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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瑶公主从小儿就很喜欢往永宁侯府跑。永宁侯府别的都还算罢了,唯独侯府的芍药花名满长安,每至盛开,夏家庄子上灿似锦霞,都快成了长安城的一景了。
她的小伙伴夏绮安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着祖父去庄上种花了,这种娱乐活动在夏侯夫人生下次子纬安之后,就更频繁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娘现在全部的精神都在弟弟身上,哪有精神头管我啊。”正好方便她跟着祖父撒欢。
玉瑶对绮姐儿这种自由放养的生活由衷羡慕。
皇后端庄温婉,母仪天下之后对女儿的教导也未曾放松,这就使得玉瑶的课业越来越重,从读书到女红,宫规礼仪待人接物都是要学习的。
皇后的口头禅就是:“你是长公主,便该有长公主应有的气度仪态。”
玉瑶公主很委屈:“曾姑祖母还是大长公主呢,她都每日提着花锄弄的满手泥,也没见别人议论她毫无公主仪态。”
她口中的曾姑祖母便是华阳大长公主,先帝之姑母,今上之姑祖母,如今满头华发,子孙满堂,独爱芍药成痴,自夏南天进京之后,又逢种花知已,三不五时便要召了夏南天进府去谈谈养花经,每逢花季还要亲往夏家庄上去选芍药花,若非她这把年纪,夏南天亦是满头霜色,恐怕长安城里那些贵妇们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
人上了年纪大约便无分性别,特别是华阳大长公主这个辈份年纪,如今是侄孙当政,她的辈份又高,就连皇室宗伯的辈份都要比她小,在她面前也只能以晚辈自居,若是敢开口误导她失了公主仪态,恐怕要被她老人家唾面的。
皇后头都大了,玉瑶拿谁比不好,非要拿这老祖宗来比。
但是没办法,华阳大长公主是如今在世的公主里面辈份最高的,真要较真,也只能说她是诸公主之楷模,却万不能议论她礼仪有误。
皇后恼了:“等你到了你曾姑祖母的年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会儿必须要听母后的训导!”
玉瑶公主觉得很伤感,好好的家人,一谈礼仪风度,就要训导,这不是伤感情吗?看看夏侯夫人就从来不强硬的要求绮姐儿学什么规矩礼仪,只要大面儿上不错就差不多了。
她握着四岁的玉琼小公主胖乎乎的小爪子深表同情:“小胖子,让你天天只知道吃,等你再大一些,母后教导起你来也不会手软的。”毫不客气将她面前盘子里的肉脯抓走了一大把,引的玉琼小公主一看自己盘子里肉脯减少了三分之二,立刻放开嗓子大哭。
玉琼小公主生来爱吃,自从长了牙齿之后就不懈努力的向皇后表达了自己对肉食的热爱,最开始便咬着乳娘的u不放,拿四颗尖尖的小牙鼓着腮帮子拼了全身的力气咬,好几个回合下来,乳娘对给玉琼小公主喂奶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这小家伙是逢吃必见血。
等到能吃粥了,她是逢肉粥便吃的欢快。自己长牙说话,能够表达自己的需求之后,张口便要吃肉。
虽然玉琼小公主如今才四岁,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墩,挑食的厉害,皇后对她的饮食习惯也甚为头疼。就连这肉脯的零嘴都是每日定时定量的,所以被姐姐抓走了一大把零嘴,她才会不惜以号哭来表达不满。
太子萧烨还笑道:“这小丫头如此爱吃肉,不如将来嫁到辽国去,听说那里的人都是以肉食奶酪为主的,倒是甚少吃水果蔬菜。”
皇后听了便跟摘了自己的心尖子似的竖起了眉毛:“你敢让她和亲?!”
“那叫联姻,联姻!又不是战败国,和什么亲啊?!”太子一边纠正皇后的错误认知,一边告退。他总有种再呆下去会被母后揍的错觉。
如果说太子属于无心的玩笑,尚可原谅,那么玉瑶就属于恶意欺负幼妹了,她极本不是为着吃肉脯,就为着看玉琼小公主为着肉脯哭的嗷嗷的,还给皇后讲解:“母后您瞧,作为公主怎么能为了一口肉哭的这般失态?说出去还当咱们宫里穷的连口肉都没有了!”
