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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以韩开予的聪明,他只要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沈悟非的话有漏洞,整件事都像是计划好的,无论是贝觉明对时间的拿捏,还是他没有收到兰蔓的求救,又或他和沈悟非在那两个小时里谈论过的东西。可惜他现在头脑并不清醒,他还沉溺在最深的悲痛之中,坐在寒风之中陪伴着兰蔓,任白雪堆满他的肩头。
但他不清醒,其他人是清醒的,他们再次来到天崇的房间。
天崇正趴在床上看一本漫画书,翘着那两只嫩得如新生婴儿一般的脚,一脸的天真无辜不设防,看到他们,还是无愧也无惧,仿佛料定了他们不能把他怎么样,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们确实是不敢的,对付一个小孩子当然没什么难处,但是这个小孩子背后的男人他们暂时惹不起。
白迩开门见山地问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天崇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除此之外别无反应。他一贯如此,对于一些问题,他就表现出这种要么是没听懂要么是不想说的态度。
但白迩也没客气,下一秒,他就揪过沈悟非,厉声道:“是不是他让你干的?”
他们,包括沈悟非在内,其实心里都已经有了猜测,而白迩第一个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罢了。
沈悟非脸色苍白,抿唇不语。
天崇终于有了反应,他就像迷茫之人为寻求答案抛的那枚硬币——只有正反两面,所以他只回答“是”与“不是”这两个问题,于是这一回,他点了头。
尽管他们已经猜到了,但面对这个结果,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长久以来,他们虽然知道沈悟非第二人格的存在,也多有忌讳,但因为他们一直是收益的一方,所以始终没能真正地警惕这个非敌非友的、没有实体的敌人,直到今天,“他”终于正面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干出了这样一件让他们毛骨悚然的事。
沈悟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手扶住墙,才勉强稳住身形,他口中喃喃着什么,但由于声音太小,没人听到,却也多少可以猜到。
乔惊霆几人也同样的脸色铁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知道,他们能想到的疑点,等韩开予回过劲儿来,也一定能想到,到时候该如何解释?事到如今,他们发现了一个滑稽又无奈的问题,那就是谋断之事,他们还得问沈悟非,哪怕沈悟非就是始作俑者。
沈悟非稳了稳心神,说了第一句话:“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韩开予知道。”
这是自然的,如果韩开予知道了,不但有生命威胁,还可能跟他们决裂。
舒艾道:“但他肯定会怀疑的。”
“怀疑归怀疑,再怎么怀疑,没有实证也没用。”
这句话说得没有错,但是韩开予不应该知道,他们却不能装作不知道。事到如今,他们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被那个非敌非友的第二人格操控的压迫感了——以前的只能算纸上谈兵,这一次才是动真格的。
几人离开了天崇的房间,来到了会议室,商讨这件事。
乔惊霆沉声道:“我觉得自那次谈话之后,贝觉明和他一直有联络,所以才会利用你、利用天崇和我们,除掉了兰蔓。”
沈悟非点点头,看上去有些恍惚:“我也这么认为。”
白迩道:“那不等于我们间接被贝觉明给控制了?”
舒艾在这一点上倒是乐观一些:“我相信他别有目的,不会被贝觉明控制,这件事上,应该说是合作吧,贝觉明成功杀掉了兰蔓,他也成功把韩开予拉到了我们身边。”
沈悟非轻抚着额头,低低地说:“总得来说,他还是在做对惊雷有利的事。”
这句话让几人都沉默了。
舒艾和沈悟非说得都没错,那个第二人格虽然在背后操控着一切,可这一次就跟过去很多次一样,得力的又是他们。
兰蔓死了,他们不用背负接纳兰蔓所带来的的危险,就让韩开予真正成为了他们的同伴,韩开予的能力不能算很强,但在关键时刻能起到关键作用,是一个杀手锏,这是利益的角度,从情义的角度,韩开予是他们的朋友,他们不希望韩开予因为兰蔓而死。
这一计,一举两得,只是太歹毒了。
如此险恶的心计,筹谋的手段,就连沈悟非都斗不过,他们更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他们现在处处得利,是因为他们现在还站在统一战线上,可谁知道哪一天,这些阴诡之计不会变成送他们去地狱的顺风车?
这比与虎谋皮还可怕,他们是在和魔鬼同谋,这个魔鬼聪明绝顶、占尽先机,哪怕连属于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却能一步步运筹帷幄,一点点实现自己的目的,而他所企图的,多半会是一个需要他们用命去铺垫的东西。
而他们几乎没有反抗之力,怎么反抗?把沈悟非杀了?只要沈悟非还在,这个敌人他们一天都斗不倒,更摆脱不了。
如果从前沈悟非的警告只是让他们担忧,那么在第二人格动了真格之后,他们是真的害怕了。
他们斗过方遒、杨泰林、白妄、林于良、江城,哪一个不是凶猛无比,哪一个不是动辄索命,可他们早已经在腥风血雨之后练就了过人的胆识和勇气,已经很久不曾怕过谁、以及怕过什么事。
死都不惧,何惧?
但现在他们害怕了,那是一种透彻骨髓的恐惧。
死并不可怕,可如果是被人利用殆尽、当做武器去做违背初衷的事、甚至可能伤害自己诊视的人,然后再像一条破抹布一样窝囊地死去,那才是最可怕的!
今天“他”可以这么对韩开予,明天是不是也会这么对他们?
