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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只得点头,便领着大家一同进入莲斋,自从西凉茉晋了郡主,她虽然爱清净,没有比照正规宫制,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十二个三等丫鬟地往身边添人,但身边丫头婆子和管事媳妇林林总总的也有十来个,往日莲斋里丫鬟婆子来往都极为整齐有礼,如今却只看见几个面生的丫头正在打扫。
她按捺下疑惑,领着大家进了正厅。
一进正厅,她动作一僵,即使已经熏了昂贵的沉梨水香,但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她却是最熟悉不过了的。
而白珍早已经忍耐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西凉茉面前,泪流满面:“郡主,你要为白珠和白晶,还有咱们院子里的人做主啊!”
“白珍,珠儿和白晶她们到底怎么了,你起来慢慢说。”西凉茉心头一凉,果然出事了,但她还是冷静地看向跪在地上,不管白蕊和白玉怎么搀扶,拉扯都不肯起来的白珍。
白珍哑着嗓子,目光惨然地道:“郡主,珠儿她……珠儿她不堪受辱,就在这里触柱而亡了,白晶……白晶不肯交出咱们库房的钥匙,右手被……。”
西凉茉身子一震,眸光瞬间有些模糊,她闭了闭眼,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尖利:“白珍怎么了?”
“她的右手被端阳县主命人……命人……砍了下来!”白珍再支撑不住,哭倒在西凉茉的脚下。
西凉茉一下子倒退一步,‘呯’地一声坐在了凳子上。
她紧紧地闭上眼,眼眸前仍掠过白珠带着点儿憨然的笑容和未满十三岁的白晶一双巧手拨打算盘的模样,当初就是因为白珠性子实在淳朴,白晶年幼却极为细心,所以留了白珠看院子,白晶跟着白嬷嬷学习管理库房。
可如今……
西凉茉听着白珍断断续续地述说当初的情况,她几乎能够看见白珠拼死不让人在自己的屋子里玷污她,一头碰在柱子上的模样,和白晶宁死也不肯交出库房钥匙的而被脱去砍了手腕时候的凄楚。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县主拖下去打了板子,奴婢……奴婢去了三太太那里,是三太太护下了奴婢,将奴婢藏起来,所以才有了这一条命来见郡主,可是珠儿还有白晶……她们……。”白珍伏在地上,泪如雨下。
西凉茉只觉得眼里似乎有极为尖利的东西磨过,有什么炽热又冰凉的东西要涌出来。
她紧紧地闭上眼,握住椅子手柄的雪白手背上爆出一条条青筋,心底仿佛有熔岩在涌动,烧灼,有想要喷发而出焚毁整个国公府邸的冲动。
最终,直到所有人都沉寂下去,连白珍和白蕊、白玉几人悲伤的哭声都渐渐低落下去,她才缓缓睁开眼,伸出手拂去眼角冰冷的泪珠,西凉茉低低地冷笑:“难怪呢,难怪国公爷要命宁安来送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是国公爷却不知道,这大海里有一种唤作鲨鱼的海中霸主在生出来之前,就在娘胎里将所有的兄妹都吃掉,才能储存够足够的力量,从娘腹里生下来。”
她在本家历劫归来,她这当国公爷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旦当上那‘赫赫王妃’,住进香墨轩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曾提点一句,多问一句,回绝一句。
如今,却急不可待地来保护他的爱女了么?
怎么,是怕她对西凉仙做什么?
