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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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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腊月初八,辽国皇后萧玉音从延昌宫移驾,前往自己父族的部落,才出了上京城十公里,就遇上了上千人的队伍,冲散了护卫队,包围了凤车。

    萧玉音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子,更何况她还追随辽帝耶律璟多年,见识过了无数的鲜血与战争,周围的喊打喊杀声并未吓着她。

    她撩开帘子,见外面这群人身着辽人服色,但是行动间却分工明确,极有默契,心里不禁暗自揣测这些人的来历,到底是辽人内部听得辽帝亲征,这才趁机作乱,还是草原上的流寇,无意之中撞上了才想着来捞一票就走?

    身边的宫女要护着她,她却回身从车内拿了自己的弓箭出来,箭去如流星,向着场中的流寇射去。

    场中厮杀正在激烈处,夏景行身侧的一名儿郎突然满面痛苦的倒了下去,后心正中处插着一把金翎羽箭,他顺着箭来的方向去瞧,恰瞧见场中的凤车之上,一名中年华服的女子紧抿着唇,又一次拉开了弓……

    该如何形容夏景行此时此刻的情形呢?!

    假如能近得了赵六的身,他都要摇着这家伙的双肩问一问他:辽国皇后还会射箭,搞不好还会近身搏斗,这些兄弟你没打听出来吗?

    因为这一发现,夏景行及时调整了战略,对辽国皇后以及她身边的四名宫女都谨慎了起来,这才没出大乱子。

    萧玉音虽然人到中年,但是意外的马术极好,射人也极有准头,连着射中了四名大齐兵士,骑了匹马就要往上京城跑,还是夏景行与另外一名前锋营的兄弟用绊马索合力将她拦住,她人马上摔落到了地上,顺势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来,便向着来人狠扎了过来……

    而她的那四名贴身宫女也与她一般二无,皆是夺了马匹跟着要跑,被拦下来之后,跟大齐军士拼起命来,眼神跟草原上的母狼差不多,透着一股狠戾与绝决。

    萧玉音今日出行,带了四五百名护卫,原本就有些轻忽大意了,最后被夏景行跟赵六带来的人砍杀殆尽,只大齐军也有三四百人或受伤,或当场死亡。

    那四名贴身宫女见萧玉音落到了这帮流寇的手里,各提着一把弯刀来拼命,却被大齐军士围在当中,很快便丢了性命。

    这些大齐军士经过与辽人的残酷对决,一路之上又见识过了辽人奴役大齐百姓的残况,不说是遇上打劫的辽人部落,都是不分男女老幼通通屠戮干净,就算眼前的辽人宫女貌美如花,也丝毫生不出怜香惜玉的心。

    萧玉音见得这些流寇不言不语,却出手狠厉,毫不拖泥带水,就算是她开口许诺金银财宝,都没能打动他们,还是群起而攻之,斩杀了她的贴身宫人,心中寒意渐浓。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细瞧这些人的眉眼,尽皆冻的面皮紫黑,嘴唇上还咧着血口子,也有因为厮杀之中掉了护耳的帽子,甚至能瞧得出他们耳朵上皆生着冻疮,皮袍子并不合身,萧玉音心里已经开始生疑了。

    就算是听得辽帝亲征,生了内乱,那些手握权柄的辽人贵族的护卫也不致于打扮成这样,而这些人身上的辽人服色大多是部落平民的服色,但他们神色却又不似一般流寇带着天生的凶悍鲁莽气息,相反,还显的训练有素。

    这时候,萧玉音心里已经终于有了个害怕的猜测,”你们……是齐人?“

    大约只有齐人才会恨她如骨,宁可不要金银珠宝也非要不计代价的捉到她,这从可汗捷报频传来看,也不算是意外了。

    赵六笑嘻嘻上前来,用辽国话向萧玉音道:“皇后猜想的没错,这不是……你家大汗跑到我们大齐去,迟迟不肯回来嘛,我们也是没辙了,总不能眼看着辽帝直奔我们大齐的长安城去嘛,只能请皇后走一趟了。得罪之处,还请皇后海涵!”还似模似样朝着萧玉音行了个礼,但态度可带着说不出的轻慢。

