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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默的马,真是一匹举世难逢的好马。
生就一双弹跳力惊人的腿,好像能跨过这世上所有名山大川,万丈沟壑。
骑在马上高高飞起,越过那些惊讶仰头的京卫士兵头顶时,景横波迎着扑面猛灌的风,觉得说不出的痛快畅快和愉快。
一跃过敌阵,铁枪击甲衣。左丘默面对一重又一重堵死了路的京卫,硬是一次又一次纵马而过,衣袂在风中射出铁一般的线条,手中寒芒四射的长枪,一次次将那些试图刺穿马腹的士兵逼开。
景横波注意到她竟然始终没有伤一个士兵。
这愤怒的、决绝的、一脸赴死不顾一切闯宫的女子,竟然始终不肯伤人。
“为什么不杀人?”她忍不住问。
“落云之兵世袭,他们的哥哥叔叔父亲甚至是爷爷,都有可能曾经是我父亲麾下。”左丘默答得简单,却霸气。
景横波隐约记得落云部是诸部族中,唯一一个境内分裂,存在许多野莽部落的部族,而这许多年来能保持境内安宁,经济持续发展,都有赖于一个家族的支撑,那是落云的军神世家,中流砥柱,全族子弟儿女皆带兵,代代护佑落云边境安宁,想必就是左丘家了。
所以左丘默敢一人闯王城,所以她一路闯关却不杀人。哪怕这些人并不一定是她家门下出身,可在她看来,都是左丘家的军户,都受落云军神护佑,自己人不杀自己人。
景横波暗暗叹气——听起来很豪壮,其实很傻逼。标准的死心眼。各有立场,还谈什么门下交情?何况这种“天下兵我都护着”的老大心态,将落云大王置于何地?这样看来,堂堂军神世家大小姐会去和亲,也就不奇怪了。
果然,接连闯过几次结阵之后,之后的路途越来越艰难,从这条大街到王宫之前不过短短百丈,百丈之后是一个不宽的广场,可这百丈就成了天堑,因为大批大批黑压压的人头涌来,骑兵后方是步兵,步兵后头竖起了钩镰枪,拉开了长长的勾网,再想一跃而过,先得开膛破肚。
左丘默终于勒马,嘴唇抿成平直一线,面无表情,这一刻景横波觉得她像极了太史阑,忍不住想太史如果遇见这样的场景会怎么做?想必会比这位还帅,但又想阿弥陀佛还是不要遇见的好,哪怕太史阑做个庸人呢,也比整天打打杀杀要强。
她叹了口气,心里隐约觉得,也许君珂文臻还有机会做个平凡人,太史阑……真的不大可能。
对面的将领在喊话,都是那些晓以大义的场面话,两个女人各有心事,谁都没听。
当一大队士兵终于持盾拿刀冲过来时,左丘默的枪,终于刺了出去。
刺出第一枪的时候,她忽然道:“五天前,我自愿去浮水部和亲。浮水部和落云部世代有姻亲之好。原因说起来却不大好看。落云部女子体质特殊,可以改善浮水部的打呃胀气毛病,最起码后代会好一些。而落云部边境野莽,位于浮水和落云之间,我们需要浮水部为我们缓冲和钳制野莽。”
她说话时下手不停,依旧不杀人,银色的枪花点点如落梅,点出去就是一蓬炸开的鲜血,每一着都狠辣又准确,放肆又收敛,每一着都伤在对手关节处,让人失去战斗力而又不至于死,那种妙到毫巅的控制力,令景横波看得赏心悦目,第一次发现打架也如此有美感,忍不住默默记她招式,想着将来真遇见太史阑或者可以教她,感觉太史一定很喜欢。
听见左丘默忽然说起浮水和落云部的事,心知这姑娘一旦动了手,也是决绝性子,这是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银色落梅漫天飘洒,地上很快倒了一大批士兵,一批长枪兵快速冲上来,领先一人面色黧黑,手中重斧阔大无伦,劈下时,似一面黑色的墙,猛然倒下。
银花飞溅,那一枪如电,穿透黑墙的压抑,刺亮双眸。
“我本可以不必和亲。落云部还有适龄公主,而且是两个。两人是堂姐妹,年纪相仿,交情莫逆,向来同进同出。我素来不大喜欢和皇室女子打交道,因为听闻了一些不大妥当的事情。但这两人中的姐姐,却对我向来殷勤,颇多推崇,人前人后,各种夸赞。偶有宴席相遇,她总私下约我,另备宴席。席间言语倾慕,屡屡赞我作风硬朗,女中巾帼,不愧军神之后,是未来落云中流砥柱,是落云女子的骄傲,也是她们所有优秀女子的标杆、明灯、主心骨云云。”
“完了。”景横波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都信了?”一边顺手帮她解决了一个试图偷袭的士兵。
左丘默斜睨她一眼,“自然不信。这种女子何等骄傲,以前又有些小误会,平常听王族夸赞我多了,该当讨厌我才是,哪有如此喜欢的道理。只是如此次数多了,却也渐渐放下心防,觉得她纵不至于喜欢我,也该当不会恨之入骨才对。”
“你错了。”景横波正色道,“没事儿谁也不会主动巴结人,尤其女人,一点旧恨好比杀她全家,绝不会轻易原谅,更不要说巴结。巴结越狠,心内越有所谋;身段放得越低,对高处的那个人便越痛恨。你看起来也不是个会矫情谦虚的人,只怕她因此更觉得你跋扈嚣张,早有除你之意。”
左丘默的银枪,三点三刺,将那重斧黑墙连劈三次,劈出道道白色罅隙,劈得那人踉跄后退额上冷汗滚滚。枪光闪亮的间歇,左丘默似在发怔,半晌废然一声长叹,“我若早些遇见你多好?”
