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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喝酒的伙计把老板娘哄得眉开眼笑,两人兀自调笑不停。|文学两个秀才坐在隔壁桌子,听了那老伙计的话,才知道看似没什么变化的琼州府,实际大不一样。
那钟会从小就聪明,家里人都期望他能取个功名,族里生意也不太让他碰,整日里教他读四书五经,也是有些迂了的。钟会晃了晃脑袋叹道,“吏治清明,着实让百姓安乐不少。但如今断了科举,这官府哪里寻得来那么多清正的大儒,来做执行的官吏?一旦有一两个屑小之人,做了害群之马,这巍巍正气便要蚁溃…怕这清明之态,也难长久。”
那个于南自幼历经人间离散坎坷,一个秀才功名,也是托了岳父家关系混来的,倒比钟会识时务多了。于南道,“钟二哥执着了。有一年清明政治,百姓便安乐一年,有十年便安乐十年。便是唐太宗宋高祖那样的人物,也不过治好自己手上的国家,还想百年千年么?”
钟会不以为然,两人又议论了一番,才各自回房休息。两人来的早,~~在府城逛了了几天,南海国的太学才开始报名。这几天两人早就打听好了地方,收拾了一身新衣服,便去那太学府报名。
那个太学府原来是一个冯姓举人的大宅院,去年那冯举人被赵如抄了家,宅院变成了公产,现在稍微改造一番,拿来做太学府。报名地方就在宅院前厅那个庭院里,两个崖州秀才到的时候,才发现人这么多,自己来晚了,排队的人都站满了庭院,挤到了门外去了。
那满院子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戴着方巾的秀才,为了仕途,忍着新朝不敬圣人,捏着鼻子来考“治论”的。有扛着手艺活计的“木工博士”,来考那个“匠艺”的。还有那些替人揽货的牙人,给人做合的媒婆,摆摊算命的神仙,也挺着胸膛来考“商道”“经济”的。有打铁的,杀猪的,嚷嚷着报名武艺的。偌大一个前厅院子里站满了不算,后面还有赶来排队的,看得钟会于南二人目瞪口呆。
两人在门口看了看考试说明,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按那个说明上写的,就是三次面试。第一次面试官最多,十几个,考生被哪个面试官点了名了,就进去向他展示才华,不行的刷掉。第二轮面试在后面几个小院子里,分成四类:“经济”,“商道”有一个面试官,“治论”“行政”有一个面试官,“匠艺”“其他技术”有一个面试官,“军略”“武艺”有一个面试官。再往后,才是第三面试官,就是见太学府的校长,“祭酒”大人了。
钟会啐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也能考太学?”
于南又认真看了一遍那个说明,见上面说各类学生,以后学习一两年,会分到政府不同的部门,但并没有高低不同。钟会是领教过衙门里小吏的厉害的,便对钟会说,“我们写的字,总比那些泥腿子写得好,不如去考行政做个书吏?说不得能跟上一场富贵。`3w`”
钟会心气却高的多,不屑地答道,“于大哥这什么话,没有高低不同,这是场面话。治国宰辅和衙门胥吏能同日而语?治论和行政二门,明显有本末之分,岂能自甘人后落了下乘。我这次却是定要在那治论上夺个名次的。”
于南见钟会这么说,想了想拉不下脸,也和他一起在那个治论处报了名。治论一科报名的大多是些读书人,排队的倒少。没等多久,就把两人叫了进去。第一个面试官见是个儒生,皱着眉头对了姓名,就问道,“国以何为重?”
于南是个老练的,这几天在府城见了不少,也揣摩了些南海国的治国之道,答道,“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那考官眉头松了不少,赞道,“果然是个儒生。”又问道,“若让你去做个判官,一个案情,知县和你意见不一致,怎么办?”
于南拱手答道,“荀子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那考官点了点头,说道,“你过了!”便叫人带于南到第二面试官那。
第二面试官是个老成的中年人,在一个小院子里踱步看花,似乎外面没几个人进来面试。那面试官见于南进来了,才坐回位置,对了姓名,就问于南道,“何为社稷之功?”那面试官怕考生用圣人之话含糊应对,又补充一句,“你可详细说清楚了,才能过关。”
于南想了想,拱手答道,“百姓安乐,国家富足,便是社稷之功。若导万民以教化,明礼明制,使人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民者躬耕农桑,为商者安守本分,为王者谨慎持公,何愁社稷无功?”
于南也没读几年书,心思都在做人和生意上,这一番话也算是他最高水平了。他本以为自己说的高明,满脸期待地看着那个考官,却见那中年人摇了摇头,啐道,“却是个儒生!”
那考官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便能大治?北面的皇帝倒是把圣人放得好高,每年还有那么多饿死的!”
那考官说完这话,就宣布于南被刷掉了。于南心里一沉,面色铁青地走回到外面的庭院。路上听那带路的小童说,这面试官是儋州的法官大人,跟着北王跟久了,对儒家那一套特别看不惯。于南暗叫倒霉,在报名院子等了一盏茶时间,见钟会还没出来,怀疑他是不是录中了,于南心里就更不舒服,觉得那满院子人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对。
于南满肚子的失落,看到旁边一队人,都是报名商道的,便把手往报名桌上一按,道,“我要考商道。”
录了名字,等了一会进去了。于南见了第一个面试官,就洋洋洒洒说起各种丝绸的产地和讲究,讨价还价的关键,几下就搞定了那个初面官。到了第二个面试官,于南知道不容易通过,豁出去了,和他说那海上走船的要害,走私入港的本事,打通关节的手腕。又说那海盗有几个惯常据点,海商求生的把握,把那考官说的一愣一愣,大笔一挥,宣布于南通过了,让他去见最后的太学祭酒。
于南走出第二面的院子,长舒了一口气。问那个带路的小童,“这太学祭酒是哪个大官?”