    萧玉音冷笑一声,“你也太小看可汗了,他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停止南征?”她居然会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话。

    没有了语言障碍,沟通也不用非得靠赵六了,夏景行摸摸下巴,无奈一叹:“是啊,你们大汗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停止南征,但是他若听到消息,有人直捣他的老巢,并且皇后也失踪了,他的延昌宫被人一把火给烧了,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

    萧玉音神色间终于有了丝松动,“你们敢?!”这帮齐人……也许真的会做出这等事情。

    夏景行一挥手,“绑起来,塞住了嘴巴,今晚就让辽后瞧瞧咱们敢不敢烧了延昌宫!”

    手下儿郎立刻便拿出粗麻绳,将萧玉音绑了个结结实实,哼着小曲丢到了马车里。

    萧玉音没想到自己在大后方,也能落到齐人的手里,简直是意外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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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上的夜风,冷的浸骨。

    这天晚上,游荡在草原上的饿狼顺着血腥味儿一路寻到了齐军与辽后护卫队厮杀过的地方,美美的饱餐了一顿。甚至不用夏景行他们打扫战场,萧玉音的数百护卫连同贴身宫人都消失在了这片草原上。

    而他们骑的马匹,早被大齐军队带到了乌丸山上。

    晚上看守着萧玉音的乃是夏景行在前锋营的心腹,一直跟着他经历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争,当初一起训练的许多兄弟们都倒下了,这两人却一直活着,陪伴着夏景行从进了前锋营至今。他二人被留下来看守萧玉音,还心有不满:“夏头儿不肯带着咱们兄弟去,是嫌咱们兄弟没用吗?”

    “你们自己觉得自己很没用吗?”

    两人面面相窥,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皮,“哪儿能呢?咱们兄弟可坚决不会给夏头儿拖后腿!”

    夏景行被这两人逗乐,临别之时又正色道:“若是我跟赵六哥都不能回来,以后这支队伍就要你们俩好好带着了,你们要带着兄弟们在草原上游荡,多灭几家部落,最好是让辽帝觉得他手底下的人都乱了起来。”

    后方都乱了起来,皇后都失踪了,就不信耶律璟还能安心在前方征战。

    这两人没想到留下来的任务更为重大,只能目送着夏景行下赵六带着两百精壮离开,赶着最近打劫来吃剩下的羊群以行脚商人的名义直奔上京城,准备在打劫了辽国皇后之后,再往上京城大闹一场。

    他二人如今算是前锋营的小头目,还跟斥候营剩下的几人联络感情:“兄弟别怕,有咱们在定能保你们活着离开草原。”

    当初冲出重围之时,斥候营折损最大,前锋营的折损率极低,因此如今能够并肩活着打马到了乌丸川的,大部分都是前锋营的兄弟们。

    半夜的时候,上京城里火光冲天,前锋营的人将萧玉音押了出来,站在乌丸山上,让这位辽人皇后瞧一瞧延昌宫的大火,还要说几句风凉话:“啧啧,也亏得咱们头儿心善,这才将辽后给救了出来,不然今儿她可就要葬身火海了,那死法可不好看。”

    萧玉音目眦欲裂,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嗓子里似被什么哽住了一般,远远看着上京城内的大火,却无能为力。

    她现在面对着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齐军,对辽人不会怀有一点点的善意。

    看守的齐军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大畅,忽想起一桩事来,轻笑一声,拍了下身边兄弟的肩:“哎哎,说起来有件事儿你们注意到没?萧家兄妹俩倒是挺倒霉,都落在了咱们头儿手里。做哥哥的死在了咱们头儿手里,如今做妹妹的也被咱们头儿给绑了,咱们头儿真是萧家人的克星啊!”

    他心里隐隐不安,生怕夏景行与赵六回不来。

    这两人,一个指挥有方,一个打探消息有一手,配合无间,才能带着他们一路从燕云十六州跑到辽国上京来。

    说得这句话,不过是在给自己壮胆,也顺便刺激下萧玉音。看她忍的那般模样,好生辛苦。

    果然萧玉音听得这话,嗓音都变了,略微带着些颤音:“谁?你们说的谁?谁是萧家人的克星?”是哪个杀了她的哥哥?

