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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不知何时,半山腰上来了数十上百的江湖人士,将一座被光阴侵蚀得残破的山神庙围了个严严实实。
围着破庙的,或是拿刀,或是背剑,或是提枪,或是张弓,尽皆一言不发,但弥漫着重重杀气,只等一声令下。
十几个像是首领模样的黑衣人,则是站在庙门口几丈之外,与那不晓得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的小和尚对峙。
只见那小和尚年约二十上下,身着一件百衲衣,唇红齿白,长得眉目如画,真真比妙龄少女还要俊俏三分。
偏偏就是这样一位小长老,对那明晃晃杀人不见血的刀剑视若未见,微微闭目盘坐在门前,低声口念佛号,看起来透着无数古怪诡异。
那一众黑衣人,一个个看不透这小和尚,你瞧我来我瞧你,面面相觑,秉着一份小心,一时之间竟被拦住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背长剑,生就一副雷公脸的男子抓耳挠腮的,不耐烦起来:“兀那细皮嫩肉的小和尚,还不快快给大爷让开,小心大爷手里的剑,剑气太长,划伤了你的脸,观音菩萨夜里来找我麻烦。”
“观音菩萨夜里来找你麻烦?雷公脸,你倒是想得美。”有人哈哈笑道。
“白日里不让人做梦,夜里还不允3¤,许人做梦?”还没等雷公脸剑客答话,就有人先替他答了,气得雷公脸剑客直吹胡子瞪眼。
小和尚闻言不再念佛,抬起头来,用悲天悯人的语气沉声说道:“阿弥陀佛,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人人都是爹生娘养,血肉之躯,死而不能复生,何苦相互残害。”
雷公脸剑客大声叫道:“他奶奶的,大爷的财路就在他们身上,你要阻我就是断我财路。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你这是要杀我父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莫怪大爷一剑劈了你。”
小和尚眼眸垂下:“天雷加身以洗皮肉,劫火焚心以炼筋骨。”
“这鸟和尚叽叽歪歪的,在聒噪些什么?”雷公脸剑客问旁边一个提着一对判官笔的中年人。
“他说他不怕天雷,不怕劫火,更不怕剑,所以你尽管用剑去劈他。”中年人不动,哂笑答道。
雷公脸剑客听了,尖嘴猴腮挤出狞笑,锵的拔出背后长剑,剑光寒如银虹洗月,随着内力加持,嗡嗡作响。
“好剑!”有人喝彩道。
雷公脸剑客脸上浮现得意之色,绰剑平指:“小和尚,既然你执意要断大爷的财路,就莫怪大爷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血溅三尺,到了阎罗王那里,就说是你自找的。”
“说得好!”有人又是一声喝彩。
那十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小和尚太镇定,他们反生疑心,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一个莽夫来打头阵,打开一个局面。
被喝彩声鼓动得热血沸腾的雷公脸剑客再也忍不住,捏着剑诀,一步踏出,眨眼就到了小和尚面前,这份轻功造诣,端的是非凡,
“剑破天光!”雷公脸剑客喝道。
他要为朝廷破开乌云见青天,所以手中长剑还未落到小和尚头上,催逼出来犀利无比的剑气已经侵夺而出。
眼看小和尚头颅要被劈开,红的白的流上一地,却只听到了噗的一声。长剑重重劈在了小和尚那光秃秃的脑门上,残余剑气激起地尘如剥毯般裂绽开去,没入庙里黑暗中。
然而雷公脸剑客没有看到小和尚肝脑涂地,他那锋利无比的宝剑,没有将小和尚的光头破开,甚至连一道痕印都没有留下。
“铁头功?”
雷公脸剑客心下一惊,生怕自己一招用老,小和尚趁机暴起伤己,手中长剑未及收回,舞出一团剑花将自己牢牢护住,同时脚下一晃,瞬间就疾退到了三丈开外。
可待得脚步站定,他发现那小和尚依然是盘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心静似高山不动,扮猪吃老虎?”人群中有人叫道。
紧接着听得崩的一声,一箭呼啸而至,直奔小和尚胸口。
射日引弓,必有人亡!
