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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超完美计划
杨凌回府,一位客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来人是都指挥使李森,平定都掌蛮一个多月,他调兵遣将,利用这段战事,已经把自已在军中的权威树立起来,他是最懂得抓紧时机的人,所以一回成都便马上利用刚刚树立起来的权威,巩固自已在军中的地位,所以这两天忙了些,还没来得及拜望杨凌。
杨凌对朱让栩个人来说,其实印象也不错,现在发现他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而且蜀王尽管观念陈旧,但是确实是一个难得的贤王,如此被病痛和儿子的不肖折磨成这副样子,杨凌的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没什么心情搭讪。
李森也听说二殿下杀人的事了,又知道杨凌和他关系不错,还以为杨凌为此事烦心,所以也不敢动问,便开门见山地道:“大人,卑职回到成都,立即借扫匪余威,整顿行伍,安排亲信,清理帐目和兵员,现在已经有了眉目”。
杨凌笑笑道:“那就好,过两日,本官就要回京了,把狼兵带进京去也不好。再说宋总兵还要返回广西,把部落中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后返回来。小伍……..现在我还不能放开,宋总兵的才能也不能浪费了,等她回来,我再安排个合适的位置给她。这样就要麻烦你调一路兵,保护本官回京了。陕西我也不想去了,天气渐冷,我要直接回京城”。
“是是。这是一件小事,三卫以内的兵马,大人皆有权调动,征一卫官兵护驾,有什么大碍。”李森连声答应着,又道:“大人,下官清查兵械仓库,发现一件事。事儿倒不大,可是涉事者非常人,所以得跟大人说一声,以后有人查起,有大人作证,下官才能脱得了干系”。
杨凌问道:“什么事儿,你李大人还做不了主?”
李森嘿嘿一笑道:“事儿倒不大,下官清查兵械。发现成都卫军少了两门火炮,而火药耗量更大,一路查下去,敢情这火炮一年多以前就被世子的庄院给借去了,说是常有野猪破坏庄稼。有时还伤人,派了人看守,又不能日夜守在那儿,后来发现用炮去轰。野猪被吓一次,常常十天半个月的不敢再来一次。”
他嘟嘟囔囔地道:“你说前任官儿卖了人情,干的这破事儿,倒要我来擦屁股。那可是军用火器,这样做不但于礼不合,严格说起来还是逾矩呢,虽说两门炮也干不了什么,庄户人不会用。火药可浪费了不少,我又不好去向世子讨要,您看……..”。
杨凌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轻叹道:“嗯,本官知道了,我负责帮你要回来便是”。
二人又谈论了一番公事,看杨凌实在心情不好,李森便乖巧地起身告辞了。
这位走了。靖清郡王又来了。这位身材高大肥胖地郡王进了门儿对着杨凌一言不发,杨凌也无话可讲。二人默然对立半晌,杨凌才吩咐一队侍卫扛了朱姑娘的灵柩,随靖清郡王回去。
靖清郡王对着杨凌长长一揖,停了半晌才直起身来,两眼全是泪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杨凌心情更加沉闷了,他逛到后院儿,看到伍文定一家三口正在那儿谈论的弓箭,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心情这才缓和了些。他也不去打扰伍汉超、宋小爱一家人,身形一转去了侧厅,要了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儒袍,这才轻松了许多。
杨凌回到书房,刚把一堆卷宗整理好,大棒槌就“呼哧呼哧”地跑进来:“大人,上回那个杨慎又来了,还有那位拓拔姑娘”,他咧着大嘴笑着,举起大巴掌道:“大人你看,拓拔姑娘出手真大方,要么不送礼,一送就是这么在一锭金子”。
杨凌一看也吓了一跳,果然是好大一锭金子,估计比那位拓拔姑娘的拳头还大了一倍,真难为她是怎么揣在身上的。
杨凌忙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杨慎神情恬淡,拓拔嫣然却是巧笑嫣然,一张俏脸宜喜宜嗔,简直柔媚到了骨子里,说不出的动人。一见了杨凌,她便加快两步,巧笑裣衽道:“拜见杨大人,杨大人文如管仲,武似武侯,想不到对于刑狱也这般高明,天大的阴谋一出马,便案情大白,实令拓反衷心钦佩”。
杨凌请二人坐下,吩咐道:“来人,赶快上茶”。随即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只不过按察司办案,有诸多顾忌,本侯行事方便,什么都敢搜上一搜,查上一查罢了。再加上朱姑娘留有记载重大线索地证据,疑凶……..自身行动不便,纵然潜入,怕也没有时间细细搜寻,这要命的东西落到谁手里,这案子也破了,呵呵”。
他这一说,拓拔嫣然脸上掠过一抹羞色,她俏巧地白了杨凌一眼,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这才有点羞怩地道:“大人搜出来的,可不只是朱姑娘的遗物吧,好象……..好象还有点别的东西?”
“别的?”杨凌被她百媚丛生的一笑,笑地心儿扑嗵一跳,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从朱梦璃房中搜出来的抹胸肚兜,各种女子贴身的亵衣亵裤来,想了想才觉得不对。
他一拍脑门,“喔喔”连声地道:“糊涂糊涂,姑娘莫怪”,杨凌匆匆翻出那匣书信,递与拓拔嫣然,干笑道:“让槿兄也是疑犯之一。是以在下不得不查,有失礼处还望见谅。
拓拔嫣然红着脸接过去,故作大方地道:“道什么谦,说起来,您可是让槿的大恩人,再说,我这里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欲盖弥彰地说完。小脸反而更红了。
杨凌见她满脸羞喜,倒比平素地清傲可人的多,再说书信自已也看过了,两人不但两情相悦,而且彼此书信往来,最多的担忧就是蜀王会不答应他们的婚事,且不说拓拔是蛮族,最重要地是蜀地十五土司势力一直保持某种程度上的平衡。稳定着巴蜀局势,如果现在势力最大的一派少主嫁到了蜀王府,势必打破这种均衡。
现在既有机会,再说我知道他们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倒不妨直说出来,成全这对璧人。杨凌想到这里,笑道:“误看了姑娘的信,是在下失礼。今日便还你一礼”。
他顿了一顿道:“二殿下入狱,蜀王对他颇多误会,自觉亏欠他良多,明日一早要全副仪仗去接儿子回狱,就是为了要补偿他,如果姑娘今日托人去向蜀王求亲,依本官看,蜀王答应的可能是九成九。哈哈,明日说不定就是个双喜临门了”。
“真的?我回去便请彝家吉潘大人为我提亲……..“,拓拔嫣然喜极,这句话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儿,顿时脸红如火,窘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杨慎摸着鼻子闷笑一声,说道:“率性而为。是谓真人也。有什么关系呢?”
