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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虽然已经有些乱了,可我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只微微的笑着:“尚书大人不愧为皇上的股肱之臣,事无巨细如此操劳,令下官惶恐。”
这话,本就是一种讽刺。
可南宫锦宏听着,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出里面的讽刺之意一般,只笑着道:“不敢。本官只是想问一问,岳大人对此事的看法。”
我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虽然我知道,对于帝后这些日子对我的恩宠,宫里宫外说三道四的人不少,南宫离珠也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一些门道,也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可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让南宫锦宏来做这个“包打听”。
这一对父女,真的让我太捉摸不透了。
想到这里,我也只笑了一笑:“尚书大人,下官人微言轻,我的看法,难道真的能改变皇上的心意吗?”
“这么说,岳大人是接受了?”
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我的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沉吟了一下,于是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他:“不接受,又能怎样?”
这一回,我清楚的看到南宫锦宏的眼色变深了。
沉默了半晌,他没有再接这个话茬,只是朝我一拱手:“告辞了。”
说完,便草草的结束了这一次的对话,转身朝前方走去,我站在马车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是否我的错觉,那背影似乎显着几分萧索之意。
而我,脸上仍旧平静着,胸口却阵阵悸动。
虽然之前,南宫离珠曾上奏皇帝要求重新册立我,但我很清楚,那是她被对申柔的仇恨冲昏了头脑,想要将我抓牢在宫中一起对付申柔的权宜之计;现在申柔已倒,我在拒马河谷对她又那样的见死不救,她当然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会还希望我被册立,来跟她分享皇帝的恩宠,甚至拥有跟她对峙的本钱。
而且现在朝中新崛起的两大势力,南宫锦宏一派和太师、太保一派,现在还相安无事,但既然是不同阵营,将来自然有斗的时候,我被册立,对这个也不会一点影响都没有。
所以,他们当然不会愿意看到我成功的册封。
如果,适当的激怒他们……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
我知道这险极了,但——
从来,胜向险中求!
。
水秀和吴嬷嬷一直站在我的身后,听了我跟南宫锦宏的对话,他们俩多少有些谨慎小心,也不敢多问我什么,还是吴嬷嬷道:“大人,先上马车吧,这里是风口,别着凉了。”
“嗯。”
我淡淡的答应了,水秀已经找来了镫子,两个人扶着我往马车上一蹬,水秀趁势撩起帘子让我进去,我刚一钻进马车,顿时惊呆了。
马车里,竟然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外面虽然是天清气朗,可马车里的光线却并不怎么好,撩起的帘子透进一点阳光更让里面显得晦暗难明,而一片晦暗难明中,那双精光内敛的越发显得深邃,灼灼的盯着我。
我一时间呆在了那里,而水秀和吴嬷嬷感觉到我的僵硬,往里探头一看,两个人顿时都惊呆了,唬得急忙要跪下:“奴婢拜——”
“都下去。”
他的声音干净利落,却很低沉,外面的人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吴嬷嬷和水秀已经立刻退了下去。
帘子垂落下来,微微晃悠着,映着他的眼中也不断的忽闪。
他看着我,突然像是微笑了一下。
我还有些不解,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才明白他笑什么。
我,还穿着他赐的狐毫大氅。
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越来越甚,我用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低声道:“皇上怎么会——”
“你坐过来一点。”
他打断我的话,朝我伸出手。
我的心里揪得越发的紧,一动不动,可这狭小的车厢,似乎连心跳一次都会晃动一次,他一伸手,就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我呆着不动,他却还是没有生气,只是嘴角仍旧勾着淡淡的弧度:“你坐过来。这辆马车真是——没有朕的暖和。”
“那皇上为何不坐金车?”
“朕就与你同车。”
“那——”
我还想问那一边的文武大臣,还有一众嫔妃要怎么办,话没说完,我蓦地明白过来。
他不坐自己的金车,却事先匿在我的马车上,并不是没有理由的;现在皇后和文武百官,众多嫔妃都还在前面等皇帝出现,他也不慌不忙,自然是早有安排。
他,安排了替身!
而皇帝出宫如果安排替身,那一般来说就是意味着——
“这一次去太庙,会有危险?”
他只淡淡的笑了一下,没说话,但平淡中透着几分犀利的目光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一时还有些怔忪,别的尚还没有理清,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她:“那皇后——”常晴和他同乘一车,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
裴元灏淡淡一笑:“她知道。”
“……”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才突然想起,刚刚是常晴不合礼仪的让我过来先上马车,只怕她也已经知道,裴元灏是匿身在我的马车里的。
想到这里,不由的有些愤懑,突然眼前黑影一闪,自己被那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了过去。
“啊——!”
