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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沉默了下,紧接着,江洛成那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隔着一堵墙听不太清楚,谨然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声音起来有些沙哑,仔细嗅嗅鼻子,敏锐地嗅觉告诉他隔壁的人大概是在抽烟……
江洛成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徐倩倩,你不要太过分了,给你脸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谨然招你惹你了你这么折腾他?这圈子是乱,但是我还真就没见过像是你一样那么下贱的人——”
“江洛成!!!”徐倩倩尖叫着打断了男人的话,歇斯底里吼道,“他没招我惹我?是是是,感情他在你心中就是一朵白莲花特可怜是吧?你自己也说了这个圈子乱,你脑子进水了也不想想他袁谨然要是个省油的灯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岁月燃烧的声音》主题曲《谁在听》的原音是女声!在最初的文件上写建议主唱是我徐倩倩!!!!!!”
隔壁房传来“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大概是什么重物被扔在了地毯上——
“这部电影的女一号是我,这不电影的主题曲也应该是我,那些人的夸奖,那些各式各样的奖项,原本都应该是我的……”徐倩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哽咽道,“我没有实力唱你那首歌吗?我有,你比谁都清楚我有,也比谁都清楚相比起一个女演员我更想要好好地做一个女歌手,我从小学习的就是唱歌,不是演戏;我从小喜欢的也是唱歌,不是演戏——我一直在等着有一个机会能让大家正视我自己也重视的东西,我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机会,你却把它就这样给了袁谨然……”
“……”
“而他还不珍惜它!”徐倩倩提高了声音,“你知道当看见他面对众人的夸赞时,笑得那么假地说什么暂时没有考虑进军乐坛时那嘴脸有多恶心多虚伪么!我都要吐了!”
“他确实对唱歌没兴趣,你不要总觉得你在意的东西人家也在意,这样没什么意思。”
“哦,是吗?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袁谨然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纯洁,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在拍摄期间袁谨然勾搭上你,你会突然改变主意把主题曲给袁谨然么?作为我的学长,你应该清楚我们的学校我们的专业以及我的专业成绩来说,怎么样我都比袁谨然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门外汉合适得多——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谨然:“……”
到这里,谨然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被姜川握在手心,他气得浑身发抖——徐倩倩这女人大概已经疯了,捕风捉影出来的东西然后靠脑补填充出一个所谓“完整的事实”,这种事情私底下暗搓搓的脑补就算了,现在还堂而皇之地搬出来当做事实说——这他妈不是有病吗?
他袁谨然为了一首主题曲跟江洛成在一起?笑话,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唱那首《谁在听》,制片方说让他唱试试,他也就试试了——这女人也是搞笑得很,就好像人家制片方没给她机会也去试音似的,如果她没去,那那天试音的时候在他隔壁录音棚里的那个人是谁??徐倩倩的鬼魂吗?!
这会儿就直接跳过忽略这个事实了?变成他袁谨然直接简单粗暴就这样依靠“美色”从她手里把这个机会抢走了?!
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好找借口的?一个班科出身歌手定位的人输给了门外汉,自己默默地丢人就行了,当时照顾她心情好心啥也没说也就默默地唱了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女人还真他妈自己委屈上了?!
哪怕他袁谨然真的睡了个江洛成博上位,他还能把整个制作组的人全部睡一片连制片方也不放过然后就为了唱那么一首鬼知道后面居然会红的电影主题曲?!!
闹什么呢!!!!!!!
你娘个腿的,欺负植物人不会说话是不是?!
江洛成,老子是植物人你也是死尸吗?那首主题曲到底是谁让老子去试音的这件事你他妈能不知道?当初你还劝我给徐倩倩放放水给你连通良心吃肚子里去了?!
你说话啊沉默个蛋给快老子洗白啊姜川还在这呢我老婆听着呢你们俩这么摸黑我影响到老子和小鲜肉以后的幸福夫妻生活你们赔吗!!!赔吗!!!!!!!!!!!!
