬷,两个老嬷嬷一听,这情况的确反常,就是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儿,也没见这位姨娘如此活跃啊,因老姐妹俩一商量,便来找兰湘月,毕竟萧姨娘虽然蠢了点儿,但恰恰是因为她蠢,行事也不知那么多顾忌,所以老姐妹两个都担心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兰湘月一听便忍不住笑了,对老姐妹两个道:“有什么可多想的?姨娘从前就是太过于孤僻,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以至于没事儿都能想出些事情来,如今她肯出来走走,开阔开阔视野,陶冶陶冶身心,不是挺好的吗?心胸开阔了,或许就整不出那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来了。”
“奶奶虽然这样说,只是她这样孤魂野鬼似的游荡着,谁知道什么时候便能看到些什么故事。”燕嬷嬷还是难免忧虑。
“她能看到什么事儿?”兰湘月看了燕嬷嬷一眼,微笑道:“这府里还有什么事儿是怕人看的?若真是有什么阴私,就被人发现也是活该,到时别说姨娘肯不肯依饶,我便是第一个不肯饶的,这么多年,想来她们也明白我的性格,我倒是信她们,但愿我没信错人,这会儿给我打脸。”
燕嬷嬷愣了一下,然后方点头笑道:“没错,老奴还以为这是在府里那时候儿呢,说实话,那么大一家子,哪里敢保证就没有一点儿阴私龌龊?那时候就听人说三房的风气好,如今这府里就是三房,老奴还担心什么呢?”
兰湘月笑道:“是啊,这就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姨娘爱探究,尽管叫她探究去,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管她。”
兰湘月在这里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把萧怜月急坏了,她自然也不是真的想开了,为了陶冶性情才出门走动的。因这连续在府里逛荡了几天,却是半点收获没有。那府中婆子媳妇恨她如同眼中钉似的,现在她又不管家了,哪里肯让她靠近一步?库房就说是重地,除了爷和奶奶,闲人免进。厨房的人便假惺惺笑着说这里油烟火气厉害,别熏着姨娘了。若是定要进去,那些坏了心肠的婆子便假意不小心把笼子中鸡鸭放出来,再一个个追着撵,只闹得鸡飞狗跳,甚至有一只不长眼睛的大公鸡不知怎么被逼急了,竟还飞到萧怜月肩膀上去了,拉了一泡鸡屎,只把她气得当场尖叫不已,狼狈逃窜回了怜花小筑。
这一股股的怒火怒气发泄不出来,原本那点儿好心情也荡然无存。正是咬牙切齿的时候儿,偏偏小丫头杏儿在院子里看见一只老鼠,吓得尖叫了一声,顿时惹得萧怜月心肝都抖了一下,待定下神来,方气势汹汹出了屋子,一看见院里的是杏儿,想到上次秋晴雪的事,这火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院中几个闲磕牙的婆子叫道:“你们都是死的?让她在这里鬼吼鬼叫的?还不给我往死里打。”
婆子们吓了一跳,都不知道姨娘怎么这样动怒,眼见萧怜月气得眉眼都变了,指着杏儿咬牙骂道:“你是看我回来的狼狈,心里痛快了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我狼狈,还有你取笑我的道理?”一面说着,就命人来打。
那杏儿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让老鼠吓了一跳,却惹来这样天大的无妄之灾,当下婆子们不敢怠慢,因过来摁了她便打嘴巴子,萧怜月犹不解气,想到芳草说的,这丫头从前和梳风走得近,偏偏那个死丫头见机快,走的早,不然自己定要想法儿折腾死她,当日假怀孕的事,兰湘月怎么会知道的清楚,想来想去,说不定就是那蹄子报的信儿。
因想起这件旧事,又忆起那一日在屋里闻到了血腥味儿找到箱子前的丫头便是这一个,心里更加添了火动了怒,只一个劲儿叫着要打死杏儿,见婆子们大嘴巴子扇上去还觉着不过瘾,恰巧看见廊下堆着两根棍子,于是也不顾身份,拿起来便奔上前,冲着杏儿后背下死手打了几下,只打得杏儿凄惨哭嚎。
怜花小筑这里闹起来,动静早传了出去,就有人进绮兰馆禀报给兰湘月知道。若是寻常事,兰湘月才不会去管,然而这一次,听说是姨娘不知怎的好像是在罚丫头,她不自禁便想起当日在兰府时听说的那几起惨剧,因二话不说,便放下手中针线匆匆往怜花小筑而去。
众人见奶奶今日一反常态,都觉得诧异,还是芙蓉和她们说,别的事情奶奶都不放在心上,然而她却忍受不了丫头们被主子虐待,因把当日小荷的事情说出来。这些丫头媳妇婆子们素日里只知道兰湘月好,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往事,一听之下,不由得全都怔住了。好半晌,方听林嬷嬷叹道:“从来下人们的性命就是捏在主子手中,哪里有人肯为下人们出头做主的?也不说京城,就是当日在茂城,大宅院里无辜被打死的奴仆还少吗?却没料到奶奶也是出身大家,却天生一副慈悲心肠,这是咱们做下人的福气啊。”
因绮兰馆里一行人都簇拥着兰湘月来到怜花小筑,府中其他下人一看见这架势,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待听说奶奶因为萧姨娘打丫头动了真怒,大家纷纷放下手里活计跟了上来。
啧啧啧啧,三年多了,从奶奶和姨娘进了池家门那天起,她们便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儿的大干一场。当然,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然而到后来,心都偏向兰湘月了,就越看萧怜月越不顺眼,想着奶奶什么时候儿能抖一抖正室威风,狠狠压下那个贱女人一头,让她再也抬不起头来,不然看见对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就来气。谁知大家盼啊盼啊,奶奶这里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只把众人这一把火给生生憋在了心里,多少人觉着五脏六腑都快烧着了。如今终于等来这一天,奶奶是不动则已,一动便风雨交加啊,一下就把大家心里的火给浇灭下去。
因众人都跟在身后,兰湘月却没有觉察,急匆匆来到怜花小筑,她是正室奶奶,进一个妾侍的院子自然不用通报,隔着老远,只听一个小丫头的惨叫声阵阵传来,只气得兰湘月眼冒金星,人还未到近前,便大叫一声:“还不给我住手,你找死吗?”
跟在身后的下人们齐刷刷打了个激灵:素日里看着奶奶是最温柔端庄的,真是没想到,原来还有河东狮吼的潜力,这样看来,奶奶不是不会吼,只是人家自重身份,不吼罢了,这一吼可不是中气十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