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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回花楼,来往的客商们,莫名的都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就连住店的人,也少了几分。
回到房间里,褚至情一边换衣裳一边说道:“北边乱了。”
“唔。”玉如意点点头,刚才在路上,她便已经听说了。
“幽州节度使朱滔作乱,太原府已失守……”褚至情脸色凝重的说道,“今日凌晨,宣王殿下便收到了长安急报,圣上让宣王暂留杭州城,远避战火。”
玉如意皱了皱眉,太原府离杭州城相隔千里,又隔了黄河长江,战火的确不容易烧到这边来。只是,皇城有难,宣王却躲在江南的话,只怕日后是大不利的。
褚至情顿了顿,继续说道:“宣王殿下孝义至先,决定今日便连夜赶回长安。”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想你留在江南,我会随宣王回长安。”
玉如意听言,怔了一下,随即淡然问道:“你觉得江南便是安全么?若是那战火不往东走,而是盯到了这富庶的江南,你让我一个妇人怎么办?”
听到这话,褚至情愣住了。
“我知道三郎是关心我,但那长安是皇城,有着数十万铁骑,又怎会随随便便就被破了?况且,你我的父母家人都在洛阳城,你让我独自一人留在杭州城,又怎能安心呢?”
“如意……”
“三郎,当务之急,是赶紧收拾细软,陪宣王回长安。”玉如意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文安公主定然也是要随行的,有我们这些女眷同船,也要方便一些。现在战火只烧到了太原府,若是赶紧一些。必能及时赶回长安的。”
玉如意说到这里,却见褚至情俊眉微蹙,怔怔的看着自己出神,不由得唤道:“三郎,三郎?”
一连叫了五六声,褚至情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望向玉如意,感慨的说道:“如意……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嗯?”玉如意不解。
“寻常女子听到战乱早已慌作一团,今天的节度使府里也已是一片混乱。可是你,却丝毫不畏惧紧张,反倒来和我分析厉害……”
“三郎。我……”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人还没进来。多逻斯的叫声已经传进来了,“义姐,姐夫!!”
门没锁,多逻斯便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褚至情。当即便朝他大声问道:“姐夫,听说北方乱了?”
话刚出口,多逻斯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唐突了,急忙回头看了看门,转身将门关上,走到褚至情面前。问道:“听说幽州节度使朱淘叛乱了?还自称翼王?”
多逻斯大大咧咧的往桌边一坐,问道:“宣王和那公主是不是要回长安了?”
褚至情点点头,道:“今晚便出发。我正准备去告诉你。”
“听说太原城也失守了?”
“嗯。”褚至情点点头,道:“你尽快收拾好东西,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到杭州码头与宣王殿下碰头。”
“唔……”多逻斯应道,“我没什么东西带来,之前的银子也都花得差不多了。”他顿了顿。看向玉如意问道:“义姐,那个金丝玉锦图可以给我看看么?”
金丝玉锦图?玉如意皱了下眉头。却还是颔首到箱子里将锦盒取出来,递给他。
多逻斯将图提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叹口气道:“不过一幅玉片织就的山水画而已,怎的能值那么多钱。”随后将金丝玉锦图还给玉如意,便告辞离去了。
二人随后又将行程通知了丫鬟镖师们,幸好玉如意有先见之明让玛瑙提前收拾好了东西,没等多久便可以走了。
褚至情在柜台结算账务的时候,玉如意便随口问了花远清一句:“昨日与我们同来的那个凤公子,你可知道住哪里?”
花远清听言,略为思索了一番,说道:“可是那个白衣的凤歌公子?”
“正是。”
“今日一早便退房离去了。”
“哦。”玉如意有些失望,也有些担忧。虽然凤歌很是神秘,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结拜的大兄,现在时逢战乱……也不知这一别,会有多久。
褚至情结完帐后,夫妇二人便雇了马车,直奔杭州码头。
花远清看着门外离去的伉俪身影,将手里的算盘拨了拨,扔到一旁,推动辇椅走到柜台后面的账房里。
他熟练的将一个落地立灯用力一旋,旁边一人多高书柜便缓缓挪动开来,书柜背后,竟然是扇门。
花远清行至屋中,看着独酌浅笑的凤歌,笑道:“怎的又喝酒了?”
“你酿的扬州醉甚好,我怎能不喝?”凤歌笑着又倒了一杯酒,“他们走了?”
