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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们开始喝水,我没喝。早上的玉米面糊糊早已消化完了,我只感觉饿。当然,我十七八岁,身高体壮,正是极度有食欲的时候。在家里我的饭量是惊人的,饺子吃八十多个还不大饱。而今天的早餐只有玉米面糊糊,叫我怎能不饿?从此,饥饿的感觉伴着我六年半,减掉了我身上我赘肉,也给我脸上涂上了一层菜色。
喝过水好大一会,铁栏杆的影子迟迟疑疑、犹犹豫豫地向下移到了坑上。犯人们沉闷了一早上,现在,气氛有点活跃开来。看他们的意思好象是快开午饭了,不过得等到半个小时。天哪!半个小时!我早已饥肠辘辘了,半个小时后怕我已前心贴后心了吧!
铁栏杆的影子在坑上又缓缓地东移了一尺许,终于,盼望已久的午饭来到了!
犯人们兴致勃勃地撩起中间的两块褥子以露出充当餐桌的席子,各自找到自己的饭盆、小勺。我也拿上我的铝盆和塑料勺子,怯生生地等着打饭。
终于轮到我们了!
* 午饭是一个馒头、一瓢菜汤。馒头不大,估计有三两左右;菜汤呈黑褐色,里面的固体有两三块土豆和三四小片白菜叶子。菜汤的表面浮着些许油星。就这点吗?这一丁点恐怕喂鸟都不够吧!但没人抗议。打饭的男人好象在其他地方受了气,不耐烦地给每个伸到洋铁皮桶前的饭盆舀上一下后,就催一声:“快**点!”馒头的六圪旦也应声道:“快点跟上!等逑了等!”
进了号子,我们两三个板油是不够资格上坑吃饭的,只能蹲着把钣盆放在地上,左手拿馒头右手用小勺舀着吃。犯人们一边吃一边大牢骚。听了他们的牢骚我才知道这儿犯人的伙食的情况:白菜是绝对没人去费心洗的,土豆倒是有人洗,不过那“洗”只不过是将一大堆土豆扔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象征性地冲一下而已,洗了之后也是绝对没人去费心削皮的,做饭的只是给每个土豆拦腰一刀或两刀而已,所以我们吃的土豆上经常能看到皮上有带着泥。所谓的菜汤只是水里放些黑酱和盐煮一煮,煮熟后倒上几滴生油,以使菜汤表面就能看到诱人的油星,不过这些油只会沾到饭盆壁或桶壁上,不会到了犯人的肚子里的。
在坑上吃饭的五个吃得很仔细,把盆里的土豆捞出来,剥了皮才吃。我看了看土豆皮上的泥和随外可见的黑斑,也想剥了皮,但一想,就这两块土豆,剥了皮不是就少了些量吗?再说土豆皮也能吃,一旁的平遥大汉不是正吃得津津有味吗?我一闭眼,一咬牙,捞起一块土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馒头吃光了,菜汤也只剩下盆底一点好象是些泥土,我怎么也咽不下去。往旁边一瞅,平遥大汉一仰脖,把最后一口带着泥土的菜汤也咽了下去,又眼巴巴地盯着坑上几人剥下来的土豆皮。
哦!他比我还要壮,自然饭量更大,一定比我还饿。这时,头铺话了:“平遥,不够就把这些皮也吃了吧!”大汉谄笑着上前,双手撮起一捧土豆皮,退回来,蹲下,头埋入双手大嚼开来。
天啊!我看得心中作呕,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孟子说:饱暖思淫欲,富贵知礼节。在我们目前这种肚子欲半饱而不可得的情况下,如何讲究谦耻呢?
此后几年的牢狱生涯使我明白好多道理,而绝大多数就是这样由此及彼、由人及已地想通的。
很快,午饭算是吃过了。当然每个人的肚子并不会有饱的感觉,如果一定要找到种感觉的话,只能说是“暂时不饿了”。
铝盆被摞到了一起,坑席上也擦干净了,褥子已放下铺好了,南蛮子又开始趴在铁门上的圆孔(即“号眼”)上向外“瞄”着在等着开门洗饭盆。我是不够资格洗饭盆的,从明天起我就要倒马桶、洗马桶、擦地,干些粗活脏活,而洗饭盆这种地位要高一些的活就该轮着平遥大汉来做,而南蛮子就又往上升一级,干些收拾被褥、打被垛之类的活。这几层等级是一点也乱不得的。
六圪旦晃着钥匙逐个开门让各号子洗完饭盆后,到了午休的时间。
地上又被铺上硬纸板,坑上的被垛拆开了,被子给了每个人。犯人们有的脱了外套,有的不脱,纷纷钻进被窝。
我不想睡。我本能地拒绝、厌恶、害怕与这些人呆在一起、睡在一起,再加上心乱如麻,哪有心思睡啊!当然,那时的我还没学会一个有静下来,仔细思考自己的处境,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办。当时我不会,我只会让心里继续乱如麻,乱成一锅浆糊。我好害怕,我真的不知该做些什么样,甚至于不知该想些什么。
“大学生,咋不睡?”头铺阴沉沉地问。(事后我才了解到,我属于重刑犯,如果因想不通等导致自杀等意外事故的生,管教干部就要拿他——每个号子的头铺是问。因此,虽然他没跟我说一句话,其实他也操着一份心,怕我出事)。
“我不想睡。”我还是坐在坑边的角上,怯生生地答。
“睡我妈的个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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