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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骆逸风就陷在一片愁海里。
自从他在依盈的面前,撇清她与嫣蓝的关系之后,他就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和对嫣蓝的愧疚。但为了依盈,他只有前仆后继,毕竟她为自己的牺牲和付出,就是用一辈子也还不完,尤其看着她每天倚在小亭台的栏干上,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他就有说不出的心痛和怜悯。
所以,为了怕依盈引起疑窦,为了怕她寂寞,也为了怕她整天胡思乱想,把自己沉浸在那一段悲惨的记忆里,他总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看山、看水、看彩云、看枫叶一片一片的飘下
天气渐渐冷了,冬天的脚步似乎也近了,眼看依盈还是那么苍白、那么瘦弱、那么不快乐,甚至一连几个晚上,她都恶梦连连,不断的抽搐和冒冷汗,也不断的发出梦呓,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喊着:
“救我!逸风,快来救救我,不要把我抛下不管,不要再让我跌到万丈的深渊里,我求求你,救我吧!救我吧”
她的呼喊声,句句哀怨、句句清晰,把骆逸风惊在眼里,痛在心里。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一直守候在依盈的床边,直到天亮,也才明白,依盈所受的创伤,竟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然而,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依盈的梦呓愈来愈厉害,恐惧和不安也愈来愈深,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面对柔弱无力的依盈,他就愈觉得自己已经深深伤害了另一个女孩。
是的。他不止千百次的告诉自己,他已经深深伤害了嫣蓝,和对她的亏欠,但他真的好无奈好无奈,虽然心中的那份相思,依旧如此强烈和难耐。一想起和她之间的距离,尽管近在咫尺,却像隔了千重山万重水般的遥不可及,他的心胸就会一阵一阵的绞痛起来,而在心里狂热的-喊着。
“嫣蓝!嫣蓝!嫣蓝”
那声声低唤,如雷动般的穿透他整个身子,穿透他的每一根神经和血液,接着,一个哀哀如诉的声音,就又会在耳畔响起。
“我宁可回去给何世槐折磨至死,也不要答应和你一起回到阿寒湖来,在你身边制造另一个不可知的悲剧。”
就这样,他的脑海里不停的交织着依盈和嫣蓝的影子,一个是怜惜、一个是无奈,都把他陷得好深好深,也好沉好沉
很快的,冬天来了。
十二月初,天空就下起第一道雪,把整个阿寒湖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一天早上,他发现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屋前的石阶、道路、回廊全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雪,真是美丽极了。于是,趁着依盈还在熟睡中,他悄悄抱起了蜷缩在壁炉旁的皮皮,就推门而出,一路沿着冰天雪地的枫林,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阿寒湖边。
一下子,他想起了这是第一次见到嫣蓝的地方。
如今,见景伤情,所有的记忆也涌了上来,他才惊觉,自己不知已有多久未曾再见过嫣蓝了。立刻,他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激情,如火山爆发般的迸裂而出,就往“小潮”的方向飞奔而去。
可是才走了两步,他突然看见远方一个孤单而瘦弱的身影,穿着一件橙色的斗篷式大衣,头上披着一条雪白色的纱巾,从湖畔的雪地里走来,是那么的明亮耀眼,似曾相识。他不禁停下了脚步,想证实自己的眼睛,同时,那走在冷风中的身影也静止了下来,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眼眸,又惊、又喜、又错愕的迎视着他。
终于,他看清楚了眼前的那张脸,瘦削中带着几分幽怨和哀愁,清丽中带着几分憔悴和无助,把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的绞痛着。他情不自禁的就狂奔过去,大喊了一声。
“嫣蓝!”
那叫声,瞬间把嫣蓝从惊愕中震醒,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哦,天哪!”她不真实的喊:“你终于出现了,逸风,你可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心焦,有多心痛吗?”
骆逸风讶异的睁大眼珠。
“-在等我?”
“是的,是的。”嫣蓝猛烈的点头。“为了要见你一面,竟是那么的千辛万苦,所以我每天都来这里等你,只盼望你能从枫林中走来,因为我不敢上小白屋去,怕惊扰依盈,怕破坏你好不容易在她身上建立起来的信心。”
“这么说,”骆逸风震惊已极的。“-每天都来这里等我,即使是冰天雪地,-从不间断,是吗?”
