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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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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时间。它们是时光的碎片。

    ——题记

    1、开始着手创作的时候一直想为母亲写一本书。我自小历世早,很多我那个年纪不该记住的事情也记得。于是读懂了母亲的眼泪,一个拥有着5个哥哥的娇娇女嫁到离家很远的北京郊区父亲兄弟6个人的大家庭。独自一人的孤立无援,公婆的漠视与挑衅,再后来,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手中牵着我,怀里抱着妹妹,肚子里是没出生的弟弟。

    父亲每天去煤矿工作,我记得他当时工作戴的黄色坚固的安全帽,还有下井专用的电灯。它们在我残缺的记忆里勾勒出一面静止昏暗的画面。因为记忆里那个放置这些的房间里总是昏暗一片。

    父亲每天中午回家午休的时候我总会在他的口袋里拿钱,然后站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里买画梅和叫小淘气的糖块。小卖部只开着一扇窗户,我记得窗台,整面墙和脚下的台阶都是石头砌成的。我的个头刚刚好够得到窗口。这么多年了,我依旧记得当年的零食的味道。

    弟弟出生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父母在医院里,我住在奶奶家。想家的时候就抬头看看自己家的院落。突然有一天抬头看时发现木门是打开的,(关于这扇门,我记得换过几次,有一扇是完全用木板拼成的,用铁丝捆绑固定。父亲自己做的。他有一手很好的木匠活。现在家里的一套衣橱还是父亲以前亲手做的。我一直以为是买的。还有一扇是整扇木板的,不是纯木,锯末合成的。印象里没换过铁门。)我跑着上山回家,推开门,(家里的门围的是栅栏的时候我都推不开。)母亲头朝外躺在床上,当时还不懂得虚弱两个字。母亲旁边裹着一个婴儿。在酣睡。我问母亲,妈妈,妈妈,你给我生小妹妹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细节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母亲笑了一下,她说,我给你生了个小弟弟。关于妹妹的记忆,最深刻的是一次我欺负她,把她关在门外,她不吵不闹,在门外自顾自的讲故事,我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然后让她进来讲给我听。妹妹现在编故事的水平倒是亚于当年了。呵呵。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特不想上学,总是迟到,要么在家里和不上学的小孩子玩,最后被我妈举着砖块追着去上学。还有学数字2的时候总是写错,最后一笔总要拐个弯下来,笨死了。那时候也确实很笨。我记得在北京读书的那几年里,语文和美术老师最喜欢我。语文老师喜欢我读课文有感情,美术老师喜欢我有创意。这些6。7岁时的迹象完全印证了之后我的将来,也就是现在。

    我们在北京住的房屋都是公家的。母亲说他们结婚的时候是有新房的。当时四叔也要成家,四婶家里的人拿着菜刀去找爷奶,本来要给父母的房子就给了四叔。他们没有地方住,刚巧一户人家要搬家,他们住的公家分配的房子,好心让给了父母,父母才有地方可以住。我不记得是哪一年了,父母买了礼物出门等车,后来知道,他们每年都要去外地看望腾房子给他们的人家。他们家姓温,温暖的温。

    我到现在对那些房子都有很深刻的印象。毕竟从小在那生活了9年然后离开。而且那个院落很特别,因为我们住在北京郊区,房屋坐落在梯田上,我家房基的下一层可以种地,后院经过一座木桥是梯田的另一面,到丰收的季节,院前院后都是枝繁叶茂的,特别是有蝴蝶的季节,我常在枝繁叶茂间流连。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单纯岁月。

    2、爷爷有6个儿子,可是仍旧严重的重男轻女。母亲说我出生一个月他们都没有看我一眼。我们家与爷爷家并不远,我们在山上,爷爷家在山脚下,5分钟的路程。彼此对望说句话都听得见。爷爷家有一个柜子,里面都是吃的东西。但他从不在我和妹妹面前打开。只留给孙子。当时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女孩。其他叔叔家的都是男孩。

    爷爷在煤矿当了一辈子段长,整日发号施令,脾气很大。这种作风带到家里,尤其是饭桌上。他每天中午都会喝一杯白酒,然后在饭桌上数落很多人。不过他也教会了我一些东西。比如饭菜只能拣自己面前的,咳嗽的时候不准对准餐桌,吃饭时不准说话“食不言,寝不语”是小时候一直念叨的话。这些,是在爷爷一筷子狠狠打在手背上,吃痛后铭记的。

