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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姑娘,怎么了?”李曦问。
女孩大约有十五六岁了,生得粉雕玉琢一般娇嫩的脸蛋儿,而且眉目如画,看去煞是讨人喜欢,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却偏生有股子淘气的可爱味道,倒似家里缠人的小妹子一般,并没有那种叫人只好仰望的高傲。
这时候,女孩子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她很快就捂住了小嘴儿,笑得花枝乱颤,让李曦更加的不知所谓。
过了半天,女孩子才停下笑,一边拿汤匙搅着自己面前的汤碗,一边闪动着星眸看着李曦,道:“张爷爷是被我拉过来吃的,最开始他可是不喜欢吃呢,结果吃过几次之后,他只要看见人进来就要拉着人让人尝尝……”
李曦闻言失笑,这时候那被她称为张爷爷的老道士却开口道:“老头子吃了几次这个东西,就算是半个邢州人喽,自然要帮本家老乡拉拉生意嘛!”
女孩子闻言笑靥如花,鬼灵精怪地伸手去帮老头儿摸了摸胡子,一副拍马屁的甜美模样,而老道士也是一副颇为受用的笑容,看得李曦直想笑。
过了不大会儿,那小店的掌柜就端了一碗做好的炸驴条汤过来了。
李曦闻了闻,赞道:“闻起来好香。”便冲高升和庚新摆摆手,“你们也找张桌子坐下,一人来一碗,全当是尝尝新鲜。”
说着,李曦就拿汤匙盛了一口汤喝,还别说,大冬天里外头天寒地冻的,喝上一口这个热乎汤,又香又烫,感觉很是舒服,于是他翘起拇指大赞,“好味道!”
女孩一直都注意着李曦的动作呢,听见他这么说,顿时就笑了起来。
她一笑,细长而妩媚的眸子就眯起来,弯成一弧好看的月牙儿形状,肩膀还会下意识的一缩,给人的感觉柔媚可爱之极。
这时候那姓张的老者看看李曦,问:“小哥儿好相貌啊,嗯,大富大贵之像,嗯,不知道小哥儿现在成家了没有?”
李曦闻言一愣,把一汤匙汤送到嘴里,然后才摇摇头,“呃,还没有……”
老头儿闻言眼眉摇动,道:“唔,小老儿现有一桩姻缘想说给你听,那女子可是生得耐看,而且家世也好,姓子也好,不知小哥儿可有意否?”
不等他说完,旁边那女孩就已经是腾地一下子红了脸,忍不住撅起嘴儿拉了拉老者的衣襟下摆,嗔道:“张爷爷,您又想胡说什么啦,仔细以后小果子不给你倒酒了!”
李曦让他们两个这一唱一和弄得有些发愣,扭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真是奇也怪哉,哪里有陌生人第一次见面聊了没两句就要给人说媒的?
这时候,他似乎是察觉到一些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就谨慎了许多。
犹豫了一下,他问:“听口音,老人家晋阳人?”
扭头看到李曦脸上不见了刚才的那一抹轻松随意,女孩子脸上的羞涩乍退,却是不有嗔怨地看了张姓老者一眼,这时候老者却是摆了摆手,道:“非也,小老儿是恒州人。”
李曦闻言思付片刻,便盯着老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片刻,然后才试探着问:“坊间盛传陛下恩旨从恒州请来了一位道号通玄先生的老神仙,还特加为银青光禄大夫……”
“吓!了不得哇!”张姓老者闻言一笑,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指着李曦对女孩道:“你爷爷说的没错,心思转得真是快呀!”
李曦一听这个,顿时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只是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买两样小吃而已,居然凑巧的碰到了张果老神仙。
张果,后世更喜欢称呼他为张果老,与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等被后世并称为八仙。在没穿越之前,李曦只会以为所谓张果老不过是神仙人物而已,一直到穿越之后前段时间来到了长安城,这才知道,原来历史上竟是真的有个叫做张果的人,而且在当下他就已经是天下闻名的老神仙了。
前段时间,他被玄宗皇帝给邀请到了长安城,加封为银青光禄大夫,玄宗皇帝对他宠信之至,隔三差五的就会请他去兴庆宫里讲道法,可称是当今天下足以与司马承祯并称的两大宗教领袖了,民间都以老神仙来称呼他们。
当下李曦赶紧起身要行礼,那张果却是招招手,小声道:“别,别,快坐下,你要是一行礼,这里的店家就害怕啦,以后再过来吃东西,可就要好不费事了!”
李曦闻言想了想,倒也并不执着的非要行礼,于是他便回去坐下,看看张果老,再看看那个女孩,问:“听老神仙话里的意思,您认识我?”
张果老闻言笑笑,却是并不作答,反而问道:“小哥儿你既不是邢州人,此前也没吃过这炸驴条,怎么倒巴巴的找到这里来要买这个?”
“呃……”
这个问题,李曦倒还真是不好回答。
买这些东西自然是要送给宋璟的,但是一来是宋璟的身份特殊,二来人家邀请自己过府小叙,只是私下里的邀请,如果当着人随便的就说出去,似乎就有些不够慎重了。
李曦冲张果老露出一个苦笑的模样,道:“晚生可以不说么?”
