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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宫的时候誓要做出一点成绩来让父皇和其他人看看,但如今真的回来了,也的确扎扎实实做了点事情,四皇子却没有当初叫嚣时的勇气了。在宫外一直浪荡到了年底,他如今看上去不再像从前那样满脸养尊处优的白皙肤色,人却非但没瘦,反而还重了两斤。
毕竟,在白家村和那堆小孩子斗智斗勇,成天上窜下跳,腹中饥饿的时候,在叶氏常常送餐之前,他就连村长家那些饮食也只能硬着头皮下肚,不挑食的结果自然是长高长壮了。然而,都说近乡情怯,此时四皇子那是近家情怯,眼看慈庆宫在望,他就停了。
这下子,张琛忍不住就没好气地嘲讽道:“皇上顶了天骂你一顿,还有太子给你求情,你怕个鬼啊!”
“对对对,就和你爹从前不管你,一管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痛打一个样!”四皇子才不怕张琛,直接昂头就怼,结果成功把张琛给说得恼羞成怒。
眼看这一大一小就要不顾场合地在宫里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张寿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个幼稚的家伙,干脆直接拎住了四皇子的领子径直拖走。至于张琛,这么大号的熊孩子他实在是没法一块管,因此就干脆把人给丢下了。
而被张寿一把揪住前进的四皇子先是茫然了一阵子,随即就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手舞足蹈想要挣脱。然而,张寿好歹也是早晚练剑健身,还有朱莹和阿六这两个陪练的人了,无论身高体重那都是分分钟碾压他,因而他几乎是没什么反抗能力地被拖进了慈庆宫。
然后,慈庆宫正殿中,听说弟弟回来而匆匆赶出来的三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师提着自家四弟的领子把人拖进来,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咳嗽道:“老师,您可以放开四弟了,这都已经是慈庆宫了,他要是能在父皇和我面前跑掉,那也算是他能耐。”
被三皇子这一损,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做跑掉算他能耐?他不过是给这个小破孩子一个教训,可人竟然就真的不知道回来服个软,离家不归,直接浪到了快过年,然后到了慈庆宫外才知道怕,畏畏缩缩不敢进,还是被张寿拖了进来,这简直是气死人了!
他虎着脸看张寿松开手,正打算狠狠教训一下四皇子,却没想到下一刻人就猛然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近在咫尺的三皇子,一下子放声大哭了起来,嘴里还嚷嚷着三哥我好想你。尽管知道这小子七分是真情流露,三分是做样子给他看,但他心中恼火还是下去了几分。
而抱头痛哭的戏码,虽说确确实实是四皇子故意而为,但抱住自家三哥的他一下子动了真情,那却真的是泪如泉涌。于是,本来还尽力忍耐的三皇子被四皇子这动作勾起了心头情绪,一时也不由得眼眶微红,随即就赶紧吸了吸鼻子劝解。
“父皇和老师都在这,你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从今往后,你也是有弟弟的哥哥了,得给弟弟好好做个榜样,别再这样想到一出是一出,动不动就气父皇!”
“是啊,朕没被他气死真是命大!”
皇帝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一声,眼看三皇子推开四皇子,而后者擦了擦眼睛,随即低着头走上前来,不声不响就这么往地上一跪,也不吭声,也没有其他动作,他不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是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没错?
他正要开口,却不想四皇子突然就不装哑巴了:“父皇说要我做成一件事情才许我回宫,我觉得我确实做到了,所以我回来了。”
你小子还有理了!
