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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抱着小比特就像是一团棉花般轻飘飘的身体,我每迈出去的一步,都在消耗着小比特用自己生命为我换来的营养与力量,我每掉下来一颗眼泪,都是小比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为我找来的萝卜里吸取出来的生命之源。oM
大颗的眼泪,顺着我的脸庞不断滑落,一颗颗的坠落到融合着小比特鲜血的大地上,鲜血与泪水,伴随着我的脚步,一步步向前不断延伸。
我踏出的每一步,小比特都曾经在三个月时间里,重复了上百遍,在它用自己越来越衰弱的身体,一天天踩出来的小路上,我可以从松软的泥土中,找到小比特因为身体过于衰弱摔倒后,又挣扎着爬起来的印痕。
三个月前,在激烈的战斗中,我失去了自动步枪,没有了手榴弹,就连两枝九点八口径自卫手枪也因为子弹用尽,被我随手丢掉。现在我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纯手工制造,比虎牙更胜一筹的格斗军刀“蓝光”!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到砍伤小比特的凶手,用这把“蓝光”,温柔的刺进他的胸膛。我会刺得很慢很慢,我会很小心的避开他的内脏,不会让他一刀致命。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身体内的鲜血慢慢滴落,我要他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流失。
我要他死!我要他慢慢的死!!我要他死在最恐怖的等待与折磨中!!!
就是这样一个信念,让我支撑着自己只要松下一口气,就会立刻散架的身体,慢慢走完了二十公里山路。汗水断从我的身体里淌出来,在这个几个月时间里,我很少能接触到富含油脂的食物,我更严重的缺乏食盐的摄入,从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顺着我的脸庞流淌到我的嘴唇里,我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轻舔。
从我身上流出的汗水,竟然是淡而无味的!
我就像是一个山野峭客,头发和胡子长得掩住了我整张脸,我身上更带着令人侧目的酸臭,手里还抱着一只全身鲜血流尽的比特犬。
当我终于重新走进代表人类文明的城镇时,所有人都对我侧目而视,就算是和我隔着十几米距离的人,也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叮当!”
有人一边掩住自己的鼻子,一边对着我抛出一枚不知道面额是多少的硬币,这枚硬币就落在我的脚下,碰到坚硬的地面后,这枚小小的硬币又轻轻跃起,带着金属特有的悦耳低鸣,在空中翻出一个小小的漂亮圆弧,撞到我的腿上后,紧贴着我根本看不出原来是军装的裤腿,再次落到了地上。
受到启发的其他镇民,都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口袋,上百枚硬币在空中随之飞腾翻舞。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从西部战场上逃过来的难民吧!”有一位老人轻叹道:“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看他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如果没有亲人或者朋友照顾,我怕他这个样子,活不长了。”
“是啊,”带着兔死狐悲的同情,一位镇民接口道:“其实我们这里也不安全,天知道修罗军团的游击队什么时候就会打到我们这里,在我们的饮水中投放病毒,在我们的城市里使用‘脏弹’这种可怕无耻的武器!”
看到我直直的踏着那些平铺在路面上的硬币,毫无表情的慢慢走过,那位老人好心的提醒道:“年轻人,看你的样子一定饿坏了吧,拾起地上的钱,去买一些食物吧。”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勉强让自己处于呆滞的大脑略略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在进入曰本战场前,我已经对曰本名古屋附近的所有地形,进行了最细致的研究,并把它们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大脑中。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我现在身处的,是曰本静岗县、山梨县和长野县的交汇处,这个大约有五六百人的村镇,应该是鬼面山山脚下的乔木村。曰本著名的作家惊鸩十,就是出生在这里。
我举起手中小比特的尸体,送到那个老人的面前。
老人疑惑的看着小比特已经再没有血液可以流淌的伤口,皱起了眉头,道:“这是你的狗吗?它已经死了,把它交给村镇上的动物保护协会,请他们帮忙把它掩埋了吧!”
我仔细观查着这位老人的表情,慢慢收回了手中的小比特。我走到另外一名村民面前,再次把小比特送出去,低哼道:“嗯?!”
我就像是一个疯子似的,不断把小比特已经冰凉的尸体,送到一个又一个乔木村村民面前,面对我这样一个疯疯颠颠,明显不是正常人的家伙,所有人四下走避,唯恐我突然狂姓大发,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我抱着小比特慢慢的在乔木村这个小小的村镇中穿行,当我突然闻到一股烤面包的诱人香气时,我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快滚,不要站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你一身酸臭,你再多站上几分钟,我的面包就只能拿出去喂猪了!”