拓拔嫣然羞意稍去。哼了一声道:“真人假人,就会装蒜。以为我希罕他呀。等他出来,我还要找他算帐呢,哼!学了天书文字,却瞒着我”。
杨凌笑道:“学什么天书?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有地厚、有的薄、有的深、有的浅,读一辈子都读不完呐”。
他是有感而发,拓拔嫣然却以为他在帮朱让槿打马虎眼,嗔了他一眼道:“敢情你也知道他在学‘岩刻天书’呀,闹了半天就我不知道,还帮他瞒我,哼!”
她一说‘岩刻天书’,杨慎却知道了,原来蜀地许多山川大泽里雕刻着些上古年间的古怪文字,人们看不懂,便传说那是天书,因为刻在岩石上,就叫做‘岩刻天书’,他不禁好奇地道:“让槿兄在研究‘岩刻天书’吗?”
“还装!”拓拔嫣然嗤之以鼻:“我的眼里可不揉沙子,别想帮着他瞒我,这不是‘岩刻天书’是什么?”
拓拔嫣然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书,放在桌上,美眉一瞟,神色间大是得意。
杨慎拿起来翻开看看,蹙着眉头道:“象,可又不象,这些笔画简单的字……..”。
他举起手指比划了一阵,摇摇头道:“在下对‘岩刻天书’也没有研究,不过这些字似是而非,好象又不象”。
杨凌好奇地拿过来看了看,也不认识,便放在桌上笑道:“让槿兄无端冤受了牢狱之灾,你该多多安慰才是。男人嘛,有点什么本事儿,马上就颠儿颠儿的赶快告诉别人,那不成了卖弄了么?”
拓拔嫣然哼了一声道:“总之,事无巨细,我没有不对他讲地,没理由他有事就得瞒我,男人了不起么?”
杨凌和杨慎哈哈大笑,杨慎年纪小,不好开玩笑,杨凌却笑道:“拓拔姑娘好厉害,在下可以想象地出,今后让槿兄的日子难过呀。嗯嗯,痛并快乐着,哈哈哈哈……..”
这时,刘大棒槌端了茶进来,正往桌上放着茶杯,忽地一眼瞄见桌上放着地书,瞧了两眼忽地叫道:“哎呀,大帅,你也认识鬼画符呀?嘿嘿嘿,你看这字儿,念刘,俺的姓儿,呵呵呵呵……..”。
“呃……..你们瞅着俺干吗?”刘大棒槌抓抓胡子,绿豆眼左右一瞧,莫名其妙地看着三个人。三人端详着刘大棒槌,就象他脸上长了朵花儿似地。
杨凌看看无地自容的两个同党,长长地吸了口气:“这儿有巴蜀第一怪才,博学之杂,是自已生平仅见。拓拔嫣然也是个大才女,不但汉文出色,还精通藏语和其他几族语言,自已更不用说了,那啥……..简单字、汉语拼音、英文多少也认识俩儿,可是刘大棒槌……..”
杨凌翻了翻白眼儿,问道:“大棒槌,你识字吗?”
刘大棒槌理直气壮地道:“当然不识字。大人不是知道嘛,字认识俺,俺不认识字,可俺就认得这个字……..”,他把粗粗胖胖的手指头往书上一捺:“它念刘”。
“你怎么认得它的?”这回连杨慎也忍不住了。
“哦,大人地亲兵里有个老丁,是河南人,有一回我就看见他鼓捣这种古怪的字儿。俺就问来着,他还挺紧张地,叫俺别声张,他说他是水族的”。
大棒槌挠挠头道:“俺还真没听说过这一族,老丁说这种字儿是他们族的字儿。是他们族里祭拜鬼神时同神灵说话用的字儿,族里的鬼师摆坛设法,再把这种字写书的信烧成灰,鬼神就能看到了。呵呵,玄乎乎地,反正就他那德性,俺不信鬼神有功夫听他说话,不过我顺口问了一句,我的姓咋写,他就画给我看,这字看着挺好玩地。俺就记住了”。
杨慎恍然道:“原来是水族文字,我听说过,有人说这是巫书,专门沟通阴阳用的。水族发源于中原睢水一带,正在河南境内。据说水书源于《洛书》,根据易卦、星象、五行之理,进而推演凶吉,预测祸福。解决疑难用的。涉及阴阳五行八卦,呵呵。想不到让槿兄不但精通易经,现在又研究起水书来了。”
拓拔原本就没疑心到这种古怪文字和男女之情有关,只是不忿自已对朱让槿知无不言,他却有瞒着自已的事情而已,她眼珠一转,笑道:“好,明日让槿出狱,我便送他个大惊喜吓他一吓,杨大人,请您那个侍卫出来,帮我认认这上面写些什么,别以为就他懂得,明儿等他就任了蜀王之位,我当面念出来吓吓他”。
杨凌也觉的有趣,笑道:“大棒槌,快去把老丁叫来”。
大棒槌道:“大人,老丁给靖清郡王之女扶灵,刚走了一会儿,还没回来呢”。
“哦,那么……..拓拔姑娘就先把书放在这儿吧,等老丁回来,我让他抄成汉语,明天本官也要去赴宴,找机会把译文给你送去”。
拓拔嫣然喜孜孜地应了,顺手把书放到了一边。
拓拔嫣然此来,还真带了大批的礼物,足足三大口箱子,每口箱子四个人抬还挺吃力,也不知道都放了些什么东西,看地杨凌目瞪口呆,不过拓拔嫣然跋扈惯了,她不想送礼谁也别想逼她,她想送礼你不收也不行。
好不容易把这两位送走了,杨凌还没得空休息一下,小郡主朱湘儿就到了。
朱湘儿神色悲戚,杨凌对她也无言以对,两人进了书房默然对坐片刻,杨凌才轻叹道:“郡主,实在对不住,我救出了你地二哥,却送进了你地大哥……..”。
朱湘儿经由此事好似成熟了许多,只是微微摇头,再也不见那副刁蛮模样,半晌才俏目含泪地道:“多谢大人为我二哥洗清……..洗清冤屈,本郡主……..是奉父王之命,给杨大人送请柬地”。
“请柬?”杨凌有点意外,蜀王一家都混的这么惨了,还请什么客呀?