想到这里,谨然终于抓到了这会儿自己过于愤怒的重点所在——他猛地抬起头,发现此时此刻靠着墙的姜川一脸沉默地安静听隔壁吵架,顿时那些愤怒又有一部分化作不安,天知道他有多想伸出手捂住姜川的耳朵让他不要听——丢人,真的太丢人了,徐倩倩那个女人,甚至是那些袁谨然的黑怎么说他,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是他却相当清楚,他不想让这些糟糕的、编造出来的事情传到他在意的人耳朵里。
不是心虚。
只是他觉得脏。
此时此刻,谨然的心情简直down到谷底,他相当后悔那天在网上跟那个姜川的黑回嘴银引发后面的大战,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今天也不用被逼着来这破地方——尼玛,这特么都是一时逞嘴上快活的报应。
仓鼠郁闷得将爪子伸出来打在主人的手背上摸了摸,试图以这个揩油的方式来安抚自己受到了创伤的心灵,与此同时它也在一边摸一边闷不做声地试图通过“触摸催眠”催眠一下姜川: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
话说回来,姜川的手背皮肤手感真好。
仓鼠正摸得起劲,这时候,就听见沉默了很久听徐倩倩在那歇斯底里的尸体终于有了反应——
“徐倩倩,”面对面前泣不成声的女人,江洛成特别冷静地打断了她的控诉,“有件事我想你搞错了,决定把主题曲给谨然唱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导演,对于这种事情没有绝对的操控权——”
徐倩倩冷笑:“哦,是吗?”
“是的。”江洛成说,“而且你这样说话不抓重点故意漏掉细节是图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制作方是同时通知你们两个去试音这件事吗?不好意思,我比你早知道这件事早得多,而且当时因为就是考虑到你科班出身想要继续唱歌的心情,还让谨然不要太认真,去走个过场就算了——”
大概是没想到居然被揭穿,徐倩倩沉默了。
“我没听过谨然认真唱歌,那家伙在ktv唱的也都他妈是‘爱拼才会赢’‘再见阿郎’那种歌,我也不知道他唱歌到底怎么样,所以当时他笑嘻嘻地说他要认真唱的时候,我也没当一回事。”江洛成说,“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哪怕他真的认真对待这件事了又怎么样?只是敬业而已——而且谁知道你这个w大音乐系高材生、从小学歌唱长大的人,会在流行歌曲演唱上输给一个门外汉?”
徐倩倩的声音低了些:“我那天状态不好,而且,你们明明知道我想要这个机会,有了这个机会说不定我就可以让公司还有经纪人承认我的歌唱实力,从此进入乐坛——”
“是,所以就因为你有梦,就要所有人都要给你绕道?我活了三十几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个道理。”江洛成顿了顿,而后淡淡道,“让你是情分,不让你是本分,别把别人的慷慨当做自己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徐倩倩彻底没声了。
江洛成说得不错,有理有据,客观冷静——除了揭露袁谨然在ktv的兴趣爱好两三事这种行为有点颇为不厚道之外……谨然一颗心落地,再抬头看姜川,发现这家伙脸上的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毫无区别,也不知道他之前是信了徐倩倩现在江洛成给他洗白白他也不信事实呢,还是从头到尾就压根没信过徐倩倩说的话。
其实说来谨然也觉得有些奇怪。
最近圈子里的大导演报出是同志然后直接欢天喜地出柜抱得美人归然后电影继续大卖的也不是没有,按照徐倩倩的说话,江洛成也不过是在那什么的时候,啊,喊了一下“袁谨然”的名字……有姜川在前,他完完全全可以按照之前姜川的路线,编造出一个“暗恋”的戏码,然后全身而退……
好,哪怕是徐倩倩知道他们俩之前是在一起了。
但是她也就是靠着一张嘴啊,哪怕是看过江洛成和他谨然的邮件或者短信,但是这种东西是没有说服力的,口说无凭的,只要她敢说出来,im公司就能倾巢出动吿她诽谤告到身败名裂。
谨然搞不清楚为什么江洛成会被徐倩倩威胁到。
还是难道说……………………………………………………
徐倩倩手里有那么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光想到这个,谨然未免有些心惊。
而隔壁的对话也还没有结束,江洛成在一系列咄咄逼人的话将徐倩倩说得哑口无言后,徐倩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谨然几乎以为她要被说服从良,就在这个时候,又听见她冷笑了一声:“所以说到头,你还是在帮他说话——好的,就算《谁在听》这首主题曲是我不好自己丢了机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管我想要什么,袁谨然都会冒出来跟我抢?我从初中开始就知道高中部有个人叫江洛成,大学追着你的步伐进入w大,我先喜欢你的,江洛成,他袁谨然是个男人,就是这样他也要冒出来跟我抢你。”
“……”
“《神秘种子》的角色,制片方只准备了一个亚洲人角色,因为角色定位不明确,邀请方案发给了我和袁谨然两个人——这是量身定做的角色,能走出国门得到这种量身定做角色机会的人又有多少?我真的很想要这个角色,他凭什么来跟我抢?”