景横波默默想那你还不如穿越千年,去体验一下网络时代的白莲花绿茶婊。包你早早练成滚刀肉,战斗力爆表。
“对她放下心防之后,我便也算接纳了她。虽说从未主动和她往来,但她每次找我,我倒也来者不拒,陪她说笑几句,虽觉有时她和我私下闲聊,总在说人是非,不大妥当,想着那是女人天性,倒也没有多想,只是自己不掺合罢了。我素来性情冷酷,不善言辞,少有知交。如此看来,她和我,竟然也算好友一双。”
景横波大笑,“防火防盗防闺蜜!”
不知不觉间左丘默已经前进数丈,身侧如大海分浪般倒下无数士兵,她面不改色在人海中拼杀前行,说话语气却越来越快,“半个月前,她开始有了变化,时常愁容满面,问她却又不说。倒是听闻她私下常有些异动,所属从人,屡屡窥视挑衅我左丘家部属,但都抓不到真凭实据,有人私下和我说,王室顾忌我左丘家势大,而这位侍婢所生的公主偏偏极有野心,总想着将左丘家抓在手中,获得左丘家的势力,这是要对我不利。我听着一笑了之,我左丘家替落云部守土,忠心耿耿僻处边疆近百年,落云之军皆出于我门下,落云之兵皆是我左丘兵,说根深蒂固也不为过,她一个行事不端的妾生女,凭何代之?”
“凭不要脸和黑心肠啊,”景横波笑吟吟地道,“要想构陷你左丘家还不容易?王室早就顾忌你家树大招风,随便什么人往地下一躺,说声我被害了你欺负人,你左丘家不应答那叫认罪,反驳了叫仗势欺人。你以为你们很强大?擦,越强大越人人恨好么?搞倒搞臭你这种所谓强势群体,出来个小白兔四处抹两把眼泪就够了。”
左丘默一枪搠倒一个双刀将,从他身上跃马横跨而过,淡淡道:“你说对了。这样的事多了,渐渐我也有了疑惑不满。某日又有事端,我火气终于被挑起,觉得她满口知己,如此行事,令人心寒,便前去质问,她大喊冤枉,满口推得干净,只说都是他人所为,自己不知。我质问之后又觉后悔,觉得往日一番情分,她素来温柔守礼,对我无可挑剔,也许真的错怪她了也未可知。正想寻她说个明白,谁知她那好姐妹,当夜便进宫告状,说我冲撞公主,仗左丘家势力欺人,致使公主胸痛病复发,卧床不起,若非太医连夜急救,险些香消玉殒云云。”
景横波哈哈一笑,道:“绿茶白莲花百战百胜经典法宝——一边呕血一边撒花一边缓缓倒下。只要你站着她躺着,全天下都会为她的血流泪的相信我。”
左丘默已经冲杀过了这个街口,回望身后,一地倒地呻吟的士兵,而前方就是宫门广场,一大队盾牌兵缓缓推进,一眼望不到头。
她下马,收枪,缓缓拔出身后一直背着的刀,并不看面前千军万马,只轻轻抚摸着那匹黑马的脖颈,此时她身上和黑马身上都溅满血迹,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黑马低下头来,轻轻舔舐她的掌心,景横波在这一刻居然看见这铁血女子,眼底滚动的晶莹泪光。
随即左丘默猛地一拍马脖子,低声道:“去吧!”
