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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楼里静悄悄的,齐靳看着曾蓉蓉强作笑意的脸庞,有一丝恍惚,恍惚回到当年,江云伤心地拉着自己的衣袖,故作坚强道:“没关系的,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妞妞。”那时,湘儿才多大?两个月吧,他就要丢下她,前往战场。
那时,他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莫要担心,我留了人在身边保护你,她动不了你一根寒毛。”江云摇头苦笑“说什么呢,那是婆婆,是你我的母亲,就算有不对的地方,咱们也不能违背孝道。”她心心念念着孝道,谁知王氏蛇蝎心肠,害了他们的孩子,也谋害她的性命,报应?天地间若真的有报应,他睁大双眼等着。
“这几日把东西备下,三日后出发。”回过神,齐靳对曾蓉蓉说道。
“我会的,只是”轻咬唇,她一双眼似愁似忧的含情望向齐靳。
齐靳对上她的眼睛,微叹,那张和江云一模一样的脸庞,和江云一模一样的温柔性子,这对姊妹跟了他,好的没得想,坏的全摊上,他犹豫了,真要带着她走这一趟?
是的,她是江雪,被齐镛救回来后更名换姓,在齐湘身边照顾着,他相信身为姨母的她必会悉心教养亲外甥、女,因此即便黎育清几度质疑,他的回答只有坚定。
虽然江雪有了新身分,但她也有张和江云相同的面孔,而京城权贵见过江云的人不少,她的身分藏无可藏,别说议亲,便是要出趟门,都得小心翼翼,且皇上对康党忌讳多年,宁愿错杀亦不愿放过一条无害小鱼,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偏安于将军府一隅,安度畲生。
“只是什么?”齐靳问。
“那么多年过去,每每回想抄家那日,还是怕着。姊夫,你确定这回咱们不会出事吗?你才遭人算计过,身子刚刚恢复过来,若是那些恶人不肯罢手,会不会”她嘴角微颤,泄漏了心底恐慌。
齐靳温声相慰“别担心,这回我做足准备,必定不教恶人得逞。”情况越来越复杂,在大皇子失踪后,四皇子、五皇子一病不起,而齐镛、皇帝、黎太傅也身中剧毒,若非周译在,恐怕大齐真要易主。
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德贵妃杖毙十几名宫人,这回的事明摆着,幕后黑手在各家各户甚至后宫里都布下暗棋,只待一举成功便可改朝换代,因此,皇帝身边的每个人都得细细筛选,免得敌人一招不成,再出后手。
齐镛带着病弱的身子与齐靳深夜商谈,与其等着敌人再度动手,不如制造机会,让他们出手,至少时机是由他们掌控。
于是皇帝和齐镛身子恢复后,接连几日上朝议事,齐靳刻意装瘸,几次在众人面前疼痛得站不直,之后风声放出,他向皇帝告假,要领着妻子到城郊泡温泉,治疗伤腿。
齐靳自私,他不愿意黎育清冒险,便选择江雪进行这趟任务。
曾经考虑过找外头的女人来扮演将军夫人的,但齐靳并不确定谁是对手安插在将军府里的眼线,反正有人爱嚼舌根,传他与蓉姑娘有不清不楚的暖昧,那么他索性让风声传得更厉害些,就算对方知道同自己出门的不是育清而是蓉蓉,也只会认定他想带着蓉蓉到外头风流快活。
“希望如此。”
“这次的事我己做足准备,绝不会让你出事。”
“我明白,姊夫答应过姊姊要好好照顾我,你是个一诺千金的男子,出口的话,便是千金之诺。”她仰头,望着俊朗不凡的姊夫,她喜欢他己经很多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从他上门送聘礼那天起,还是姊姊时常拉着她,说着阿靳的时候起?
记不清了,她只知道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居然求娶小辟员的女儿,为玉成婚事,他甚至跪求皇帝,用无数战功换得对姊姊的承诺,若是天底下有男子愿意为她做这样的事,便是要她用命来换取这段感情也愿意。
她始终不明白,她与姊姊出生不过相差片刻,她们的面容、嗓音、身材一般无二,怎地际遇天差地远?