那边徐倩倩在发狂,这边听墙角的姜川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时,被他抓在手上的仓鼠也囧了——不说没觉得,被徐倩倩这么一总结,就连谨然自己都觉得,自己似乎无形间成为了徐倩倩通往梦想与成功路上一块……举行绊脚石。
这孽缘。
说是巧合估计都没人信。
不过还真他妈就是巧合。
人家《神秘种子》从制作方到导演到投资商都他娘的是老外,谁知道你大天.朝娱乐圈这点鸡毛蒜皮的腥风血雨啊?……姑娘你这心理素质真心不咋地,按照你这样的搞法,每年奥斯卡的入围者和最后的得奖者岂不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谨然默默地吐槽中,江洛成的声音这才再次响起:“我之前跟你说的你都当废话了?凭什么凭你一句‘我想要’他就得让给你?……而且这个角色你不是已经拿下了吗?”
“那是因为他成了植物人,”徐倩倩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带上了一丝丝颤抖——听上去有些兴奋,“他活该。”
这话说得,就连这边靠在墙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的姜川浅浅皱起眉——虽然在谨然听来,这句话也不过就是显示出徐倩倩有多恶毒而已,不过他已经完全不惊讶了,因为之前徐倩倩已经完美地展现了她有多恶毒这件事。
而江洛成似乎也很有同感:“我介意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丑陋。”
徐倩倩的声音冷静了下来:“当时制片方已经选了他,听说合同都准备好了,只不过他突然出事,所以这个角色才之后落到我头上——这可怪不得我,他自己要出事的,而我也会好好地把握住这次天赐的机会,演完《神秘种子》,我徐倩倩也该和过去的我正式道别了。”
江洛成对于徐倩倩这样异想天开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这也算间接地给你让路了,得了便宜偷笑就好,幸灾乐祸就不必了吧——徐倩倩,相比起其他的艺人,你拥有的已经多到足够让别人羡慕,她们甚至拼搏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赶得上你现在说拥有的,可是你看看你,为什么你还是一脸丑恶嫉妒得发了狂的样子?”
“因为我觉得上天对我不公平,我不幸福。”
“不,你觉得自己不幸福只是因为你无穷无尽的贪婪而已。”
徐倩倩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突然话锋一转问:“那我喜欢你这件事呢?”
隔壁传来什么人在玩耍打火机的声音,片刻后,江洛成给了徐倩倩一个惊天动地的回答:“不是上过床了吗?现在在众人眼里我们也是一对,你也该满意了,要不明天咱们再去民政局扯个证让你晒晒——我是无所谓。”
徐倩倩:“……”
谨然:“……”
姜川:“……”
现在连谨然都开始要同情徐倩倩了,人生中多了“袁谨然”这么一块华丽而巨大且踢都踢不走的绊脚石就算了,还要喜欢上江洛成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渣男。
隔壁的对话终于结束了,隔壁房门被打开发出“咔擦”声的一瞬间,姜川抓着谨然从客房的窗户翻了出去——从一个箭步三步并两步跑到窗户前面到大长腿一迈飞出窗外,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这标准得堪比特警的动作让被男人抓在手掌心的仓鼠整只都震惊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姜川绕了个圈子从新从院子走向别墅时,在大门口碰见了徐倩倩和江洛成,在仓鼠难以保持正常表情浑身尴尬得快要掉毛时,姜川还能镇定自若地跟他们打招呼——此时,刚刚还偷偷躲在房间里狂撕了一顿的两位亲密得像是连体婴似的挂在一起,徐倩倩应该是补了个妆看不出哭过了,脸上笑容如花——这女人是挺漂亮的,如果不是意外地知道她私底下心里能有那么多丰富的内心活动以及特爱记仇的真相,至少从雄性的角度来看,谨然还一直挺待见她的。
徐倩倩笑眯眯地问姜川这是要去哪,姜川说想到客房休息,想了想,还问徐倩倩,客房在哪。
徐倩倩不疑有它地给他指了路。
姜川“哦”了一声道谢,然后三分钟后,他和谨然重新回到了刚才听墙角的房间里。
姜川关上门拉上窗帘,大概是嫌身上的泳裤难受,直接将裤子脱了浑身赤.裸上了床——前一秒还在为之前听到的那么多巨大信息量各种蛋疼的仓鼠这会儿注意力彻底被男人挂在双腿之间的肉虫吸引去了,那玩意哪怕是沉睡状态,尺寸都如此惊人,伴随着姜川的走动,上床,躺下,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它都在以十分诱人的方式轻轻摆动……
仔细想一想,谨然记得自己好像最初被姜川吸引也是因为他那天使的面容外加魔鬼的下.体。
蹲在枕头上,仓鼠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看简直停不下来——直到姜川上床,掀开那赞新的被单躺上床直接盖住了重点部分,伸出手戳了戳仓鼠的肚皮,说:“阿肥,来睡一会。”
谨然其实一点都不困,但是听到姜川这么邀请,它还是如同着了魔一般稍稍收敛起身子,往男人那边靠了过去,用毛茸茸的身体靠在他的耳朵边——转过头,从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能看见姜川仿佛心满意足地长吁出一口气而后缓缓地闭上了眼,那浓密得像是小扇子似的眼睫毛垂下,在眼下方投向一小片阴影,遮盖住了这几天连续熬夜熬出来的淡淡青色……
男人的鼻梁高挺自然,鼻尖也像是最好的雕刻家手下的得意杰作。
西方人的轮廓当中,却潜移默化地能感觉到一丝丝东方的血统。