怎么可能?这几年夏侯夫人可替陛下赚了不少银子,南来北往的商道打开了,陛下的私产生意兴隆,又有专有的商队动货,前两年夏侯夫人甚至鼓动陛下将赋闲的军人建成了一支机会的货运队,专做运输的买卖,无论脚力还是行动力都是一等一的,得到了不少商行的认可。
明帝登基这些年,大力发展商道,各国的关系不知不觉间便因为商业联系而和缓从容了起来,打仗的事儿是基本没有了,还未摆开阵势干架,各国先关起门来清算一遍家底子,算算打完了国库里还能存银几何,治下百姓还有没有好日子过,都各自撂开手了。
太不划算了!
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组织几次远途贸易来积累财富更快捷,还不会折损人口。
皇后被玉琼小公主震天的哭声给吵的脑仁儿都疼,等唤了宫人重新给玉琼小公主碟子里添加了肉脯,见她含着眼泪又笑了的模样,摸摸她的脑袋,还想教训玉瑶公主,但是看到她对妹妹虎视眈眈的模样,只能作罢。
玉瑶提起要去侯府小住两日:“绮姐儿说要跟着夏老爷去庄子上骑马,儿臣觉得自己的骑术也该练练了。”
皇后恼怒的挥挥手:“快去吧快去吧,省得戳在我眼前惹我生气!”
等到玉瑶真带人走了,她才长叹一声:“都是不省心的!小时候看着都乖巧,长大了真是要气死人!”太子的婚事就已经够让她心烦的了,从武将家挑到文臣家,还未择定人选。
朝中呼声一片,言道太子已经十九,明年行了冠礼便要成婚,如今太子妃人选悬而未决,也是一桩亟待解决的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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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瑶哪里理会得了皇后的烦恼,她高高兴兴趁车往永宁侯府去了。
这几年除了在宫里课业繁重到让她头疼,母后又耳提面命要她恪守宫规礼仪,为宗室官员女子做出表率之外,唯一值得让人高兴的是,每次她以去永宁侯府赏花为借口,跟着绮姐儿去小住几日,都能得到父皇母后的允许。
起先是赏花,后来过了花季便是秋登高冬赏腊梅,总之要创造一切的机会往宫外跑,有条件要出宫,没条件更要出宫。不知不觉间,心便跑野了,再也拢不回来了。
好在帝后对她往永宁侯府跑倒从不刻意拦阻,这使得玉瑶对永宁侯充满了感激:若非他老人家与父皇感情深厚,深得父皇信任,父皇母后又怎么可能允许她住在臣子府邸数日不归?!
——虽然,事实上这位“老人家”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有不少宫女在背地里议论永宁侯的年轻英俊,位高权重。
做皇帝的,都有赐美人给臣下的习惯,先帝在世时就常发扬这种美好品质,赏美于臣下,而非将所有美人全部囿于宫中一人独享。
轮到明帝为政,后宫未曾承宠又未有名份的宫人里还是有不少人十分期待这种可能性的。
凭她们的姿色才情在后宫立稳脚根,生下皇子独得帝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特别是明帝在女色上头极有节制,待皇后又十分敬重,又将太子带在身边时时教导,想要打破这一局面,恐怕非有倾国倾城之貌外加与之相匹配的才情,才有可能成功。
于是退而求其次,她们既不能在宫里立稳脚根,假如能在侯府立稳脚根也不错。
宫人以为玉瑶年纪尚小,却不知道她人小鬼大,有时候为了逃课还甩掉贴身宫人,往御花园的花树深处去玩,一不小心就听到了这些小秘密。
玉瑶小公主不止对夏侯充满感激,对夏侯夫人也同样充满了好感。
夏侯夫人生的美貌和善,使她在侯府宾至如归,又有夏老爷这样慈祥的老人家,有别于赫赫帝威的先帝,未享受过祖父疼爱的玉瑶小公主在夏老爷身上感受到了长辈的疼爱纵容,她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永宁侯府有新的变化。
玉瑶跟夏绮安窝在侯府里她那张雕花大床上抱着盘子吃点心的时候,悄声议论此事,夏绮安听了笑的前仰后合:“要是你父皇不肯赏人,这些人岂不是白打算了?或者……你父皇要真赏了人,信不信我全把她们弄到厨房里去做烧火丫头?!”