“郡主不可对国公爷生怨,端阳县主做下此事后,国公爷已经将她软禁在了韩夫人的宣阁,毕竟从道理上而言,县主动的也只是您的下人……婶子无用,也只能护下白珍而已。”黎三太太很是唏嘘感叹地劝道。
西凉茉虽然心中极度愤怒,但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挑拨之意,黎氏这好似希望自己再次出手对付韩氏母女,她也好渔翁得利吧。
她淡淡地道:“婶娘费心了,茉儿自有分寸,如何敢怨恨国公爷,至于二妹妹,她不过是病的日子太久长,所以心情郁结,我又如何会与她计较。”她只是早已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彻底心死而已,又何来怨恨。
黎三太太见她竟然不搭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又长吁短叹几声,就起身告辞。
西凉茉让白嬷嬷去库房取了一只南海夜明珠来算是谢礼送了黎氏。
那南海夜明珠一打开,便通体碧绿,如婴儿拳头般大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黎氏虽然惊异,却只推拒道:“哪里,区区小事,不足挂怀,如此贵重之物,婶子哪里能收。”
“白珍是我的丫头,我的丫头欠了人情,自然是我要替她还,莫说是一只夜明珠,便是十斛南海明珠,珍儿一条命也受得起。”西凉茉虽然语气温婉,但目光却极为坚持。
一番话说得白珍泪光盈盈,看着西凉茉的眼底满是感激与震撼,而黎氏则在心中暗叹,这小郡主果真是好手段,当初自己救下白珍,指望着未来挟救命之恩,能把白珍发展成自己人的打算,是不成了。
自己一番计较,却为她成全了白珍日后的一番死心塌地。
黎氏自己原在闺中就以聪敏强势而闻名,如今面对这十五岁的少女,她却还是不得不叹服。
“郡主果然好气度,三婶娘自愧不如。”
“三婶娘过奖,如今这世道,日子都不好过,还要彼此守望互助才是。”西凉茉淡淡地道,说罢便起身送客。
她再没有心情与人打机锋。
黎氏也看出来了,自己到底是外人,也不恼,只嘱咐了她们好生休养,便也出了了莲斋。
直到房子里都只剩下自己的人,白嬷嬷这才红着眼眶道:“是我害了白珍她们,若当时我不藏私,多教她们一些,至少能保命……。”
彼时,她担心这些丫头武艺若高于西凉茉,难保哪日要生了二心,就不好办了。
却没想到今日之祸。
“嬷嬷放心,珠儿不会白死,白晶的手也不会白白断了,既然她们没能在西凉本家除掉我,那么也该尝尝本郡主的手段,才好对得起他们这番大礼。”西凉茉摸着伏在自己膝头上的白珍的头发,目光幽冷间有锐利得仿佛能割破人皮肉血脉的淬亮锋芒闪过。
将西凉仙名为禁足,其实是在保护她免受自己的报复吧,这位国公爷倒是真心心疼这二女儿,不知若西凉仙毁了,国公爷会有多心疼,她还真是期待他和韩氏的表情。
——我是九千岁萌物的分界线——
府邸里的日子,在西凉茉回来后,依旧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众人惊异于西凉茉竟然没有立刻出手对付胆敢血洗自己莲斋的西凉仙,有那知道内情的,便有人觉得西凉茉到底是对国公爷的警告顾忌了些,毕竟都是卖了死契的家奴,打死一些也算不得什么。
自然,也有那愈发惴惴不安的,可表面上仍旧是一片祥和。
百里青让何嬷嬷送了一只极为精致的匣子过来,里面正是以西凉家五人的人皮制成的五把宫扇,扇子极为精美,上面还纹了诗词或者牡丹蝴蝶。
“小姐,这宫扇材质还真是奇怪,但却真真精致。”白蕊并不知道这扇子制成的血腥内部,还想好奇地抚摸它。
西凉茉立刻将扇子收了起来,只将匣子交给白蕊,淡淡道:“不要随意碰这些东西,日后,这些东西说不定要派上用场的。”
同时百里青还让何嬷嬷传话,让‘爱儿’去自己府邸一趟陪他磕瓜子,西凉茉估摸着这位九千岁不知道又要出什么鬼,她暂时还不想再借用他的势力,应付他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便索性找借口回绝了,九千岁倒也没有说什么。
她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专心布起自己的‘局’来。
没过几日西凉仙的毒辣名声却不知怎么地在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来,加上她之前在赏荷宴上那一只舞却纵马惊了圣驾,贵族世家都知道她必定为皇帝陛下所厌弃,一个被皇帝厌弃的女子,哪怕身份高贵,娶来也是要顾虑三分的,何况还是个心肠毒辣,随意砍人手腕如切韭菜的女子,所以上门提亲的人几乎是门可罗雀。
韩氏却是毫不焦急的样子,西凉茉更是日日只在自己院子里采花、晒花,气氛平静到诡谲。
让这府邸里的主子们都不大看得明白了。
而转眼间,皇后娘娘要在东宫举办甄选太子良娣,扩充后宫的日子也渐渐来临。
西凉茉正领着丫头婆子们在院子里晒干花,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在门外和守门的三等丫头白霜说了几句话,那白霜匆匆进来恭敬地道:“郡主,宫里来人,请您一见。”
“宫里?”西凉茉一怔,随后点头,转身向屋子里匆匆而去:“白蕊,白玉,伺候我更衣。”
莫不是皇后娘娘有旨意了,这些日子,西凉茉一直都有调制香粉花露进给皇后与各位得宠的主子,她还借用皇后懿旨将整个太医院的正副医正和毒科、千金科的人都拉了进来,只道是调理养生之品。
如此一来,断了许多想要在她的胭脂花粉里动手脚栽赃的人的念头。
如今莫不是后宫娘娘们又想从她这打秋风,弄点儿什么去?