世界上最完美的混血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谨然伸出爪,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男人耳边的发髻,这么一丝丝细微的动静显然不能惊动后者——他大概是真的太累了,连续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中不见天日,没日没夜地处理那些不知道到底哪来的、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文件,在h市拍戏的时候都没见累瘦的面部,反倒是这几天,对于剧组的其他人来说是放纵休息日的时间里,迅速地掉了一些肉,让这张脸变得轮廓更加清晰了些。
此时,男人呼吸均匀绵长。
整个客房的卧室内安静得如同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耳边聆听着姜川进入浅眠时发出的轻轻酣眠声——之前还因为徐倩倩的事情气得浑身发抖,整个心情七上八下的谨然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挪动了下,让自己更加贴合地贴在姜川面颊一侧……
——就好像打呵欠拥有传染性似的,困倦也可以传染他人。
仓鼠无比安心地闭上眼。
他突然就非常想要相信姜川,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拥有自己的想法,别的人休想要用那些肮脏的流言蜚语来玷污左右他的思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袁谨然自然也会变得无所畏惧。
……
谨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姜川在一片迷雾中找他。
男人看上去前所未有焦急的模样,他看上去在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一边找一边叫着“阿肥”“阿肥”——按照往常的情况,在他露面的第一时间,作为狗腿腿部挂件的谨然就应该扑上去狠狠地抱住他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谨然却并没有这么做。
关于这一点,他甚至自己都觉得十分困惑。
就好像他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这一次一定不能走出去让姜川看见自己似的。
姜川还在不远处寻找,并且看上去越来越焦躁,谨然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不停地说服自己“快出现快出现,你看他找你找得多着急”——然而,身体却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似的,大脑之中只剩下一个声音:你不能去,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仓鼠自己都急得快要飞起来,突然之间,周围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迷雾散开了,谨然惊讶地发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民国异闻录》的拍摄组,而且是拍摄序章时候的那个荷塘边,大概是夏季,荷花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荷叶遮住在了谨然的头上,将仓鼠小小的身体隐藏在了荷叶之下。
大概就是因为借着这些荷叶的遮掩所以姜川才看不见自己。
谨然看着姜川满世界的找自己,向每一个路过的、面容模糊的人去询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仓鼠?”
那些人其中大部分冷漠地摇头,另外一些却笑嘻嘻地告诉姜川“你的仓鼠不是已经死了吗”,剩下的另外一些,有的人说在餐厅看见了,有的人说在操场那边看见了,还有的人说自己刚刚就在厨房看见了一只仓鼠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姜川的那一只——而这个时候,远远地走过来了一个人,谨然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居然是徐倩倩,当姜川冷漠地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那个女人却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姜川,冷冷地说:“不要找了,你的两只仓鼠不是都死了吗,一只被埋在山上,另外一只被淹死在了水里。”
姜川沉默。
与此同时,一滴冰冷的露出从谨然头顶上的荷叶上滴落掉在它的头顶——仓鼠打了个激灵,浑身的血液逆流,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她胡说”“徐倩倩胡说”,他愤怒地想要迈开步伐跳出去出现在姜川面前用活生生的自己狠狠地打那个女人的脸,但是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紧接着整个身子都向后倒去——
对于仓鼠来说,那是“哗啦”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但是对于人类来说,这所有的声音不过是“咚”地一下就好像是小青蛙从荷叶跳入池塘——谨然最后看见的一幕是姜川闻声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然而层层叠叠的荷叶遮住了他的实现,他没有看见掉入池塘的仓鼠,在他的眼中只有轻微摇曳的荷叶,以及滴滴答答散落一地的露珠。
池塘中,冰冷的液体迅速讲仓鼠淹没——湖水瞬间充满了整个鼻腔,谨然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一串串的泡泡从自己口腔和鼻腔往外冒形成一串泡泡升上水面最终破裂——窒息冰冷的感觉将他包围,一种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将他完完全全困锁……
