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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彩看我接过药碗后连连叹气,这就忙低声试探着说:“格格,这个药……贝勒爷用了这碗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听了这个,心里不由蓦地一抖,随后便轻笑着对她说:“嗯,他会好的,明天一早……说不定就会醒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的手却微微地有些抖。焕彩见我这样,赶忙又伸手接过药碗:“格格,还是让奴婢帮您喂药吧。”
我凝了凝心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接着便拿起了那根小小的银勺,微笑着对她道:“焕彩,麻烦你帮我端着药水,我……这就要给爷服药了。”
给毫无意识的人灌药水,这绝对是个难度很大的事情。不过我是大夫,早在医院时就见惯了,所以提前就让焕彩帮着备了一个干净中空的细竹吸管。
我用银勺在上面一勺勺地小心灌下去,那人虽然没什么清醒的意识,但还是平躺着一管管地咽了下去,也没怎么吐出来。
服完药水,我看焕彩拿着空``碗退了出去,这就又慢慢俯下身,轻轻地顺着他的脖子一次次地往胸前的方向抚去。
我忙乎了一小会儿,看新换的热水来了,这便忙趁他出热汗的当儿隔着热毛巾用力按摩他的头部,然后再慢慢向下,依着刚刚刺过的穴位一个个地按下去……
与施针相比,这个更为费力。才过一刻钟,我就累得几乎快要虚脱。刚停下来歇了几秒钟,焕彩却惊喜地扶着我道:“格格,贝勒爷……贝勒爷呻吟出声了!”
啊?真的吗?
我欢喜无比地歪着身子瞧过去,那人……他好像真的动了动,不再像之前打寒战的模样。等伸出手摸摸他的脉搏,我心里这才浮出了一丝光:“焕彩,快,再让他们帮我端盆热水来……”
她喜冲冲地去了,我忙又拿着毛巾继续按摩那些尚未触到的穴位。可是这盆水不比那刚换的水,按了一会儿,他的病况也没有什么变化。为了让他的病随后能好治一些,我只好先停下手。
就在我看着他的反应,又屡屡转向门口的时候,那人却在床上忽然间又呻吟着出了声。
我慌忙着回头,看他脸上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好,只要他知道难受,还有感觉,那就是恢复的希望……
“胤禛……”我附在他的耳边低低地叫。
他虽然还像之前那样紧闭着眼,但这会儿已经有了痛苦的感觉,一听到我的声音,竟还轻轻地动了动身子。
“格格,热水来了!”
一看焕彩端着回屋,我这便赶忙起身,急切地将毛巾弄湿了一大片,用力地贴着那些穴位一个个地往下摁。焕彩见我汗流浃背,这就忙拿了另外一块帕子不停地帮我擦汗……
两刻钟过去,我这才虚弱地停下手,微喘着气对她说:“焕彩,你去告诉福晋一声,就说……爷他已经有些知觉了,明儿个一早……可能就会醒过来……”
她欢喜而又持重地点点头,接着就扶了我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格格,您这会儿太累了,还是先歇着吧!”
我笑着对她微微一笑:“我是大夫,受累都是免不了的事,这个也算不得什么的。等爷醒过来撑上一天,他这病……就万无一失了。”
焕彩是四福晋留下来帮我照看卷毛儿的,如果他出了事,她自然无法向人交差。现在听我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立马就欢喜满面地对我说:“格格,还是您的医术高明,难怪爷一回府,rshǚ.net福晋就立马派了人去请您……”
我怔了怔:“怎么,福晋之前没有找太医过来为爷诊脉吗?”
她见我问,当即就也微微一怔,接着就又低下头去:“格格,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奴婢确实听见福晋吩咐他们请您回府来着。”
我看焕彩语带顾忌,这便忙笑着说:“你快去吧,福晋她们还在那儿悬着心呢!”
焕彩听了,这就微微屈身向我行了一礼,接着就迈着欢欣的步子退了下去。我看着她打着灯笼渐渐行远,这才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主子不易做,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更难,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掂量着来,一处不对就会引来麻烦……
卷毛儿有了些意识,可他的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染上这种恶疾,寒气和热气就会在体内来回地肆虐,折腾了那么久,他自然会很不好受。
好在刚刚我按摩了那么久,此刻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寒热交替,只是微微地出些汗,基本上已恢复了正常的状态。现在是子时末尾,如果他能挨过寅末而不复,我就能保证他这病不会得什么后遗症。可是……若想完全好不留后患,还真是有些难。
比如说这不能吹风的禁忌,即使这房间再热再难受,也不可在这儿打起扇子,将风扑到他那里去。为了这人的病,我就只好拿着毛巾不停地为他擦汗,自个儿却浸在那汗水里慢慢地熬……
焕彩是个尽职的人,她回过话就折返而归。为了补充体力,这丫头还特意为我带了夏日夜宵。
可这么热的天儿,我心里又满是焦虑,现在哪里吃得下啊?只抿了一口汤水,我就放下小碗低声对她说:“焕彩,这会儿我还要为爷施二针,这宵夜……就麻烦你先放着,两刻钟后我再叫你。”
我如此说,她自然明白这是让人回避之意,当即就很是乖巧地低头应声:“格格,奴婢这就去外面看热水送来了没有。”
说起热水,我赶忙又道:“后面的水是给爷擦身子的,用不着太热,不然就会烫着人了。”
她微微一笑:“是,奴婢会让他们照办的。”
我看焕彩慢慢出去,这才又重新拿出医针在卷毛儿身上提插捻转……
完后,我停下歇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伸手摸了摸那人的手腕儿。从脉象上看,他体内的那些寒热之气已平和了许多,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像之前那样痛苦,原来的青黑之色也褪了些。
我满是疼惜地摸摸他的脸颊,随后这才虚弱着缓缓起身,一步步地走到屏风外面去。
焕彩一见我出来,就赶忙上前扶着我,很是关心地说:“格格,您快歇着吧……”
我依着她慢慢坐下:“焕彩,福晋那里怎么样了?”