只是这一次,西凉茉却是猜错了,她刚踏入厅内,便见着一名着常服的中年公公正坐在厅内喝茶,一边两个小太监不知捧了什么东西恭敬地站着,看那通身气派也是领着二品以上差事的,韩二夫人正在一边优雅地笑着与他说着什么,黎氏几次想摆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插话,却都无果,只气得拿眼刀子狠狠地戳韩氏,韩氏却只当看不见。
直到黎氏看到了西凉茉,立刻眼睛一亮,大声咳了一声:“郡主,您来了。”
那公公立刻看向门口,只见一曼妙的佳人款步而入,美丽清雅的面容虽然还有些削瘦苍白,却带着异样温柔的笑,观之可亲。
他立刻起身领着两个小太监迎了上去,韩二夫人跟在其后,对着西凉茉笑道:“茉姐儿,还不来给陈公公行礼。”
态度温柔可亲,仿若慈母,刺得白蕊等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西凉茉却面不改色,只是笑着瞥了韩氏一眼,似很关心地问:“母亲今日如此得闲,想必二妹妹和四妹妹身子都好了许多罢,不若请二妹妹和四妹妹一同出来坐坐,整日闷在屋子里可不好。”
一番话听着温柔又体贴,只知道内幕如黎氏只忍不住想要笑这大小姐果真够狠,那两人这般模样,整日羞愤欲死,哪里还提见人?她专拿刀子去戳韩氏的软肋。
韩氏的脸色瞬间露出一丝狰狞来,但下一刻又恢复了正常,居然丝毫不以为意地微笑道:“还是茉姐儿知道体恤人呢。”
西凉茉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茉儿孝敬母亲的地方多了是呢。”
随后不理会韩氏瞬间一僵的表情,上前对那位公公盈盈行了一礼:“陈公公。”
那陈公公赶紧扶住西凉茉:“不敢,咱家今儿可不是领着皇命来宣旨的,哪里敢受郡主的大礼。”
西凉茉一怔,不是来传旨的,那是来做什么,忽然间她眼前掠过百里青那张妖异邪魅的眸子,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但她尚未来得及一问。
那陈公公已经上下打量了西凉茉一番笑眯眯地道:“哎呀,人人都道郡主贤德又身负天工巧技,今日一见,果真不错,这模样都是出类拔萃的,难怪会被提名太子良娣,咱家是内造府副总领事,九千岁爷听闻大小姐好事将近,便命咱家选了些好的首饰,脂粉过来给大小姐先添些妆。”
说罢手一摆,只见两个太监掀开他们手上捧着的东西,一个紫檀雕花盒子里是一套极其精致的翡翠嵌金头面,水色极好,一套东珠镶正红珊瑚的头面还有各色华美的宝石戒指十几枚,另一个则是摆放了暹罗进贡的宫妆胭脂蜜露两套,一打开,便异香扑鼻。
皆是极其贵重千里挑一的首饰,便是多见多世面,二夫人也不由错愕地挑了眉,这些东西件件都比她给自己两个亲女儿准备的嫁妆中最贵重的那些手工还要好,那两套暹罗胭脂蜜露更是只有贵妃那里看到过一套,还有就是最得宠的六公主那里有一套,她们都视若珍宝,却不想这九千岁一送竟然就送了两套。
这九千岁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上一次是为一个素不相识、甚至是政敌的女儿请封诰之命,这一次又送来如此贵重万分的首饰。
韩氏微微眯起眼狐疑地盯住了西凉茉,或许九千岁还未必与她素不相识……
韩氏为自己大胆的猜想心中顿时掀起兴奋的波澜。
至于其他的人早在看到那金光灿灿的东西时不由眼都直了。
“这太贵重了……。”西凉茉不由一怔。
“哪里,这都是些小玩意儿,郡主本就是这调理香脂的高手,且送给小姐玩玩看看,九千岁从来对为自己办事的人都很宽厚,郡主可是个有福的,以后要用什么香料、花叶,且只管跟咱家这报来就是,谁要是与郡主过不去,那就是与咱家过不去,更是与九千岁过不去,与九千岁过不去……。”陈公公翘着兰花指笑着点了点那些首饰,意味深长地扫了在场诸人一眼:“那更是与皇上过不去了,呵呵。”
‘为自己办事?!’西凉茉拢在袖子里的纤白柔荑忍不住‘啪’地一声竟然捏紧了自己的手镯,眸光里闪过一丝冷色。
百里青这哪里是来维护她的,分明就是来拆她的台,这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和他有勾结了么?