    记忆里最喜欢小叔叔。(小时候跟着北京的叫法,是叫伯伯的。十几年后突然就改了叫法。或许是环境的转变吧。)对小叔叔的记忆最深刻。我上学的时候他还在上学。6叔和5叔差7岁。六叔的年纪和大爷家的孩子差不多大。我们这些孩子都喜欢和六叔在一起,因为那个时候都是孩子。还记得当时六叔特爱睡觉。不上学的时候一睡就睡到中午吃饭,后来工作了也是如此。我总是一遍遍的趴到六叔床上叫他起床。他那时候对我特不耐烦。呵呵。这些仍旧是现在还津津乐道的回忆。爷奶不会责备他起床晚。这也算重男轻女的表现之一吗?他们最疼爱小叔叔倒是真的。

    六叔房间的墙上贴着当时最流行的小虎队和郑少秋的海报。还有北京的一些名胜古迹之类的风景建筑。他的床上最里面的角里铺着一张马皮。多少年了无从考究,但是十三年后,爷奶搬进我们家收拾带来的家什时被我一眼认出。这种经历了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环境,不同心情,不同空间,不同情况,被重新填满在瞳仁里的感觉,有欣喜也有酸涩。

    六叔在家的时候喜欢打开录音机。大型的,两边带喇叭的旧式台式录音机。这台机器同样跟随着爷奶的乔迁放到了我家的书桌上。打开时还是放流行歌曲,只是内容已更换了年代。记得有一年六叔和二大家的两个哥哥陪我玩,让我唱歌录到磁带里。小时候是跟着他们长大的。现在,已经都各自有了自己新的生活。那些残缺的记忆,或许只有我自己记得了。

    关于叔叔,还有一个个的口琴。好像是5叔吧,给我买一个又一个口琴,大概是想培养我的音乐细胞。但当时不懂得珍惜,全部被我拆开来,然后拿着里面的那一条板片敲打硬的东西,会发出声音。我是这样把口琴弄出声音的。呵呵。不过也罢,当时错过了,但现在的我终究是热爱音乐的。

    在北京有几个小伙伴。记得最深的一个叫刚,一个叫丽。如果当时知道什么是早恋的话,我就会明白刚是我的初恋对象,尽管那个时候的感情,甚至都不能称为感情的感情是最简单,最纯真的。如果有将来,说不定真的会往这方面发展。但应该是单相思。直到现在,追求我的被我拒绝,我喜欢的又逃避着我。所以有了回不去的夏天里林墨,陆风和韩旭的关系。

    母亲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举家迁徙回了母亲的老家。河北。我记得临走的时候六叔来过家里,他是个孩子,所以没什么好顾及的。母亲想起来,几个叔叔里她只说得出六叔的好。

    3、就这样。我9岁来到河北。从开始的语言不同被人笑话,教学的风格不一样难以适应,没有住处住在离学校很远有些偏远的公路边上,房前是公路时时刻刻在跑车,刺耳的鸣笛声晚上依旧不停,房后是铁轨,火车经过会感觉到房屋都在颤抖,每天上学父亲要骑三轮车带我们三个上下学,但路上我们总是很愉快,这些小小的年纪里感觉到的不一样,最后在一节数学课上老师一句惊讶的“呀?口音改过来了?”在第一次考试取得第一名的时候,在住房搬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终于稳定的时候,在我们搬家之后不再用父亲接送,可以自己上下学的时候一切一切,随着时光的推移,随着我们内心不为人知的变化,随着父母每时每刻的艰辛,白手起家,寄人篱下的过程里,慢慢好起来。

    而这样的过程,已经过去了10年。整整十年,父母才赚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用再一家5口挤在两张床上。

    那年我已经上了中学。卧床不起的外祖父陪着我们也在之前拥挤的房子里住了一年的时间。母亲和父亲都是孝顺的人,我们姐弟三个每日看着他们精心的伺候外祖父,他们从没有一句怨言。就是这样的以身作则的教育感染着我们,然我从小就树立好好孝顺父母的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把他们放在第一位。