张果老闻言呵呵一笑,“那你就不说。”
如此一来,李曦问的问题人家不回答,人家的问题李曦又不好回答,一时间场面似乎有些僵硬,张果低下头慢慢地吃着那炸驴条汤,不再说话了,李曦便也低下头吃东西。
这时候反而是那个女孩,吃东西的时候,她不断地抬头偷偷打量着李曦,又好几次正好李曦抬起头来,两人眼神儿一碰,女孩子就赶紧躲开,脸蛋儿上红扑扑的,眼角眉梢处挂着一抹慧黠的笑意,看去极是灵动可爱。
李曦问她,“姑娘,在下听你称呼张老神仙为张爷爷,莫非你也是随着他修道的?”
女孩闻言抬头看看她,先是抿了抿嘴唇,然后才道:“才不是呢,张爷爷说我姓子太闹了,说什么都不肯收我,再说了,我也不想当道士,整天都要烧炉子啊炼丹啊,肯定烦死了!”
李曦闻言愕然地扭头看看张果老,心想也不知道她这个思路是怎么来的,难道当道士的就一定是要烧铅炼汞不成?或者,是张果老有意信口开河吓唬小姑娘?
这时候,那女孩说完了话,再次盯着李曦的脸看个不住,等到李曦再次扭过头去,她就又躲开了,不大会儿,又再次扭过头来,这才发现,原来李曦一直都盯着自己呢,于是两人的眼神儿便恰好的撞在了一起。
这一回,女孩倒是不好再躲开了,便红着脸蛋儿跟李曦对视了一会儿,问:“喂,大家都说你很会写诗,能出口成章对吗?据说你可以三步成诗?”
“呃……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谁?”李曦不答反问。
刚才听张果老那句评价,李曦就知道这一老一小肯定是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眼下自己只是穿了常服出来闲逛买东西,他们两个居然一见就能认出自己来,可见此前他们肯定是见过自己的,知道自己的长相的。
仔细思量一下,自己来到长安之后,虽然一向还算低调,但是人比较多的场合,比如李适之的家宴之类的公众宴会,倒也不多不少的参加过几次,所以保不齐就有人认识自己,而偏偏自己还不认识人家的。这女孩子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出身不低,像那种类似的宴会小聚,或许就参加过,所以很有可能在某次宴会上见过自己。
只是……外面的传言有那么厉害吗?
曹子建才只是七步成诗而已,就这就已经是被誉为“天下才共十斗,曹子建独占八斗”了,自己那点本事,要能三步成诗那还了得?
面对李曦炯炯的目光,女孩俏皮地甩个眼神儿扭过头去,道:“不告诉你!”
于是,又是两个问题把交谈给卡住了。
女孩的问题李曦没有回答,李曦的问题女孩又不愿意说。
而且让李曦有点郁闷的是,看这一老一小两个人的样子,似乎他们对自己很是了解,而偏偏自己只知道这老者是张果老而已,对于他们为何会认识自己,以及为什么那么巧的,他们居然会那么巧合的正好跟自己在这里遇到,以及这个女孩到底是谁等等问题,自己却是一无所知。
当然了,跟面对张果老的时候敬重之外多了些谨慎不同,面对一个女孩子,尤其是一个笑靥如花纯真可爱的女孩,不管是谁,都是会额外的多一些耐心的。
再者来说,他也不愿意让气氛再次冷下来。
据说张果老极受玄宗皇帝的宠信,李曦虽然向来对于历史上那些佛道之事不怎么感兴趣,对于佛道误国,更是极为反感,但是面对一个在玄宗皇帝面前都很有话语权的老道士,又是后世里八仙众人的老神仙,他从内心里还是愿意交好一下的。
更何况,莫言大和尚临走之前在酒楼上说的那番话依旧历历在耳,他当时说话的口气,似乎是在交代后事一般,总共说了没几句话,提到这通玄先生张果老的,倒是占了大半。
并且他还说自己将来会与这张果老有一段交情,甚至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博取一些什么,而与张果老相约斗棋,最后历经三十六曰的苦战,耗尽心神,才勉强棋胜半招,眼下既然已经遇上了,自己又怎能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于是李曦笑笑,对女孩道:“不说就不说,不过你别听别人胡乱吹捧,其实我不会作什么诗,只是偶尔得那么几句,没想到居然就给吹捧出那么大的名声来,你若是听了这个过来考我,那十成十是要失望而归的。”
听李曦自谦的有趣,女孩笑得眼睛弯做月牙儿一般,道:“我才不信,只是你不肯罢了。若是你肯,就咱们说话这会子功夫,就肯定已经有好诗了。”
然后他一脸崇拜地看着李曦,星眸闪动,“喂,你现在就做首诗好不好?很听看你三步成诗啊!”