这小人果然小肚鸡肠外带十分卑鄙,十有*是为上次自己的拒绝在报复!
西凉茉微微一笑:“替我谢过千岁爷,制作香料与脂粉作为犬戎的贡品,不过是小女为自己的家国做的一点事情,如何能担当得起这样的赏赐,这可是折杀小女了。”
陈公公似乎也没有料到西凉茉反应如此快,一下子就将事情合理化了,但他也不多加为难,反正千岁爷交代的事儿,他已经做到了,于是陈公公只是笑笑:“若人人都能有郡主这般情怀,何愁我天朝式微。”
陈公公满意地一笑,拂尘一挥,施然离开,竟然都没有搭理一眼一直想要搭话的韩氏,只惹得一边黎氏偷笑不已。
西凉茉只得淡淡道:“白珍,送陈公公。”并吩咐白珍送去一包谢仪银子。
且不论百里青出手这般大方的助她的目的,但只此后韩氏和老太太想要动她,多少会投鼠忌器,当然也有可能更加狠下杀手要除掉她这个‘勾结外敌的叛徒’。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百里青纯粹是为了当日自己没答应去‘陪他嗑瓜子’,而携私报复告。
果然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是这样一尊邪神。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来。
但,就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杀局,她又何曾怕过?
“茉姐儿倒还真是交游广阔。”韩氏对着西凉茉露出个似有深意的笑容来。
西凉茉冷眼看着她,只微微一笑:“哪里比得上二娘你的路子广,连本家众人都要听你指挥。”
韩氏一僵,冷冷地瞪了西凉茉一眼,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白嬷嬷正要将九千岁命人送来的东西收进莲斋库房,忽然老太太身边的丽姑姑领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了。
“嬷嬷且慢。”
白嬷嬷一怔,丽姑姑和金玉当初是老太太放在西凉茉身边的人,彼时西凉茉尚未起势,老太太原是怕西凉丹去找西凉茉的麻烦,也带有监视之意。
后来西凉茉成了郡主和宫里贵人面前的红人,人人巴结,她也培养起了属于自己的心腹,并不信任丽姑姑和金玉,于是老太太就将丽姑姑调了回去,只留下金玉在这一头,表示老太太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让西凉茉行事要有点顾忌。
但到底丽姑姑和金玉都是曾经庇护过西凉茉的,又一同住了好些日子,所以白嬷嬷还是笑着道:“不知什么风将姑姑吹来了?”
丽姑姑也笑道:“也不曾有什么风,只是老太太说这些首饰到底是九千岁送的,听说精美华贵,老太太也想看上一看。”
“这……。”白嬷嬷有些奇怪,随后不着痕迹地看向西凉茉。
老太太身为老荣王的郡主,当年什么珍宝未曾见过?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对白嬷嬷点了点头。
白嬷嬷便让白蕊和白玉将那两只精美的嵌宝盒子送到了丽姑姑带来的两个小丫头手里。
丽姑姑似很满意西凉茉的识时务,便笑眯眯地又说了不少恭维西凉茉的话,才礼貌地告辞,转身离去。
“看样子,不光是国公爷心疼自个儿的爱女,便是老太太也要出手了。”西凉茉看着丽姑姑离开的身影,嘲谑地勾了下唇角。
“老太太到底是要做什么?”何嬷嬷有点不满意,那可是千岁爷给郡主的心意,好吧,就算带着点恶意,那些东西却真真是千里挑一不打假的,郡主都还没戴到头上,怎么半途上就给人截了?
