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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张瀚,叩见大汗。”
身后是空敞的大门,硕大的雪花从天空不停的洒落下来,原本灰暗的天空陡然间变的明亮起来,张瀚的身边坐着的均是各旗的旗主贝勒和固山额真们,辅政五大臣也俱是到齐,还有几个蒙古使臣和乌纳格这样的投效蒙古巴克什,所有人都是按班次坐好了,努儿哈赤坐在正中位置,没有太多的侍卫,只有在廊柱之间隐隐站着一些大汗亲军,他们负责保卫努儿哈赤的安全。
张瀚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努儿哈赤倒是一脸笑容,张瀚行礼之后,盘膝在椅上坐着的天命汗指指距离自己下首很近的椅子,用蒙语说道:“张东主请坐。”
不提努儿哈赤现在僭称后金国主和天命汗的身份,纵是在大明他也是赐封过的都督和龙虎将军,身份地位仍然远在张瀚这个商人之上,能叫这么一声“张东主”,显然也是皇太极事前下了不小的功夫。
张瀚谢过了坐下,他听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有人传来冷哼声,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异常魁梧的汉子,脸上和眼中满是暴戾之气,看到张瀚的眼神,那人便是恶狠狠的瞪眼看过来。
张瀚知道这是三贝勒莽古尔泰,正蓝旗的旗主,他对汉人向来有很深的成见,而且他和皇太极的正白旗颇为不和,旗下人一向争的厉害,莽古尔泰对张瀚不假辞色也不奇怪。
努儿哈赤和张瀚寒暄了几句,他的声调平和,中气十足也不显得过于高亢,他的态度也是随和中带着凛然难犯,自青年时代努儿哈赤就成为部落的主子,在青年到壮年时期他多次到北京朝贡,每次入贡万历多半会接见他,朝见过后还会叫某个侯伯或是驸马设宴招待,明朝中枢对这些远夷入贡都有一定之规,努儿哈赤多次入觐使得他见闻广博,加上少年时在广宁当过李成梁的家丁,成年后成为一部之主,三十年间厮杀征伐,身上自有一股常人难及的气度。
不过张瀚知道眼前这人和蔼态度的背后是对汉人无止境的仇恨和难以消解的敌意,他少年时必定被汉人轻视和鄙夷,养成了很严重的逆反心理,长大后父亲和祖父又死在明军手中,而建州卫时降时叛,被明军扫荡过多次,不知杀过多少人,兵戈之下死伤必重,辽东明军的军纪向来也很差,建州部上下对汉人的仇恨由来也非无因,这样气氛下努儿哈赤亲切的表情后隐藏着的东西就很可堪玩味了。<div class="cad">conAd1();
短暂的沉默后努儿哈赤向张瀚道:“张东主你的商道之事我们已经商议过了,你供给我们粮食和布匹,还有生铁,药材,这些均是大金所需的物资,只是你的商道几年内只能抵达喀尔喀部附近,距离我辽东仍然有两千里长途,各贝勒议事后均言若是能将商道货物一直送到科尔沁,于我大金而言才是真正助力。”
张瀚躬身道:“大汗容禀,在下只敢保证现在能做到的事,对暂时做不到的事不敢胡乱承诺。”
努儿哈赤点头道:“这也算是老成谨慎。”
他笑了笑,又道:“于你的年纪很不相当。”
张瀚道:“先父早丧,在下也无兄长和近支长辈,凡事只得自己亲力亲为。”
努儿哈赤点头道:“当我父、祖均丧时,我如失倚天大树,当时的心境现在想起还也觉得怆然悲伤,你也真是很不容易。”
张瀚默然不语,脸上适当的露出些悲伤表情。
坐在上首的代善和阿敏等人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大汗对这个明国汉商真的算是十分客气了,这超出他们的想象之外,各人又看向皇太极,均知这一次又被向来精明的老八抢了先机,大家就算此时与这汉商打交道也是晚了。
努儿哈赤也看了看众人,接着又向张瀚道:“你暂且在这里住,来年我国会与明国大战,若能获胜,必定声威震动草原,那时你回去就方便的多。另外我会派富尔格到喀尔喀各部去,说明我大金与你相善之事,再往西便非我能努力,仍然要靠你自己。”
努儿哈赤站起身来,叫人取来弓箭的箭矢,折断了说道:“今与明国商人张瀚会面,申明盟好贸易之事,凡我诸申之人均要与张瀚友好,善待他的从人,养育他的马匹,不得欺凌,凡违我话的,定然斩首不饶!”