    父亲在这十年里每年年后会回北京看家人,而除夕在母亲家人的家里过年的时候总会喝醉。母亲每年除夕都会和父亲因为这件事吵架。那时候电话还不普及,父亲就经常写信给家里。母亲说过她在北京的那几年自从外祖母去世了之后再没往家里写过信。舅舅们都以为母亲已经不在了,因为联系不上,又没有人知道地址。那几年日子过的都不好,谁也顾不上谁。

    父亲后来带着弟妹回北京工作,为了生活,母亲带着我与父亲,弟妹两地分居。那些日子母亲在家的时候晚上总是喝酒,白酒,也吸烟。母亲去外面工作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住在舅舅家里。每日顶着舅母厌恶的眼神。除了一些必要的语言我几乎不跟她说话,免得被她抢白,一句话噎回去。

    日子渐渐变得正常起来。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十三年后,爷爷生病住院,奶奶腿有问题不能下地,只能借助着拐棍移动,一个家里一个医院无人照料。除了大爷在爷爷的老家(也在河北),父亲在河北,其他4个叔叔都在北京工作脱不了身,父亲专程去北京照顾老人。一天里医院家里来回跑。爷爷一般晚上不睡觉白天睡,父亲白天不能睡,晚上还要照顾爷爷。几个叔叔抽空去看一眼,帮点帮,但杯水车薪。父亲最后做了一个决定,要把爷奶接到我们家,我们一家人“逃亡”之后投奔的母亲的老家。行动前问了家里所有人的意见,我们姐弟三个弃权,不发表意见。弟妹对关于北京的记忆已经淡却,尤其是弟弟,毫无印象。我把问题推到了父母身上,我说我说不上话,因为我工作不在家,照顾他们的事还得落你们身上。我其实是怕母亲不同意,我无所谓,因为干涉不到我的利益。我没想到的是,母亲同意了。

    曾经受过得那么多委屈,吃过那么多苦,流过那么多眼泪,最后因为他们老了,时间的推移,化成了虚无。

    4、爷奶来我们家的时候我正好放假回家,同一天和他们到家。晚上大约10点多的时候他们才到。二大开了一辆金杯把爷奶和一些家什从北京带过来。同来的有六叔和一个哥哥。十三年,时隔十三年,再次看到这些亲人。容颜的改变,记忆的冲突,距离的扑朔,什么感觉都说不清了。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脸,心里尚且明白他们是我的亲人,但我对于他们,是完全的不认识了吧?8岁到突然的21岁,完全不一样了。

    我说不清楚血缘之间的微妙感情。有些亲人天天在一起,不一定有很多语言。而有些血缘,疏远了很久之后,仍然可以掏心挖肺的说出心底的话。我在重新认识我的亲人,我不记得他们的容颜却铭记着我们共同的血脉。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慨我们是一个姓氏,不再像从前,周围围绕的都是母亲家里不同姓氏的人群。不是一脉相传,是有隔阂的。记得最清楚的,刚下学的时候在舅舅家的饭店里做服务员。那个晚上表姐妹们围在一起说笑,只有我一个人来回的跑,为客人端菜上酒。她们姓一个字。单这一点,我明白我始终是个外人。

    工作的原因,6个叔叔没有全部见到,更别说他们的家属。手机里存储下他们的号码,却从没打过。有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仅仅是一个电话号码,11个阿拉伯数字而已。丢失了,更改了,忘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5、从爷爷来我们家的第一天起,已经糊涂,神志不清了。他每天白天睡觉,晚上精神,大小便失禁,晚上电灯开一夜,父亲白天不能睡,晚上也睡不实,生怕照顾不好爷爷。在我几个月后回家的时候,父亲本来瘦小的身体更加削瘦,让我真切地感觉到父亲老了。我想起小时候住在简陋的老房子里的时候,父亲在床上跟我们姐弟三个玩,连背带抱的把我们三个全部飙在他身上。我长到他齐胸高的时候感觉父亲是这么强大。他什么都会,木匠活,电工活,盖房子,给我修车子,还有数学题,总让我觉得父亲无所不能。然后我长大了,穿上高跟鞋父亲已经不及我高,体重比我还有少十公斤,那样瘦小的父亲我一把就可以揽过来,再也想象不到曾经的他相对于我是多么高大。

    爷奶在家里,父亲心里完全没有了我们。以前回家的时候父亲总是为我忙这忙那,都20岁的时候,父亲还为我做饭,洗衣服。现在爷奶在家,父亲甚至都不怎么和我说话。是没有时间,顾不上了。失落过,但我理解他。