“嗯!”朱湘儿擦擦眼泪,说道:“父王身体很是……..很是不妥,今日难于起身,定于明日亲自去接二哥出狱,并大宴所有官员,还有未及离开成都的各部土司酋长……..,请杨大人赴宴!”
蜀王一直厚爱长子,冷落了朱让槿,如今终于知道自已错了。而且他的身体再经过这档子事一刺激,估计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不知道。愧疚之下,想来他是决意禅位,传位于二殿下了。
杨凌心知肚明。可是恭喜相贺地话如何说的出口,只是默默接过了请柬,表示明日一定赴宴。朱湘儿又礼节性地坐了一会,浅尝了一口茶,便起身告辞。
杨凌送到大门口,忽想起一事,忙追上两步,说道:“对了。世子的田庄去年向卫所借了两门大炮,用来驱离野猪,此事实在违反军规,能否请郡主殿下吩咐一声,把火炮还回卫所。”
“大哥的庄园……..火炮?”朱湘儿先是一怔,忽地恍然大悟,说道:“哦,你说那个呀。那两门火炮……”。
今天是二殿下朱让槿出狱地日子。蜀王朱宾翰身着赤龙袍,摆着全副藩王仪仗亲自赴刑牢去接儿子出狱。后边一顶空轿,仪仗规格俨然便是世子地待遇。
他这般隆重,既是为了补偿儿子,同时也是为了晓谕文武官员和全城百姓。两个殿下全关进了大牢,不这样还能一个个的抓着老百姓去解释不成?
他已派人通知了朱让槿,而且也一口答应了拓拔嫣然和朱让槿的婚事,今日是禅位和定亲两件吉礼同时举行。蜀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把近日来的悲戚惨闷一扫而空。
成都大狱里,与关押朱让槿的牢房相对的另一侧大狱里,关着世子朱让栩。遥遥隔着一条甬道,便是他的兄弟,而兄弟今日就要洗清了冤屈出狱了,自已呢?
是一开始就有人布局坑陷自已。还是眼见不能再害二弟,才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用连环计还害我?还是……..根本就是他……..
朱让栩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我地确有口难辨,可是让槿被抓起来时,那玉珮也是令人有口难辨地信物,他还不是洗脱了冤名?我会坚持到开堂公审,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身穿白色囚衣。背对牢门而坐。披头散发,再不复高高在上、气质雍容的世子模样。就在这时。牢门开了,前边六个人,后边战战兢兢地跟着两个牢头,这六个人还是上次夜探二殿下朱让槿的那六名锦衣卫,他们哪敢得罪。
不过这帮牢子也在纳闷,怎么蜀王一家进来一个就和造反有关,再进来还是有关呐?锦衣卫敢情盯住他们了。
领头的锦衣卫走到牢门前,提高了嗓门道:“锦衣卫驻四川卫所佥事……..”。
他的套词儿还没说完,两个牢子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陪笑道:“小的告退、告退”。
朱让栩缓缓转过身来,淡淡地道:“锦衣卫?你们来做什么?难道我家有人涉案造不成?”
那个锦衣佥事这回也学乖了,主动往旁边一闪,后边一个校尉慢慢地踱了出来,缓缓抬头笑道:“世子,是在下要见你,请锦衣卫地兄弟打个掩护罢了……..”。
“杨……..杨大人!”朱让栩双眼攸睁,失声叫道。
杨凌浅浅一笑,躬身施礼道:“正是在下!”
今天太忙了,朱让槿回到住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闯进一大帮宫女太监,捧着各式各样地装备忙忙碌碌地给他打扮起来。今日继位,有太多的东西要准备,何况同时还要行世子定亲之礼。
世子冠袍之外还得另备吉服,先宣布继位,然后再换上吉服,行订亲之礼。这一来拓拔嫣然就不好和他碰面了,另外辟了一处房子正在梳妆打扮。
衣服好繁琐,朱让槿穿过华丽地衣服,但是却没穿过这么繁琐、这么讲究的衣服。内衣嘛,旁人又看不到,那么正规干吗?还没行动呢,他已经捂的一身大汗了,可是也只好忍耐着任人摆布。
玄衣纁裳,里里外外都是绘着吉兽、山水图案地隆重袍服,里里外外已经穿了五件了,又是四个宫女拥上来。捧着白纱中单、黻领、蔽膝、革带、金钩和玉佩。料子都是上好的,可这么多穿在身上真难受呀。
好不容易打扮完毕,顶冠也端端正正戴在头顶,两个太监抬过一面巨大的铜镜,朱让槿看地不禁屏住了呼吸:这就是我地呢?不再是一身儒袍,风流斯文的玄衣公子,可是英俊之中却多了几分威武和严肃。
“你们……..退下,我要静一静”。朱让槿嗓音有点发干地道。
太监宫女们弯着腰退出了房间,朱让槿对着铜镜退后两步,仔细看着镜中人。
本来就很宽、很结实的肩被垫的看起来更加有力量,修长伟岸的身材,皇家贵胄的气质。轻轻一动间雍容华贵的衣袍轻轻摆动,都代表着这是一个高高在上地大人物,是人上人,人中之龙!