“嗯。”花远清推着辇椅行至凤歌身边,将那杯刚倒好的酒端起来,浅尝一口。
“你有话要问我?”凤歌微微一笑问道。
“既然玉如意是你要找的人,那你什么时候告诉她实情?”
“实情?”凤歌扬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时机未到,不急。”
“还不急?”花远清有些不满的说道:“我们谋划了十年,又整整找了她三年,你还说不急?”
“其实……”凤歌有些悲悯的笑道:“你不觉得,她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挺好么?”
“你不想报仇了?”
“自然是想的。”
“没有她,你怎么报?”花远清的声音有点大了。
凤歌将酒杯放下,直直的看向花远清,道:“现在大唐正乱,你觉得,她会同意陪我去西域么?她舍得丢下那些家人,舍得丢下她的夫君么?”
“可是我恨!”一向神色淡然安宁的花远清,脸上青筋暴露,气急的说道:“我一想到那些人剜去了我的膝盖!害我成了废人!我就恨!”
凤歌听言,怔了怔,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又何尝不恨?香四娘呢?四娘又何尝不恨?可是,我们都忍了,不是么?你知道的,如意只有心境平和的时候,才能找到那个地方,若让她也如我们一般心中有恨,自然,是找不到的。”
“唉……”花远清沮丧的重重一拳敲在自己的腿上,只可惜,这双腿,似乎已经麻木了,没有知觉了。
“再等等吧……”凤歌说完这话,又坐了下来,倒上一壶酒,浅尝独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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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初浓时,宣王和文安公主才徐徐而来,尹家众人也跟在其后送行。
当宣王看到玉如意的时候,他有些意外的愣了下,看向褚至情。
褚至情慌忙解释道:“将如意一人独自留在江南,我也有些不放心……故而……”他竟然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还好,宣王并不在意,他无奈的挥挥手打断褚至情的话,道:“罢了,安儿也不愿独自留在江南,有玉如意在,也方便一些。”
“多谢殿下。”褚至情慌忙拉着玉如意谢恩。
文安公主带了一顶帷帽,长长的白纱遮住了脸,路过玉如意身边的时候,玉如意听到她传来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哼!”,想必是经过了一番哭闹才让宣王同意的吧。
让人意外的是,尹柏寒竟然也跟在公主的婢女荷露的身后上了船。
褚至情将他轻轻一扯,问道:“你真要跟殿下去长安?”
“嗯。”尹柏寒点点头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是节度使的儿子,本就责无旁贷。况且……男儿志在四方,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我父亲也已经同意了,这次我会与宣王殿下并肩而战!”说道这里,尹柏寒远远看了一眼波涛暗涌的江水,以一种格外坚定的口吻说道:“定要将那朱淘朱泚两个逆贼的头颅砍下!”
听到这话,褚至情抿着唇微微一笑,那样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愤怒,更浓的是那种壮志未酬的沧然。
看到褚至情这样的笑容,尹柏寒清声说道:“褚兄,我相信,你也心动了吧?”他说道这里,却看了一眼旁边的玉如意,微微一叹息,道:“奈何,褚兄已有家室,不像我们这般孑然一身,无所畏惧。”说罢,他淡然笑笑,朝褚至情拱了拱手,又朝玉如意拱拱手,大步上了船。
褚至情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矗立原地,神色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如意转过头来,认真的盯着褚至情,盯着盯着,忽然开口问道:“三郎,也想像他这般么?”
褚至情一惊,噩噩然回神,看向她。
看到他这模样,玉如意自然心领神悟,不在多说什么,只是对他了然的笑了笑。
这一笑,在朦朦月光下,显得格外神秘,却又极为妩媚,好似幽谷百合缓缓盛开。一时间,让褚至情看痴了去。
行船如梭,归心似箭。
不过短短的十日,游船便抵达了洛阳城的码头。
到了洛阳城,方才听说,不仅仅是东北的朱滔和河北三镇的叛将田悦、王武俊、李纳叛唐称王,原本去平乱的淮西节度使李希烈,趁机屯兵三万至许州,自封为建兴王、太尉、天下都元帅。
李希烈与河北叛将李怀光勾结呼应,俨然已经将长安洛阳视为囊中之物了。
洛阳城位于许州和长安之间,若取长安,定会先取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