黑马却不动,继续舔她的掌心,头颅轻轻蹭着她,示意她再上马。
这时对面一个冷酷的声音道:“放箭!”
景横波猛地冲过去就去抓左丘默,左丘默却还在推她的爱马,马却不肯走,一声悲嘶,反而向前冲了几步,挡在了左丘默身前。
万箭穿空声如飓风,也压不下左丘默撕心裂肺的大呼,“天墨!”
景横波听见“扑扑”箭矢入肉声响,看见无数细小血沫喷溅在湛蓝的天空上,那匹百年难见的,陪左丘默历经无数战场厮杀,同样为捍卫落云国土出过力受过伤的神驹,一阵猛颤之后,伏倒在左丘默身前。
至死,头颅向着主人方向。
景横波默默转头,那边,跪倒在爱马身前的左丘默,霍然抬头。
对面铁甲光寒,利刃似雪,那一片雪亮之后,是深红巍峨的宫墙。
那是她和天墨曾誓死捍卫的地方,当初为那里流汗乃至流血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那里藏着世间最肮脏的交易、最诡秘的阴谋、最无耻的指控,最卑鄙的人群。
左丘家不怕流汗流血,却不能为那些肮脏浪费一滴!
黑衣飞闪,横空渡越,她纵身而起的姿态如一条怒龙,直扑进了铁甲军群。
对方想不到她丧马之后竟敢孤身闯阵,一阵慌乱。
景横波身形连闪,紧紧跟在左丘默身后,她想知道这个女子,到底能走到哪里。
人影纷乱,手臂狂挥,武器的寒光和日头的金光交织溅射,刺得人眼睛发酸,在这样的乱象里,左丘默悲愤却又平静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来。
“那女人病了,朝廷群情激愤,纷纷指责我行事跋扈,连带弹劾左丘家把持军权、目无王室的奏章雪片般飞来。就连路人,听她那姐妹一哭诉,也觉得是我左丘家仗恃军权,欺人太甚。我本不在乎世人非议,只是听说她病重,颇觉不安,谁知我还没找上她,她已经找上我,称她无心令我陷入被动,只是姐妹因她生病心急,瞒着她去向大王告状,她向来仰慕我,怎会伤我分毫?一边哭诉说自己将要崩溃,王室要她立即嫁给浮水部的二王子,她此时犹在病中,如何能经得路途折腾?又说我左丘家家将近日来在她府侧徘徊不去,似欲对她不利,并多次扬言要杀她为我报仇,她惶惶不安,病情加重,眼瞧着一条性命,便要葬送在我手上。”
景横波呵呵一声,心想好了上当了上当了。
左丘默的长发已经被鲜血浸透,再也飞扬不起,而前方依旧是人潮……人潮……汹涌不尽的人潮,宫门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她抬起眼,眼中厉光一闪,景横波注意到宫城之上,似乎站着两个人,两个衣着华丽,携手相搀,姿态闲适看着这个方向的人。
左丘默的动作,越发闪电般迅捷,声音,也越发低而厉烈。
“我以为家将当真放肆,回去想要约束,却发现家将都已经被以聚众闹事图谋不轨之名下狱,择日将要问斩或者流放。”
刀光是一片片的雪,在风中黄昏中人的眸中绽放,左丘默眼底的冷光,比刀光更烈。
这边宫城之下披刀光浴新血,那边宫城上一对女子含笑指点。
“我愿对她退步,她亦表示愿为我殿前求情,止住那悠悠众口汹汹流言,放了那些家将。只要我愿代嫁。”
横劈、竖斩、破血路三千丈,不抵那人脚前。
“护国公府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好似所有的罪名都堆到脚前。好似一夜之间,所有的敌人都忽然显现。一瞬间,那些平日对你曲意承欢的人,忽然都义愤填膺相对,前一日还夸你忠心为国,后一日便劾你跋扈横行。惊吓公主变成打伤公主,打伤公主变成侮辱王室,侮辱王室变成谋逆之心,罪名越织越大,我愤怒,我不解,我欲辩已忘言。直到父亲一言惊醒我,才知沉痼已久,暗恨早生,所谓事件不过一个契机,王室真正想要的,不过是护国公府的军权罢了。”
广场行过半,一路翻跌人潮无数。她刀光吞吐如虹霓,也是黄昏之虹,光艳在最后一霎,等待被黑暗吞没。
“我父主动交出军权,几个哥哥忽然离开驻守的军队,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得到消息,又怎么会离开军队,左不过有人作祟。守将擅离驻地是死罪,没多久他们失踪。”
“老父老泪纵横和我道,王室要的不仅仅是军权,而是左丘家的彻底败亡。我不信,我不信为之流血受伤无数的王室,当真狡兔死走狗烹。我答应了她,代她嫁给浮水部那个据传有残疾的王子,只求保我家族安稳。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左丘家族,这一代真正能继承军神衣钵的,不是我的哥哥们,是我。我走,王室才能放心。”
“我走的时候,家将还没放出,哥哥还没找到,她还在‘病中’,她姐妹对我信誓旦旦,一定履行诺言,让那些人收回弹劾,维护护国公安宁。让事态真正平息。”
“我的送嫁队伍,全是陌生军队,足足三千人,不似送嫁倒像押送。”
“那一晚快要出境,我忽有些风寒,火头兵送姜汤给我,正要喝,忽然肚腹不调,我便匆匆放下碗先去茅房,却听见茅房之侧有人鬼祟经过,当即追了出去。”
左丘默已经倦了,悲愤苦痛,连日奔驰,一日苦战,将要力竭。
而前方,还有源源不绝的,阻碍。
一道冷光斜斜射来,如灵蛇一滑而至,正向着听得出神的景横波背后,左丘默一眼看见,出刀拨飞,只慢了这么一慢,一大拨军士便冲了上来,将要密密围住她,将她和景横波隔开。
左丘默血迹斑斑的冷笑,已经携了几分惨淡——当真连最后的冤屈,都说不完吗?