这是我吗?朱让槿盯着铜镜。好象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素不相识地人,盯了许久许久,好象镜中的身影都看的有些模糊了,他的目还没有移开,就连杨凌带着一个侍卫出现在门口,他都没有发觉。
杨凌清咳了一声,拱手笑道:“恭喜世子,杨凌来贺!”
“啊!”朱让槿一惊。猛地醒了过来,连忙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十分亲热地拉住了杨凌:“杨大人,我正盼着见到你呢,来来来,快进来坐,唉呀,这身冠袍真是麻烦。行动都不方便”。
朱让槿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地正了正冠帽,往铜镜里边瞧了瞧。
杨凌施施然地自走到一侧椅上坐了。朱让槿看看冠带没有歪,这才松了口气。他一扭头,见黄脸浓髯侍卫站在门口,双臂抱胸,单刀在腰间轻轻地摇晃着,好似故意把住了门口不许人进出,不觉有点奇怪。
他转过头来对杨凌笑道:“我刚刚出狱,就被父王接来,被这帮下人摆布个没完没了,还没找到机会去谢谢大人,为我洗清冤屈呢。只是大哥他……..”。
朱让槿笑容渐渐消失,换上了一副沉痛之色,黯然道:“我……..实在没想到,大哥是这样的人,我已经着意地远离权力,他为什么就容不下我”,泪光莹然,朱让槿轻轻拭了拭眼角。
杨凌也是一脸的黯然,沉痛地道:“我……..也实在没想到,二殿下竟是这样的人,权力真地那么重要么?能让你抛却手足之情,害兄害妹、丧尽天良!”
“什么?”朱让槿霍地抬头,眉锋下一对锐目射出刀锋一般地光芒,目光闪动,盯着神态安详地杨凌看了半晌,朱让槿忽然满面春风地笑了:“杨大人真会说笑话,哈哈哈,可是我刚刚脱了牢狱之灾,可实在受不得吓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杨凌也放声大笑,笑完了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踱到墙边,看着墙上的画道:“二殿下和世子、还有郡主,小时候一起效游钓鱼,其乐融融,可真是有趣呢。二殿下,我当初看这幅画,总觉地有点地方不和谐,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
可是现在我看懂了,不和谐之处就在于,儿童而已,钓鱼还是玩乐地兴趣大,又不是七老八十,就喜一个静字。河边只有你们三兄妹,你何必爬到高高的岩石上,离着别人那么远,钓鱼又钓的那么专心”。
杨凌轻轻抚着画道:“哥哥鱼儿在手,弟弟竭力钓鱼,好专心呢,哥哥钓到了鱼,向弟弟诉说自已的喜悦,他却看也不看,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已地鱼漂儿。是嫉妒呢,还是在生闷气?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好诗啊好诗,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对一条鱼都这般争胜,他现在真的做到淡泊名利,视王位这条大鱼如无物么?”
杨凌转过头来。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笑道:“你慕仿四个人的笔迹,妹妹放在前边,把自已放在最后,其实就冲着‘徒羡钓鱼情’这一句,以抒发你心中地郁闷,是么?呵呵,我真聪明。二殿下,你觉的呢?”
朱让槿看了他半晌,忽然启齿笑了,他笑吟吟地走到自已的书桌旁,满不在乎地拿过一把扇子。轻轻地扇着风,手指稳定,姿态优雅,对杨凌赞赏地道:“看来你是有了真凭实据了。否则岂敢对本世子说地这般笃定。
不过,我有什么不对么?同样是他的儿子,我还是小儿子,我受到多一点关爱没有?什么东西生来就是我大哥的,他从小对我好,那是关爱兄弟,有长兄之风。我对他好,那是从小有心眼。奉迎世子,混帐!”
他猛地顿住了话,手掌按在桌上,微微地颤抖着,喘息道:“我好又怎么样,别人只会往坏里揣测我,一次是这样,十次百次还是这样。为什么以已度人、自作聪明的混蛋会这么多?我恨不得把他们全杀光!”
他大叫一声。手臂猛地一挥,儒雅英俊的脸有点儿狰狞了。好半晌他才恢复了平静,淡淡笑道:“于是……..我就想,凭什么老天对我就这么不公?无论才学、能力,我哪里比朱让栩差么?我和他差地,仅仅是生我们的母亲不同!”
他看了看门外,两边是密密竹林,通到殿前的是竹林中一条小道,太监宫女们都站在阶下远处,门口儿只有那个带刀侍卫。
他轻松地笑了笑,问道:“我地计划可以说天衣无缝,你是怎么知道地?”
杨凌也轻松地笑道:“天衣无缝?我现在不是知道了么?我倒是想知道,你想害死世子,自已上位,有的是机会,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他自嘲地一笑道:“也是,我是杨砍头、杨扫把,只会害人,哪会问案救人呐,想必也是被你利用地一枚棋子,二殿下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你错了”,朱让槿很诚恳地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好朋友,而且当成极有才学、本领地人,杨慎已是我见过最博学的人,但是治世大才不需要懂那么多、那么细,你能给别人指出最正确的一条路,这就够了。
开路、修路、破山搭桥,造车造船这些事,你可能根本不懂,自然有别人去干,但是最重要是,你指出了最方便、最快速、最省力的路线。杨慎是奇才,或许开山辟林,懂的好几样才干,但你,是能指路地人,我真的很欣赏你”。
杨凌垂下了眉毛,轻轻叹道:“我也很佩服你,你几乎成功了”。
“你错了,杨大人,识破不代表能阻止,我还是成功了”,朱让槿泰然自若地道。
“要杀世子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和大哥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武功虽不如我,也差不了太多。如果下毒,没什么毒药无色无味,不留痕迹,如果世子被毒死或刺激性死了,我难免要受怀疑。于是我就想……..我不能杀世子,能不能借刀,让别人来杀?”