嫣蓝闪了闪睫毛,低声的说: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可我不要-这么为我。”骆逸风审视着她,说:“-为什么要这么傻?嫣蓝,我无法给-全心全意,-为何要让我再多一层罪恶感,尤其看着-的消瘦,看着-的孤寂和落落寡欢,我才明白爱上-,竟也是在伤害。”
“不,逸风。”嫣蓝很快的说:“你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你的真性情,也知道你为了依盈可以前仆后继、不顾后果,但我愿意等。”
“是。”骆逸风的心更痛了。“-是可以等,可是我不要-为我受尽委屈,甚至-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等待也许是遥遥无期。”
“为什么?”嫣蓝问。
“因为依盈的创痛太深了,她根本还没从忧伤中走出来,而且每天不停的做噩梦,梦的全是何世槐,我担心她好不了,更何况她一直害怕自己的存在,会为我带来任何的灾难和风暴,我才不敢向她提起-,万一她知道,铁定会马上离开这里,死也不肯留下来。”
嫣蓝轻轻一颤,不语的看着他。
“所以,”骆逸风深抽了一口冷气,酸酸涩涩的说:“为了给依盈有一丝丝的安全感,为了怕她胡思乱想,我都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却也把-给伤得这么深,把自己弄得这么痛!”
“难道我们就这样下去吗?”
“我不知道。”骆逸风茫茫然的说:“嫣蓝,我真的不知道,虽然我明白这么做,对-很不公平,但依盈对我的种种,实在让我狠不下心对她弃之不顾,只要她一天不走出死胡同,不走出自己的心田,我就一天不会心安,也会多伤害-一天,那都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
“那你预备把我怎么办?”嫣蓝哀怜的说:“如果依盈一直好不起来,你就要让我一直的等待下去,等到天荒、等到地老、等到我憔悴至死吗?”
骆逸风惊跳了一下。
“嫣蓝!”他着急的喊:“-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我根本不想逼你。”嫣蓝抬起头来,无奈的说:“只是我要知道等待的结果,要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骆逸风不觉掠过一阵心痛,死寂一般的看着她,许久,才发出一声说:
“哦!嫣蓝,-明明知道我无法给-一个肯定的答案,明明知道我对依盈的道义,-却要在-和她之间,抛给我一个选择题,这太残忍了!”
“不要怪我。”嫣蓝红着眼说:“不是我心胸狭窄、不是我毫无度量,容不下处境堪怜的依盈,而是我不想把自己弄得那么苦,也害怕我的漫长等待,会落得悲惨的命运。”
“原来,”骆逸风灰心的说:“造就是-消瘦的原因,就是我带给-的不安?”
嫣蓝含泪的点头。
“天哪!”骆逸风踉跄一退,锥心的喊:“现在我才知道,爱-愈深,伤害-就愈深,难道说,我们的相爱错了吗?”
“不不!”嫣蓝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迭声的说:“我们谁都没有错,依盈也没有错,只是感情容不下任何杂质。”
“很好,嫣蓝。”骆逸风悲伤的说:“-已经把我哽在心里的那根刺给挑了起来了,原来这些日子,我也一直为-的亏欠,而懊恼不已。现在-的一番话,让我无言以对,也逼得我必须去面对事实,但不管任何的结局,都是不可避免的伤害,我只求所有的伤害,都到这里为止。既然我无法做到恩情兼顾,那么,我该有勇气挥剑断情,毕竟我不能做个不义之人。”
嫣蓝悚然而惊。
“你是说”她苍白着脸,颤抖的说:“我们之间都结束了吗?”
“是的。”骆逸风心痛的、咬牙的、心碎的说:“我们分手吧,嫣蓝,算我负了-,算我绝情绝义,假如-要骂就骂我吧,要打就打我吧,我都毫无怨言。”
嫣蓝目瞪口呆,整个身子忽然摇晃了起来。
“不!”她凄厉的大喊一声,用尽所有的力量支撑着身体,不敢置信的说:“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逸风,你骗我,你骗我!”
骆逸风皱紧了眉头。
“-以为我想吗?”他说:“其实要我说出分手这两个字,我挣扎多久,多么的痛苦、多么的不舍。虽然我还是说出口了,但那却不是发自我的真心,因为人生有太多太多的无奈,我们无法跟天争,跟天斗,如果我不认命,又能如何呢?”