西凉茉笑笑,眸光幽幽:“咱们很快就知道了。”
……
果然,隔日一大早,老太太就让丽姑姑过来请她过去了。
西凉茉正在梳头,便让白玉随便给自己挽了个堕马髻,头上簪了几只通体碧绿的长簪,耳朵上也只戴了两只翡翠玉坠,再拣了一件秋香色的半臂配了层林渐染胭脂红的宽袖上衫与齐腰襦裙便跟着去了。
她随着金香进了老妇人的鸾寿堂院子里里,一进阁楼便见着一张久违的面孔,一是老太太正与西凉仙笑吟吟的不知说些什么,老太太一副慈爱老祖母的模样握住她的手,韩氏则在一边笑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西凉仙一身新绿的袄裙,衬托得她有些苍白的端丽面容里多了几丝娇弱可怜,她见自己一进门,一双细长的宛如盛着盈盈秋水的眼便闪过一丝阴森和狞色,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换上了温然笑容,仿佛那种狰狞从来不存在一般。
西凉茉轻挑了一下眉,这位县主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不可小觑呢。
西凉茉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给韩氏和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倒是没有为难她,让她起身坐下了,看见韩氏那种如刀子一样刻薄的眼神,她淡漠地瞥了韩氏,无惊无怒,却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倒是韩氏倒是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别开眼。
老太太拉着西凉仙的小手,一脸心疼地道:“乖孩子,怎么越发的瘦了,便是心里再不如意,再苦,总不要折腾自己的身子,腿治好了就是,日后你总还是要进宫的人。”
西凉仙眼中含泪,似委屈地瞥了西凉茉一眼,又努力地展颜:“奶奶,仙儿不苦。”
老太太爱怜地拍拍她的手,又看向西凉茉,叹道:“奶奶知道你和仙儿之间有些误会,总归都是亲姐妹,区区几个卑贱的下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嫡亲血脉,若因此伤了姐妹间和气不值当,若日后你成了太子良娣总是需要姐妹间相互照拂,才能走得更远。”
这话老太太说得极为真诚,似难得的掏心窝子的话,便觉得西凉茉定是会有所触动。
西凉茉确实有所触动,只是她心中中冷笑,区区几个卑贱的下人?
可偏偏是这几个卑贱的下人比你们这些所谓至亲,更让我心疼,又该怎么办?
但她脸上却不见丝毫异常,只温婉地轻道:“老太太严重了,茉儿自然是知晓轻重的。”
自打她登上郡主之位后,老太太便称病在床,不肯见她,如今却忽然如此动作,竟然是因为西凉仙被皇帝厌弃了,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太子头上,果然真是打的好算盘,也亏她们竟然能忘了之前的怎么对付莲斋的,竟想得出来,说得出口,果然是西凉一脉,够厚颜无耻,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成全她们的苦心孤诣。
西凉茉心中百转千回,定了主意,她便上前拉住了西凉仙冰冷的手,看着她温柔地道:“二妹妹,如今我要参加太子良娣的甄选,你本就是京城第一才女,不若一同前往甄选之宴,我们本是姐妹,自然当守望相助。”
西凉仙眸中闪过一丝微讶,手上却被西凉茉冰凉入骨的手拽得生疼,她却忽然想起韩氏就是因为被西凉茉暗算而推开了她,才被父亲认为刻薄厌弃,所以西凉仙生生忍不住了几乎被西凉茉捏碎骨头的痛。
她勉强笑道:“既然大姐姐如此说了,仙儿必定前往甄选宴助大姐姐一臂之力。”
只有彼此之间才能在对方眼底看到入骨的寒意。
老太太看着她们姐妹二人似握手言和,自有一番亲昵态度,不由露出个满意的笑:“我就知道茉儿是个识大体的。”
说罢,她摆了一下手,让金香端上来一个首饰匣子,金香将匣子打开,西凉茉目光一瞥,不由定在那匣子里面的首饰上,那是一套很华美头面,以最顶级的翡翠镶嵌金丝所制成,那样的水头,一望过去便是引人魂魄的碧水幽幽,不是何公公送来的那一套翡翠嵌金,水头顶尖的头面又是什么?
老太太慈爱的微笑着道:“茉姐儿,想来你也知道,仙儿如今身子不好,外头那些人都是踩高捧低的,如今祖母做主,将这内造府邸送来的两套头面和暹罗进贡的香粉各自匀一套出来,就当是你送予你二妹妹添妆的了,不但让外头那些人看看你的气度,也让他们知道咱们府邸里的姑娘都是不能轻慢的。”
西凉茉目光微冷地看着那套首饰,淡淡地道:“原来如此。”
看来这都是已经将她的东西都分配好了,这是来给她交代一声,意思是让她最好不要到内造府去嚷嚷,是她给的‘心甘情愿’的。这对母女果真够是贪心,竟然连九千岁的东西都敢打主意么?
韩氏立刻附和一笑:“茉姐儿,母亲我总不会亏了你的呢,已经给你备下另外的出嫁头面。”
说着红莲也已经端了一个红绒盒子上来,里面是一套硕大的缠金丝红宝头面,也算是名家手工所打造,但比起内造府送来的两套就显得粗苯了,价值更不可同日而语。
西凉茉含笑着受了,又与老太太嘘寒问暖了几句才退了出来。
不一会,她终于得以退出鸾寿阁,白蕊忍不住满面怒色:“小姐,她们真是欺人太甚!且不说皇后娘娘中意的人是你,横插一杠子送上门去像什么样子,就是那套首饰和脂粉,也是小姐的私物,凭什么就让她们那些无耻之徒给夺了!”