    那人却似没听见一般,转身便与身边的人调笑,多是些辽人如何如何该死,狼子野心掠夺别国国土,百姓之语。

    萧玉音都快疯了,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前后左右围了十来个粗汉,就算她要上个茅房,山坳周围也围的严严实实的,生怕她顺着小路跑了。

    “到底谁杀了我哥哥?是谁?”

    接到萧成龙的死讯,耶律璟不敢拿战报给她看,后来还是她听到宫里传出来的流言,找耶律璟相问才确认了这件事情,当时伤心了许久才总算接受了这件事情。耶律璟要出征的时候,她还请求辽帝为自己兄长报仇,一定要手刃杀了萧成龙的齐人凶手。

    萧玉音家中只有萧成龙一位同母兄长,与她感情最深,其余兄弟们都是庶母们所出,大家都想着抢夺萧成龙手里的斡鲁朵,互相之间是连一点兄弟情谊也没有的。

    没想到辽帝在齐人边关,而杀了她兄长的凶手却已经千里迢迢奔到了上京城,如今连他们的延昌宫都烧了。

    远远看去,上京城的火势绵延不绝,也不知道这是到底放了多少火,恐怕不止延昌宫,就连百姓的家里也遭了殃。

    “你们连平民百姓都不放过,你们会遭天谴的!”萧玉音喃喃,她已经确定了斩杀兄长的人就在上京城,自己不但不能为兄长报仇,还被仇人绑架。

    先前不愿意再与她说话的那人忽冷笑一声,面色冷硬如霜冻的大地,“我们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辽人既想着南侵,占领汉人的万里江山,又喜欢汉人的文化,辽人贵族里有不少不但会说汉话,写汉字,还读过不少汉人的典籍,萧玉音便是其中之一。

    她听到这话,想想自己宫里那些汉人奴隶,终于绝望的闭上了嘴。

    战争就是这样,辽人掠夺了大齐的百姓为奴,她不觉得有什么,只觉正常。但是当自己治下的百姓奔走呼号,家业生命毁于一旦,这时候她才会体会到战争的切肤之痛,才会觉出辽人对大齐百姓的残暴不仁。

    天快亮的时候,静静在乌丸山上站了一夜的前锋营的军士们情绪都前所未有的低落了下来。

    虽然,执行这场任务,出发之前大家早就做好了此生也许只能埋骨他乡,不能再回归故国的准备,但是真正有兄弟倒下去了,在自己眼前失去了生命,心里还是会难受不已。

    直到天光大亮,远远的听到了马蹄声,直朝着乌丸山奔了过来,身后烟尘四起,他们才精神一振,“不会……不会是夏头儿跟赵头儿回来了吧?”

    萧玉音听到这声音也是忽的精神大振……会不会是这帮齐兵露了行踪,所以才会被上京城的守军发现?

    事实上,这次耶律璟南征几乎倾巢而出,上京城守兵只有五千,但对外却宣布留守两万,只是防着辽人内部作乱。而耶律璟即位这么些年,辽人被他强权统治,这些年再没有作乱的消息。没想到辽人被迷惑,上京城只皇后留守,各处的部落首领便不再前来上京城,最后却让不知内情远道而来的齐人给钻了空子。

    前锋营里点出一半人马,前去迎接夏景行与赵六,另外一半人看着萧玉音,为了以防万一,有个军士还将自己怀里揣着数月都未曾洗过的帕子团巴团巴,塞住了萧玉音的嘴巴。

    一股酸臭味冲鼻而来,嘴巴里是奇怪的咸咸的腥腥的味道,也不知道是汗还是血,萧玉音弯腰欲呕,那军士威胁她:“你若是吐在我帕子上,不管吐出什么来我都会让你吞回去的。”

    萧玉音忍了又忍,眼眶都红了,终于将这股呕意给压了下去,又伸长了脖子去瞧。

    乌丸川上,打头的是一队只有十几人的队伍,正是昨日劫杀了她的车队的齐军,身后紧追着的足有上千人,皆是上京城中巡卫的服色。

    萧玉音喜上眉梢,想发声却被塞住了嘴巴,只能看着山上的齐军冲了下去,很快便与山下巡卫战成一团。

    昨晚烧了上京城的十几人被接应的人护着上山来,一刻钟后已经到了眼前,身上皆十分狼狈,有沾着血迹的,也有皮袍子被火烧去了半幅下摆的,也有丢了皮帽子的。

    守在山上的齐军并无一人问起,去了两百人,为何只剩下了十几人,只对这十几人能够活着回来,表示了欢欣鼓舞:“夏头,我就知道你们能回来!”