李曦闻言耸耸肩,心想现在哪里作诗去,自己压根儿就不懂什么作诗,平常即便有几首所谓的大作,也大多是赶鸭子上架,临时被逼的无奈的时候,这才信手偷来几首而已,若是这会子真写诗,那可要丢人了。
当下他正想开口拒绝,却是一扭头正好看到张果老正眯着眼睛,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于是话到嘴边,他又临时改了口,道:“这样啊,那我想想……嗯,有了!”
李曦做出一副三步成诗的姿态,别说女孩给他吸引的目不转睛了,就连张果老都是忍不住扭头看了过来,显然也是对李曦真能三步成诗感到好奇。
这时候,李曦从旁边拿了一根筷子,就在碗口上叮叮地敲了起来,一边敲一边开口吼:“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说一句唱一句纯属瞎诌……”
前面三句,是穿越之前听过的陕北民谣,也不知道眼下的大唐时代是不是已经有了,后面一句则是李曦临时加上去的,算是应了当下的景。
反正前面的调子都记得,后面要顺过去倒也不难。
这几句明明白白就是胡扯的大实话,让李曦用拿腔拿调的陕北话唱出来,倒是别有一股苍凉的意味,只是……如他自己所言,纯属瞎诌。
他的歌声一起,这铺子里就顿时安静了下来,有吃东西的,有闲聊的,老板还在忙活着招呼客人给人端东西,高升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还留神着李曦那边,似乎是在随时警惕着一切有可能会危及到李曦的人……此时,全都安静了下来。
四句民谣唱完了,整个铺子里十几号人一个个恍若石化。
良久之后,哄堂大笑。
反应过来,那女孩笑得直打迭,好几次身子都歪到张果老的胳膊上,拉着老头儿的胳膊在上面拍啊拍的,看那样子恨不得跺脚打滚儿才好。
反倒是张果老,这时候眼睛微微地眯着,看向李曦的时候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女孩一行笑一行拉着张果老的袖子,道:“张爷爷,他耍赖,说是要作诗的,结果……”说着说着,又是笑得止不住,干脆松开手捂着自己的独子。
张果老若有深意地看了李曦一眼,说了一句,“丫头,他这是变着法子逗你开心呢!”倒叫女孩蓦地害羞起来。
她脸蛋儿早就笑得红扑扑的,这会子拿手遮起来,从手指缝里露出眼睛来,细长而妩媚的眸子里满是羞羞的笑意,却到底是不大好意思继续那样没姿没态的笑出来了。
这时候张果老才道:“叫我说,小哥儿这首十字歌虽然不够雅驯,但是究竟想起来,倒真是诗中之诗,仔细咂摸,妙趣无穷哇!”
李曦笑笑,扭头看看那边,庚新捂着嘴笑个不住就不必说了,难得的是就连高升这个自从到了自己身边就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也罕见的露出了小脸儿,便道:“老神仙过奖了,如您所说,这十字歌,就当是逗这位姑娘开心的吧,古人千金难买一笑,我今何惜几句唱词乎?”
于是女孩闻言又笑。
李曦冲她眨眨眼睛,然后低下头吃东西。
女孩咬着嘴唇儿看着他,东西也不吃了,红扑扑的脸蛋儿上只是羞羞的笑意。只是,她羞固然羞,却是大胆地盯着李曦看个不住,偶尔李曦抬起头来冲她笑,她也并不像刚才那样要急着躲开了,就脸红心跳地与他对视着。
就在店内众食客们七嘴八舌的谈笑议论之中,稀里呼噜的,李曦就把这一碗炸驴条汤给就下了肚,别的不说,至少顿时就觉得身上似乎暖和了许多。
扭头看看张果老的碗里也没有了,李曦掏出手帕来擦擦嘴,笑着问:“晚生斗胆请教,老神仙您,可认识一位法号莫言的大和尚不认识?”
张果老这时候正端起碗来喝汤,放下碗之后,老头儿也是掏出一方看去有些陈旧的手帕擦了擦嘴,笑着看向李曦,道:“终于还是问到了,倒难为你憋了那么久。”
李曦闻言精神一振,道:“这么说,您认识他了?”
张果老闻言点头微笑,“何止认识,小老儿棋差半招,输给他啦!”
说起这个,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还没等李曦的话说出口,他却是已经笑着问李曦,“我居恒山修道多年,虽不敢说有多大的神通,到底这天地之法门,还是通晓一些的,既然已经是输给了那老和尚,那么,李曦,你可愿拜我为师乎?”
此言一出,李曦固然是愣在当场,女孩子也是一副惊诧莫名的模样。
当今天下并称的有两大神仙,而与司马承祯开宗立派广收弟子不同的是,号称通玄先生的张果一直都是独身修行,别说像司马承祯那样收下诸如玉真公主那样的弟子了,他连个道童都没有,天南地北,只是孑然一身而已。
今曰,却是突然主动开口要收李曦为弟子,这怎能让人不吃惊?
来不及心想,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莫言大和尚临走之时的那番话,李曦就明白,这大约就是他们斗棋的目的了?
于是当下里李曦豁然起身,就在桌子前面跪下来,道:“弟子李曦,拜见师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