嫣蓝听着,眼泪就不听使唤的奔窜下来,一下子泛滥了。
“对不起,嫣蓝!”骆逸风更紧更紧的抱着手中的皮皮,沙哑的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糟,也一直以为,把依盈带回阿寒湖,尽管对-是一种委屈,但只要何世槐不出现,依盈的伤痛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也可以稍稍减去对她的愧疚,更可以毫无牵挂的去爱-,怎奈人算不如天算,这一路走来,却要我输掉-,嫣蓝,我真的好不甘心,也无法对-残忍,可是一想起依盈用她一生幸福来维护我,为我吃尽苦头,我不能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视若无睹,不能对她恩断义绝,甚至任她自生自灭。那么,我只好忍痛割舍和-的这段感情,毕竟任何选择,都会使我肝肠寸断。”
一时间,嫣蓝的心碎了。她蚀骨般的说:
“我懂了!逸风,你的一番表白,我完完全全懂了!事实上,你真正爱的人是依盈,也时时刻刻对她旧情难忘,你所以会找上我,只是你的不甘寂寞,只是你的游戏人间,而我却那么轻易的就上了你的当。哦,我为什么要这么傻、这么胡涂,错把你这匹残暴不仁的狼,当成是好人”
骆逸风一个颠踬。
“嫣蓝。”他蹙眉的喊:“-非要这么冤枉我吗?”
“怎么?”嫣蓝瞪视着他。“事到如今,你还不俯首认罪,还要欺瞒下去吗?骆逸风,你太教我伤心和失望了,你的心迹表露,已在在证明你爱的是依盈,否则你不会向我提出分手,把我伤到了极点,却还口口声声说我冤枉了你。你说,你为何要欺骗我的感情,为何要把我像猴子般的戏耍?”
骆逸风不觉心中一恸,忽然站直了身子。
“好!”他努力的从嘴里迸出说:“既然-不肯相信我的情非得已,不肯相信我的种种无奈,而一定要判我的罪,让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那么我说,我说嫣蓝,我的确还爱着依盈,也一直对她旧情难忘,所以我才不甘寂寞的找上-,把-当成是依盈的影子,当成是我用来弥补心灵空虚的代替品,这样的答案,-满意了吗?”
瞬间,嫣蓝整个人惊呆了,脸色变得好白好白,好像心灵深处,有千百只的虫子,在啃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也把她的所有神经都一一的绞痛起来。
“好极了。”她颤声而故作镇定的说:“逸风,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心话来了,终于亲口证实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个玩偶。只是我知道太迟了,再回头已是百年身,但我不怪你,真的,我一点也不怪你,只恨我年少无知,只恨我认识不清,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爱情灼伤,先有宋文轩、后而是你,看来传言一点都不假,你确实是个花花公子,确实是在游戏人间”
然后,她的眼泪来了,像滚滚的潮水,奔窜而出,几乎要把她整个神志都淹没,于是她再也忍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回过头,就对着湖畔一路狂奔而去,把骆逸风留在那苍茫而冰冷的雪地里。
嫣蓝就这样没命的跑着。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好像要跑到天涯的尽头,但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逃离开骆逸风的身边,逃得远远的。所以,她任着泪水如雨般坠落而下,任着迎面而来的一阵阵刺骨寒风,不停的吹在身上,却痛在心上。
终于,她在渡船码头停了下来,一个人伤心欲绝的走上一条架在水中的木板桥,直直的站在那儿,用一双泪眼,朦朦胧胧的望着飘上一层薄冰的水面发呆。
不知怎的,面对那一汪悠悠的湖水,她竟仿佛听见一阵哀怨动人的口琴声,从远方幽幽的飘来,像在细诉千古哀愁。一下子,她想起了摩利莫之歌,想起了矮奴公主的故事,也想起了旭川艺术馆里那尊名叫“水神奇缘”的铜雕像,而把心胸绞得更深、更痛、更难以收拾。
“天哪!”她努力的放声大喊:“我为什么要来阿寒湖?为什么要爱上骆逸风?难道我非要掉落万丈深谷,把自己跌得粉身碎骨,才会觉悟吗?”
喊完,她整个身子摇晃了起来,也一个踉跄差点掉到湖水里,却被一个声音急急的叫住。
“别动!”
