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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征辟了一批名医,说实话,宫中的医疗水平,明显高了许多。
那些世袭的御医,真的很令人服气啊。
不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西山医学院,自有自己的独门秘籍,宫中贵人,哪一个不是千金之躯,这医学院入宫为皇家服务,也是理所当然。
弘治皇帝说着,不禁带着疑虑:“朕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群女子,是否真能胜任。”
方继藩心里想,这男权的世界里,弘治皇帝已算是男人中的奇葩了,身为君父,对张皇后那是没的说,论起对女性的尊重,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够比得过。
可即便是他,也不相信,女人是可以成为佼佼者的。
方继藩道:“陛下,这些都是儿臣,亲自调教过的。”
弘治皇帝晒然一笑:“你说的有理,既如此,嗯……那么,诏入宫中吧,于宫中置西山女医院。”
方继藩要拜谢,弘治皇帝摆手:“朕倒是要谢了你方继藩才是。”
方继藩乐呵呵道:“不必,不必,能为陛下效劳,是儿臣三生有幸,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他感慨一番……
弘治皇帝看他一眼,却见他脸上带着真挚,和其他的妖艳JIAN货吹捧时的表情全然不同,弘治皇帝有些恍惚,这家伙到底是成精了,还是果真如此?
“好吧,医学院的事,你来安排,朕……”
弘治皇帝一顿:“朕命你为女御医院医正,你先代劳,将来,若有合适的人选,再免了你这差事。”
女医院医正,怎么听着,像女厕所所长差不多?
好在方继藩内心强大,忙是行礼:“儿臣能为陛下所信重,为陛下所厚爱,起于阡陌,实是荣幸的很,儿臣自当效犬马之劳,为君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弘治皇帝和颜悦色道:“你呀,嘴巴像抹了蜜似得。”
方继藩正色道:“这是因为,儿臣见了陛下,心是甜的,自然,这心口如一,这嘴巴,自然也就甜滋滋的了。”
弘治皇帝颔首:“好了,去吧。”
方继藩告辞,要转身走的时候,见萧敬抬头看着房梁出神,痴痴呆呆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方继藩也没理会,匆匆而去。
………………
内廷女医院成立了。
很快,在大明宫里,便已选了一处偏殿为女医院的公房。
女医们要入宫,实在有太多事需要周密的安排,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身为女厕所所长,啊,不,女医院医正的方继藩,这罪过,可就大了。
宫里特意派来了几个宦官和嬷嬷,命他们教授女医们学习一些简单的宫廷礼仪。
而后,就是预备宫廷的医用器械,除此之外,还有采买药材。
宫里本有一个蚕室,不过过于简陋,现在的医疗已有所发展,因而,还需让人入宫,重新修葺蚕室。
梁如莹人等,都显得紧张,这可是入宫哪,她们毕竟只是一群女儿家,半辈子都待在家里,是未出阁的女子,此后来了西山医学院,也是被方继藩保护的妥妥当当。
犹如一群温室中的孩子,而如今,终于要开始准备展翅高飞了。
临行的这一日。
众女在医学院的明伦堂里,一个个看着方继藩,女人最麻烦之处就在于,离别时,就好似是生离死别一般,方继藩硬着头皮,安慰她们道:“入了宫,好好的当值,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事,少看,少听,少去管,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就不多讲了。除此之外,宫里当值,大多时候,是极清闲的,贵人们也没有这么多病痛,因此,平时清闲了下来,也万万不能偷懒,每一期的求索期刊,都要好好看看,不懂的,可以修书来西山,询问。
好了,言尽于此,你们行囊都收拾好了吧,我送你们入宫。”
外头,早有车驾准备好了,数十辆马车,稳稳的停在医学院门口。
女子们统统上了车。
方继藩则翻身上马。
长长的车队,载着这些姑娘们朝着大明宫而去。
梁如莹坐在车里,与她同车的,乃是另一个同学。
她们不敢揭开车帘来,因而,只能闷在车厢里。
说也奇怪,历来女子们,只有在出嫁时,心里才会忐忑。
可现在,梁如莹和许多同学一样,竟在此时,都生出了忐忑感。
行至半路,突然……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梁如莹觉得蹊跷,忙是揭开窗帘的一小角,只露出一只眼睛,朝外打量。