那小童看了看于南,答道,“是七公子。”
于南不知道七公子是谁,又问。那小童解释道,“便是太平王的大徒弟,南海银行的总行长,上等差办赵玉官人,我们官府里的人都叫他七公子。”
于南这才明白祭酒大人的分量,想到自己要见的是这样一个大人物,于南又兴奋又紧张,一边走路一边拉了拉衣服,整了整头巾。走到里面一个院子,那带路的童子让他在门外候着,自己走进去报告道,“七公子,我把这个懂商道的于南带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清越的青年声音,声音里隐约有些不耐烦,“进来吧!”
于南在外面专心等着,过了十几秒,那带路的童子把头从门侧伸了出来,叫唤道,“呆子,快进来吧!”于南走了进去,一路也不敢抬头,心里只算着这按礼制,是要行跪礼,还是作揖礼。走到了那院子里一个大堂房,于南看到前面中间坐着一个人,赶紧一揖及地,口中恭谨唱到,“见过赵大人!”
前面那个人懒洋洋答道,“于先生好!”算是回礼了,于南这才敢抬起身子,偷偷看了一眼七公子的样貌。一看之下,却觉得一张冠玉般的俊秀脸庞分外眼熟,不觉得就多看了几眼。
那赵玉看了于南也是一愣,眼睛就在于南身上打转,想了半天手上突然一抖,把那青花瓷的茶杯带倒在茶几上,却也不管地就站了起来,口中改了称呼,说道,
“黄公子!”
于南此时也想了起来面前时谁,想起当时自己人贩子一般的行径,心里一片骇然,退了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地上,把头磕得如捣蒜一般。
那带路的小童站在一边,也不知道今天这唱的是哪一出,只见眼前两个人,站着的那个满面的欣喜,竟像是发了财的富贵人家,遇到当年施舍救命的恩人一样。跪下的那个吓得浑身哆嗦,恰似那作恶多年的江洋大盗被识破了身份,这就要押上刑场一般。
赵玉见黄公子这样害怕,摇头笑了笑,把他扶了起来,口中说道,
“黄公子待我等有活命之恩,这是做什么?如今我等都在朝为官,黄公子,…黄公子先起来吧。”
……
庞宁给那盆睡火莲浇了点水,凑近看了看,发现叶子上又开始发黄,不禁骂道,“妈的,又要死了。赵如你过来看,我都是按本地人办法养的,就没养活过一次!”
赵如按了按那盆里的土,说道,“是不是土太肥了?”
庞宁凑过来看了看,捏了捏那土,眼睛一眯啐道,“肥个屁,这鸟地方鸟花,有问题!”庞宁拍了拍手上泥尘,问道,“这都三月了,那个西班牙人怎么样了?”
船坞里有好几个西班牙人,那个神父也是西班牙人,赵如想了想,一时不知道庞宁说的是谁,答道,“师父说的是那个付塞斯吗?”赵如见庞宁不答他,知道说的就是那个玻璃匠,答道,“我这几天没过去,我去看看玻璃弄出来没?这南风都起来了!”
庞宁在一次针对荷兰人的海盗活动中,意外俘获一个会磨玻璃的西班牙人。后来稍微调查了下,得知这伊比利亚鬼子祖上就是玻璃匠,从小在玻璃作坊里长大的。庞宁得了这样的人才,就动了造玻璃的念头。
这个可怜的西班牙酒鬼被庞宁威逼利诱,无奈在科劳港开辟了一片地方,在庞宁帮助下造了一个玻璃作坊。庞宁从马尼拉买来了各种原材料,又在本地找到了合格的砂石,限付赛斯三个月内弄出玻璃。
这个时代,玻璃在西方已经被大量制造了。但在东方,由于陶瓷技术的发达,明朝人没有太多兴趣研究这种脆弱的材料。知道后世玻璃广泛用途的庞宁,决心发展下这种东西。
庞宁对这事很上心,见赵如不知道情况,说道,“走,看看去!”
两人从小山上骑马走了下来,庞宁又去港里巡视了一番,见没人喝酒打架,这才到港西边那个玻璃作坊去。庞宁一下马,就闻到玻璃作坊里传来的一股刺鼻的苏打味道。
庞宁闻了闻空气里弥漫的气味,骂道,“花了老子三千比索,再不弄出来,扔海里喂鲨鱼!”
一个火红的炉子被打开,那个付赛斯站在一边,得意洋洋地对着几个忙碌的中国人吆喝着,一副领导的架势。见庞宁走进来,付赛斯赶紧迎了上来,顺手在桌子上一摸,拿了个什么东西给庞宁看。
庞宁一看那递过来的东西,黑着的脸上就变出了一副灿烂不过的笑容,
西班牙人付赛斯递过来的,正是扑克牌大小的一片透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