在面包房老板不耐烦的叱骂声中,半根长面包丢到了我的脚下。
如果没有从中间掰开的话,这根长面包应该像我吃的那根一样,足足有我的手臂长吧?我死死盯着脚下这半根被人随手撕开的长面包,慢慢抬起腿,在所有人莫明其妙的注视中,我一脚狠狠的踏了下去。
半根长面包在我的腿下,发出一声柔弱的呻吟,沙拉酱就像是被坦克履带辗住的尸体,猛然喷射出两三尺远。踏在这块别人用来打发叫花子的面包上,我将手中的小比特高高举起,狠狠瞪着面包店老板的眼睛。
面包店老板惊愕的望着我手中的小比特,很快他的眼睛里就腾起一股怒气,“原来这只天天在垃圾箱里乱翻,又喜欢跑到我的面包店里偷东西的狗是你的啊,它和你在一起,赖皮狗和叫花子,到真是绝配!”
“立刻给我滚蛋!”面包店老板顺手抓起一根从烤炉里取面包的钢叉,对着我叫道:“再不滚蛋,我就好好的揍你一顿,他妈的,白白浪费了老子半根面包,我就算是把它丢给一只狗,那只狗也会对我摇摇尾巴呢!”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我伸手轻轻抚摸着小比特犬身上那道又深又长的伤痕,我说普通的刀,怎么会在它的身上留下那么的重创。
对格斗技巧有最充分理解的我,眼前几乎可以浮现出小比特是如何受到的那致命一击!
为了帮助我恢复体力,小比特这只世界上最凶悍的格斗犬,不惜冒着被人暴打的危险冲进了面包房。它成功的叨住了一块长面包,但是它的后腿受伤,再加上几个月来它把找到的食物大部分都丢给了我,身体过度虚弱,使它没有及时逃出面包房。
这位面对自己因为战火漫延而成为流浪者的“同胞”,都没有任何由情心面包房的老板,面对一只敢于跑到自己地头“闹事”的流浪狗,当然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毫不犹豫的抓起手边取面包的钢叉,狠狠刺中了小比特的身体。而我的兄弟小比特,如果在这个时候,它丢掉嘴里的长面包,向面包房老板摆出求饶的姿态,它也许还可以得到宽恕,至少它还可以不用死。
但是……它是世界上最凶悍的格斗犬!它是我的兄弟,小比特!!!
我不知道它哪来的力量,能让它能在钢叉的钳制下,生生撕裂了自己的身体,以生命为代价,获得了这场力量角逐最悲惨的胜利。在面包房屋外的墙壁上,还有几缕没有擦洗干净的血痕。从那些鲜血斜斜划出,溅成“一”字型的印痕上,我可以想像得出,小比特当时的挣扎是多么的用力。
钢叉叉进身体里,它还要拚命挣扎,它……难道不痛吗?
受了那样的致命重创,它还强行挣扎着的跑了二十公里山路,它……难道不怕死吗?
我慢慢将小比特的身体放到了地上,我明白,到了这一刻,我和这位面包店老板之间,必然要有一个人死在小比特的面前,再不会有其它任何可能。
当他用手中的钢叉狠狠刺中小比特的身体,当小比特为了一块只值几块钱的长面包,拚尽全力从钢叉下挣脱出来,当小比特受了致命伤仍然叨着那块它用自己生命换回来的长面包跑了二十公里山路,当我把小比特当成了自己的兄弟,发誓要荣辱与共的时候……我宁可是我自己挨了这一叉!
“兄弟,你等好了,我们马上就要一起陪你上路了!”
我扫视了一眼围在面包房周围看热闹的其他村民,我必须用雷霆万钧的手段一举击杀掉面包坊的老板。但是以我现在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体力,我绝对没有办法再从村民一拥而上的围攻中成功逃脱。
我傅吟雪这一生叛经离道,当真称得上是肆无忌惮横行不法。我不知道多少次从死神大爷的镰刀下侥幸逃脱,我转手又指挥着死神大爷,在战场上用最疯狂的手段,去收割敌人的生命。
我已经活过,爱过,恨过,我的这一生,比普通人要精彩上一百倍,我得到的欢呼与荣誉更是普通人的一千倍!现在我已经风光够了,已经玩够了,我的兄弟大部分都陪着我在曰本这片群魔乱舞的土地上永远长眠,就连小比特也为了帮我抢一块长面包,洒尽了体内的鲜血。
现在孤独的我,可以为自己的兄弟们放手一战,拉着最痛恨的敌人一起踏上黄泉之路,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时候,男人就应该当一回傻瓜,做一次笨蛋!!!
我真是他妈的要……笨死了!
我伸手抓住了“蓝光”格斗军刀,这位陪伴我在战场上拚死血战的伙伴,发出一声快乐的低鸣,它在渴望再次重新痛饮人血。
“战斗吧!陪我一起去……死吧!!!”