杨凌看着朱让槿眉飞色舞地模样,淡淡一笑:“你也是个好名的,唉,虚名害人”。
朱让槿不懂,继续道:“于是我开始找一个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凶手,能够杀死大哥而绝不会连累到我的凶手……..都掌蛮。阿大素来骄横,惹事生非不可一世。
不过他没想过造反,不是他不想反,而是这没见过世面的蠢货早就把自已当成皇帝了,于是我派人扮成行商,卖给他最精美的,他从未见过的昂贵瓷器,丝绸,让这个在深山里称大王的蛮子长长见识。又向他吹嘘真正地皇帝应该怎么怎么样,蛊惑他也坐龙椅、制龙袍。
因为我知道,他的地盘有限,在山里再怎么闹。父王也不会太在意,但是如果他逾矩称帝,父王就无法坐视了,必须得处理此事,他近年多病,出马的人自然是世子,呵呵,其实我比他更合适。但是我是没有机会出头地,我永远只是个备用的货色。”
杨凌忽然插嘴道:“金砖呢?也是你有意卖给他的?”
朱让槿不屑地道:“一个山里的蛮子,弄件黄袍子就是龙袍了,椅上雕两条龙就是龙椅了,他见过真正的龙袍龙椅么?不过……..这金砖却糊弄不了他,我也不得不冒险去弄,只为了让他地声势闹地再大一点。”
朱让槿道:“他身边有投靠的汉人,那里边有个家伙是苏州御窑村犯了罪地工匠。逃来逃去投靠了他,他虽没见过龙椅龙袍,却是见过金砖的,眼见阿大特别在乎这个,就告诉他。光穿上龙袍坐上龙椅还不算皇帝,他的脚下得铺上金砖”。
原来如此,金砖盗卖案的来由,竟是由于一个蛮族酋长的荒唐要求。世事真的是很难预料,杨凌感慨不已,问道:“你处心积虑,费心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杀世子?”
“是!”朱让槿正容道,端坐在那颇有王者之风:“这件事不能和我有丝毫关联,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如果等他承了王位。我想动他就更难了,所以我必须地抓紧时间。
他逾矩称王的事终于传出山了,身为藩王如果到了这一步还置之不理,那就是严重失职,父王只好命大哥赶去处理此事,呵呵,大哥就和父王一样,泥古不化。不知变通。对土匪也大讲仁恕之罪,我只略施小计。他果然就听信了这种话入山感化蛮子去了。
而我呢,就赶去望竹溪游山玩水,整件事和我全无干系,等到事态不可收拾,父王自然就会把我这个备用货派上用场”。
他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会大仁大义的要救他出来,可是我也安排了人,安排了和鄢高才一样的有关土木堡的说词,到时候当众向我苦谏,我也只好从善如流,用兵而不屈服,大哥不死也难。谁料……..老天派来一个你……..你这个大扫把呀”。
朱让槿摇头苦笑,仍是一副对杨凌十分欣赏地模样:“整件事就是这样,被你破坏了,我没想到一向呆板的大哥这回居然学聪明了,懂得用金钱和权力来‘感化’恶人了,呵呵,金钱和权力,是无往而不利的武器,是渡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真经,难道不是么?”
杨凌淡淡地道:“于是一计不成,你又施一计?”
朱让槿摇摇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计不成,我也不会怨天尤人,我会再耐心地等下去,等到第二个好机会。父王要禅位,那就禅位好了,只要他死掉,我还是有机会。禅位那天,我将拓拔和吉潘让内总管带去拜见王妃,就赶到花园去找你们,无意见发现大哥和梦璃在说话,而你们也站在暗处观看,我就隐起了身子没有过去。
后来经过水池旁,我看到梦璃望水垂泪,就把她唤到林后问个缘由,她和我地关系比大哥要亲密的多,我答应一定替她进言,她才告诉我,她和侍卫唐家山有了私情,并且已经有了身孕,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杨凌冷冷一笑,说道:“于是,你这个最受信任的兄长,帮她选了一条路……..不归路。”
朱让槿眼神一厉,随即敛去,轻松自若地笑道:“富贵险中求,无毒不丈夫”。
杨凌想了想,目光一凝道:“你陷自已于死地,用连环计引出你大哥这个‘真凶’,这计策……..就是在这仓促间,听了朱梦璃的事情后临时想到的?”
朱让槿傲然一笑道:“不错”。
“天……..才!”杨凌喃喃一叹。
朱让槿得意地一笑。
“犯罪的天才!”杨凌又补充了一句。
朱让槿笑容一僵,然后不以为意地笑道:“我马上想到,老天送给了我一个好机会,就象都掌蛮人凭仗的天险,略加修饰,就是一道奇险难越的险关。既然我不能杀世子,借刀杀世子又败了。那么我能不能换成世子来杀我呢?”
杨凌打断他地话道:“你还是借刀杀人,借我地刀杀世子。”他摇摇头道:“你是个枭雄,你很象一个人,很象弥勒教主李福达,他也善于隐居幕后,借刀杀人”。
朱让槿笑容可掬地道:“李福达?一介草寇耳,成得甚么大事?我要借的不是你的刀,而是按察司的刀。不过你肯留下来为我出头,换成了你的杨家刀,我从心眼里感激你,以前我是欣赏你,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你没看到你三番五次的讥讷我,我都丝毫没有生气?”
他蹙起眉道:“虽是仓促间想出的计划,可是原头却是我借势而起。先真后假,整个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你到底怎么识破地呢?”
杨凌笑笑道:“天衣无缝,我却有织女相助!”
