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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熙见东王说起自己的表字,嘿嘿一乐,“既然殿下也如此上心,下官自然要出力。_”
秦明韬闻言,说道,“都是一样的。”顿了一顿,又说,“你知不知道,还有多少粮食没有出现在市场上?”
府城守卫战,李锦熙用假消息拖住了明军一个多月,立了大功,秦明韬后来授予了他上等差办的爵位。李锦熙身边有一大群儒生,或多或少都在那一战里出了力。为了安排这些有功的儒生,秦明韬专门在改水营设了一个参军府,以“咨议参军”李锦熙为首,下面是十几个“录事”。
这个机构的设立,笼络了一大批“社会资源丰富”的“知识分子”。很快就成为秦明韬最重要的耳目,所以这次一察觉到有人屯粮,秦明韬就把李锦熙叫来,托他去打探。
李锦熙想了想道,“殿下要弄清楚这件事,要两个中等民户的头衔才行!”
秦明韬知道李锦熙是拿爵位去买情报。吕策和秦明韬占领各州县时,坚决执行了分** 土地的政策,基本消灭了大地主。但在主动投降的城市,并没有彻底没收富户的家产。这些屯粮的大户人家不少就来自于此,这些人家的成员不缺银子,只缺体面的官方身份,南海国的爵位是最好的诱饵。
要能解决米价问题,两个低级爵位不算什么,秦明韬点了点头。
穿越者虽说称了王,但其实只是用来安抚民心,礼制上并没有太大的讲究。又吃了几口,李锦熙就告辞去办事。没过几天,李锦熙就得了结果。
秦明韬在办公室听到李锦熙报告的时候,气得脸都涨红了,
“光是那些富户家里的粮食,就够用到明年六月?”秦明韬重复了一遍李锦熙的报告,用力捶了一下办公桌,“想发国难财!嫌我南海国没有王法吗?”
李锦熙一改平时成竹在胸的姿态,补充道,“殿下息怒,此事甚难,一般人家不敢囤积居奇,涉及到的,都是有爵位,甚至立过功的!”
秦明韬正准备发出去的火,一下子被这句话生生泼灭,瞪着眼睛看着李锦熙。
想想也是,没身份的人要是敢发这种国难财,还不马上被南海国的大兵抄家,一刀咔嚓了?秦明韬听了这话,刚才的狠劲一下子就没了。对待这些立了功的人,不能用强,否则会破坏了整个南海国政权的根基。
南海国《民商法》明文规定商品交易遵守自愿原则,政府如果为了平抑米价去抄家搜粮食,无疑是扇自己巴掌。如果违反自己颁布的法律,野蛮处置有爵位,甚至立过功的人,以后谁稀罕南海国的爵位?以后谁愿意为那些爵位付出?秦明韬拧紧了眉头,转而说道,
“那就发布通告,进行全面军管,限制米价。`3w`,重罚。”
这样的手段稍微缓和一些,但这个行为本身也是违反《民商法》的,同样会降低南海国法律的权威。可以预见,在这样的规定下,高价粮食黑市肯定会出现。而穿越者为了逼迫大米回到限价市场,必须对部分有爵位的富户开刀见血。
为了农业社会的稳定,一再对体制内的工商业举起鞭子和屠刀,会不会更寒了天下商人的心?对于总以为自己是以工商立国的穿越者,这仿佛是个笑话。秦明韬终于明白为什么韩非子要把工商之民列为五蛊之一。在堪堪温饱的农业社会,钻营逐利的工商业确实是个恐怖的双刃剑。
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分了田地,穿越者不能眼睁睁看着富户用囤积粮食的办法,把苦劳大众的财富,全部吸回去。
……
吕策这几天带火枪兵野外拉练了,府城只有董学普和秦明韬两个穿越者。知府衙门改建成的最高会议厅里,两人在谈论米价的问题,董学普听了秦明韬的分析后,好久都没吭声。
秦明韬等了半天,才看到董学普站了起来。董学普一向表情很少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兴奋,他看了看海南岛地图,心里突然有种指挥千军的豪情,转头和秦明韬说,
“用不着搞那么大动作,既然城里还有粮食,把它们全挖出来!”
秦明韬不禁一愣,没想到向来低调的董学普能说出这样豪气的话。秦明韬打量了下董学普,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有了必胜的把握,不禁问道,“怎么挖出来?”
董学普道,“我是没想到这些家伙胆子这么大,藏了这么多粮食。”他笑了笑,得意地道,“既然给我们知道了…我这个七年级的后勤部长,是白做的么?”
……
月娘一件一件地收拾着那不多的首饰,终于选中了一个常戴的银镯子,不舍地看了看,抬头和郭甘说,“这东西也不好看,你拿去当了,怕可以换几两银子。”
郭甘脸上有些绿,哪里肯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说这个做什么?我自然有办法。”
月娘见郭甘不干不脆,低声啐道,“那怎么办?又去找九将军?你也不怕他小看你!都是你急着买了宅子,把去年那点积蓄全花光了!又碰上这粮价大涨。你拿这镯子去,多买些米肉来,这头胎说不定是个大胖小子,不能虚了胎。”
郭甘皱了皱眉头,心底后悔那时被几个好事的怂恿,把全部积蓄买下这个府城的宅院,只留了一个月的粮米钱。却在这个月碰到米价大涨,肉价、菜价都跟着米价飙升,家里最后剩一点银子,算下来也撑不了几天了。
郭甘转过身来,看见月娘微微隆起的肚子,心里欢喜,但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月娘横了他一眼,把那镯子放在了案上。郭甘拿不下手,扔下句话就自顾自出了家门。
“我自然有办法!”