只是……在这一刻,她香肩微微一颤。
是许多人……
乌压压的,有数百之多。
许多面孔,她都看不甚清,也不认得。
可多数人,都是一脸愁容,甚至有人放声大哭。
这……
马车滚滚,就在此时,梁如莹的身躯顿时定格住了。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自己的父亲梁储。
父亲在两个兄长的搀扶之下,早早的侯在了道旁。
他们十之八九,是听闻了女医们要入宫的消息,便在这必经之路上守候。
梁储泪水涟连,焦灼的搜索着每一辆过去的车马,似乎想要寻觅到女儿的踪迹。
在西山时,学堂里不准他们靠近,到时入了宫,从此之后,就更难相见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
两个兄长也急的满头是汗,不断的推开,那些拥挤的人群。
“父亲……”梁如莹低声呢喃。
她泪眼已是模糊了。
父亲比之半年多前,苍老了许多,背也驼了,脸上没有太多的血色,双鬓之间,又增了不少的华发。
那豆大的泪水,便沾湿了长长的睫毛,一滴滴的滚下来,梁如莹扶着窗框,下唇已被贝齿咬破了。
那梁储见到了骑马的方继藩。
突然,他疯了似得挣开了两个儿子的搀扶,跌跌撞撞的竟是要冲到道路中央来。
两个儿子吓死了,爹啊,可不要去送死啊。
方继藩也是头皮发麻,几个护卫已是警惕起来,正要打马,将人打开。
车里的梁如莹,这时正待要喊着停车。
可就在这一刻……梁储突然两腿一软,啪嗒一下,跪在了道路中央,跪在了方继藩的马前。
方继藩心里松了口气。
他很害怕梁侍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现在好了,看来不会酝酿冲突,也不必自己上前去将他打个半死,毕竟,打人是不对的。
“齐国公………”跪在地上的梁储放声哽咽道。
车里的梁如莹,已是泣不成声,一旁的女同学,一面焦灼的看着车窗之外,寻觅自己家人的身影,一面安慰他。
方继藩只好驻马,翻身下去,到了梁储面前。
梁储好歹也是吏部左侍郎,为天官副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是将来入阁拜相的热门人选,这样的人,位高权重,且有着远大的前途,注定要名垂青史,可现在……哪里有半分大臣的气度,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显得苍老,无力,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什么高位者的威严,此刻一扫而空。
梁储道:“齐国公……”
他眼巴巴的看着方继藩。
接着,竟是朝方继藩叩首:“犬女,就托付齐国公了,还望齐国公,看在老夫薄面……”他匍匐在地,已是哽咽不能言。
打又打不过,女儿又回不来,还能怎么样。
这也算是深明大义吧。
方继藩心里唏嘘,却拉不下面子来,便道:“知道了。”
“多谢。”
两个儿子,已是匆匆而来,忙是将自己的父亲搀扶而起,拉到了道边。
方继藩重新翻身上马,心里想,这真是天大的责任啊,我方继藩……好了,今日就不吹牛逼了,他依旧木着脸,放马继续前行。
道旁的这些亲属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管他们平日是富是贵,是何等的鲜衣怒马,此刻,纷纷拜倒:“齐国公,拜托了。”
对付方继藩,你不能放狠话,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了。
许多的车中,已是呜咽了一片,方继藩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见那车队,徐徐而去,最终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梁储还是昏昏沉沉的,被人扶进了马车里,他今日告假,直接由儿子搀扶到了家里。
这家里头,却已有客人来了。
来的,乃是岭南刘氏的管家。
梁储乃是广东人,梁家和番禺刘氏,都是岭南的望族,正因如此,两家多有联姻,梁储的女儿梁如莹,数年前,就曾和刘氏有过婚约,本是指望,成年之后,便嫁入刘家去。
这刘氏,在朝中,也多有子弟为官,平时和梁家走动,都是极亲切的,可今日,这刘家的管家,却是一脸异色:“见过梁老爷……”
梁储揩拭了泪,恢复了一些冷静:“何事?”
“是这样的,我家少爷,年纪已是不小了……这个……这个……”
“你们是来退婚的吧。”梁储凝视着这刘家的管家,勉强镇定道。
刘家的管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来时他早想好了许多的措辞,当然是希望能够委婉一些,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