这下连景横波都猝不及防,她毕竟失去了明月心法,只能躲闪,出手无力。左丘默一旦陷入人海包围,将再无幸理。
忽然那拨涌过来的人,脚步齐齐一顿。
那一顿极其古怪,似关节忽僵硬,或脚下忽空,都齐齐一僵,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包围只需一瞬,闯出也只需一瞬,趁这一顿,左丘默和景横波已经携手自众人头顶越过。
越过时,景横波隐约感觉到,脚下似生微微寒气。
她有些愕然,转目四顾,然而此刻广场之上全是人,到哪里去发现蛛丝马迹?
左丘默却不管是谁帮忙,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喘一口气,继续。
“然后便知道了,那一对好姐妹,令人在姜汤中下药,药物会令我失去武功,瞎哑终身。她们要将这样的我送给那个有残疾又性情暴戾的王子,王子见我如此,必定大怒,会责问落云部。她们再捏词称我不愿和亲,故意自毁,这是欺君之罪。到时候,我、我父兄、所有家将、乃至整个护国公府,都会被送上法场。”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从头到尾,这都是个阴谋。从她对我示好开始,都是。王室要兔死狗烹,却又不愿承担世人非议,还想和平接收我左丘世家麾下军队。人人皆知她厚我敬我,人人都不信她会恨我害我。人人都想不到王室吹灯拔蜡,会从女子交情小事入手。所以如今,在世人眼里,是我左丘家不识好歹,跋扈专权,仗势欺人,出尔反尔。如此家族,毁之,无过!”
刀光飞响,世人笑颠倒疏狂,谁知黑暗尽头真相,谁挟一腔悲愤逐穹苍。
左丘默却似已经了结心事,长长吐出一口气,向她偏转脸。
“我见你武功奇异,今日似可逃生,一直跟着我,只是好奇想听这个故事而已。如今我已说给了你,你出去后,如果还念一分今日共同作战情分,便替我在落云部外,将我左丘家的冤屈说个明白,我便九泉之下,也必谢你!”
景横波眨眨眼睛,“自己不想出去了?”
刀横抬,直指宫城,“不必了,杀了这两个贱人陪葬,我也瞑目!”
“然后呢?任你世代忠心为国的左丘家族,诛九族,还要背上叛国谋逆罪名?”
左丘默笑得惨然,“当我闯出送嫁营时,这个结局已经注定!或者,当我认识她时,这结局已经注定!”
“人力虽未定可胜天,但过早认命也不该是你的风格。左丘默,如果我告诉你,只要此刻你放弃、后退、再走五里,做一件事,你就有可能反败为胜,洗清冤屈,救回家族,你会不会做?”
左丘默霍然回首。
她眼神如此尖锐,似她的银枪一般锋利,刹那间要剖开一切怀疑和不信任,求一个不再被欺骗。
景横波没有展现诚恳眼神,笑得懒洋洋。
一心求死固然悲壮,但她只对能屈能伸的人感兴趣,如果一心求死,不过是个莽夫,救了她这一次,救不了下一次,不救也罢。
左丘默并没有要求她赌咒发誓,她只是将目光投向面前茫茫人海,再越过人海,看向更远处宫城之上,那一直冷眼相看的王室女子。
匹夫之怒,血溅三尺。今日便纵和这两人血溅三尺,异日何尝不是护国公府千余人口血溅三尺?