她顿了顿,接着就轻声细语地说:“回格格,福晋这会儿正在屋子里抄写经文呢!”
古代女人的天空是窄狭的,那拉氏因为那人爱佛,平日就也喜欢颂些经书。卷毛儿四大爷现在生了凶险恶疾,她不像我会点儿医术,除了在那里抄写经文盼他恢复康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长长地叹气:“焕彩,你刚刚是怎么说的啊?”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话:“奴婢说贝勒爷已经知道喊痛出声了,只要能撑到寅末,就会……醒过来的。”
说完,她这才又轻声说:“格格,福晋交代过,等贝勒爷一醒,这就让奴婢过去叫她。”
我安慰着她笑:“你不要急,寅时一过,爷保准就会醒了。不过……也不要来太多的人,咱们这里是最忌空气污浊的。”
焕彩听了,忙笑着回话:“格格请放心,福晋已经交代过各院儿的人,不可到咱们这里随便走动,他们啊……是不敢过来打扰您瞧病的。”
说着话,她就又下意识地往屏风那边瞧了瞧,接着悄声问我:“格格,贝勒爷这会儿可好些了?”
我很是欣慰地点点头:“爷这会儿还没醒,不过情绪已算平静下来了。咱们就守在这儿再耐心等一等,这个坎儿一过去,就不用再担心了。”
焕彩听我这样说,面上的表情也随之一松:“格格,奴婢也是对福晋这么说的。她听说贝勒爷康复有望,这才听嬷嬷的话,用了一小碗稀粥……”
那拉氏是那人的正妻,他的成败进退都与她、还有她的家族紧紧相连。所以当卷毛儿危在旦夕时,她只能找一个最最可靠的人来为他治病。
我是大夫,又是四爷府里的格格,之前还曾表示要对她马是瞻,如此妥当的人,那拉氏自然会想到我。
但是……她拿钮祜禄府威胁我,却真是让人反感。从成婚到现在,我从未想过依靠卷毛儿四大爷为阿玛争得权势,更未求过他为家里人做些什么事。真要说到利益,目前最大的就是草堂里的那份儿诊金,可那都是我凭着每日的辛苦劳累换来的。
说到感情,我确实在七阿哥面前承认喜欢他,离别这几天也曾想念过他,现在见着他生病,更是担忧心疼,生怕他在我的针下出了什么意外。我对他的情意少了那拉氏的那些利益掺杂,可是……若论起深浅来,我们之前的那些欢喜时日哪比得上他们十几年的荣辱与共呢?难道我非要像额娘说的那样,用一个孩子来牢固我们的关系?随后也像李氏那样,时不时地拿孩子讨得他的关心?
就在我心生惶惑、悲凉无助之时,焕彩这丫头却在一旁轻声提醒我:“格格,您说要给贝勒爷擦身子,这新来的水……这就要用吗?”
我听她问,这就忙收起暂生的酸涩之情,对她笑着点点头:“要的,焕彩,我这就去……”
卷毛儿没有辜负人的心意,当我们两个不眠不休地等到寅末,他的病情终于慢慢地稳定下来,没有再寒热交替,最后还很是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一见这家伙醒过来,我就默默地握着他的右手,满心热切地等着他认出人来。可是……这人的记忆好像还留在那很是遥远的地方,和我对视了好久好久,他最后还是微弱地出了声:“沐莲……”
焕彩一见他认出我来,立马就很是激动地对我说:“格格,贝勒爷他醒了,奴婢……奴婢这就去叫福晋!”
焕彩欢喜无比地向那拉氏禀告喜讯,而我这个主治大夫,眼见着他醒过来,却傻傻地呆在了那里……
这人看我不说话,随即就很是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我一直握着他的手,他微微一动,我这才回神,满脸慌张地扶住他的肩膀道:“胤禛,你刚刚醒,还是不要动了……”
他一听我说话,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沐莲,没想到……我会……提前回京了……”
卷毛儿是我的丈夫,他能大病不死顺利地醒过来,我的心也像重新灌上了活水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听他说这样的话,我心里的大欢大喜却蓦地一滞,接着就哽咽着对他说:“胤禛,我宁肯一辈子不见你,也不愿……你再受这样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