    夏景行满脸疲累,胡子拉茬,嘴上都是血口子,“我如果不将赵六带回来,你们岂不是要在草原上迷了路?”他将赵六从马上抱了下来,赵六背上袍子教血浸透了,嘴唇苍白,勉强坐在马上,被夏景行轻轻一伸手,便要跌下马来的样子,如今落在夏景行怀里,却依旧嘻嘻哈哈的笑,“这下知道我的重要了吧?”不小心被碰到了伤口,眉头便拧了起来,“辽狗真他妈不是人,一刀下来差点砍断了爷的脊梁骨!”

    他们出来都带着刀伤药,还有从辽人部落搜集的草药,这会儿便有人接过赵六,将他抬进了帐篷,解开了袍子来敷药,见到背上长长一道刀伤,还好冬天穿的厚,皮袍子也卸去了不少力道,不然还真要砍断他的脊梁骨。

    山下面,正战到激烈处,那股辽人却忽的被领头的喊住了,渐渐退出了战圈,只做个包围之势,大约是见得山上还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万没想到乌丸山竟然藏了这么多匪人,便不肯轻举妄动了。

    夏景行见状,也让军士传令撤军。

    山下的齐军便缓缓后退,见得辽军并无攻上山来的打算,很快便兵合一处。

    赵六敷完了药,从帐篷里出来,站在夏景行身边与他一同观战,“这些辽人是要做什么?不会是去搬援兵吧?我瞧着上京城里的守军也不多嘛,满打满算连上万人都没有。”

    萧玉音听得眉头皱了起来,方才的欢喜之色便淡了下来。她原还想着,若是齐兵惊动了上京城守军,说不定守军还能救回自己。可忽又想到,城中守军根本不知道她已经失踪了,还当她带着护卫队回萧家斡鲁朵了。

    夏景行便开始分配人手,一队人担任守卫,一队人弄吃食,再留一队上百人看守萧玉音,其余人开始休息。

    “只要耗到了晚上,咱们就好办了。”他催了赵六去休息,“外面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你这会儿养伤,如果这帮辽人能够等到晚上,咱们就好办了。”

    大半天跟这些辽人拼个半死,被他们发现了辽后在齐军手里,若是再引来了城里守军倾巢而出,到时候就麻烦了。

    城里的辽军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当占山为王的流寇,一时半会不会离开,又摸不清人数,所以才不肯轻举妄动。

    果然夏景行的猜测是对的。

    昨晚上京城中半夜多处大火,延昌宫四门分别被射入火箭,多处殿阁起了大火,好好的一个宫殿被烧的不成样子,宫中守卫暗自庆幸帝后皆不在宫中,却又害怕帝后回来如何交差。

    而上京城中多处宅院也同时起火,巡夜的守卫四处追缉纵火犯,有说来了上千人的,有说来了数百人,辽人百姓大半夜从被窝里钻出来,披着皮袍子出了大门来瞧,黑天半夜便被当头一刀斩首,扑通一声惨死在了家门口,后面跟出来的家人见势不好,回身要再去寻兵器,却被人从身后砍个正着……

    夏景行带着的这帮人皆是不要命的打法,放完了火便提着刀四处砍人,已经抱着回不去让辽人上京大乱的想法,将生死置之度外,摸黑游走在上京城的街道上,逢人便砍,不知道多少上京城中百姓因此而遭了殃。

    城内守军接二连三的接到报案,这会子也顾不得了,都忙着去救火了,若是遇上形迹可疑的人,才要张口审问便被当头一刀,跟着的同伴便齐齐扑了过去,与这嫌疑人战在了一处……结果很是惨烈。

