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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我来了也有年余,发觉这些娃儿隐隐有以邓云为首之意,就连飞儿也是如此。若是邓云心性忠厚那倒还好,但我却从飞儿口里常常听得许多荒天下之大谬的说辞。譬如民心所向,方为‘国’‘家’。这国家却又有另外一番含义。这国当是百姓爱戴的国,家是百姓所盼的家,这全然都是臆想的东西。最是可怕,邓云竟教飞儿深思,其日后所忠是此国家还是彼国家!莫非这邓云还是造反不成!这些话,若是被小人听得,报上官府,定将后患无穷!整条村子都会有灭顶之灾。老哥你一生清誉,恐是晚节不保呐!”
周侗身形微微触动,沉默了一阵后,张口说道:“老弟你何必这般一惊一乍,孩儿自有其择之道,云儿秉性善良,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李春华神色一震,话音不禁大了几分,急声又道:“可这娃儿天生不知有什么魅力,如我先前所说,你那些徒儿,大多都对他惟命是从,尊敬无比。将来,但若他一旦踏入歧途,说不定带上你大半的徒儿。人无忠义,猪狗不如,飞儿我视如亲子,绝不会让他行差踏错!我已对飞儿三令五申,教他少与邓云交往,若事态尚不能好转,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飞儿带走!”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周侗心中默默暗付,他深知李春华对朝廷忠心耿耿,虽是辞官告乡,实乃被奸臣所逼,无奈之举,心中尚仍忧心国事。而他又把岳飞这个苗子,当做是自己的心头肉,早就打好算盘,将余生的精力都用在岳飞身上,日后好让他继承自己的志愿,为国报效。李春华的想法,周侗大概知道,而不久前他也发现李春华对邓云态度的变化。刚才李春华的那番话,他心中隐隐早有预料。
周侗睁开了眼,默默说道:“岳家承邓家的情实在太多,你这般来做,只会让飞儿左右为难,最终还会令他在村里落得一个无情无义的骂名。”
“飞儿是我的命根子!我宁他无情,亦不愿他无忠!除非大哥你愿扫那娃儿出门!”
李春华脾性也是倔强,丝毫无不肯退让。周侗眼神一变,骤地变得锐利起来。周侗功夫深不可测,气势自非寻常,但李春华读得圣贤之书多年,似也有浩然之气,气势之上也不逊色。
“诶,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弟你这是在为难我!”
周侗不愿与李春华翻脸,低声叹道。李春华见周侗露出几分苍老之色,不禁心中不忍,不过为了岳飞的将来,他还是没有选择退让。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略带几分沧桑落寞的沉寂后,周侗终于开了口。
“不久机密传来书信,说这大行山中聚着许多壮士,这些都是被逼落草的良民,其中大多更是在运花石纲的途中逃出。这些人平日就在山上种着一些山田,以忠义安民为号,结寨自保,兼之为首的两人,有些本领,专与贪官恶霸作对。这两人,一名叫牛皋,另一名便是我那至交梁兴。他们各自占据一个山头,本不相下,都是忠义豪情之士。机密与牛皋交好,最近朝廷连番征集兵马,欲要讨伐大行山。机密觉着分开势单,知道梁兴是我的好友,便修书信与我,请我促成联合之事。这时势也不乐观,我本想亲自走上一趟,不过一想这事一旦缠身,便麻烦不断。毕竟那蔡京、童贯素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只恐反倒拖累了他们。云儿也有十七、八岁了,也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我便教他走上一趟,沿路看看这世道。这一来一回,少也要半载。你便趁此时日,好生教诲飞儿。不过飞儿非愚昧之人,且年少老成,自有主见。而且我看,云儿所言亦全非谬论。只是这般‘国家’不曾存在罢了。”说到这里,周侗微微一顿,带着几分茫然的期盼,低声而道:“若有一日,我能有幸看得,死亦无憾也。至于你刚才所说之事,休要再提,否则我等兄弟情义便是了断!”
李春华心头一颤,知道周侗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忍让,又想周侗竟为了一个娃儿,不惜以两人多年的感情威胁,不禁长吁了一声,摇首落寞地离开。
当日下午,周侗检视了众徒儿的箭艺还有骑术后,遂令各人归家,却唯独留下了邓云。周侗带着邓云来到一条小溪旁,眺望着远方,负手而立,淡淡说道:“云儿,为师能教你的本领,你已学个七、八。此下正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为师有一事相托,不知你愿否前去?”