从小姊姊让爹娘捧在掌心呵护,自己却是时时受斥痛责,姊姊碰上姊夫这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她却总是遇到短命鬼,不公平啊她明明比姊姊聪明,比姊姊果敢坚强,也比姊姊勇于争取,为什么她的命运,就是同姊姊差那么多?
家门不幸,爹爹投错主子,害江家破败,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己毁,再无幸福机会,却没想到三皇子半途救下自己,将她送往将军府。
多好,她终于走向梦想中的男人身边,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将要改变,以为上苍终于看见她,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她努力模仿姊姊的一言一行,她按捺本性,尽力演出温柔细致的性子,她不敢僭越、不敢逾矩,她想用温情慢慢融化齐靳的心,就像姊姊当年对他做的一样,而终有一天,他也会爱上她,像爱上姊姊那般。
别的没有,她有得是耐心,她相信滴水穿石,既然上天把机会送到她手中,她便尽全力把握。
可是他受伤了,受伤的他暴怒不己,他把自己关在古柏居,谁都不肯见,连她拿齐湘当借口都无法近他的身,然后皇帝横插一脚,赐婚怀恩公主,她明明打听到他上折子拒绝婚事的,谁知到最后,黎育清依然成为将军夫人。
本以为一个强塞进府的夫人,不会受看重,要治她,多得是机会。
但她错了,事情和她料想的不同,黎育清和齐靳他们之间必定有些什么。
眼看自暴自弃的齐靳开始医治双脚、振作起来,眼看齐湘的心渐渐向黎育清靠拢、将自己的挑唆置于脑后,眼看他们一家子越过越和乐,她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只能当一辈子的“蓉姑娘”
这两年,她能做的事都做全了,明里暗地的手段,多到连自己都触目惊心,却还是改变不了局面。
她三番两次变着法子向黎育清暗示,自己与齐靳有情愫,她动作大到连下人们也看得出,她指望着黎育清同齐靳大闹一场,让齐靳亲眼见到黎育清的妒忌,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始终不动如山。
她恶意挑唆齐湘与黎育清生分,齐湘没教自己失望,言语间诸多挑衅,偏她无视,一心一意对待齐湘,令齐湘心意渐转。
越等她越心急,眼见自己己经二十好几,年华不再、青春消逝,还能得谁怜惜?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她必须好好把握,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在齐靳身边占稳位置。
“那就按照计划,三日后,自会有人领着你上马车。青松楼里,你上下打点好,找个借口,别让事情传出去。”
这事瞒不过眼线,却得满着清儿,一来,这番隐瞒,让偷香行径更有说服力。二来,若让清儿知道自己以身为饵,肯定又急又气,回来非要逼他背个上百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他不愿意她再操心了,为帮他掌家、帮他安置弟兄,还为讨得湘儿欢心,她己经忙得晕头转向。
几次见她累得想倒头就睡,却还是浓茶下肚、强打起精神,硬撑着把事情一一处理完。
过度忙碌让她成日里恹懒的,吃不下、睡不熟,一点声响就从梦里惊醒,几次想让周译过来帮她号脉,她总笑着推拒道:“哪有那么娇贵,待年关过去,该忙的事做完,自然就成天吃饱睡、睡饱吃,啥事都推到一边去。”年关是啊,快过年了,待她把迎来送往的礼备下,该走的人家串串门子,庄园铺子的帐给折腾好,而他也清理完这妆糟心事,就寻个时间,真带她们母女到庄子上去泡温泉,放松放松。
想到清儿,忍不住地,他眼底盛满温柔。
曾蓉蓉见状,还以为那笑是冲着自己来的,低下头,无限娇羞。“我明白,我会安排好的。”
“若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转告畲管事,他会帮你备下。”
“好。”应下话后,她眼睛一眨不眨对上齐靳的脸,柔声问:“姊夫,雪儿可以问你一句话吗?”他皱眉,怎么可以自称雪儿?难道不怕身分暴露,连累旁人?他不悦,却还是道:“问。”
“你心里还念着姊姊吗?”