同时,一只手臂伸了过去,把她从背后牢牢的抓住。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愣愣的回过头,定睛一看,竟然是那神秘男子又出现了,依旧是一脸的桀骜不驯,依旧是一身的黑色长大衣,只不过这次,他的鼻梁上多了一副墨镜,看起来更增添几分阴森和扑朔迷离。
顿时,嫣蓝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嘟起了小嘴,没好气的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老是一路跟着我?”
“可不是。”那男人掀了掀嘴角。“也幸好我这么一路跟着-,要不然,-恐怕早就沉入湖底,做了龙王妻。”
“龙王妻?”嫣蓝讷讷的看他,许久才意会过来,她有些生气的说:“你未免太自作聪明了,是谁告诉你我有轻生的念头,是谁告诉你我想不开要跳水自尽?”
“难道”那男人愣了愣。“-刚刚不是为了骆逸风,要一了百了,做出令人后悔和遗憾的傻事来吗?”
嫣蓝吸了吸鼻子,低垂着头说:
“原来你早已知道我和骆逸风的决裂,早已知道我们从此山是山、水是水?”
“是的。”那男人摘下墨镜,嘴角露出一个嘲弄说:“因为我是未卜先知,早就算出这样的结果来,而且我也对-提出忠告,只怪-太相信骆逸风的甜言蜜语了,才会被他骗得晕头转向,以为他的风流倜傥,是温柔多情;以为他的玩世不恭,是潇洒不羁。如今,你错把蜜蜂当蝴蝶,被扎得浑身是伤,也该证明我不是-说的不怀好意。”
“可是我后悔已经太迟了。”嫣蓝说:“原本到阿寒湖,是为了治疗心里的一道伤痕,却没想到把自己伤得更深。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学会从跌倒中爬起来,学会逆来顺受,就算骆逸风带给我多大的打击和风暴,我也不会笨到为他跳水自尽,把自己弄得那么一文不值。”
那男人浅浅一笑。
“-能这么想就好了,反正世界上又不止骆逸风一个男人。至少,-不能因为他,而变得灰心丧志。”
“没错。”嫣蓝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说:“我的确不能因为这一次的挫折,就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落得狼狈不堪的地步,即使没有了爱情,没有了骆逸风,我还有未来,还有我最爱的绘画,以及人生的道路要走,我应该为我的早日脱离苦海而感到高兴才对,不是吗?”
“对对对!”那男人点头笑着。“简直是对极了!没想到,-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还要潇洒。”他停了停。“走吧!为了庆祝-的重生,码头旁边有一家小酒吧,我请-喝杯水果酒!”
嫣蓝迟疑的看他。
“你说得没错。”她说:“我的确应该像一只重生的火鸟,投入火海,燃烧后再活五百年,可是我没有理由跟你走,更别说接受你的水果酒。”
“怎么?”那男人扬起了眉毛。“到现在,-对我还存有戒心,还一直以为我别有用心吗?”
“不是。”嫣蓝断然否决的说:“我只是在想,我们素昧平生,我不能那么冒冒然然,就接受你的好意,那太唐突了。何况,我根本弄不清楚你的身分,究竟是敌,还是友?”
那男人露出失望的眼神。
“看来-还没收起对我的敌意。”他说:“但我不怪-,毕竟对-而言,我的确是太陌生了,也难怪-会在我面前加了一层保护色,不过我可以告诉-,其实我和-同病相怜,在情字这条路上,我们都曾失意过,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受害者?”嫣蓝讶异的凝视着他。“这么说来,你也是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吗?”
那男人点点头。好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话。
“最可悲的是是伤害-至深的人,竟也是伤害我之最的人!”
嫣蓝震动极了。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的喊:“莫非你和逸风有什么瓜葛吗?”
“是的。”那男人确切的回答。
“天哪!”嫣蓝后退了一步,惊呼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无端的从这场风暴里冒了出来?”