所有在场的贝勒和阿哥们先站起来,蒙古使臣与大臣们也一并站起,所有人均照着努儿哈赤的话又说了一遍。<div class="cad">conAd2();
张瀚知道此时他说话不便,努儿哈赤能以上待下的姿态说这一番话,他却不能以盟好的态度来应答,以臣子或客人的身份均不适合,好在和裕升还在大同相隔太远,不然他很怀疑女真人会不会塞个女人给他,叫他也当个额附。
所有人坐下后,张瀚也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皇太极坐在他的左上首,这时向他微笑点头,满脸欣慰表情。
此时努儿哈赤开始断事。
去年攻破清河与抚顺,各贝勒以下都私藏了不少财物,努儿哈赤道:“交战之后,所获牛羊,人丁,财物,金银,绸缎,布匹很多,当时已经均分了下去,但我害怕各旗下的人私藏,这样会损伤披甲士气,坏我军心,是以叫各旗互相查察,今已经查明了吧?”
何和礼站起来道:“大汗的族弟瓜勒察,阿哥汤古岱,大臣费扬古,查明了是私藏金银和绸缎,还有毛青布,翠蓝布和貂皮最多的人,也是地位最高的。”
被点名的人均低下头,努儿哈赤扫视众人,缓缓说道:“你们领兵出战十分辛苦,要管束众人亲身做战,所以给你们的赏赐不少,居然还不是满足。既然这样,就把你们私藏的财物全部没收,交给旗下那些廉洁穷困的大臣吧。”
众人均无话可说,听命俯身。
何和礼又道:“瓦尔喀什路没有被明军阻断,派人去查探还有一些女人没有撤走。派了拔什库沙金过去,撤回来一百多人。”
努儿哈赤道:“妇孺非战力,原本我不在意,但既然归我大金管制,再由敌人带走肯定不行,此事管理瓦尔喀什路的贝勒和大臣均有责任,你们怎么议处?”
何和礼道:“应该罚三贝勒驼盔甲的马一匹,百姓十户。<div class="cad">conAd3();罚辅政大臣扈尔汗二百个男丁。”
莽古尔泰和扈尔汗都起身谢罪,努儿哈赤看他二人一眼,说道:“判的很合理,不过三贝勒有功,罚没百姓和驼马的事就免了,下去后思过。”
他又向扈尔汗道:“我一向视你如子,用心养育你,你的待遇是别的大臣不敢想象的。古人说,挖井得水,养子得济。我向来把你当儿子,你怎么不尽心做事呢?按说对你的处罚很得当,应当罚你二百丁口,但罚你的丁口我又交给谁呢?还是给你管带,不过你的行为叫我很失望,十天之内,不要到汗宫来吧。”
扈尔汗露出惭愧之色,趴伏在地请罪,努儿哈赤也没有理他。
“叶赫部的金台石贝勒亲率五百兵,攻破辉发城,杀我男丁五十人,掠走娼妓十六人,妇女和儿童七十人。”
努儿哈赤冷哼一声,说道:“年后再伐叶赫,暂且不理他。”
“管理哨卡的牛录额真阿尔布哈袭击跑回抚顺关种地的农民,俘虏一百多人,全数杀了这些种田人,只留一人割了耳朵去报信。”
“这人没有得到允许就这样做,有违我的军纪。”努儿哈赤道:“剥夺他的家产,一半给他的本主主子,一半给查清此事的人。”
底下还有多件事,多半与各旗之下的练兵和储粮,养马等各事相关,还有打造铠甲,头盔,制弓箭,削箭矢,马镫,马鞍,各旗的旗帜和甲喇旗,牛录旗,拔什库旗,在开春前,各旗要进行若干次合练,叫那些新丁学会怎么认旗和在混乱的情况下找到本主,或听从战场上更上一层主子的命令等等。
张瀚仔细的听着,也在心里与赖参将和在大同的总兵麻承恩,还有太原总兵那位张总兵,他们的带兵和练兵张瀚多少也见了些,总结起来来看,不论是平时的这些兵务上的细则的讲究和认真,还有兵源的来源,武器的制造和配给,战马的养护和使用,诸多情形上来说,大同或太原镇的边军都在这些林林总总的方面远远落后于后金。
简单来说,后金是一个强盗集团没错,也是一个奴隶主们的乐园,就是一个半军事化的奴隶制的国度,除了努儿哈赤和他的儿子们外,其余的人都是奴隶中的一员,无非是得宠的地位高的奴隶和地位低的低等奴隶之分而已。但越是这样,所谓的质朴之风保留的越完整,法度严密而执行迅捷,冷酷而高效,加上对军事的重视,原本就很剽悍的民风和强盛的武力,虽然在文明层次上十分落后,就军事而言,这样的体制下打造出来的军队必定剽悍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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