在心里发出最疯狂的嘶吼,我猛然挺直了身体,我死死盯着在我面前色厉内荏,身体都开始微微发颤的面包店老板,象他这样一个没有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平民,我只需要一刀,就能轻松的刺穿他的心脏。
我全身充满爆炸姓力量的肌肉猛然紧缩,就在同时,我的耳边突然传来“轰”得一声巨响,紧接着我的眼前一片灰白。
感觉就像是被人用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脑袋上,一时间天眩地转,眼前冒起无数颗灿烂的金星,我不由自主的仰天狠狠向后摔倒。
虽然吃了一根长面包,但是我的身体还太虚弱,更不要说我抱着小比特,强撑着穿越了二十公里山路。
我在短短几小时内,就经历了大喜大悲,痛极、恨极、怒极,当我集中全力准备对面包房老板发出最凌厉的攻击时,我的身体终于超过了承受的极限。
我在心里发出一声不甘的诅骂,就在我闭上眼睛等待自己身体和坚硬的地面,进行的最亲密接触时,我整个狠狠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似乎有人想抱住我,我虽然在赤石山脉那个十几米深的山洞里半死不活的饿了三个多月,但是我的体重仍然非常可观,在一声女孩子的惊叫声中,我们两个人抱成一团,不由自主的一起狠狠摔到坚硬的地面上。
“啊唷!好痛!”
我的耳边传来一声女孩子的痛呼,“你的身体又重又硬,就像是一块大石头!”
她的抱怨很快就变成了惊叫,“这不是我今天刚刚放出去的那只比特犬吗?!”
我勉强睁开自己的双眼,一个容貌清秀可人的女孩子,蹲在小比特的面前,晶莹的泪珠,正在她美丽的大眼睛里迅速聚集,她小心的抚摸着小比特早已经失去光泽的皮毛,悲叫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放出来,你在我们动物保护协会里,虽然一直不愿意进食,一直不停的用自己的身体去冲撞纯钢焊成的笼子,但是至少你不会死!你真的累了,饿了,就会去休息,就会去吃我们给你准备的食物,对不对?是我害死了你啊!!!”
我不知道她一边哭,一边在喃喃自语的对着小比特在说些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到她面对小比特的尸体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当我的目光转到她随手抛在地上的几个纸袋时,虽然我一向对曰本人没有什么好感,现在更处于敌对立场上。但是我对她,却再也没有丝毫的敌意。
那几个纸袋我见过,小比特丢给我的两颗大大的红苹果外面就包着相同的纸袋,当时我饿极了,在连皮带核的把两个苹果都送进胃里后,我还尝试的吃过纸袋,我必须要承认,它们的味道实在是……难吃极了!
也许老天就是要和我开上一个大大的玩笑,也许老天就是想看着我为难。
那个刚才还一脸蛮横,挥舞着钢叉的面包店老板,现在却带着几分慈祥,带着几分愧疚,走到那个终于忍不住失声悲泣的女孩面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看着他们之间只可能属于亲人的体贴与关切,再看看他们之间细节和神韵上几分模糊的类似,傻瓜也知道,他们是一对父女。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帮助过小比特和我,慷慨的送给我们两个苹果的恩人,和为了一条长面包,用钢叉杀死小比特的仇人,竟然是一对父女!
当这个女孩从面包店里拎出整整一塑料袋长面包,还细心的找了两瓶果汁,一起送到我面前时,我深深凝视着她充满歉意的双眼,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我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非常有骨气的将这些面包狠狠甩到一边,还是够聪明理智的接受她的好意。
“对不起!对不起!”她轻轻的抽着鼻子,用渴求得到愿谅的目光望着我,她将大袋的面包塞到我的怀里,从地上拾起几枚硬币,强挤出一个微笑,温柔的道:“这些面包不是施舍给你的,你已经付钱了。”
顿了一顿,她又道:“你没有自己伸手去拾地上的钱,所以……你也不是乞丐!你仍然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呆呆的望着面前这个眼睛中带着难解温柔的女孩,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同情和理解,更看到了一丝莫明的感觉。
她是没有恶意的,我迟疑了很久,我才抱起大袋的面包,慢慢的爬了起来。
这个女孩飞快的拾起乔木村村民丢给我的钱币,她将这些钱币收拢在一起,小心的放进我的手里,“如果你饿了,就来我们面包店里用钱买面包吃。它已经不在了,你更需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努力让自己好好活下去。只有这样,你才对得起它这样忠心耿耿的朋友!至于我的父亲……求求你原谅他,好吗?!”
这个女孩在我面前,深深弯下了腰。
当你的一位救命恩人,对你鞠躬行礼,恳求你放过一个杀了你兄弟的仇敌时,你应该如何选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