齐靳因她的话一怔,垂下眼。
还念着吗?他己经很久不再想起江云,他不是个薄幸的人,但江云的身影随着光阴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儿那张鲜明的灿烂笑脸,不自觉地,他因她而喜而乐而欢颜无数,因她的珍惜,亦珍惜了自己,他的心被她占得满满,再无畲地可摆入旧时身影。
齐镛问:“你家清丫头会不会时刻闹你,问你心里孰轻孰重?”他没回答齐镛这问题,却转过身问清儿“你会在意夫婿心里存了另一名女子吗?”他用的足假设口吻,她却笑着把话给说明白。
“将军指的是江云姊姊吧?说实话,起初会的,那时常常担心你眼里、心里摆的全是前尘往事,再也放不下自己,可后来就想开了。”他追问“想开什么?”
“人的一生总有许多抹除不去的际遇,我否认那些,便也同时否认了你,因为我认识的齐靳,便是由那些遭遇,一点一点堆积形塑出来的。我与其把心思放在旧事上,不如花点脑子,想着如何与你共创新故事,毕竟我比江云姊姊幸运得多,她拥有的只是过去,而掌握在我手中的,是数也数不尽的现在与未来。”一篇话,他豁然开朗。
齐靳搂她入怀,下巴靠着她的头顶,展开眉眼对她轻言道:“云儿是我的妻子,她为我生下湘儿,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在不在我的心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己经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痕迹。”齐靳这番话是顺着黎育清的话给归结出来的,但传进曾蓉蓉耳里,却成了希冀。
她把那话做出一番新解释:尽管他待黎育清特殊,依然把姊姊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即使清楚可能犯下欺君之罪,他依然收留自己、义无反顾。
这个解释让她冷却的心重新温热起来。
上前一步,她拽紧齐靳的衣袖,想对他说:“如果你还念着姊姊,那么把我当成姊姊吧,我会用全部的力气爱你,像姊姊待你那样。”可她的话还来不及出口,齐湘一声大喊自背后传来——“爹爹、蓉姨!”
听见女儿的声音,齐靳无心计较曾蓉蓉的失伩,他转过身,看见女儿领着两个小女娃儿进屋。
“带朋友回来?”
“嗯,我让娘帮她们一个忙,娘说今儿个就让她们留在我屋子里住下,令我好生招待。”说话间,齐湘视线在一脸坦然的父亲以及满脸赧红的蓉姨之间流转,心底生起狐疑。
蓉姨这是在做什么?那样拽住爹爹的衣袖、那样的羞涩腼腆、那样的欲语还休,难不成她对爹爹狠狠敲了几下。她脑子转得飞快,一时间许多扑朔迷离的答案全数涌了上来。
难道是因为蓉姨对爹爹有想法,才会在背地里处处说继母的坏话?念头兴起,她看向蓉姨的眼神中多出几分探究。
齐靳没女儿那样多的小心思,他蹲下身,将齐湘抱起来,这是黎育清教他的,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好父亲。
她说:“你得让女儿知道你疼她呀。”至于疼她的第一步,就是要时常抱抱她、搂搂她、夸夸她。他照做了,然后不知不觉间,父女之间亲近不少。“今儿个在书院里,夫子教些什么?”他问。
看吧,他现在连寻话题同女儿说话,都做得驾轻就熟。
“绣艺师傅教我绣花,我能绣出一朵花儿了呢。”
“说到绣工,不懂的,问问你娘,她那手绣活真不错,她这几日忙着,还说要给你做个包包”齐湘把身后的包包拉到前头,接下齐靳的话“在这儿呢,娘说,爹爹也有个包包,上头绣着大将军,还说大将军是极疼爱小丫头的。爹爹,是这样的吗?”齐靳闻言一笑,小丫头他的小丫头呵抚着包包上笑逐颜开的小丫头,他道:“当然,大将军疼小丫头,爹爹更疼湘儿,湘儿要乖、要懂事,要听你娘的话,学出一身好本事,像你娘那样,未来替夫婿撑门面。”
“我会的,以后爹爹受伤的战友弟兄全交给湘儿来照顾啦。”她拍胸口,应承下大志愿。
湘儿怎会知道伤兵的事?难不成清儿己经开始在教她管家理事?可湘儿这么小,连算学都还没学透,清儿会不会揠苗助长?