    对方根本是存着不想活的心思,而城中守军却还想抓个活口,弄明白大火跟杀人案的缘由。

    上京城中守军原本五千,经过昨晚混乱,就折损了七八百,而萧玉音带走了四五百,这已经是一千多人了。

    等到天亮,城中守军准备派人去追皇后凤驾,禀报城中内乱,原本只开了西门,却没想到夏景行与赵六等人正在此处藏匿,教他们瞅准时机,便冲了出去。

    守军见势不妙,只能派兵缉拿这帮流寇,哪知道一直追到了乌丸山,却见他们竟然还有不少同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驻扎在此的,更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派人回城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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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城中又派了一千人来,守在了乌丸山下,却还是未曾攻山。

    赵六已经发起烧来,被夏景行指定了两名身体强健的前锋营将士护好了他,直等夜幕降临。

    城中守将也是束手无策,对眼下局势大为头疼。

    经过一日清点,延昌宫被烧毁的宫殿足有六七座,而城内的民居被烧毁的更是不计其数,到处是一片片的废墟,更有普通百姓的人命案子数百起,茫无头绪。

    守军的尸首认领了回去,城中丧命的百姓尸首自有家人认领,多出来的尸首便无人来认领。

    守将乌察命人将这一百多的无主尸首拖到了官衙,亲自带着人来扒光了辩认,从身上的刀伤到手上的茧子,最后骇然得出个结论:恐怕这些人不仅仅是流寇,更像是长期训练有素的兵士。

    城外追击的兵士来报,发现乌丸山上聚集了大批的流寇,人数众多,目有尚不确定有多少,因此派出去的人并未轻举妄动,只是守在了山下,乌察就更伤脑筋了。

    乌丸山有不明来历与数量的流寇,而城中大乱,折损许多守军,百姓伤亡数目不等,延昌宫被毁,如今城中守军只有三千人了,他想来想去,也不敢倾巢而出,唯有再派一千人去守着乌丸山,又派人紧急向附近的斡鲁朵求援。

    但此处乃是大汗的地盘,占地颇大,离最近的斡鲁朵路程也极远,就算是紧急救援,援军星夜而来,恐怕也到五六日之后了。

    大冬天的,乌察额头的冷汗不住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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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萧玉音坐在冷硬的地方,冻的直哆嗦,看着齐人将坐骑点选一遍,受伤的脚力不太好的马匹都被拉了出来,足足有四五百匹,许多人上手,往这些马匹尾巴上扎了涂着油脂的枯树枝,她猜到这些齐军的用意,便连连摇头,想要阻止他们。

    ——这帮野蛮人,根本不知道马匹对于草原上的人意味着什么。

    可惜压根无人愿意听她的意见,见她使劲摇头,还取笑:“辽后这是犯什么病了?头摇的停不下来!”引来笑声一片。

    只听得夏景行一声令下,这些马匹尾巴上绑着的枯树枝便被渐次点燃,当先的马儿感受到了热意与疼痛,率先朝着山下冲,其后所有被点燃尾巴的马匹齐齐嘶鸣,朝着山下冲过去了。

    山下的守军接到乌察之令,先别贸然攻山,等援军到了再将这些人一锅端了。这时候除了巡逻军,其余的都已经钻进了暖和的毡帐,哪知道正在打盹,就听得外面的惊呼声,急忙钻出帐篷一瞧,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山上窜下来一队火球,近了才发现是一队被烧着的马,疼的横冲直撞,来的方向正是向着他们的营地。他们正要避开,身后紧跟着的流寇便掩杀了过来……

    乌察是天亮之后才得到的消息,守在乌丸山下的两千人折损过半,而山上的流寇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趁夜去了哪里。

    五日之后,派往萧家斡鲁朵求援的人回来了,面如土色的跪在他面前,不住磕头:“大人,皇后并未回到娘家,萧家不知道皇后驾临……”他身后,是萧玉音的父亲萧珙,铁青着一张脸直冲了进来,那气势瞧着似要将乌察给乱刀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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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齐同光三十三年正月初七,辽景宗八年,耶律璟在应州收到上京城急报:辽后萧玉音失踪。