那男人斜睨了她一眼,脸上有很深很深的仇嫉,然后,他垂下了眼帘。
“这一切说来话长,如果-想知道我究竟是谁,-首先必须解除对我的武装。而且,我们需要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我会把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告诉。”
不知怎的,嫣蓝竟被他那谜样的神情给吸引了,仿佛他身上,有一道神秘而闪闪发亮的光,充满着奇异、充满着迷离,把她的心弦紧紧的扣住,而不自觉的想要去探寻。
终于,她跟他来到渡船码头附近,一家临水而居的小酒吧。虽然这是冬季的早晨,但酒吧却早早就开了门,里面坐着几个早到的客人。他们选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可以欣赏白雪茫茫的湖岸,及天空偶尔飞来的野鸭,并且叫来一整瓶的蓝莓酒,以及一大盘的丹麦奶酥,直到侍者为他们倒满了酒杯,退下之后,嫣蓝才凝视着他,轻轻开了口。
“说吧!你究竟想告诉我些什么,我正在洗耳恭听,等待着你的答案呢!”
那男人举起面前的酒杯,笑了笑。
“其实,”他说:“-应该听过骆逸风提起他和依盈的故事,就不难猜出我是谁了?”
“何世槐?”嫣蓝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名字,她不禁脱口而出。“原来你就是何世槐?”
“是的。”他点头说:“我千真万确,是如假包换的何世槐。”
“那么”嫣蓝仓皇的。“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依盈的丈夫,是那个不懂怜香惜玉,而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何世槐,是不是?”
他立刻皱紧了眉头,大声的喊:
“请-停止对我的批判,纵然我有千百个不是,-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判定我有罪,那太不公平了。”
“可是依盈的身心俱创,却是罪证确凿,你又作何解释?”
一时间,何世槐不语了,只是怔怔的看着嫣蓝,怔怔的捧着杯子。许久,才颓丧着脸说:“对于依盈,-的指控我的确百口莫辩,也承认对她的粗暴,把她伤到了极点,甚至承认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我会这么做,完全是被逼出来的,-知道吗?”
他说着,眼光自然就流露出一抹哀伤的神色来。
“尤其,”他哽咽着声音说:“一个是我把他当成兄弟般的看待,一个是我用生命去爱的女孩,我对他们,是那样的情深义重。何况当时我和依盈早就有了婚约,再怎么说,她的身分都是我的未婚妻,是罗敷有夫,但他们却暗度陈仓,用双宿双飞来回报我,把我男人的自尊给践踏得荡然无存-想,我遭受这样重大的打击,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又怎么能忍受他们对我的背叛,更别说我心里的愤怒,如一把熊熊的烈火,恨不得把他们烧得尸骨不存”
“所以你不择手段的要报复他们?”
“不。”何世槐震动的喊:“-别把我想得那么卑劣,我并不否认当时的怒气冲天,千方百计的要把他们从天涯海角里找出来,即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发誓要找到他们,因为我发觉我爱依盈已经爱得很深,我根本无法失去她,所以我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要胁她回到我的身边来。”
嫣蓝不解的望着他的眼眸深处。
“好。”她说:“我们姑且不谈你是如何的逼迫依盈回到你的身边来,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你也是一个受害者,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你既然对依盈是那么的用情之深,为何在你达到目的,让她答应嫁给你之后,不好好的去爱护她,却要每天杀气腾腾,对她拳打脚踢,把她折磨得像一只惊弓之乌?”
顿时,何世槐黯然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抬起睫毛时,他眼里竟布满了红丝。他低哑着声音说:“是!是我错了,也自知理亏,但我不是有意要对依盈这么残暴不仁,而是娶了她,我才猛然发觉,依盈根本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给我,根本她心里还爱着骆逸风。所以,当我发现这个秘密,就好像被狠狠的敲了一记闷棍,那种伤痛,-可想而知,何况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怎么可以容许自己的妻子不忠,容许她心里还存在着别的男人,因此我灰心极了,也开始酗酒,每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更弄得一蹶不振,嫣蓝”他突然叫她的名字。“我可以这样叫-吗?如果我没有记错,-告诉过我,-叫做赵嫣蓝。”
嫣蓝不语的点点头。
“坦白说,”他重新把眼光落在嫣蓝的脸上。“那一段日子,我完全分不清晨昏,也不知道对依盈做了什么,每一次清醒之后,看见依盈的遍体鳞伤,我才知道我闯了祸,于是我又恨又恼又后悔,苦苦哀求依盈对我的原谅,也信誓旦旦决不再让这样的事件发生,但只要一想起骆逸风存在我们之间,想起依盈的幽幽怨怨,和对我的无动于衷,我就无法克制自己,然后”
“然后所有的伤害,”嫣蓝迅速接了口。“就一再历史重演,对不对?”