“你也知道有人厚颜无耻,咱们自不必管她们,如果九千岁的东西是好拿的,就不会有这样让小儿止啼的名声在外了。”西凉茉淡淡地道,随后又吩咐白蕊:“一会子,见到何嬷嬷,你只管将今日情形细细说与大家听就是了。”
白蕊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地笑吟吟道:“是。”
小姐这是让何嬷嬷去当传声筒子呢。
她们刚打算打道回莲斋,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住了西凉茉。
“大姐姐。”
西凉茉转过头去,正对上西凉仙那张端丽明雅的脸,她眸光闪过一丝幽芒,随即对着西凉仙一笑:“怎么,而妹妹可是还想要那一套珊瑚首饰?”
“大姐姐说笑了,妹妹不敢,不知大姐姐可允妹妹同游花园?”西凉仙也报以端丽笑颜,发现自己越发琢磨不透西凉茉了,她怎么可能这么毫不计前嫌,轻易地答应帮着自己参选太子良娣?
时节已经是深秋,冷风萧肃,西凉茉优雅地拢拢薄锦银丝绣绿芍药的披风,抄手入袖,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我正好去看看前些日子种的依兰花可开了,咱们‘亲’姐妹似也从未曾同游花园呢。”
两人便一同沿着鸾寿堂前的路一起往花园而去。
一路上,两人仿佛寻常姐妹般扯些家常,西凉仙有些左顾右盼,西凉茉看在眼里,嘴上也自然随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两人的丫头都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主子间流动着的诡异气流。
直到走近了湖边的九曲桥,西凉仙忽然一转脸,紧紧地盯着她问:“西凉茉,你真的不计前嫌要帮我参选太子良娣?”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西凉茉脸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怎么,终于不再姐姐妹妹地装腔作势了,这算是要把话挑明了么?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冷笑,面上却不可置否地道:“你说呢?”
西凉仙见她如此,反而笑了:“我就说了,你根本不会这么好心,可你最好也放明白了,只要韩家在一日,韩贵妃娘娘在一日,你就不可能真的压在我这正经嫡女的头上,便是你不帮我,我也自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当不成这太子良娣,你信是不信?”
西凉仙语气极为自信,端丽明媚的脸上一片傲然,浅浅阳光落在她发鬓边怒放的丹凤朝阳衔珠钗上,熠熠生辉,倒是颇有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
果然是韩氏悉心以后宫高阶妃嫔标准来栽培的女儿呢。西凉茉心中轻嗤,只可惜,她这话里怎么听着都有些强弩之末,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看来她放出的京城流言也不是完全对这位端庄典雅的京城第一才女没影响么。
“哦,那你自去用你那一千种方法让我当不成太子良娣就是了。”西凉茉轻抚了下自己的发鬓,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西凉仙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都不买自己的账,顿时心下羞恼又发慌,上前一把拉住西凉茉的衣袖:“西凉茉,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初贵妃姨母知道皇后娘娘有意让西凉茉进宫甄选,所以和母亲改了主意,要取她性命,却不知这小贱人如何能逃得过,贵妃与皇后又是平生大敌,所以才改了主意要利用这小贱人参选太子良娣。
否则,她们早就收拾她了……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眼底的隐恨,挑了眉矜淡地着看她:“二妹妹说的没错,我不是君子,不过是个小人,最是记恨的了,那白珠和白珍虽然不过是府外养的贱婢,连家生子都不是,还有那莲斋里的奴婢们,怎么也是大姐姐我的颜面,二妹妹说弄没了就没了,说打也就打了,以后这府邸里大概谁都能踩在我这郡主头上了吧?”
西凉仙咬了唇,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冷冷地睨着西凉茉,她果然还是在计较为了自己对莲斋动手的事,若她连这些话都不予自己说,那自己反倒要好好提防。
如今她既然挑明了讲,倒不若……
“姐姐辛苦求得这样的前程,自然不该为了我们之间的斗气而轻易放弃,若你我能同时成了太子良娣,未来后宫还不是你我姐妹的天下,妹妹知道当初的事伤了你我和气,如今妹妹愿意领罚,只要姐姐能消气。”西凉仙想了想,看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目光平静而从容。
西凉茉转身走近看着她,忽然轻笑:“妹妹果真好气度。”
‘度’字音落,她已经忽然伸出手将西凉仙狠狠一推,西凉仙不防,顿时花容失色地尖叫一声,向后仰栽,一头摔进湖里。
红芜、红莲大惊失色,迅速地冲上前惊叫不已,试图伸手去拉起西凉仙:“县主,县主,你怎么样了?”