“这话是谁同你说的,你娘?”齐靳笑问。
“才不是,是小宛说的,她爹爹以前跟在爹手下打仗,腿子受伤被送回京里,她说爹爹善心,每年都打发人给他们家送银子,可那银两要填饱肚子都够勉强的了,更别想攒银子给她置新衣裳。”
“幸好咱们家的娘聪明,想出好法子,让她爹爹有地可耕、有屋可住,连丫头小子都有书可读,眼见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她家里给爹娘刻了个长生牌位供奉着呢。”
“小宛还说,这个过年,她娘给他们家的孩子全缝上两身新衣裳,乐得她在爹娘的长生牌位前,重重磕三个响头呢。”听完这话,齐靳暗叹口气,对女儿,他想多宠宠,虽然磨砺会让玉石发光,可那苦头呵他舍不得女儿多尝。
“是啊,你娘辛苦,湘儿快点长大,认真把书给念好,日后帮你娘管家理帐,免得她日夜操劳,没时间”
“没时间给我添个弟弟吗?”这话是齐湘故意接的,她偷觑一眼蓉姨,见她咬牙、紧扭帕子,心知自己猜对了,蓉姨不安分,想招惹爹爹,既然如此得掐死蓉姨的心念才成。
齐靳大笑,揉揉她的头发,说:“湘儿想要弟弟?”
“想。”她用力点头,然后又不经意地朝曾蓉蓉送去一瞥。
是男人都想要儿子,这话,是书院里的同学说的,在书院里,她学到的人情世故多了。
“行!回头爹同你娘打个商量,给湘儿添个弟弟,可你娘忙,弟弟生出来,谁照料?”齐靳佯装为难。
“怕啥,有我这个姊姊呢,反正要一个也是要,要两个也是要,爹爹,你干脆同娘商量,直接要个一打,行不行?”她说得豪气,却让曾蓉蓉憋气,她知道这样有些过分,但为了爹娘,只能对不起蓉姨。
“一打,你当是下猪崽啊?”
“湘儿想要走到哪里,后面都跟着一堆小萝卜头嘛,那指挥起来,才像大将军呢。”
“果然是爹的好女儿,年纪轻轻就想当头头。不过,你这要求可是为难爹啦,你娘听见,肯定要捶爹一把,不如湘儿自己去求你娘,她点头,爹便让湘儿当小将军。”
“成!”
父女俩一句搭过一句,亲昵的模样看得雅儿和小美满脸羡慕,而曾蓉蓉则是低着头,满心憎恶。
她恨齐湘恩将仇报,忘记自己的养育之恩,更恨他们口口声声说娘,而那个娘却不是自己。
不过,会的,很快很快自己将会取代黎育清,届时,她若再让死丫头过上好日子,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隔天清早,曾蓉蓉顺着早就走熟的小径来到后门,竹林里己养上鸡鸭,巡园的婆子多了,她得遮遮掩掩避着人,一条路走上老半天。
好不容易走到门边,她敲起三重三轻声响,待门后也回应两重两轻,便将纳在怀里的信笺从门缝里塞出去。
第三天,她自门缝中取得一包合欢散,把药粉收在怀里,笑了,她即将梦想成真。
更多的耳语传进黎育清耳里。
有人说:将军令畲管事给蓉姑娘送上衣服首饰。有人说:将军三番两次往青松楼去,还是趁大小姐不在的时候去的。
听过无数次后,她再也忍不住,追着齐靳想问分明。
齐靳却笑了,那话是他让人传的,自己怎会不知道?他笑道:“你未免太在意蓉蓉了,难不成是嫉妒?”她噘起嘴道:“怎能不嫉妒,我丈夫还没给我送过衣服首饰呢。”这话没惹得他不快,却引来他的哈哈大笑,齐靳说:“你是天衣吾风的老板,全京里哪家铺子的衣服有你们的好,我若是在那上头花银子,不被你给念翻,骂我不当家不知当家苦。”这话堵住了她。可不是,之前四哥哥和五哥哥大手大脚花银子,替自己买了一套“天衣吾风”的衣服,让她又气又恼,直骂他们不会过曰子。
“可你也不能送别的女人啊,若事情往外头传去还得了,私相授受耶,碰上恶意的硬要往你身上泼脏水,怎么办?引得蓉姑娘对你有别样心思,怎么办?”她硬声抗辩。
一指戳上黎育清的额头,他掐了掐她的脸说:“哪里来的私相授受?衣服头面全是畲管事挑的、送的,真要说私相授受,那也是他和蓉蓉的事,关我什么事?何况是你自己说要给蓉蓉挑门合适婚事的,我这才费心盘算,这会儿却又来恼我?”