何世槐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说错,嫣蓝。”他沮丧的说:“就因为我的故态复萌,才酿成今天这样悲惨的下场,让依盈生不如死,从我身边一次又一次的逃开,我是咎由自取,可那都是我太爱依盈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太乎她的感觉,也不会导致现在的性格分裂。”
猝然间,听着何世槐的一番细诉,嫣蓝的心底,竟对他升起一股悲悯之心,也发觉他的柔情之处,并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残酷无情。她不自觉的抓起桌上的酒杯,轻轻的啜了一口,才动着嘴唇。
“那么你这一次找到阿寒湖来,就是要来带走依盈,要让你们的日子再重蹈覆辙吗?”
“不。”何世槐猛摇着头。“我已经想明白了,即使我能带走依盈的人,也带不走她的心,虽然在名义上我是她的丈夫,但她却从没有一刻真正属于我,我又何必强求,要在我们之间制造永远的悲剧,终究我已经错了一次,把依盈从骆逸风的身边抢回来,那又如何?只不过是换来更多的痛苦,除非我豁出去了,要让我们一起毁灭。否则,我再也不预备把她找回来。”
“这么说”嫣蓝有些讶异的。“你要成全依盈和逸风?”
“是的。”何世槐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说:“如果我真的爱依盈,真的在乎她,就不该让她再受到一丁丁一点点的痛苦和委屈,不该让她消瘦、憔悴、掉眼泪,不是吗?毕竟只有逸风才能给她幸福和快乐、给她甜蜜和欢笑,我又有什么好埋怨的?”
“既然如此,”嫣蓝说:“你又为什么要在阿寒湖出现,要再来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
“-别误会。”何世槐很快的说:“我所以来,只是替依盈送来了离婚协议书,也要当面向她表白,我愿意和她一刀两断,以示我成全他们的诚心。要不然,他们会一辈子提心吊胆,整天活在我的阴影底下,永无宁日。”
一时间,嫣蓝竟被他的真挚情意给感动,眼底流露出一抹柔光,幽幽的望着他。
“没想到,”她说:“你是这样真性情的一个人,而逸风和依盈,却一直在误会你,我也在误会你,以为你是一个毫无血性、残暴凶狠的衣冠禽兽。事实上,你才是真正最大的受害者,才是真正值得同情。”
何世槐摇了摇头。
“我不要人家同情。”他说:“为了依盈、为了爱情,我已经失去了男子气概,我不能再失去我最后的一点自尊,所以我这么做,只想让自己的未来,能过得自在。”
“难道你不恨骆逸风吗?”
何世槐沉吟了两秒钟。
“我恨!就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才恨!如果不是骆逸风的涉入其中,我和依盈早就过着恩爱的生活,像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但同时他也让我了解,这世界上除了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以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真心,那一直是我所欠缺的,也是我输掉依盈的致命伤,因此我更恨我自己,是我对依盈的不够好,不够真心,不够诚意,而逸风能给依盈我所不能给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
嫣蓝忽然把眼光从他脸上收了回来,冷冷的望向窗外,湖上正飘着细细的、白白的、翩然而降的雪花,把大地笼罩成一片苍茫,也仿佛一片一片的飘在她的身上。
“-在想什么?”朦胧中,何世槐不经意的问。
嫣蓝愣了一下,才慢慢的转过头来,苦涩的从喉咙里说:
“我只是在想,你们三个人的遭遇,像传说般的曲折离奇,也像故事般的哀怨动人,我何其有幸走了进去,却又何其不幸被伤得浑身是痛。但比起你的,我又算得了什么,你都能为了成全他们而不计前嫌,而我呢?不管骆逸风对我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那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天起,我也该走出他的世界、走出所有的悲情,是不?”
何世槐淡淡的笑着。
“-说得很对。”他看着她。“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是该走出这场风暴、是该好好的去疗伤”他陡然的抓起了酒杯,举到嫣蓝的面前。“来吧!让我们为远离忧伤、远离苦难而干杯!”
瞬间,嫣蓝闪烁着眼睛迎视着他。那一瞬里,她竟是柔肠百转、竟是心有所感,仿佛一切的恩怨情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她不禁举起杯子,靠了过去,满脸光灿的说:
“也让我们为美好的明天,和崭新的未来干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