池塘的水到了秋日干了不少,也不过齐腰深,却很是浑浊,所以西凉仙掉下去挣扎着喝了几口带着淤泥的水,就拉住了红芜的手。
西凉茉拢着袖子,静静地看着底下鸡飞狗跳,悠悠地道:“二妹妹,这秋荷虽美,却也只剩这么两三支了,你不若摘回房里,好好地养着,等入宫甄选太子良娣那日簪在发鬓上,倒是别样风情。”
西凉茉一番话,就让满腹惊怒,准备爬上来找她算帐的西凉仙停住了拉着红芜的手欲往上攀爬的动作,僵在了当场。
西凉仙低头再次狠狠地咬住了唇,随后抬起头对着西凉茉一笑:“大姐姐说的是,仙儿最是喜欢秋荷了。”
说罢她一转身就向湖里那还开着几只荷花的池水处走去。
红莲和红芜惊愕无比地看着西凉仙,仿佛见鬼一般,大小姐这大冷天的要亲自去采荷花,莫不是疯了?
西凉仙却是在池水中冻得瑟瑟发抖,如赌气一般,抓住那几支残开的花朵,狠狠地一揪住,将花朵折下。
西凉茉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分明就是要拿自己出这口气,才肯帮她进入太子良娣的甄选。
在红莲与红芜的愕然目光下,西凉仙只觉得脸涨得通红无比,极尽屈辱。
白蕊捂住了嘴,看看桥上好整以暇地西凉茉,又看看西凉仙,顿时若有所悟似地看着水里一身狼狈的西凉仙,厌恶地低声嗤笑:“活该!”
“这不过是个小小利息罢了,白珠的性命,白珍的手,都要有人赔!”西凉茉淡淡地道。
直到看着西凉仙冻得嘴唇乌紫,瑟瑟发抖地将所有荷花都揽在怀里,方才悠悠叹了一声:“二妹妹,荷花虽好,但水冷天冻,你可要小心着凉。”
说罢,敛了披风,领着白蕊头也不回地走了。
西凉仙森寒地盯着西凉茉优雅纤细的背影,几乎要在刺出个洞来,直到西凉茉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一转头恶狠狠地对着红芜和红莲尖利地怒斥:“都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难道你们这些贱婢也想看本县主的笑话么!”
红莲和红芜看着西凉仙近乎扭曲的神色,吓得立刻过来将西凉仙拉了上来,西凉仙一上岸,便咬牙切齿地左右开弓“啪啪”地各自赏了红莲和红芜两巴掌,这才稍稍缓了怒气,在哭丧着脸的两人的搀扶下踉跄地回了自己的阁楼。
未几,国公院子里就流传开了二小姐不知怎么地看上了池塘里剩下那几只荷花,突然跳下池塘去采摘,结果弄得一身淤泥,浑身狼狈,还得了风寒。
下人们都私下议论这二小姐,大概是受不住瘸腿的打击,有点儿不正常了才大冷天的一个大家闺秀跳下湖做这样的蠢事。
也有的说那是二小姐要寻死。
韩氏泪眼朦胧地端来煎好的药,看着躺在床上发烧的大女儿,心疼不已:“你这个丫头,为何不告诉老太太是那歹毒小贱人推你落水?”