    随同急报一起前来的,还有萧玉音的亲爹,大丞相萧珙。

    耶律璟没想到自己出征,后院起了火,见到萧珙进了王帐行礼,忙请了他起来,“皇后……真的失踪了?”还不能信。

    乌察已经在上京城里洗好了脖子,等着辽帝的雷霆之怒。

    萧珙自得到皇后失踪的消息,已经派人前往各处打探,希望能查出萧玉音的行踪,他自己则亲自前往燕云十六州,寻求耶律璟的帮助。

    耶律璟与萧玉音从小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孩子也生了五个,只当初征战,四处奔走,却只养活了两个儿子,其余的全部夭折,对于皇后,他是深怀着敬意与愧疚的,若非自己带着她四处征战,其余三个孩子都能活下来。

    燕云十六州如今已经攻下十二州,还有四州正在苦守。

    耶律璟有信心自己能够在年内拿下其余四州。但皇后失踪,这使得他此刻心乱如麻,雄心壮志都被这消息给打击的瞬间消失大半,只想立刻派兵进入草原,找到萧玉音。

    “大丞相可有什么线索?”

    萧珙来的匆忙,派出去的人还在路上,“阿音此次如果不是被哪个部落掳去,就是落到了流寇手里。”遂将萧玉音离开上京城的当晚,城内便出现了大火动乱之事讲了,他自己也亲自瞧过了那些死去的流寇,眉毛都拧了起来,“还有一种可能,那些流寇并非真正的流寇,而是大齐军假扮的。臣在其中两名流寇扒下来的衣物里看到了绣功精细的帕子,被贴身藏着,想来是重要之物。找了绣娘过来看过了,说是汉人的绣法……”

    耶律璟听到这话,颓然朝后坐倒,“阿音若是落到大齐军士手中,也不知道要被怎生折磨……”简直不敢想象。

    正如辽军以折磨大齐百姓为乐,同样的落到大齐军士手中的辽人日子也不会好过。

    普通军士受折磨耶律璟并无感觉,但是萧玉音却是万万不能落到齐人手中……他哪里舍得萧玉音再受半点委屈?!

    耶律德光听到信儿过来的时候,耶律璟已经吩咐了手下收拾行装,准备回兵,坐镇上京,开始寻找萧玉音。

    “皇兄这时候回兵,咱们费了两年的功夫,才啃下了燕云十二州,岂不白费了?”

    耶律璟目光里暗藏着风雷云动,到了嘴边只有平淡的一句话,“我要去找你嫂子。”

    耶律德光与兄长别的地方都十分合拍,唯独女色上头完全说不到一处去。他如今年近三十,身边女人来来去去,崽子都生了十几个了,正妃也换了好几茬,侧妃更是如流水。也许今儿还是女奴,得了他的欢心,明儿便能做侧妃,过得三五日被玩厌了,又被打回去做女奴。

    因此,他压根不能理解耶律璟对嫂子萧玉音的深情,刚开始只觉得这是因为耶律璟需要萧家的襄助,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这兄长早就因为萧玉音而傻了。

    “皇兄,皇嫂咱们派人找,就算是翻遍整个大草原,也能将她找出来,用不着你亲自去找。拿下燕云十六州,还需要皇兄亲自来坐镇,万不能丢下战事不管,就为了寻皇嫂,耽误了正事怎么办?”

    耶律璟此刻哪里还听得了劝,直恨不得指着耶律德光的鼻子让他滚出去,忍了又忍才将急怒压下,“你皇嫂向来待你不错,怎的她出了事,你就能拦着我不去找她呢?”

    耶律德光都快要疯了,只觉得兄长不可理喻,就为了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更何况萧玉音可从来不是什么温顺的性子,但凡兄长多瞧两眼宫里美貌可人的宫女,她都要竖起眉毛骂人了。

    失了这样霸道的皇后,不是正好娶个温顺和气的进来吗?

    以后想要多少女人,还不能得?

    怎么兄长就是想不明白呢?!