    今年5。1的时候回家,爷爷的病情严重,六叔和大爷,二大都来了。母亲托人去医院打理手续,车停在外面,父亲的兄弟们都身体很壮,可是是父亲背爷爷出去的。家里6节台阶,父亲一步步下的艰难。爷爷的身体就那样歪在父亲背上。大人们的事情我不想插言,这也不是我能干涉得了的。

    大人们都去医院了,我在家照顾奶奶。二大说要带她回北京治腿。我坐在她旁边听她讲父亲照顾爷爷的事情,讲到父亲每天不能睡觉,吃饭的时候爷爷总吐父亲也吃不好,讲到爷爷大小便失禁,父亲刚为他换完衣服又被他无意识的弄脏,父亲来回的折腾了好几遍,最后终于坐在床上低头流眼泪。爷爷问他,哭了?父亲不说话,爷爷也跟着流泪。我当时听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就是在敲这些字的现在,眼泪也一直在流。他心疼他的父亲,而我心疼我的父亲。

    第二天我要回天津工作。经过沧州去了医院。父亲一直在医院里守着爷爷。爷爷的病已经几个星期不能进食了。吃进去的东西,哪怕是几勺水,过后也会吐出来。病床上只剩一把皮包骨头。护士来给爷爷试体温,爷爷不清楚她要干什么,惊恐的眼神一直来回的晃着,看看这个儿子,又看看那个,喉咙里发出呻吟声。他已经不能说话了。我难过的是,在他惊恐需要安慰的时候,身边站着的他的儿子们,他是否认得?他糊涂了,不认识身边的人。该是多么惶恐的一件事?

    后来爷爷出院回了老家,住在大爷家里。义愤填膺的是,大爷家里庄稼很多,他们每天要去地里,没人照顾爷奶,父亲便住进了大爷家里照顾他们。还是一样的没日没夜。我在一个晚上发信息给父亲,父亲跟我诉苦,看来,我当时好心收养老人是错的,兄弟们不理解,(4叔总认为我爸妈不照顾爷奶,爷爷糊涂时说了几句父母照顾不好的话被他信以为真,然后打电话来喝斥父母的不孝。)你妈也总说我傻,(不能怪母亲,父亲一直无条件的付出,抛弃整个家庭不顾,换来的也只是兄弟的抱怨,父母没有一句话的回报。)做人真是太难了。我看着父亲的这些字眼泪一直流。第二天起来眼睛都肿了。我除了叮嘱父亲注意身体之外没什么可以说的。然后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大爷家里农活结束了还不让父亲回家的话,我就去北京找他的兄弟们。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父母推出去,我不会把我的父亲弃之不顾。

    6、我从来都不认为8是个吉利的数字。距离2008年8月8日北京奥运会开幕式还有不到8个小时的时间,六叔家的儿子出世。爷爷身边围着父亲,五叔,大爷和一些亲人。喜讯传来的时候爷爷突然清醒了,听到是个孙子,爷爷笑了。之后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爷爷病逝。爷爷这辈子最疼爱小儿子,关于小儿子的一切他都是清醒的。他听不懂我对他说什么,却听得懂大家凑在一起给小叔的孩子起名字。爷爷一生重男轻女,就连病逝的最后一刻,也为家族里最后一个孙子的降生而含笑九泉。

    8月9日下午2点左右,我和弟弟赶回老家的灵堂,爷爷瘦小的身体安静的躺在水晶棺材里。我们按着丧葬的习俗礼节扎白条,披白布,然后听着他们的指挥磕头谢礼,或者点香跪拜乱哄哄的一天。

    晚上前来祭奠的人群散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围坐在一圈的都是一个姓氏。我不再是个外姓人。后来我和二大家的哥哥,大爷家的哥哥在大哥的房间里聊天,一直聊到凌晨三点。我坦白的告诉他们,我在进门的时候哭过两次,之后,就没有眼泪了。我问,这样,是不是不孝?