“所以你打扮她,是为着替她寻婚事?”黎育清意外,还以为他会继续敷衍下去,把那个蓉姑娘不上不下地摆在青松楼里。
“不然呢?”
齐靳应答得极快,黎育清怎么都料想不到这是谎言,便顺着他的心意,把这件事给丢开了。
几天后,齐靳说要陪皇帝到猎场围猎,得隔天才能回来。
黎育清二话不说替他收拾妥行李,将人给送出门去。
齐靳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人都己经走出屋子三五步了,却突然折转回屋里来,狠狠将黎育清给搂抱入怀,这举动弄得她满头雾水,抬眼望他,却发现他像是肚子里憋着话。
片刻,她说道:“不知道我看人准不准确。”
“怎地说起这个?”他笑着拢了拢她颊边碎发。
“我觉得你脸上写了一行字。”
“什么字?”
“我要出门使坏去。”
闻言,他仰头大笑,从怀里勾起那张教人垂涎的小脸蛋,道:“相人这门学问高深得很,夫人学不来,无妨。”
“你确定不是出门使坏?”
她挤挤鼻子,笑得满脸甜滋滋,见着他,她就是忍不住心甜,忍不住欢快,忍不住想对他一笑再笑。
“自然不是,你家夫君是要出门做大事。”他捏捏她的鼻子,对于欺骗,他心底有些歉意,但为着她的安全,他愿意承担所有歉意,只待这些令人恼恨的事结束,迎来轻松曰子。
她细细望过他的脸,他的眼神里装的是歉意?
为什么心生歉意?她不解,想再追问,他却己经换上一张朗朗笑颜。
黎育清问:“所以最近齐坟身边发生那堆乱七八糟的事,与你无关?”
“你怎么知道齐玟发生乱七八糟的事?”齐坟似乎被人给盯上,动不动就有人抓着他的痛处,到处宣扬,把他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弄得更臭,皇帝没空理他,只派人申诫几句便罢。
因而王氏搭棚施粥,刻意替儿子制造善名,还把人给拘在府里,哪里都不许他去。
之前他曾经怀疑,这隐善扬恶的是不是父亲的手下?是不是打算败坏齐玟的名头,口后顺理成章让刚出生的孩子接下世子之位。
可齐靳很快便推翻这个联想。
父亲岂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再气再恨,齐坟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一家人同气连枝,他坏了,王府能得个好?
依此推估,背后操纵此事的人,若不是想破坏珩亲王名声,便是想拉拢珩亲王府,对方企图拿捏住齐坟,曰后好换得父亲出手相帮。
可,他失算了,齐坟己经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
只不过知道此事的人,宫里除皇上、太后和齐镛,未有其它人知晓。
齐坟能怪谁?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呗。
前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管是军中、朝廷或百姓,人人都知道,为保全齐坟,珩亲王不惜与长子交恶,亲自向皇帝下跪恳求、饶齐玟一命。反倒是后来,珩亲王见皇帝下不了台,亲自绑来齐坟求斩,以致牵扯出多年秘辛,只是这事被藏得密密实实,无多少人知晓就是。但总之若非前事闹太大,让珩亲王这上不了台面的次子声名大噪,人家怎会盯上他?