身边女子容颜艳丽,笑得漫不经心,着实不可信模样。
她只望一眼,然后,收刀,拉住景横波,转身便走。
这动作转得太快,以至于别说在场军士全部傻眼忘追,连景横波都怔了怔。
这位的决断……真特么的和太史阑也像得惊人啊……
她翘起唇角,笑得满意。
不枉她管这一场闲事啊,这人。
至于这事背后还有什么深意,牵涉到落云浮水两部,是否会引起更大动荡,她现在不想去想。
她是女王,她的疆土,是整座大荒!
但有不服,不妨与朕战之!
“向后转,前行五里,对,先前你经过的那条街……”
两个女子风一般在街道穿行,身后跟着大批军士,那一对好姐妹,本等着亲眼见左丘家最后一代英才战死城下,不防她快要接近宫城竟然掉头,大惊之下点兵出宫城,亲自来追。
谁能追得上景横波的速度,不多时,前方已经看见汹涌人群。
左丘默一愣,稍稍停下脚步,她认出这地方,好像是擂台会所在,先前她在这里纵马过人墙,踏碎了擂台板。
来这里何意?
景横波笑道:“去,应聘王夫,你一旦成为王夫,落云部还敢动你?”
左丘默脸色霍然冰冷,“枉我信你,你竟胡闹!我是女子,怎么能应选王夫?女王又怎么会选我当王夫?一旦被发现,岂不是又多一层抄家灭族罪名?”
景横波看一眼前方人群,眼底隐隐笑意,“去吧,信我最后一次,你一定会被选中!”
“胡闹!”左丘默转身便走。
“回来!”景横波哈哈一笑,抓住她手臂,一抬手。
“呼。”一声,左丘默身子一闪,片刻后“咚。”一声响,擂台上下一阵惊呼。
擂台上,今日最后一位胜者,正被仲裁举起双手,准备宣布他的胜利。
忽然一声巨响,再次天降恶客,踩在刚刚补好的地板上,又砸出一个洞。
最新出炉的中选“未来王夫”,被震得没站稳,一个踉跄,又栽入了那个洞。
欢呼声如被刀割断,万众静默,瞪着诡异出现的人。
诡异出现的左丘默,一样傻着眼,瞪着人群外微笑款款走来的景横波。
她在搞什么?
台上仲裁是一位礼司官员,见状大怒,大声道:“何人敢滋扰擂台会,来人——”
“来人!拿下谋逆重犯左丘默!”同时赶到的那对王室姐妹,在人群外尖声大嚷。她们所率的卫队,开始驱赶人群,奋力向里挤。
“来人,速速接女王銮驾——”还是同时一声,声音高亢,盖过了那两人的声音。
众人震惊回首。
左丘默瞪大眼睛。
礼司官员张大嘴。
那对王室姐妹脸色唰地惨白。
……
又一阵诡异静默。
诡异静默里,景横波笑吟吟,自人群中走来,她身后,是刚刚接到她信号进城,等在这里接应她的七杀拥雪,而此时,横戟军飘扬的军旗,已经进入城门,出现在人群的尽头,军旗下,裴枢披挂按剑,冷然注视着落云部王军。
万众肃杀,瞪着忽然出现的景横波,脑中还没消化完那句“女王銮驾”。
女王?女王什么时候到了?
台上左丘默更是脑中嗡地一响,似被巨锤击中,整个人都晃了晃。险些也栽入那洞中。
景横波微微仰首,对震惊得连话都忘记怎么说的左丘默,一笑。
再一笑她已经在台上,当着众人的面,亲亲热热挽住了左丘默。
她目光湛然,声音清晰响亮,响得无论谁都听得见。
她道:“想不到一入落云王城,就看见如此少年英杰!如此风采,世所难见!朕瞧着,这王夫也不必再选了,就她了!”
也不知道谁在抽气,响亮,似一阵暴风。
景横波笑吟吟瞧着左丘默发傻的表情,觉得比她冷面可爱得多,再看一眼那对王室姐妹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恶作剧心起,决定做戏就做彻底。踮起脚尖,搂住左丘默的脖子。
“叭”一个香吻,更响亮。
她的笑声,欢快传遍四周每个角落,每个人都能听出,她言语中浓浓的欢喜。
“看见你,朕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真心喜欢!”
……
左丘默成了一根桩子。
满场百姓成了一堆桩子。
那对姐妹成为一对桩子。
满城百姓齐发傻,只因陛下恶搞来。
……
景横波目光一转,忽然看见一根雪白的,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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