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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天刚蒙蒙亮,徐鸿达就起床了。宁氏也撑起身子要起来伺候他穿衣,徐鸿达忙按住她说:“你身子重,不必起来。昨夜里我听你起了几次夜,想是没睡好,再多眯一会儿。”
宁氏微笑道:“倒也不困,不帮你打点利索了,我躺着也不安心。”说着穿了衣裳起来,喊石榴进来点上灯,又叫葡萄去打热水。待徐鸿达穿戴整齐洗漱干净后,石榴早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摆好了早点。
因徐鸿达昨儿吃了很多荤食和鱼虾,又饮了不少酒,早上厨房只上了一桌清粥小菜。徐鸿达就着酱菜吃了一碗枣儿熬的小米粥并四块莲子糕,便匆匆要水漱了口,从正院直接穿到园子里,奔徐婆子的屋里去请安。
徐婆子昨夜吃多了黄酒,此时还没醒,麦穗叫了两声,听着屋里依然鼾声如雷,只能有些歉意地回禀了徐鸿达。徐鸿达摆了摆手:“无妨,叫我娘睡吧,待醒来,叫厨房做些好克化的粥品果子,今儿万不能再叫老娘吃荤了。”
麦穗答应着,恭敬地送了徐鸿达出去。
徐鸿达又回转正院,此时,宁氏正在嘱咐侍笔、侍墨,要好生照看二爷,要时刻叮嘱二爷不要喝醉酒、不要与人争口舌、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儿。两个书童老老实实的答应着,等徐鸿达回来,便抱着包袱出门上了车,去参加明日省城举办的鹿鸣宴。
原本这鹿鸣宴都是在乡试发榜第二天举办的,但本朝天子体恤父母养子不易,特意将鹿鸣宴改成发榜后第三日,留出足够的时间给学子们与家人欢聚。当然这个福利只有家住省城及附近的举人才能享受的到,家远的举人两天时间来不及往返,自然不敢家去,只能在省城耐心等待。
走了一日,傍晚时分,徐鸿达到了省城,依然住在赴考时住过的客栈。省城里的掌柜个个都是人精似的,来他店里住过的秀才哪个考中了举人哪个落了第,他一清二楚。见了徐鸿达带了书童进来,立马笑着迎上去,行了个大礼:“恭喜徐老爷高中,徐老爷赴考时的房间还给您留着呢,叫小二带您过去?”
徐鸿达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备些几样可口的小菜,摆在靠窗的那张桌上。”
掌柜的忙点头:“您放心就是,保准您一梳洗好就能吃上热腾的饭菜。”
徐鸿达上了楼,侍笔忙将包裹放在房内,侍墨叫了个小二给了他几个铜板,要了一壶热水上来,两人伺候了徐鸿达重新洗脸梳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方才下去吃饭。
正好到了饭点,留在本地的、附近州县归来的学子基本都到了,互相见了礼就讨论起这次乡试来。有平阳县来的,知道昨儿徐鸿达有幸听了文道人教诲忙上前问他文道人说了什么,又问他可知文道人三年不再见客的缘由!
徐鸿达昨日被冲昏的头脑早已冷静下来,只笑着说文道人让他打实基础再去会试,至于为何不再见客他也不知。
那人以为徐鸿达是藏私不肯吐露,却也不以为意,毕竟文道人教诲十分难得,进去过的人从没有人透漏过文道人说了什么。
等吃了一半,又有同县的人进来,邀请徐鸿达及诸位同乡转过年一起去京城参加会试,徐鸿达又将底子不稳再苦读三年的话说了一遍,之前问过的那人才知道徐鸿达说的是真的,一边庆幸会试中少了个对手,一边又思忖,难道是文道人看出徐鸿达的潜力,建议他多苦读几年再厚积薄发一举夺魁?那人想着,言语间不由地也对徐鸿达热切了几分,吃完饭还主动约了明天一起去鹿鸣宴的时间。
翌日,举子们都郑重的换了干净衣裳,打扮整齐后一同前往。举子们皆数到齐后,先拜见了本次乡试的主考布政使李重麟李大人和翰林侍读学士王永博王大人以及同考、提调等官员,待坐下后,席间奏响了乐声,举子们共吟《鹿鸣》诗。
众举子共同敬了老师三次酒,便都有了三分酒意,有单独去敬老师的,又互相结交的,皆有几分陶陶然。徐鸿达倒是冷静一些,只去拜见了老师,和相熟的几人说了些诗词文章,并未主动刻意结交那些名次靠前的举子,因此寻他喝酒的人也极少。
也不知这宴席闹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散了的时候举子们多数喝醉了,有的闹着到青楼来场文会,也有的不胜酒力昏昏欲睡。
徐鸿达只是半醉,出来风一吹又散了两分,帮忙把酒醉的同乡送回了客栈,他又带着书童到最热闹的街道转一转。
除了给家人买礼物,重要的是要给文道人准备束脩。
送什么东西给文道人,这是一个非常头疼的事。文道人是世外高人,送银钱太过俗气,送常见物件又容易落了俗套。且徐鸿达那天虽只在文道人处呆了一刻钟,却也看到文道人无论吃穿用具皆是不凡,用来挽发的簪子也是极品的羊脂白玉,想必也不是那种缺银子的穷道人。
徐鸿达走走逛逛,看到一家挂着“金玉满堂”牌匾的铺子,想着是卖首饰的便抬脚进去。里面掌柜的见来一个面色微红的年轻书生,猜度是刚参加完鹿鸣宴的举子,忙上前作揖,殷勤地问道:“相公想看些什么?”