“王妃写信来向你求和,她希望你能够高抬贵手。”信里其它的话,黎育清没提。
王氏说,若他记恨江云之死而对齐坟下手,她愿意赌咒,那件事绝对与她无关,可以的话,她更希望江云把那孩子给生出来,那么他便会明白,女人口口声声的爱有多虚假,之后更是牵扯出江云的妹妹“得了空,你找人给王氏回话,就说我最不屑的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也不会往自己头上揽。齐坟与我再无相干,他是好是坏,我都不需要承担,他既然想把自己弄成婊子,就别天真以为施点粥就能建牌坊。”
“告诉她,天底下没有不要钱的餐饭,她得了好,要付出代价,相同地,为了恶,也得付出,代价这两字永远存在,只不过有没有扯块遮羞布遮掩罢了。”
“她想要爵位,我给了,她想要我放齐坟一马,我放了,但我相信天理昭彰,总有一天,他们得为自己做过的恶行,付出足够的代价!”
“你再不当她是一家人?”
齐靳接话“是不是一家人,看的不是血缘而是看心,人家把你当敌人,你若还把人家当一家人,只能说明你傻。”江云就是这样傻气,才害了自己的性命,而今清儿己经知道他的身世,没道理还拿人家当亲人看待。
“我明白,只是心里替父亲难受。”
“父亲是父亲、王氏是王氏,拿我当家人的,我便亲近,拿我当仇人的我还不至于是非不分迷了心。”父亲手把手将他教养成材,那份恩情抹杀不掉,若非如此,他怎会为父亲盘算子嗣?又怎会亲自向皇帝请旨,放弃爵位?黎育清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他续道:“但即便我们不害人,可也不代表不防备,防备的第一步便是莫小瞧对手,若是没把握,就蹲着别吭声,证明自己无害,可一旦决定要发力站出来,就得一口气置对方于死地,千万别留力气让人家来报复。”所以对齐玟那等东挑衅、西挑衅,却迟迟不见血的做法,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齐靳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她心惊。“你会不会把话说得太重了?”凝视着黎育清,他知道自己把她吓着了。
清儿乐意活得单纯,她想当好人,她真的以为好人会有好报、天上真有神明眷顾善心人。但是,不可以!在善人面前可以为善,在恶人面前太善良就是自找死路,知道王氏私底下联络清儿,他莫名起了一阵胆颤心惊。
“我不得不说重话,清儿,把我的话牢牢记住,当初云儿就是认定虎毒不食子,努力与王氏维持婆媳关系,再大的苦头也背着我硬吞进去,以至于到最后死于非命。”
“你说过的,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所以宁可狭隘心胸、宁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也别小看了王氏,不要因为她几封求和书信,便对她放下戒心。”齐靳满脸的恨之入骨是因害怕失去黎育清,可她却误会他的意思,以为他的怨愤源自于江云之死。
江云是他此生最喜欢的女子,失去她,他痛彻心腑,他可以放过王氏与齐玟对自己的毒害,却不能放下江云之死唉,男人的专情,有时候会伤了另一个女人的心呐黎育清深吸气,努力安慰自己,光阴是伤口最好的药品,总有一天他心里的伤会结痂,陈年往事会淡去记忆。
在齐靳的殷切嘱咐中,黎育清再三保证,会对王氏小心提防,不再与她私下通信:再三保证,在他回来之前,绝对不出王府;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齐湘在他唠唠叨叨说过一遍后,她做出无数保证,保证完自己都觉得好笑,齐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送走齐靳,她脑子一阵晕眩,唉,昨儿个又没睡好了。
想起手边一大堆事,她揉揉鬓角,理好绣样后,她提起精神,领着石榴往铺子里去,把对齐靳的保证一古脑儿给丢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