不知道为什么谨然忽然想起,他曾经在不记得哪本书上读到过——其实相比起电影电视作品中戏剧化的表现,其实溺水而亡的人大多数是平静的,无论是他们一心求死或者压根就是意外,在沉入水底的过程中,他们甚至不会做出任何的挣扎,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水面、水面上的光、人群叫嚣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
最终静静死亡。
恍恍惚惚之间,谨然好像听见在水面外面,徐倩倩笑着对姜川说:“你的仓鼠就淹死在那个池塘里,但是你找不到它,你甚至不知道它的尸体沉在哪个位置,你再也找不到它了。”
谨然:“……”
果然是梦境吧。
生活中的徐倩倩可说不出这么意味深长的话来——毕竟这女人本质上来说就只知道歇斯底里以及无理取闹。
谨然平静地看着水面透入的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当周围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梦境一般会在梦见自己在垂死边缘时猛然醒来……虽然谨然现在还完全没搞懂这个梦境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脱离现在的梦境,无论是姜川的表现还是此时此刻他自己心中那茫然的、不知因何而起的悲痛,都让他想要立刻脱离这个梦境。
醒来。
现在就醒来。
谨然默默地告诉自己。
而事实上,当他开始这样暗示自己的时候,他也确确实实感觉到周围来自池塘水的压迫、冰冷在逐渐减小,他稍稍安心,就在他默默地等待着这样的感觉彻底消失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啪嗒”一声轻响——就好像一滴雨水落在水面时应该会发出的声音。
咦?
窗外下雨了?
谨然模模糊糊地想。
原本应该沉入水底的仓鼠睁开眼睛,却意外地发现周围的一切又发生了变化——此时此刻在它周围环绕着的,不再是对于一只仓鼠来说看什么都无比巨大的视角,而事实上,周围的一切物体的尺寸都回到了那个作为人类的袁谨然熟悉的尺寸,街道、树木、来往的人群。
变回来了?
谨然欣喜地打量着四周,几乎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还在梦境当中,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上落下了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脑门上——冰凉的触感——就好像不久前荷叶上的露珠掉在仓鼠的脑袋上时带来的感觉完全一样——谨然迷茫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乌云密布,就在他抬起头的顷刻间,就在他一步之遥的前方一米处,天空中降下倾盆大雨。
他站在雨幕之外,仿佛与姜川站在两个世界。
谨然忽然觉得手中一沉,低下头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伞——这一把伞有些眼熟,谨然想了想,然后想起这似乎是《民国异闻录》最后一幕时,王墨手中举着的那一把。、
仿佛若有所悟地抬起头——果不其然,谨然在自己的不远处看见了那片荷塘,而此时此刻在荷塘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那里,背对着他。
是姜川。
于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民国异闻录剧本上的最后一幕。
只不过这一次渡劫失败出现的深坑变成了荷塘;怀锦道士变成了姜川,而谨然则取代了樵生的角色——他站在姜川的身后,看着男人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看着深深的荷塘之下——大雨倾盆将他浑身上下淋得湿透了,雨水从他的额发滴落下来,在荷塘的水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从谨然的方向,只能隐隐约约在雨幕中看见姜川沉默的侧脸,雨水水珠顺着男人弧线完美的下颚连成一道水线——
谨然沉默。
然后手腕轻轻一震,只听见“啪”地一声,那把造型复古的伞在他的手中被撑开。
他往前一步,踏入雨幕。
踩着积水却下意识地将脚步放轻,谨然缓缓地走到池塘边的男人身后,那张原本没有多少情绪的脸上忽然有一个微小的停顿飞快地一闪而过——
然而,黑发年轻人却很快地将这个情绪收拾好,举着伞的手以几乎不可察觉的方式动了动,与此同时,在他手中的雨伞也跟着稍稍倾斜——任由冰凉的雨将他身上原本干燥的衣服浸湿,黑发年轻人将手中的那把伞遮在男人的头上,遮挡去他头上的倾盆而下的暴雨。
姜川没有回头,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蹲在那里——而当他感觉到头上降落的雨水忽然消失,他这才微微地动了动。
从谨然来看,接下来大概是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他终于看见,男人微微侧过头,那又长又浓密的漂亮睫毛上沾满了水珠,湛蓝色的瞳眸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声音沙哑,而后问出了他在这整个荒唐的梦境中拥有的唯一的那一句台词——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仓鼠?”
良久的沉默。
暴雨冲刷着大地发出的哗哗声响中,站在男人身后的黑发年轻人轻轻勾起唇角——
“看见了的。”
“……”
“我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