皇帝很想这么大喝一声,然而,紧跟着四皇子就低头说道:“儿臣之前不该自作聪明,设计陷害,还自以为这是为了三哥好。在宫外待了这么久,见到许许多多的人,儿臣这才明白,从前老是困在一隅之地,实在是眼界狭隘。”
“而三哥特意去看我,对我说了很多很多话,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我那乱七八糟的作为不是帮他,而是害他。我有很多能帮他的地方,用不着耍那些没用的手段。”说到这里,四皇子就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这才一字一句地说,“父皇,今后儿臣知道怎么做。”
最后这句话简简单单几个字,皇帝听在耳中,本来打算说出口的那长长一堆教训,最终都吞了回去。和三皇子从小就乖巧懂事不同,四皇子总是自恃小聪明横冲直撞,出了事自有三皇子这个哥哥维护甚至帮忙顶包,久而久之连他这个当父皇的都习惯了。
可是,上一次四皇子为了维护三皇子,不惜私底下耍了那样的花招,设计坑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身边的一个护卫和一个书童,而现在,人更是真真切切地表露出,已经知道会连累三皇子,所以日后一定会注意。那他还能说什么?
皇帝揉了揉眉心,正打算板着脸最后教训几句,却不想四皇子突然小声说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相求,像之前这样的下乡助学,儿臣希望日后也能常常去。”
这下子,皇帝忍不住被气乐了:“怎么,你还真觉得能发掘出什么不世奇才?”
“就是因为没有发掘出什么不世奇才,儿臣才想下去看看。这天下没有那么多公平,也没有那么多天才,儿臣这一次花了很长时间,这才懂得这一点。儿臣只是想多看看这世间人物,毕竟,在京城在宫里,看到的只有世间光鲜的那一面。”
四皇子说着就侧头看了一眼张寿,随即小声说道:“而且,儿臣也不是老师这样的伯乐,没奢望能慧眼识珠发现那么多人才。”
“四皇子你错了,我也不是什么伯乐。”
张寿这时候已经出去顺手把张琛也揪了进来。见这位刚刚还对高丽使团横冲直撞,自称秦国公大公子的贵介少年,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地赶紧先行了礼,他在接了四皇子那一句之后,也行了礼,直起身之后就气定神闲地说:“这世间真正的伯乐是制度,而不是人。”
“但是人有私心,制定制度的人当然也有。人有错漏疏失,制度当然也有错漏疏失。但如果说人还能够改过,制度却不能,因为在太多年的运转之后,制度的获益者一定会拼死维护这样一个制度,不让别人来分自己一杯羹。”
皇帝顿时就笑了。他很欣慰张寿知道能力的极限,因为就算是他,也做不到乡野无遗贤这种事,更不要说张寿一己之力。
而四皇子能说出自己不是伯乐这种话,他这个当父皇的也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至于这个儿子打算时常出宫溜达,或者说下乡助学,他完全就没当成一回事。
想当初他还是皇帝呢,不是常常也在外头微服私访?这要是天天在宫里,看到的都是别人禀报上来的事,听到的都是别人想让自己听到的话,那岂不是聋子瞎子?如今三皇子这个太子比他当年要稳重老实,那就让四皇子去当眼睛耳朵也不错!
而三皇子见父皇微微点了点头,他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但随之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要紧事情似的。他绞尽脑汁努力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也顾不得皇帝就在旁边,三两步上前去把张寿拖到了一边。
“老师,那个罗三河呢?”
“……”
张寿这一次是货真价实地尴尬,因为他确实是完全忘了被送到另一个村子的罗三河。好在他反应极快,当下就轻轻干咳了一声:“嗯,我是打算再隔一天再让阿六派人去接他回来。他自认为刚正有能耐,在那种乡民蒙昧的小村里呆一个多月,也能把这不合时宜收敛一些。”
毕竟四皇子那还有小花生和萧成做帮手,还有个张琛可以时时刻刻斗嘴!
三皇子当然不知道张寿这是把人忘了,此时张寿这么心平气和地一说,他只觉得张寿是早有安排,当下就松了一口气:“楚宽推荐他时,就说他性子有些鲁直冲动,我想和宫中那些谨慎不敢言的人相比,他更适合跟着四弟,但我没有老师想得周到。”
我压根就没多想,只不过是那小子自己和四皇子性格犯冲,于是主动要去别个村子,我就顺其自然了而已。张寿心里思量,回头出去之后立刻和阿六说一声,省得穿帮……说到这个,楚宽和花七这一消失就是好些天,难不成大皇子这死就没完没了了吗?