“什么?”朱让槿惑然。
杨凌笑着岔开道:“顷刻间,想出这样地计划。自陷绝境,真是太完美了。如果我直接陷害令兄,在他即将成为蜀王的时候,只怕所有地人都会认为他是被人陷害。而最大的得利者……..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样绕个弯儿,再把剑锋指向他,就无人怀疑了”。
朱让槿哈哈一笑,说道:“那是自然,我杀了她,又故意把玉珮留下。制造了一个完美的骗局,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然后便立即赶去和师傅讲,因为我在狱中,外面许多事情必须要由他来完成”。
杨凌听到玉珮二字,就诧异地道:“你故意让她抓住……..你师傅?……..小聆子?!与你合谋的人就是他?”
“哈哈,没想到吧?玉珮地事简单,我不想留下痕迹。她一个深闺弱女子又怎么抓得到?西域武功。有种筋缩之法,就是人死了。如果趁尸体未僵,点中此处,筋脉也缩的紧紧的,要让她做出挣扎抓下玉珮,以便造的更象,又有什么难的呢?”
杨凌现在已经对玉珮不感兴趣了,他瞪起双眼道:“小聆子?他是你父王地贴身侍卫,又是你和世子两个人的师傅,他为什么肯这样帮你?就算你们早有勾结,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二殿下,他是一个无欲无求的老太监,为什么肯冒这种风险?”
“谁说……..老太监就无欲无求?”朱让槿慢条斯理地道:“小聆子本来是西域草原上一个最大部落地酋长之子,他在和兄弟争夺汗位时失败了,被阉割了然后放逐到中原,这么些年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重返草原,登上汗位,可是这件事,父王帮不了他,可我答应他,只要一心一意的帮助我,我就会助他夺回属于他的草原和土地”。
“就算你登上王位,也无权调动大军对外作战,帮助一个几十前的失势王子夺回汗位的,小聆子在王宫呆了这么多年,不会对王爷的权利一无所知,他会信你的鬼话?”
朱让槿笑而不答,脸上地神情十分诡谲
杨凌心中电闪,忽然吃惊地道:“你……..你所图不只一个王位!你还要造反?!”
朱让槿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道:“一个也是放,两个也是赶,初一都过了,干吗不过十五?”
杨凌哑然,喃喃道:“好大的野心,人有了第一份**,野心就会不断膨胀,你倒是不知足,若真让你当上皇帝,你就该追求秦皇汉武、成吉思汗的功绩了”。
“大丈夫,生该如此,不是么?”
他见杨凌不答,无趣地一笑,继续道:“有小聆子在父王身边,我就可以尽情地演戏,而不必担心父王真会伤了我。等我入了狱,如果没有能人看出其中的蹊跷,我的人就会主动放出点线索来给官府追查,幸好……..主审官换成了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入狱后,万万没想到父王以为是我作下丑事,竟要逼我自尽以全名声,呵呵。我的心真是寒透了,对自已做的事更是没有一点愧疚。我连夜伪造了堂妹的手札,我地人一早赶来取回去,放在梦璃房中,加上我前边给自已设下地死局,一旦发现此物,按照常理,就很难有人再怀疑第二个凶手会是无辜的了。
但是这样还不行。还有一个唐家山,大哥这人虽然呆板,可是并不蠢,从他在九丝山‘教化’汉人群盗地行为就可以看出来了,冤死关头。他一定会供出唐家山,那样就不会坐实他的罪名了,所以我的人在知道你搜走了信物之后,便立即执行下一步计划:杀人落罪!”
朱让槿眉毛一扬。漫声道:“要杀人落罪,就得坐实杀人者~~~朱让栩也。在此之前他已经洗摘不清了,如果给他身上弄点血迹,你看会怎么样?”
杨凌目光一闪,恍然道:“这个人,自然就是令师小聆子了?只要趁世子探问蜀王伤势时,他这个形影不离的侍卫弄破手指什么的,把血迹弹上去。就成了”。
“不错!杨兄也是天才,犯罪的天才!”朱让槿击掌笑道。
杨凌奇怪地看着他,摇摇头道:“你地阴谋已经被揭穿了,你以为你还能登上蜀王之位?穷途末路,还能如此坦然?我杨凌见过的英雄豪杰太多了,可是说实话,那些一世之雄,无论心思之缜密、智谋之高博、才学之广瀚、城府之深厚。比起你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朱让槿呵呵笑道:“结果还不是被你识穿了?天下英雄,唯杨凌与槿耳。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计划的?这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除非你和传说中的包黑子一样,能日审阳、夜断阴,拘来梦璃的鬼魂”。
杨凌目视虚空,轻轻地道:“谁知道呢?也许……..真是梦璃姑娘死不瞑目,才把线索送到我地手里来”。
朱让槿脸色微变,强笑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杨凌道:“真正引起我怀疑的,是你的水书注解”。
他说出‘水书’这个正确的名字,朱让槿已经脸色大变,他本想回头去架上找找这本毫不起眼,而且被人看到了也绝不会有人看的懂、或者想去看地书,可是还是忍住了没有转过身去:杨凌已经说出这两个字,那个记录分明已落在他的手中,还找什么?