“师傅尽管吩咐。徒儿定会尽力办妥。”邓云面色一紧,恭敬答道。
周侗微微颔首,转过身来,与邓云对视,遂将大行山一一道说,说罢又吩咐道:“你胸怀大志,更有改革立新之念,不过古往今来凡欲开辟新道者,定将遭百般磨砺,非脾性坚韧兼有大智慧者不可完成。你这番历练,正好开阔眼界,欲创大业,必先知天下之事,多有见识也是好的。你天资聪慧,自来独立,这番历练,你不必着急归来,好好看看这个世道,你也不少,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为师可以指点,但不能替你去走,你自行感悟吧。”
邓云眼睛一亮,重重颔首,唯唯称诺。周侗眼睛里藏着几分不舍,叹了一声后,遂教邓云回去收拾行装,和家人通报一声,明日一早便来取信出发,然后又提醒邓云一些行走天下要谨记注意之事。邓云细心听着,已然记在心头。
当夜,邓云与家里人说了此事。邓母听了,忧心忡忡,恐孩子有过意外。邓冲却是不同,笑道:“云儿长大了,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不然老呆在这村子里空渡光阴,将来如何能创一番大业!所谓男儿志在四方,云儿从小聪慧,就算遇到不测之事,定也有办法解决!”
邓冲的信任,令邓云不禁心头一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邓母闻言,狠狠地瞪了邓冲一眼,囔囔道:“你嘴里说得容易,我听说那大行山上,匪寇横行,云儿独自前去,又没人照应,若真有万一!”
邓母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一说,心中不安,眼睛便已红了。邓云连忙安慰,然后又道:“娘你别担心,师傅名声在外,到时我报上师傅的名头,自有人来迎接,绝不会有些差错。何况孩儿学得一身本领,照顾自己,自然不在话下。”
邓母这般一听,方才稍稍安心,心里也知自家孩儿非池中之物,日后说不定还会上阵杀敌,早些历练也是好的。邓母想了想,便也答应了,随即匆匆忙忙地去为邓云准备行装。邓冲、邓云父子两人相视一笑。在邓冲那已经开始显得有几分苍老的脸上,多了一分欣慰,一分不舍。
次日一早,天刚亮。邓云便来到学馆,周义早在门口等候,交了信物后,又去了细软以作盘川。邓云知周侗脾性,也不客气,便是收下。
周义笑了笑道:“师弟一路小心,等你归来,好生和师兄说说路上趣事。”
“好!”在周义说话的同时,邓云已跃上旁边的一匹乌黑透亮的黑马,颔首一应,拱手与周义相拜后,便勒马离开。
马驰风疾,邓云纵马而奔,迎面而去,眼看四周大好山林,绿茵遍处,天高清爽,燕雀盘旋,腹中似有道不尽的豪情壮志。
“嗷~~!!!”
邓云似憋着一股气,不吐不快,提气大喊,声荡八方。余音回荡,渐散去时,路上忽转出一骑,挡住了邓云的去路。邓云定眼一看,不禁有些诧异,那人竟是杨再兴。
“嘿嘿,兄弟要出远门,哥哥陪你走上一趟如何?”杨再兴见邓云露出罕有的惊色,不禁得瑟一笑。
“杨大哥怎会在此?”邓云连忙拍马赶去,张口便问。
杨再兴挑了挑眉头,遂答:“昨夜我见世伯正在写信,然后又交给了二娃子(周义)。我想是有事,便偷偷问二娃子,二娃子不善说谎,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所以我便早在此处等候。”
“以师兄的性子,就算露出马脚,也不会这般容易招出。这肯定是师傅怕路上危险,我无人照应,又不想把此事张扬,故使计支杨大哥过来。”邓云心知暗付,便猜得其中大概,自是感激不已。两人说了一阵,便准备赶路。
忽然,在山后道上响起一阵阵马蹄奔动的声音,邓、杨回首望去,只见风尘起处,略有四、五人骑马赶来。为首一人,神色有些紧张,连夹马腹,驱马飙来,纵声喊道。
“大哥且慢!!”
邓云闻言,脸色一变,然后又露出欣慰感动的笑容,来者正是岳飞,他身后的则是徐、吉、霍等兄弟。岳飞飞马赶到,猛地一勒马匹,急急说道。
“大哥,碘麟村离大行山虽是不远,但此下世道混乱,这一路下来,不知要遇到多少匪寇。我们兄弟和大哥一起同去,这也有个照应!”
“老幺说得是!大哥你可别想着撇下我们兄弟!”霍锐紧接赶到,把马一勒,瓮声瓮气便道。
“我这是有要事在身,四弟不得胡闹!还有,五弟你平日最识轻重,怎也和他们胡闹!你们又是如何追来?”邓云先瞪了霍锐一眼,然后又向岳飞问道。
岳飞神色一紧,带着几分愧疚说道:“这些日子,我与大哥有些生疏,昨日又见叔父神态含怒,与我说了一些话。我想叔父可能与大哥有些误会,昨夜本想寻大哥一说,却又从义父那里听说大哥还在学馆未归,恐会打扰,便先回去。今日一早,我赶去寻你,正好遇到义母,义母说你奉师傅之命,要出远门,我便又急急赶去学馆,正好遇上哥哥们,遂一同从马坊取了马匹,赶过来了。”
李春华素来光明磊落,有意禁止岳飞与邓云交往之事,也并无丝毫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