不过,这毕竟不关他的事,他也就是心里犯犯嘀咕。接下来,他好端端的把四皇子全须全尾地送了回来,而且这个熊孩子在遭受社会毒打之后反而还来了精神和劲头,又真切认识到了以往的错误,他这个老师当然受到了皇帝的好评。
虽然皇帝在给好评的同时,心里也酸溜溜的,只觉得自己这个父亲竟然被张寿这个同样属于儿子辈的老师给盖过去了,但在看到一旁装鹌鹑的张琛时,他想到张琛那个根本就不会做父亲的老子秦国公张川,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成功的。
毕竟,张川就这么一个儿子,要不是张寿横空出世,这儿子就真的是完全废了!
于是,皇帝忍不住用一种犹如长辈关心晚辈的关切语气问道:“张琛,你和四郎一块在那村里给孩童授课,可有觉得太苦太累吗?”
张琛还来不及回答,这些天和他互怼习惯的四皇子就立刻大声嚷嚷道:“不苦不累,张琛也和我说,以后要常常下乡去助学,不让有才能的人埋没在荒野!”
我特么的没说过啊!张琛简直想骂娘了,你小子什么时候能代表我的,我压根不想去那种穷乡僻壤再蹲一个月!然而,当抬头发现皇帝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某种激赏的意思,他顿时就郁闷了。
虽然他是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三代勋贵,又不是什么文才武略一流的人物,掌权的可能性很小,但总不至于皇帝都赏识了,他还要不识相地否认吧?于是,他也顾不得气恼四皇子的自说自话了,当下就硬着头皮说道:“臣日后如果有空,一定会……常常去。”
皇帝没听出张琛的言不由衷,毕竟,之前人和四皇子的赌约他还听说过,此时他更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叶氏去做评判,就饶有兴致地问道:“对了,朕听说三郎还特意请了人去给你们做评判,唔,就是女学的叶夫子,她最后断了个什么结果,你们两个谁输输赢?”
面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张琛简直是有些傻了。他倒不是目瞪口呆于皇帝竟然称呼叶氏为叶夫子,而是深深地惊愕于,自己和四皇子的赌约竟然连皇帝也知道了!张寿就没告诉皇帝,他们两个的赌约已经作废了吗?
于是,一个不留神,他再次被四皇子抢在了前头:“父皇,儿臣和张琛的赌约早就作废了,因为老师来看我们的时候指点迷津,所以我们深切领悟到了合则力强的道理,于是就摒弃前嫌,携手合作了。至于叶小姐……嘿嘿,今天我们出发的时候,还有一出好戏呢!”
四皇子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此时逮着机会,自然绘声绘色把叶氏要带走顾寡妇继女小卫的事情说了——从怎么谈判,到谈崩了顾寡妇漫天要价,到张琛护花心切一怒骂人,再到顾寡妇耍泼,张琛和叶氏几乎气得动手,张寿带阿六从天而降,而后怎么炮制那泼妇……
当最后说到叶氏临走时直接斩了人的发髻,打断了顾寡妇的牙时,四皇子就像自己干的那样眉飞色舞。
然而,皇帝听在耳中,除了惊叹这位叶家千金的凶悍,果然当初大皇子和二皇子完全配不上,真的勉强配了,说不定要闹出命案之外,他却忍不住摩挲着下巴打量张琛道:“你爹一直都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就连九章和莹莹也一样操心过……”
“现在朕瞧着,这叶氏绝色却又刚烈,你小子怎么这么木讷?你从前追在莹莹后头的时候,那不是百折不挠,现如今居然就这么老实?你看看莹莹,第一次见九章,她就立刻主动出击留在了那儿,若不是如此,说不定就抢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