我惊得低呼了一声,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虽然没有摔痛,却重重的震了一下,急忙要挣扎起来,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低沉的响起——
“小心些。”
“……”
“真的被人发现朕在你的车里,就不好了。”
“……”
我的动作一僵,就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贴着我的耳朵道:“陪着朕就好。这一回,朕不做什么。”
“……”我用力的咬紧了下唇。
此刻我正用一种暧昧的姿势躺在他怀里,那双八爪鱼一样的手紧紧的缠着我的腰际,不管我怎么无声的挣扎扒拉,就是不肯放开,而滚烫的吐息带着一点笑意擦过耳边,那种好整以暇的感觉越发让我觉得一阵火大。
可是,如果真的挣扎起来——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一阵人声,似乎大家都纷纷的走到了各自的马车边,我一时间也不好动,就听见这一阵乱之后,前面一个悠长的声音道:“起驾!”
顿时,马车晃晃悠悠的朝前行驶。
我的马车自然比不上帝后的金车稳固,这一动整个车厢都摇晃起来,他原本就只是侧身躺在那里,这个时候竟像是顺势一把压了下来,我和他都倒在了车板上。
幸好身上穿着厚厚的狐毫大氅,没有摔疼,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他的一只手已经从背后横过来揽住了我。
“你——”
这一回我是生气了,立刻就要挣扎着起来,他的下巴却一下子磕在我的肩膀上,吹着热气在我耳边道:“好了,朕就想休息一会儿。”
“……”
我僵硬着,半回头去,看见他微微眯着眼睛,虽然还带着一点笑影,却真的是一脸的倦怠,低声道:“你不要动。”
我的牙咬得格格响,却见他低声道:“朕很累。”
“……”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累,也不知道今天要面对的危险到底是什么,可想起自我从渡来馆回来这些日子,南来北往的消息、加急、圣旨就没断过,海禁、水师,各种调度也足够让他和文武官员们寝食难安。
如果说,南方那边真的吃了这个闷头亏,那他们今天是否也真的会有所动作?
想到这里,原本的火气被慢慢的压了下来,我想了想,终究按捺住自己,慢慢的道:“皇上这样,也不好休息。不如——”
“朕抱着你,就是休息。”
。
出了皇城去太庙,其实并不算远,就算走起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却好像把这一盏茶无限的放大延长了。
我听着车轮磕在地面上发出夺夺的声音,因为紧贴着车板,那声音也格外的震耳,甚至能听到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
秋日的林荫大道,显得格外的萧瑟。
而因为身后这个人的屏息安静,越发显出了一种肃杀的气息,我的心跳也随着离太庙的距离越来越近,跳得越来越剧烈。
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马嘶,随着一阵慌乱的尖叫和震响,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我倏地睁大了眼睛,也不管身后的人,急忙就要起身往车窗挪去。
前面好多人在叫,似乎有马车轰然倒地,那些侍卫们立刻朝前狂奔而去,随行的宫女、太监们则尖叫着四散逃开。
身后的那只手用力的抓住了我,我一回头,对上他深黑的眼睛:“不要慌。”
“可是——”
真的有人动手吗?那常晴,她会不会有危险。
现在也顾不上气她“出卖”我,如果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那我——
不等我说完,他沉静的道:“不会有事的。”
“……”
我微微有些发抖,喘息着看着他,就听见前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乱,但慌乱中还是抓住了几句要紧的话语——
“皇后娘娘!娘娘没事吧?”
“小心,拉住马!”
“快把娘娘接过来!”
“咦?娘娘不是在——”
我听着心里咯噔了一声,回头盯着他,只见他平静的道:“她跟丽妃同车。”
南宫离珠……
我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出这么个偷天换日的把戏,但他必然有他的办法,只是回想起来,让常晴跟南宫离珠同车,这到底是多险,又多精明的一招。
想到这里,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长长的吐了口气。
然后,他慢慢的做了起来,一只手随意的搁在曲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这原本是个慵懒的动作,可他做出来,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准备狩猎的豹一样,透着几分凶险的气息。
“哼。”
“真的是,南方的人?”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冷冷道:“这样的手段,就敢对朕下手。”
……
的确,听起来,似乎只是给前面的金车设了什么陷阱,似乎还没有造成大麻烦。
我想了想,低声道:“不过,还是要小——”
心字还没出口,突然听到外面拉车的马发出一声长嘶,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整个马车一震,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车轮轰隆隆的磕碰在石板边上,颠得我一下子扑到在地。
怎么回事?!
裴元灏也完全猝不及防,整个人也倾倒下来,但他的反应快,一把撑在车板上,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捞过我的腰,紧紧的将我抱住。
马车,在剧烈的奔跑着。
随着车厢的摇晃,车轮发出的轰隆声,身后那些惊叫和高呼都慢慢的被拉远了,虽然还能远远的听到那些人追赶上来,人吼马嘶的声音,但这一刻,我听得最清楚的,是彼此的心跳。
裴元灏的脸色已然苍白,目眦尽裂的盯着不断摇晃的帘子,却始终看不清外面。
两个人,就好像突然被投入到了洪荒世界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