    大爷家的哥哥说,我也一样。

    受到爷奶福禄和疼爱的只有北京的那些子孙。而我们家和大爷家,基本上与他们脱离了。至少,我已经和他们十三年没见了。如果不是爷奶病了要住到我们家,或许我和他们永远不会再相见。

    7、天亮之后去灵堂,一进院子就听见奶奶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看着她拄着双拐站在棺材前用尽全力的哭,眼泪又跟着下来。奶奶这一辈子不容易,年轻的时候照顾6个孩子吃了不少苦,老了落了一身病。我在屋子里为她揉手,安慰她一切想开些。她说着这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为别人活的时候,我开始思索,一个女人,付出的一生是多么艰难又无声。

    窗外传来母亲的哭诉,她说有天晚上父亲回家,母亲要他在家里住一晚,可父亲放不下爷奶,晚上10点多硬是骑着摩托沿着难走的土路回了大爷家。我能听出母亲的苦。这些年,我比他们想象中要知道得多,懂得多。只是我从不说,我们不需要被同情,周围世界里的同情也都是虚情假意的。我知道靠谁都改变不了什么,唯有靠自己!所以,无论我遇到什么都不会请求别人的帮助,我要靠我自己。往往连父母也除外。

    很多时候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赚很多钱,那样他们就可以不用这样劳累,也不会被自己的亲人欺负了。所以一直稳固着手里的工作,还要在不影响现在这份工作的前提下找兼职。但是这么久了,我没有一技之长,写字根本不能赚钱,我始终没找到一份兼职。但我一直在进取,学习韩语,(我的单位是韩企)学习计算机。同事说该找个男朋友分担一下了。呵,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我也不想连累别人。

    8、爷爷火化的时候我跟着去了。在火葬的高温的屋子里,我看着爷爷的尸体躺在架子上准备推进去,所有的亲人跪下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我们在门外一直等,很高很高的烟囱里冒出黑色或者淡灰色的烟,慢慢飘远,扩散,消失。我想那是爷爷的灵魂在奔向天堂。半个小时之后,母亲和几个叔叔进去收骨灰,有个人拿着东西把骨灰一点一点的往叔叔们手中兜着的白布里收,我没进去,但听到了没烧尽的骨头唏唏嗦嗦的声音,很轻。一个完整的人推进去,半小时之后,出来的只剩一包骨灰。人这一辈子,无论经过什么,得到过什么,失去过什么,死了之后,也只是这样的一包骨灰。

    爷爷下葬后,六叔因为六婶还在住院,有些人因为工作都回了北京,只剩下五叔一个。父亲处理好一切后也回了家。父母在院子里说话,母亲为这些天看到的一切跟父亲报怨。(父亲一直说母亲刀子嘴豆腐心。我就特佩服我妈,当年受了那么多委屈,说了那么狠话,最后还是接受了老人。而且为了他们想的特别周全,连我爸都夸赞。)父亲说老爷子刚死了,剩老太太自己,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母亲有些不悦,她那些儿子可以走,老四走连声招呼都没打可以,你伺候了这么久,完事了回家就不行了?那别人怎么行?父亲最后还是骑着摩托车回了奶奶那。

    9、爷爷的事情之后,我回天津的第三个晚上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我明天就去干活了,咱也得挣钱吃饭啊。爷爷的丧礼上,父亲一直很乐观,甚至还开爷爷的玩笑。那天父亲在棺木旁边走过,差点被棺材下面垫着的砖块绊倒,父亲回过头对棺材里的爷爷笑着说,怎么着?有意见啊?旁边的嫂子也笑着说,三叔伺候了一场,爷爷还有意见了。从迈进灵堂的那一刻我就明白,父亲不那么痛苦,是因为爷爷生前他全心全意地伺候过了,所以心安,问心无愧。

    我问父亲,我有些不明白,你说,究竟是精神重要还是物质重要呢?你和母亲选择了精神,做了全村人都知道的孝子,孝媳,而其他的叔叔选择了工作,选择了物质。究竟哪个重要呢?

    父亲说,如果现实一些,当然是物质。但是每个人看重的不一样,要的也不一样。

    我说,爸,其实让我选择,我也选择精神。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必须经历,而且挡也挡不住的事情。尤其是一个人的离开,无论是什么也不能挽留得住,所以不用伤心。只要在有生之年做到问心无愧,死亡,便只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林林总总,差不多也写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或许已经所想的已经罄尽所有,又似乎多少文字也是罄竹难书。关于北京和河北,幼年和童年,姓氏和血缘,记忆和时间,加上13年当中省略的这些,之前那些流离失所的岁月里简述的这十三年里,七千五百个汉字之后,不会再有语言。

    2008-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