沈悟非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猜到了他们所想,他苦笑一声:“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感到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实在惨,而现实也确实如此,说得几个人心里都难受极了。
乔惊霆垂着头,沉沉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同甘共苦。”这一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变,无论沈悟非身体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恶魔,沈悟非都是他们的生死之交,可是,连沈悟非也开始畏惧的时候,他们就更加没什么信心了。
白迩问道:“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对付他吗?或者至少压制他。”
沈悟非沉默片刻:“我一直以来,都在对付他,压制他,只是我无法告诉你们,因为一旦你们知道了,就危险了,只是,他太难对付了,尤其是他和贝觉明见过之后……”他重重叹息一声,“我还是那句话,有一天如果他做出了危害你们的事,请你们杀了我,我宁愿死,也不想变成他用来伤害你们的工具。”
这话沈悟非并不是第一次说,这一次,他们没有激烈地反对,只是沉默,这沉默充满了无力。
白迩说道:“这件事不该就这样过去,还有疑点,比如,天崇为什么会你的话?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不像是会畏惧大人,言听计从的小孩儿,大部分时候,他对我们说的话置之不理。”
舒艾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说服了天崇。”
这话听上去像一句废话,其实完全不是,这句话最重要的因素是,“他”用什么说服了一直装傻的天崇。
而答案似乎也很明确,天崇跟汤靖川是一伙的,当然只有汤靖川的利益能够让天崇被说服,而汤靖川想要看到第二个King。
这样一顺下来,答案合情合理。
乔惊霆咬牙切齿:“我们必须警告天崇,不准在听从‘他’的任何指示。”
“天崇并不会听你的。”沈悟非叹道,“别看他不说话,其实他很聪明,刚才我前后不一的反应,他已经看出不对劲儿了,如果这时候再去警告他,可能会被他猜出我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那该怎么办?兰蔓死了,天崇很可能就是游戏中第一国仕,如果他在‘他’的指使下又做了什么事……鬼知道是什么事!”乔惊霆高声道,“我们控制不了‘他’,难道也控制不了一个小鬼吗。”
“我会把整栋房子布上监控,24小时严密监控他,你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看好了,不要让他跟任何人接触。”
舒艾叹息道:“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开予那边怎么办?”
沈悟非摇摇头:“只能尽量安抚了,他知道的越少,对他来说越好。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贝觉明还是忌讳我们的,不然就不会设置这样一个计划,因为他知道,如果开予求救,我们一定会去救,所以短期内,贝觉明应该不会拿他开刀。”
舒艾感慨道:“贝觉明这个人真是可怕。”
贝觉明确实可怕,他神神秘秘地在游戏里晃荡了两年多,几乎从不露面,从不管公会事宜,就在所有人以为他是进来修仙的时候,他踩紧了每一步的变局,暗中起波浪,策反方遒,差点杀掉江城,而后又和沈悟非的第二人格互通,除掉兰蔓,一步步踏上了自汤靖川以后无人再踏足过的顶峰宝座,终于从一个隐忍不发的“闲人”变成了最大的得利者,距离最终的胜利,也只有一步之遥。
从这一点上来说,贝觉明和乔瑞都有点像。乔瑞都也是在惊雷装了半年孙子,瞅准机会,一举杀了杨泰林,杀回禅者之心的实际领导位,在两次大战中均破敌无数、又同时保存了自己的实力,最终,随着几大公会的一个个覆灭,他所掌控的禅者之心最终成为了游戏中最大的公会,以及目前为止最后的赢家。
这两个人,一个把自己送上了顶峰,一个给自己武装出了一个军队,要说哪个更可怕、更难对付,还真不好说。
乔惊霆以前总厌恶乔瑞都的狂傲,但他狂傲也有狂傲的理由,他确实聪明绝顶。
只是这游戏里并不缺聪明人,谁能笑到最后,只有最后才知道。
乔惊霆突然灵光一动,乔瑞都会不会有对付沈悟非的第二人格的办法?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一时想起,瞬间就被自己踩下去了,招了蜘蛛进屋灭蚊子,如果蚊子真的没了,蜘蛛该怎么处理?他不可能干这么昏的事。
白迩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几人看着他。
“贝觉明这么迫不及待地成为了King,他就真的有把握能够杀掉汤靖川?”
沈悟非道:“汤靖川毕竟只有两个人,贝觉明还有赵墨浓和一些假面的手下,如果按照这个阵容来打,汤靖川可能会输,尤其他现在连涅槃符石都没了,所以,贝觉明显然是对自己有信心的。”
说起涅槃符石,众人一阵扼腕。
白迩点点头,显然是赞同沈悟非的说法:“无论如何,我们该做的事不能停,白妄、江城和汤靖川,应该都快回来了……”他目露杀意,“这一次,是真正的决战了。”
“白妄说用我的太岁项链能够离开游戏,但是要怎么用呢?”乔惊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如果到时候一个核心人物死亡的条件达成了,接下来呢?白妄就什么都没说?”
白迩摇摇头:“没有,而且,我觉得他也不知道,因为他连你的外挂物品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怎么用呢。”
沈悟非道:“我同意,白妄可能真的不知道,假设到时候白妄死了,我们随机应变吧。先看看游戏有什么变化,然后你可能要进入虚拟系统看看,如果白妄说的是真的,破绽应该不难找才对。”
舒艾皱起眉:“我总觉得,白妄说不定比江城还难对付……”
这句话虽然只是一个猜测,但每个人心底都同意,不说别的,白妄如果想跑,这游戏里恐怕真没人追得上他。
“所以,我们到时候要用结界将他关起来。”沈悟非坚定地说,“决不能再让他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