“你也太暴殄天物了,那可是美人啊!”玉瑶公主口里虽如此说,但那说话的口气可丝毫没有惋惜的成份在里面,恐怕还是幸灾乐祸居多。
夏平安从国子监回来,路上给妹妹买了些小玩意儿,见过了夏芍药,径直送到了夏绮安的院里来,才进了门便瞧见两人这副样子,只能无奈摇头:“在床上吃东西也不怕弄的到处都是?”
玉瑶立刻委屈的看着他:“你怎么也跟母后一样,见人就要教训啊?弄到床上让丫环来清理下就可以了啊,大不了换了床褥。在宫里被训导也就罢了,母后还拿宫规来压我,难道你们侯府也有这种规矩不成?”
夏平安看着小丫头眩然欲泣的小模样,立刻投降了:“没有没有,我们侯府没这规矩。”扔下东西落荒而逃。
玉瑶等他走的没影了,这才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指使丫环将他拿来的小玩意儿摆到黄花梨炕桌上,还诧异的问夏绮安:“你哥哥怕我?”
夏平安时年十五岁,翩翩少年,温润如玉,得了永宁侯三分英武之气,更有其母的明丽倾绝之姿,加之家世门第,夏侯夫妻恩爱甚笃,有此家风,他在整个长安城都是热门的女婿人选。倒有不少官眷明里暗里的向夏芍药示好,欲结秦晋之好,都被夏芍药以专心学业而婉拒了。
夏绮安才九岁,比玉瑶公主还小了一岁,却鬼头鬼脑道:“才不是怕你,我哥哥是怕姑娘。上次家里有人来作客,我哥哥被吓着了……”却是今年夏南天过寿,便有朝中官员闻风而动,也有携眷前来贺寿的,席间听说是一位五品官员的庶女在侯府后园子里遇见了夏平安,还朝他扔帕子。
夏平安平日在国子监读书,回家便有专人教导习武练功,温习功课,夏芍药管家又严,他房里一律小厮侍候,家里丫环也没人敢在夏芍药眼皮子底下起幺蛾子,这使得夏平安还当这姑娘的帕子被风给刮跑了,诚心诚意捡了帕子还给人家,弄的那姑娘红了眼眶,当场洒泪。
“世子爷是瞧不起奴家?”
夏平安从未见过这阵仗,还是太子萧烨喝了一句:“什么东西,也敢跑来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滚?!”解救了他。
那庶女来之前得了嫡母嘱托,务必要让侯府世子起意,哪怕是侧室也做得,只要攀上了永宁侯这棵大树,何愁丈夫青云展翅之日?
恰逢太子与夏平安在后花园谈天,将身边的人都遣开了的,只太子去更衣的功夫,就出了这桩事儿。
夏平安在后花园被太子给教导了一番,总算是开了窍,由此对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充满了警惕之意,都快变成惊弓之鸟了。
当然后来的事情就是一桩笑谈了。
那五品官的庶女未曾见过太子,太子又穿了一身常服,她哭着跑回去向嫡母求助,嫡母便厚着脸皮向夏芍药求亲,引的侯夫人动了怒,让人将儿子传了来当面对质,又有太子这等不请而入的贵客为世子做证,对方闹了个大大的没脸,一时引为笑谈。
此后夏侯夫人便放话,拒绝那位五品官夫人再登侯府大门。
没过多久,此事传到了明帝耳朵里,他便寻了个由头将那名五品官贬出京去了。
京中诸人提起此事,无不羡慕夏侯帝宠之盛,却并无人知道其中缘由。
独帝后私下笑谈:“天家内定的佳婿,岂能被别人给定了去?!”
皇后还特意召了太子过去,向萧烨略略透露一二。
萧烨原本并未有深想过,他还能做平安的大舅兄,听到皇后有此意,呆立当场,其后细细琢磨,却觉得平安与玉瑶乃是天作之合,想到玉瑶最喜往永宁侯府上跑,以夏侯家风,后院并无纷争,夏侯夫人又志不在后院与儿媳妇斗胜争风,心胸开宽,当真是极好的婆婆人选,立刻对此事十分满意。
在夏平安不知道的情况下,便已经拿出大舅子的身份开始给他洗脑。
可怜夏平安并不知道太子本意,况且向来视他为兄,还真当太子是以兄长身份来教导自己,倒对太子既信服又感激。
等到他日皇家赐婚,他对着玉瑶公主那张无辜的小脸,尚不知早入皇家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