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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票第九十五节 我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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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腹部,像去触碰童话里的城堡,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住在里面的精灵。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是带着酸疼的一种温暖,我对着墙上的镜子,看到里面的女人脸上带着朝圣的惶恐,眼里闪着泪光。

    我要当妈妈了!我是一个母亲!

    我曾经羡慕过多少次街上穿着孕妇装蹒跚而行的女人,无论美丑,她们脸上都有一种圣母式的安详,我对着镜子前倾身体,把手扶在一侧的腰间,鼓起腹部,长时间的注视着,直看到心温润如玉,如同透明一般。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我从被子的一角拆开一个小口,从里面撕出一团棉花装在口袋里,一到班上,我悄悄拿出来,分成两半塞在耳朵里,蓬松的短发遮下来,正好挡住。

    去领料的时候,王班长拉着脸看我一眼,“有啥喜事?”

    我吓了一跳,以为被看穿了心事,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咋这么高兴!”

    我抱着料盒,慌忙离开,刚走出几步,就听见王班长对边上的质检员说:“昨天让她回家歇着,还不知道干啥去了!”

    无论什么说去吧,我才不在乎呢!

    还会有一阵一阵的恶心,我悄悄隐忍着,不再声张。

    虽然腹部还是依旧的平坦紧实,可是腹中的小生命还是以各种方式显示出他的存在,第一个就是口味变了,见不得油腥,食堂最不招人待见的缺油少盐的水煮菜,我一份都不太够,要买两份,我的孩子和我血脉相通,她体谅我的处境,是个懂事的孩子。再者就是嗜睡,晚上通常一集电视剧没看完就睡过去,睡醒一觉,电视机还开着,起来关了再睡。

    我买了一条灯芯绒的孕妇背带裤,墨绿的颜色,前胸刺绣着一条卡通的小狗,每天下了班回到家,我就换上在屋里走来走去,感觉挺美。

    偶尔,也会想到苏建军,会想他要是知道自己有孩子了会怎么样?可是,我们的分手是那么的难堪和丑陋,怎么再去面对?自从回来之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

    入冬以后,一股强大的冷空气入侵北方,气温骤降,在班上还好,回到家,屋里一点热气也没有,冷得坐不住,我找出家里的暖水袋,烧了热水灌上,揣在怀里早早地钻进被窝。我不想花钱,我想把工资攒着生的时候住院用。

    有一天夜里,我睡着了,听到电话响,没什么人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打错了,赖在被窝里不接,响了一会儿不响了,我关了电视,翻身继续睡,谁知电话铃又响了,我只好披了件外套起来。

    “喂,谁呀?”

    “。。。。。。我。”

    我的心怦怦狂跳起来,是苏建军。

    “是我。”他在电话里又说。

    “哦,有事?”

    “没事。。。。。。你感冒了?”苏建军问。

    “没啊。”

    “我听你说话像感冒了。”

    我刚醒,说话还带着懵懂的鼻音,“哦,刚才睡着了。”

    “这么早睡?这才八点多。”

    “没什么事。”

    沉默。

    “你,怎么样?”

    我点着头说:“挺好。”

    “哦,那就好,那个,我想问问,你炉子按了没?电视上说,过几天还冷。”

    我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屋角,说:“按了”

    “睡觉的时候注意点,封好。”

    “嗯。”

    “。。。。。。那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那,就这样。”

    “嗯。。。。。。”

    就在要挂掉电话的一刹那,我脑子一热,“喂。”

    “。。。。。。哎,我在。”苏建军还在。

    “你。。。。。。没出差?”

    “没,在家呢。”

    “哦。”

    “有什么事?。”

    我拿着听筒犹疑着,一阵委屈,眼睛模糊了。

    “有事你说就行,我听着。”

    “。。。。。。”

    “喂?”

    “我想。。。。。。过去一趟。”

    “有事?”

    我喉咙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嗯!”

    “什么时候,你们休星期天是吧?”

    “嗯。”

    “那这个星期天上午,我去接你。”

    “不用。”

    “说好了,我在车站等你。”

    “好。”

    挂了电话,我才觉出屋里的冷,赶紧上床钻进被窝。本来好好的,苏建军一打电话忽然觉得自己满腹的委屈,一个等了多少年孩子的孕妇不应该在这样一个没有热乎气的屋里,一个正在成长的生命应该受到宠爱,不应该陪着我每天在咔哒咔哒的冲床车间听噪音,不应该顿顿陪着我吃食堂的水煮白菜。

    有爱就会去依赖,我越想越心酸,不知不觉把枕巾都哭湿了,我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知道我不高兴,马上甩甩头,不再往心酸的地方想,把被子蒙在头上强迫自己睡觉。

    天果真冷了,周六的时候,天气预报说当天的最低气温零下十二度,滴水成冰,我找出我爸留下的一件老式军大衣穿上,周曰出门的时候,又把防滑的厚棉鞋换上,裹上围巾,戴着帽子,只露着两只眼睛,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我是一个要当妈妈的人,我不要好看,只要安全。

    我坐在车上胡思乱想了一路,拿不定主意是否告诉苏建军,可是又不知怎么想见他,很想来看看他。

    车到了站,我隔着车窗玻璃看见苏建军穿着羽绒服,抄着口袋站在站牌下,眼睛搜寻着,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一扫而过,没有认出我来。

    我下了车走到他的面前,他才猛的看到是我,咧开嘴笑了,“穿谁的衣服,没认出来。”

    “我爸的。”

    “哦,天冷了。”

    “冷了。”

    “咱们。。。。。。走?”

    我们上了苏建军的摩托车,我穿得厚,有点笨重,我坐在后面死死抓住后座两边的把手,唯恐有闪失。过去,我都是搂着苏建军腰的。

    “先去店里一趟,今天早上我买了些吃的放在那了。”苏建军开动车之前回头对我说。

    “好。”

    刘阿姨在店里,外面的一间变了些样子,原来低矮的玻璃柜台不见了,添了三个高大的货架,货架上大部分都是刘阿姨代理的孕妇营养品系列。

    刘阿姨很热情的迎了上来,拉住我的手和我聊天,还说我胖了。

    苏建军去里屋拿上东西,招呼我走,我刚要出门,刘阿姨一下想起什么来,叫住了我:“小郑,你等等,还有你一些信呢,这一直我也没见你,我给你拿。”

    刘阿姨回身从货架下面的一摞报纸里扒拉出一些信封,又找了找,说:“就这些了。”

    刘阿姨递给我说:“本来想着给小苏的,老忘老忘,这脑子。”

    从店里出来,回到我们的小家,屋里有暖气,很暖和,客厅里也挺整洁的,看来苏建军提前打扫过了。

    苏建军让我先坐,他提着一包菜进了厨房,我看到有一只宰杀好的生鸡,两只爪子伸到了塑料兜的外面。

    我脱了大衣,坐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刘阿姨给我的一摞信,伸手从大衣的口袋里掏了出来,都是一些电信公司寄来的话费单,有苏建军手机的,还有店里电话的,我一封一封的看着,忽然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信封,信封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收件人是我的名字,下面没有地址,我把信封反过来看邮戳,有安徽滁州的字样。

    我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打开看到是一份租房合同,租房人的一栏是苏建军的名字,字体也是他的,出租人赵军,房子的地址写着莲馨园二十五号楼一单元六楼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