这是绰号射日,人称箭神的易水楼杀手射出的箭,穿金裂石不在话下。
咔嚓!
一声脆响,箭羽折断,落在小和尚身前。
不见痛吟,没有血溅,小和尚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一如之前简单盘坐,神情安定,仿佛在庙里打坐参禅,无招无式。
“神功护体,刀枪不入,这是十三横练太保?铁布衫?还是金钟罩?”有人惊叫道。
惊叫之声刚落,又是三支箭连成一气,折断在小和尚身前。
但是此时此刻在众人看来,小和尚身上凭生一股渊停嶽峙的磅礴之势。
众人惊疑未定,小和尚突然长叹:“世上死生皆为利,不到乌江不肯休。”
“这是恼怒,要出手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一只旁观的聂小倩见各个气血旺盛得一塌糊涂的武林高手后退,包围圈出了个缺口,她寻隙而入。
顺便看了那小和尚一眼,她想要看看这小和尚究竟有何神奇之处,不料撞上了一双清澈有如苍穹的眼睛。
“他能看得见我?”
随风飘进的聂小倩一愣,然后她看见小和尚朝自己示意一般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是看得见我,不过好像没有恶意。”聂小倩心下想着,已经到了庙里头。
庙里头,王麟安然无恙,一手按着曹玉轩的肩膀,戒备着站在角落处。
此外,庙里多了好几个人,而且是相识之人。
聂小倩一个个看过去,燕长天、卢正道、燕离、朱未明和四娘,或站或立,几乎人人带伤。
几天没见,偌大一个杂耍戏班子,竟只剩下五个人。
尽管心中很有疑惑,但聂小倩没有着急着显形。外面武林高手云集,气血一冲,就能将她重伤,她显形反而是于事无补。
“佛音亦有豪情意,天下武功出少林。”
庙外突然传来郎朗说话声,声音有如长江大河奔腾滔滔,震荡四野,洪亮非常,似有扫荡一切魑魅魍魉之能。
“傅庄主,这你就看错了,少林寺可出不来这般惊才绝艳之人。”
话音刚落,有人接道,声音平淡无奇,却像是面对面的交谈,声声清晰入耳。
随即众人看到两条人影仿佛乘风而至,飘飘洒洒就到了面前。
“傅庄主到了。”
“青松道长也到了。”
“正需要傅庄主和青松道长来主持大局。”
说话洪亮,被众人称作“傅庄主”的人,年纪才过不惑半百,文衫纶巾,貌态清朗,神色谦和,瞧着像是一位饱学大儒。
被称作“青松道长”的,一身藏青色道袍,鹤发童颜,手执拂尘,逢人便脸色有三分笑意。
傅庄主和青松道长对视一眼,青松道长颔首,傅庄主点头。
傅庄主随即团团拱手,清清喉咙,说道:“既然如此,那傅某就当仁不让了。”
“傅庄主客气了。”
“合该如此。”
……
在一众附和声中,傅庄主转向小和尚,凛然质问道:“鄙人傅晨,小师傅因何在此?”
又有两位武林大豪飘然而至,小和尚却神色不变,侃侃而谈:“出家人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
傅晨目光正气灼灼,犹如明月在天:“岂不闻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傅施主此言差矣,有心为善,还是善,无心为恶,终是恶。所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实是助长恶人气焰,滑稽可笑的谬论。”小和尚从容不迫答道。
正气山庄庄主傅晨神色倏然一滞,像是没有想到小和尚会这样反驳。
其他人更是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直言厉色喝骂小和尚胆大包天。
倒是青松道长,盯着小和尚看了几眼,想到了什么,脸色颇有些怪异的试探道:“和尚号秃驴,疏狂妙龄僧?”
众人身躯齐齐一震,他们虽然骂小和尚,但也只是骂他大胆无礼,而青松道长,竟然当着一位有神功护体刀枪不入的和尚的面,骂他秃驴,怕是有些不妙。
一时,众人无不屏气凝神,刀剑戒备,提防小和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可更让他们诧异的是,那小长老居然点头答应了:“疏狂二字不敢当,贫僧法号秃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