徐鸿达略微点了点头:“先瞧瞧再说”,便朝台面上摆着的一排首饰看去,只见有楼阁金簪、有嵌宝衔珠的花鸟簪、有梅纹镂空金簪……明晃晃的直耀人眼。徐鸿达挨个瞧了瞧,微微皱了皱眉。虽说这些金首饰无一不好、无一不精、无一不美,无论做工还是造型都是时下最流行的,但徐鸿达却觉得这些明晃晃地东西配不上他的兰芷。
他的兰芷相貌极美,说她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也不为过。也正是因为她的容貌过于艳丽,徐鸿达总觉得,这些过于复杂花哨的簪子带她头上,反而显得累赘了,倒不如一根形状简单却又品质上乘的玉簪子能衬出她的美来。
徐鸿达思忖片刻,转头问掌柜的:“有白玉的吗?”
“有!有!有!”掌柜的忙端出一盘白玉簪来,徐鸿达挨个瞧去,目光在一件金镶白玉如意簪上停留下来。只见那只足金的簪盏托住了中间的白玉梅花,那白玉玉质温润不说且梅花花瓣层次分明清晰可见。
徐鸿达小心翼翼地将这只发簪拿起,心里想着宁氏戴上她的模样,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掌柜的见状便知道徐鸿达这是瞧中了,忙细细地将这个簪子夸了一通,又笑道:“一看您就是有前程的,小店愿意跟您结个善缘,也不问您多要,这个簪子您出八十两就拿走。”
八十两,略微贵了些。
徐鸿达摸了摸袖子,袖子的暗袋里头装着两百两银票,是他从小到大攒下的私房。
不买?徐鸿达摇了摇头,成亲这么些年,他也没给宁氏买过什么东西,难得来省城一趟,可不能空手回去。
徐鸿达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簪子,果断地递给掌柜的:“帮我包起来。”
掌柜的原本还以为这单生意成不了,却不想徐鸿达一句话买了,忙满脸堆笑:“相公您请那边坐,喝杯茶歇息片刻,我这就叫人好生给你装起来。”说着喊了小二拿上好的匣子来。
徐鸿达等掌柜的去包簪子,眼睛也没闲着,挨个去瞧那些黄橙橙的镯子。给媳妇买了首饰也不能少了自家老娘的,徐鸿达深知自己亲娘的性子,别看平时她对宁氏千好万好,若是他给宁氏买了东西忘了她,老娘准得阴阳怪气的几天不给宁氏好脸。
给徐婆子挑镯子不像给宁氏买簪子那样费劲,徐婆子是个有原则的人,审美从年轻到老坚决不变:镯子越粗越好!价格越贵越好!
徐鸿达看了一圈,挑了一个最粗的来:“掌柜的,这个帮我包上!”
掌柜的高兴地应了一声,过来一瞧,愣住了:这位相公,你的审美变的这么快真的没问题吗……
家人的礼物有了,可文道人的束脩还没着落呢。也不只文道人,那后院还住着画道人、医道人、食道人,也都得备一份礼才是。徐鸿达走走转转,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眼看暮色将临,倒是给家人又买了不少玩意,却还没选好送给几位道长的东西。
侍笔、侍墨抱着大大小小的匣子、纸包,走的腿都快酸了。侍笔见徐鸿达还在漫无目的的转,不由地建议说:“那些道长都乃世外之人,鲜有能看上眼的东西,二爷不如给几位道长买几匣子新书聊表心意。”
徐鸿达点了点头:“只也好如此了。”便转身往刚才路过的一家书店走去,侍墨见状不由地朝侍笔一伸大拇指,侍笔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连忙跟上徐鸿达的脚步。
依旧是奔波了一日,到家时已见暮色。刚一下车,就见徐婆子站在大门外张望,见到徐鸿达平安回来,徐婆子方才放下了心,拉着儿子手说:“你媳妇早就叫备好了饭菜,就等着你家来。”又问鹿鸣宴啥样?赴宴时有没有吃醉酒?一路絮絮叨叨的回了正院。
徐鸿达先洗脸换衣裳,来不及吃饭,就先拿出一个方匣子:“娘,看看儿子给您老买的礼物!”
“呦,还给我买礼物了。”徐婆子闻言笑的合不拢嘴:“娘没白疼你,快让我瞅瞅。”徐鸿达打开匣子,拿出一个明晃晃的金镯子,足有男人的大拇指粗细。徐婆子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立马接过来套手腕上,举了举沉甸甸的手腕:“这镯子好!实诚!”
见老娘笑的开怀,徐鸿达又拿出一只狭长的匣子,从中取出那支梅花白玉簪。宁氏见了相公亲自给自己选的簪子,眼神里满是柔情,略微羞涩的微微低下头,徐鸿达嘴角含着笑,亲自替她簪在发上。
青青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把狗粮,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抱着胳膊猛搓。
朱朱既不看簪子也不瞧镯子,只紧紧地盯着亲爹带回来的几个纸包,舔了舔嘴角:“爹,这些点心是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