“你也懂‘水书’?你耐着性子逐本翻查我的书?天意如此,夫复何言?”朱让槿喃喃道。
杨凌摇头道:“惭愧,我不懂水书,就是杨慎那样精通上百种杂学的大才子也不懂,可是我手下恰恰有一个兵,就是水族鬼师地后人,他认得水书文字。而且,你有一位很特别的红颜知已,她的妒心和独占欲简直天下无双,她把这本书找了出来,又恰巧带到了我的府中,我恰巧又有个懂水书的部下。
二殿下,你说这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你造出一件天衣,一件无缝的天衣,而你的红颜却是一位织女,用她的妒心和对你地独占欲交织成一把剪刀,给它剪出一道缝来。说实话,我现在真的相信,是朱梦璃姑娘在冥冥中牵引着这一切,引我走出迷雾”。
杨凌讥讷地笑道:“又或者,我该感谢拓拔姑娘。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女人……..不对,这个时代,应该是站着一群女人。而你的女人,显然是站错了位置,跑到了你的前边。”
朱让槿苦笑:“竟是这样……..,嫣然、嫣然,唉!这个傻丫头,我除了她,怎么可能看上别的女了,能和她讲的又怎么会不告诉她?她爱我,真的是爱地太深了”。
杨凌木然:“这哥们……..大概是从小心理不平衡。强烈希望享有独宠地滋味,竟把拓拔嫣然这么妒心强烈、极度约束、毫无**自由的当成了对他最爱慕、最关怀地表现了,竟然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
杨凌笑道:“你的注解,和文章毫无关系,记的是保宁,刘烈,三千二;保宁,蓝廷瑞、鄢本恕、廖惠。七千四;眉县,彭有道,一千一等等数字,还有苗、彝、藏一些地区。
你听说过京城‘黄米白米案’没有?以黄米代表黄金,以白米代表白银,以几斗几升代表多少万两。我要是看到这些东西,还查不出这是各地舛傲不训的一些人物,不知道那些数字是代表他们拥用的兵马人数。这锦衣卫、内厂两个衙门我算是白混了。
有了这份疑心,我就不免想起你喜欢游山玩水,欣赏名胜古迹。而那个和你交从甚密的苗家轱轱寨主,他的老家穷山僻壤,既无古迹名胜。也没有秀丽山川,你去那儿干什么?这一来再查你这些年去过地地方,就不能不让人生疑了。
还有你大哥的庄园,他顾不上管。就托你照料,而你以世子的名义向卫所借了两门炮,炮十天半个月才放一次,可火药用量却不小,那些火药哪里去了?四川山地崎岖,不宜用重炮,可这火药用来装备火铳、制造火箭,在山地却是利器。又或者做为样品供人研究。自已制造军用火药,那就更说的通了。”
杨凌自嘲地一笑,道:“于是我这个事后诸葛亮才忽然想起看过,却被我忽略了的许多事来,蜀王一脉,代代贤王,可是蜀王一脉,却并非子孙个个贤明。先献王朱椿之子朱悦燇。曾与谷王合谋造反;朱悦爠曾谋夺嫡世子之位;还有一位被赐死的。原因未曾明示天下,恐怕也不过是为了这个王位。如今。旧事重演了么?”
“呵呵,那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这是天命,我今天也要把它扭转过来”,朱让槿得志意满地道:“小聆子一共教了三个人,我和大哥是主子,只能算半个徒弟,第三个是一个王府侍卫,他才是小聆子真正的弟子,刀法不在我之下。我已派了他带人去狱中处死大哥,永绝后患,父王……..没有机会接他出来了。”
杨凌身子一震,骇然道:“你……..难道你现在就不怕别人疑心你了?要知道,皇上的诏命还没下来,王爷可以随时收回成命,罢了你地世子之位”。
朱让槿眨眨眼,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人挟持了一个靖清王府的侍卫,带的是他的腰牌,到了狱中,弄出大哥反抗杀人地场面,留下那个靖清王的侍卫尸体,天下人都知道这是靖清郡王不甘心女儿爱辱又被害死,行私刑杀人,我正在王府就任世子之职,并开始行使蜀王权利,我怎么知情?我还要去拜祭一下大哥呢,不管怎么说,那总是我的手足同胞嘛”。
杨凌被他的无耻气地身子发抖,猛地一拂袖子道:“你不怕我已经告诉了蜀王?或者通知了其他官员?”
朱让槿淡淡地道:“你不会那么没有分寸,把王府的案子吵的尽人皆知。昨日你查证我大哥是凶手,不也是径直来见父王?可敢事先告诉别的官员知道?”
“我父王知道了,也是大局已定。大哥死了,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唯一的选择就是将错就错,蜀王一脉的延续在父王眼中,绝对比他儿子的命更重要,他不会让蜀王一脉因绝嗣而撤藩。”
朱让槿目光闪动地道:“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你,不会超过一两个人,而且在你眼中,被逼上绝路地是我,这几个人十有**全被你带到了王宫来,不会留下退路,我可以杀了你们,昨天刺客可以进宫,今天当然也可以来,不是么?
我还可以通知我招揽的人马立刻行动,在你把证据送往京城之前全部改变,让皇帝查不出任何可疑来,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可以……..一朝权在手,立即行动,造反夺国”。
杨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摇头道:“疯子、狂妄!就算你随时可以鼓动四川的土司们跟着你造反。你以为出蜀便能直取天下?朝廷大军南北挟击之下,不消十日,就叫你大军瓦解,你最好的出路也是退回四川,据险而守,甚至被朝廷追的步步后退,效法都掌蛮,做边荒野人”。
朱让槿哈哈大笑。兴奋地道:“你真的很有才华,这世上也只有我知道你的才干,跟着我吧,我会重用你,大胆启用你所有地政策,比如说税赋改革、重农兴商、强军练武、兴办新学,在我手下,你可以尽展所长。成为千古名相,治世能臣。怎么样?”
“跟着你?你相信我?”
“我当然信,只要你给我一张绝对可靠地投名状,我还有什么信不过地?”
“投名状?谁的人头?”
“我父王!本来是想让他今日参加了儿子地大礼,明日再因病去世的。提前一天也没关系”。
“禽兽!”
“成者王侯败者贼!后世之人只会盛赞大帝的英明神武,不会称他禽兽。当今皇上的先祖,自燕京起兵,以靖难之名得天下。也曾有人自诩忠臣孝子,这般骂他,结果是割去耳鼻令其食下,复以油锅烹炸。一妻二女充作军妓,长子充军,次子发为官奴,皆虐待致死,死后弃尸喂狗。听说杨大人娇妻美妾。幼子甫生,不想步其后尘吧?”