    萧珙在帐外,听得耶律德光跟耶律璟大声争执,兄弟俩吵的急赤白脸,差点打起来,最后耶律璟一掀帐子怒气冲冲的出来了,“我已决意带十万兵回上京城去,剩下的人交给你,战场上的事情你看着办。”

    “皇兄——”

    耶律德光追出来,耶律璟已经大步朝前去了,身后跟着的萧珙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萧珙儿女众多,但唯独萧成龙与萧玉音跟耶律璟关系最为亲密。前者已经战死,后者……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

    就算是萧成龙活着,也及不上萧玉音在耶律璟心里的重量。因此,无论如何这个女儿都要找回来,不容有失。

    而耶律德光阻止耶律璟回去找萧玉音,这多多少少让萧珙心里不痛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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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十,夏家与何家两队人马终于进了儒州城。

    如今燕王正苦守在此,朝廷粮草早已经不再按时发放,派来的援军也还在路上,大齐军苦苦支撑,听得来报,有夏家粮队前来送军粮,燕王便皱起了眉头。

    他房里有个樟木箱子,里面装着整整五千人的兵牌,那是前锋营与斥候营的人离开时自身上解下来的。

    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能回来!

    最上面,是夏景行与赵六的兵牌。

    这是大齐每个将士的身份凭证,将来战亡了,便将这兵牌送到兵部,核实战亡情况,再经由兵部发还战亡者家人手中。

    夏家军粮,难道会是夏景行家里来人?

    他亲自去城门口迎接。战乱之际,能自筹了军粮送至前线,此等高义足令三军铭记。

    验过了路引,城门大开,长长的军粮以及棉服队伍缓缓入城,邬成道打头,身后跟着镖师与趟子手,护卫着粮车。见到了燕王,他便下马行礼。

    “夏家是洛阳城的夏家吗?”

    “殿下有先见之明,正是洛阳城种芍药花的夏家。夏家父女散尽家财,筹得粮队,由夏家少东亲自押着前来。夏家少东在路上受了凉,此刻还在后面马车上。”

    “夏家……少东?”

    燕王还当他听错了。夏家少东可不就是夏景行的媳妇儿吗?

    他跟随自己来到幽州,一别两年多,没想到妻子千里送粮,丈夫却在辽国草原上,生死难测。燕王忽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沉甸甸的,似被什么重重的压着一般。

    夏家父女高义,而他……也许要让夏芍药失望而归了。

    夏芍药的马车到了燕王驾前,保兴掀了马车帘子,夏芍药下得马车,见到燕王神色便忐忑了起来,上前见过了礼,又将粮草数目帐册递了过去,“这是此次夏家所筹军粮,麻烦殿下派人点算。”

    “夏少东远道而来,不如先去歇息?”燕王接了帐册,转手交给了身边近卫。

    夏芍药的心忽的便沉到了谷底。

    燕王面上笑意勉强,虽将她谢了又谢,道她此次送来的军粮解了眼前燃眉之急,但却绝口不曾提夏景行的近况。

    她忽的咳嗽了起来,路上着了风寒,原本就发着热,这会儿再忍耐不住,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如急雨而下,重重敲在燕王心上,似要咳出五脏六腑一般。

    身后紧跟着的马车上跳下一个衣冠华丽的年青男子来,眉目俊朗,到得近前与燕王见礼。

    他递上了帐册,自我介绍是洛阳何家,自筹了五万两银子的棉服助边关将士度过寒冬,只是路上走的慢了些,这才到了开年才送了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有些担忧的窥着咳的厉害的夏芍药,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来,递了过去,“我这里还有些前儿在路上农户家里寻来的猪苦胆,让人熬成了汁子,夏少东先喝一口压一压?”越往燕云十六州走,环境越艰苦,百姓的日子也越难过。

    夏芍药接了过来,打开抿了一口,咳嗽总算是压了下去,这才抬起头来,因为咳嗽,眼圈都有些红了,倒有些楚楚之意,只气势上却半点不弱:“多谢何公子!”路上得何大郎诸多照顾,倒让她对这人有了新的认识。

    再去瞧燕王,目光里便藏了探究之意。

    燕王对上这样的目光,心里更难受了。

    当初送燕王妃走的时候,她就是这种目光,暗藏了担心却又努力故作坚强,还握着他的手道:“夫君,我在长安城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