郭甘带着个跟随的营兵出了门,满脑子想着去哪弄些银子。在街上晃荡着,不自觉就往北门赵益家走去,到了北门大街,想起娘子的话,啐道,“这等小事也来找九将军,他以后哪瞧得起郭甘?”摇了摇头又往回走,走了几步看见一个米铺,想了想,便进去看了看。
那米铺的掌柜在一看是个军官进来了,眼珠一转,从后门溜了出去,只派了个伙计出来招呼。郭甘没见着掌柜的,便问伙计,“今天米价可便宜没?”
那伙计也不敢怠慢这军爷,陪笑道,“军爷又来逗我,这城里米价一天贵胜一天,我家是最平的了,也只能稳住不再涨,哪里降价赔得起?军爷我看你起码是个把总,如何缺这点钱?”
郭甘囊中羞涩,被他抬得脸上一红,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当街喝道,“大胆奸商,胆敢抬高物价坐地渔利,你们这些蛊虫,不怕大王们抄你们家吗。”
这话一说,几个行人纷纷看了过来,跟随郭甘的那个营兵也上来帮腔,“你们这些奸商,乱抬米价,等哪天惹恼了我家将军,不把你这破店给平了。”
那伙计被两人喝得瞠目结舌,撇着他们腰上的钢刀心里发慌,回头看了看里屋,果然看见掌柜的在里面甩了甩手。这伙计如释重负,赶紧道,“将军买米么?要什么银子,我给将军装一袋就是,要什么银子?”说完便去里面和王屠夫合计,不久就提了一大袋大白米出来。
郭甘伸手想拿,但见几个行人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又不敢接他的米袋,气得一甩手往城南走去。那个营兵跟着郭甘大半年了,知道郭把总很少因为小事责罚手下,说话随便惯了,跟上来冲郭甘埋怨道,“大人,给你如何不拿?这算算什么?”
郭甘眼睛一瞪,喝道,“他是怕我砸他铺子才给的,能要么?府城那个法官硬的很,除了五个王,其他人都敢办。到时候被告个强抢民家,吃不了兜着走。”两人又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哗,好多人聚在一家官方卖海布的铺子旁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郭甘拉住一个看热闹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那人见是个军官,答道,“北王开仓卖米了,市价十四厘,北王卖十三厘,每三天降一次价,三天后就是十二厘,再往后更低。大家都不急着买,先来看看,等降价。”郭甘听了一愣,挤进去看了看,果然在前面看到了一袋袋大米摆在铺里,门口贴着逐步降低米价的通告。
郭甘见了那通告,心里一时大感轻松,就好像雨过天晴一样,想到终于有人治这些奸商了,蔫着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退了回去,脸上不禁挂上了笑容,冲跟班营兵喝道,“北王还是有脑子的。回去!下次再来!”
过了三天郭甘再来看,官铺的粮价真的变成十二厘。郭甘扔下了这些天的阴郁,乐滋滋地回了宅子,在家坐等食品价格再跌一跌。
每天早上城门一开,就有络绎不觉得运粮车,把粮草运到衙门里的官仓。关于这些大米的来路,坊间有很多传言,有说是山前堡那边压箱底的存粮,有说是和山里的黎人换的。等到第七天,政府的大米卖到十一厘一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屯米的商家坐不住了。早上城门还没开,南门边上已经站了不少的大户派来的家人,探头探脑地数粮车数量。
但城里的商人似乎感觉到了政府不准备使用暴力,越发大胆了。几个米铺主人解放前是一般商人,没有沾上地主的名头,身家最清白,胆子也最大,先出了手。纷纷把店里生意停了,派伙计到官方米店排起了队。见这种行为没被政府制止,很快更多人跟进。无论多少大米搬进政府的店铺出售,都会被囤积大米的商贾买走,打死了低买高抛的算盘。
…
第十天,官方的米价降到了十厘。董学普手上能抛出来的粮食却越来越少。
吕策看着稳坐在位置上的董学普,问道,“没听说大兵给百姓供米的。连先锋营,改水营的存粮都给你运来了,你这还能演几天?”
秦明韬帮董学普答了,“还能演四天!”
董学普补充道,“史班那里有批粮后天到了,至少还能顶六天!”董学普想了想,补充道,“这两天晚上还是要运些草进来,装扮成粮车入城。”
秦明韬皱着眉头,问道,“六天以后呢?你肯定那些商人顶不住了?”
董学普看了看秦明韬,道,“我不肯定。”
吕策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肯定搞不定!我已经查出囤积大米最多的两户了,明天我让赵益去办这事!”
董学普倏地站了起来,喝道,“不行!”
秦明韬和吕策一愣,他们第一次看到董学普这么强硬,
董学普吸了口气,看了看吕策道,“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应该维持法的地位。动辄对百姓使用暴力,那我们和廷杖的朱明,留发不留头的满清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