杨凌又气又笑,说道:“刚夸你睿智聪明,就变成了狂妄自大地疯子,你先得了天下再说吧”。
“要得天下何难?正德身边,一个筑台的,现在就在我的面前,一个拆台的。正在京中干的热火朝天。你以为有野心的只有我一个?我若反。必有人响应,同时掐断南北南北命脉。
由我的盟友出兵顺流直下。直取南京,控制江南富庶豪华之地,大明之粮仓落入我手,天下必乱,同时我的大军出蜀入秦,陕西今年粮米丰收,兵饷充足,大军可以马不停蹄直取京师中枢。
北地边军受到鞑靼、瓦剌牵制,不敢稍动,西北我可以发动藏人异动,牵制甘陕青海军队不敢回援,就算他们敢动,况且消息送到时,我们已经扑到京城,中枢一失,正德一灭,天下大局便定,就如昔年燕王破建文一样,郡龙无首,只有俯首称臣,以我为王,你懂兵事,你看我计如何?”
杨凌倒抽一口冷气:“……..完美地篡国大略,朝中没有能人,地方或民间纵有干才,不得其用,只消取了帝都,则大势去矣。不是有可能成功,而是完全可能成功,可他的盟友是谁?还有哪……..难道是宁王?宁王肯附庸其下么?是了,恐怕各自都打着自已的算盘,但是宁王能是此人的对手?”
朱让槿见他脸色数变,不禁微笑道:“如何?你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也知道这个计划绝对完美可行,只要我取得蜀王的印信兵符,得到蜀地百姓地拥戴和支持,就可以执行这一计划。
只要你答应,我立刻找个理由把父王请来,到时有我这个孝顺儿子、有你这位钦差大人,还有父王忠心耿耿的贴身护卫,众口一辞说他是突发病疾而死,不会有任何人起疑心,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
一个自信的帝王,敢于赋予他的能臣以最大地权力和支持,而我,就将是这个人,我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使你成就千古功名,象武侯一样名垂千古。杨凌,你决定了吗?”
杨凌摇头一笑:“我做诸葛,你却不是刘备,一旦大权在握,你的野心只会更加膨胀,穷兵黩武,害的百姓不得安宁,你想的不是千秋万世,而是成就你自已的不世之功,你是枭雄,却不能给百姓带来富足快乐”。
朱让槿正要反驳,杨凌道:“世子不会死,你的人赶到的时候,会发现世子的牢房里居然变成了四个人,带着弓弩和火铳,那是我押给牢官顾大人地四名人质。世子不死,蜀王就不会不惜一切地保你。你还有什么倚仗?”
朱让槿又惊又怒,厉声道:“你好大胆,未经按察使司签署命令,居然敢将人犯私自带出?”
杨凌笑道:“干么?跟我摆世子架子?”
朱让槿大吼一声,并掌如刀,向杨凌猛扑过来,斜刺里那个虬髯大汉飞身掠了过来,“砰砰砰”两人交手三合。朱让槿飞身后退,眼神怪异地道:“你是谁?”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向脸上抹去,眉毛、发鬓、胡子都是假的,甚至还有肉色的改变眼睛形状地胶丝、故意变的肥大的鼻头,锦衣卫的化妆技巧还是挺独到的,只是用姜汁染成黄色地皮肤一时无法改变。
朱让槿脸色大变:“大哥……..”。
“让槿,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恨大哥。”
“让槿,其实大哥地武功也不弱于你,只是有一次练功,你败给我之后,我发现你夜里还爬起来不停地苦练。练的手臂都红肿了,想着弟弟好胜,以后较量我都留着几分实力,我只是不想伤害我们兄弟地感情。可是。有些东西,不是我想让就能让的”。
“我不信!”朱让槿大吼一声,又扑了上来,朱让栩没有出刀,只以双掌相迎。
杨凌返身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回头一看,只见朱让槿的冠戴被大哥一掌削下,变的更加疯狂了。满室的书本、木屑、缭乱的换装衣袍,在他疯虎般的拳脚下,如同一片片碎碟,满室纷飞……..
朱让栩,还是没有出刀。
疯狂的一刀!
大漠狂沙是什么模样,这一刀就是什么模样,伍汉超和从锦衣卫调来地一个高手齐刷刷退了几大步,那个锦衣卫的高手身手不及伍汉超。虽有伍汉超竭力承接了绝大部分刀势。衣服仍被划开,衣内胸前是软甲。可是手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蜀王身前是一堆面如土色的官儿,杨凌早打发了伍汉超和另一高手扮成小厮,混到蜀王驾前,他一进殿,就假意有要事和蜀王谈,把他从小聆子身边调开,然后公布了小聆子的阴谋。
“哈哈哈哈……..,天下间能挡得住我手中刀的还没有几个,我要留下不易,我要走,天下间谁能拦我?哈哈哈……..”。
平素瘦小枯干,就象别人地影子似的小聆子,身材不是那么瘦小,给人的感觉却象是一个金甲巨人,睥睨天下,威风无双。
“砰!”太阳穴上激起一团血雾,杨凌吹了吹枪口,习惯性地当着大家的面又上好火药、子弹,然后插回腰间,淡淡地道:“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火器不破!”
他看看目瞪口呆地众人,若无其事地道:“抬下去”。
“是我害了他么?”拓拔嫣然一身红装,头一回见她穿红装,显得分外妩媚、惊艳,可是那张绝美的俏脸上,是凄楚悲绝的神情。
她轻轻蹲到自绝身亡的朱让槿面前,痴痴地抚着他渐有凉意的脸颊:“让槿……..,让槿……..”。
她想起两人一起游山玩水、一起抚琴吹萧的时光,眼神一阵朦胧。
在狱中,死死地咬着他的手腕,他说:“我习惯了……..”,眼神里,是对她的宠溺和娇惯,并没有一丝地不耐烦和嘲讽……..
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腕上齿痕依然:“让槿,是我害了你,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拓拔嫣然低头望着那双不甘心的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攸然滴落,一抹令人心寒的冷意在眼底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