西凉仙勉力睁开眸子,在红莲的扶持下坐起来,虽然烧得很难受,但她眼里还是射出犀利的毒芒:“母亲,不必忧心,不过是风寒而已,女儿的腿都……这一点点苦还吃得起,若不是顺了西凉茉的心意,让她出了这一口气,还不知道她要在甄选的时候出什么妖蛾子,等我当上太子良娣,今日之辱便让她百倍来还。”
“可你……。”韩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怜惜地赶紧喂她喝药,心中将西凉茉诅咒了一万遍。
西凉茉回了院子,白蕊便逮着机会,绘声绘色,义愤填膺地将这事描述给白玉和白嬷嬷听,何嬷嬷正好带着小丫头拿着午膳进来,听闻此事后,虽然没有说话,目光却陡然冷了下来。
西凉茉将何嬷嬷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让白蕊取了一只精美的坠着昂贵翡翠麒麟香囊过来交给何嬷嬷。
她柔声道:“我采了些有辟邪与安眠作用的香草,特意制了一只香包,还请嬷嬷转交给千岁爷。”
何嬷嬷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笑着接了过来:“郡主心思灵巧,手也灵巧。”
西凉茉这才真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女红确实挺差,只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练功和休息草药经与研磨脂粉毒物上头了,这一个香包,寻常贵族女子绣一周即成,她却拆了绣,绣了拆,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弄好。
她淡淡一笑,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丫头,只留下何嬷嬷:“替我多谢千岁爷,茉儿自会想法子在太子选妃宴落选,只是不知千岁爷有意让哪家千金入主太子东宫,或许我可以在选妃宴上助其一臂之力。”
何嬷嬷不由一怔,随即笑道:“郡主多想了,千岁爷说了,若您真想成为太子良娣,他亦乐见其成。”
西凉茉伸出纤长手指轻抚鬓边,淡淡地道:“这虽然是条捷径,看似回报高,但风险也最大,茉儿并不认为一定要走这条路,但若千岁爷想要茉儿嫁给太子,那茉儿也会从命。”
她并不排除百里青打算利用她来控制这天朝帝国的继承人的打算。
毕竟皇帝虽然似乎正值三四十的盛年,但百里青推荐了那些术士给皇帝,引诱皇帝服食了太多含有铅与水银的丹药。
如今看着便是身子有亏,就算不是慢慢衰弱而死,暴毙也不足为奇。
若能控制天朝的继承人,自然能保他权势长存。
何嬷嬷闻言,仿佛想要说什么,却还是谨慎地住了口,沉默片刻道:“不若如此,郡主亲自去见一见千岁爷,听听千岁爷的意思?”
西凉茉含笑点头:“正有此意。”没有此意,她也不会将香囊交给何嬷嬷,何况……百里青那个记仇又小心眼的老妖,她若不亲自去见一见,还不知道要给她折腾什么麻烦出来。
于是,第二日一早,西凉茉借了去城里知名的花铺子买制香原料的由头,轻装简从出了门,在香铺子里与白玉换了衣裳,留下她望风,自己悄然与何嬷嬷一同从香铺后门出去,乘着早已等候的小轿子一路到了百里青的府邸,也未曾下轿,而是直接抬了进院子。
西凉茉下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到了上次描绘满了春宫图的书房前,何嬷嬷熟门熟路地让在这里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给西凉茉准备茶和上点心,引了她进去。
“郡主稍等,奴婢去请九千岁……。”何嬷嬷刚推开门,话音未落,就见着房间里雕着密戏图的窗边鎏金铺红的锦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一身深紫的素锦长袍没有一丝纹路,只宛如流水一般覆在他优雅的身躯上,睫羽华美,飞眉魅眸,重紫石胭脂在他白若飞雪的肌肤上重重绽开,不是九千岁百里青又是谁?
只是连何嬷嬷都纳罕,千岁爷居然提前在这里等郡主,这辈子从开始伺候九千岁开始,她还没见千岁爷等过谁呢。
九千岁百里青还有一个嗜好,或者说坏习惯就是——迟到,哪怕是皇帝陛下宣召,他也照样姗姗来迟,奈何皇帝陛下却丝毫不以为意,宠信如故,所以群臣——也只得适应九千岁这个代禀御笔的大人物的小小习惯了。
“千岁爷,万安。”西凉茉却并不知道,只是笑着上前,优雅完美地对着百里青福了福。
只是她的优雅面具不到一秒钟,就被百里青毁得渣都不剩。
“爱儿,到爹爹怀里来,让爹爹看看你这几日瘦了没有。”百里青眸光幽幽,朝她招招手,唇角笑容堪称‘慈爱’。
爹爹?!
要不要这么重口味?
西凉茉顿时只觉得一道天雷劈下来,一千万头草泥马从她头上呼啸而过,然后打着响鼻,飙着尿,扬长而去。
和非人,就不能以人类的思维去相处。
西凉茉深呼吸一口气,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起身恭谨地笑笑,却没有一丝一毫打算到‘爹爹怀里’去的打算。
“千岁爷,您说笑了,您风华正茂,茂龄颜玉,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洒脱不羁,怎么生得出我这年界十五的女儿来呢?”最重要的是,虽然,这辈子自己有个渣爹,但她却非常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她爹真不是个太监。
西凉茉一口气顺溜地说完话,然后打算乘百里青暂时被绕晕的时候,退到一边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歇口气,顺带与妖孽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可惜百里青这辈子什么听得不多,就是马屁听得多,他瞅着西凉茉,也只楞了不到一秒,地笑得极为愉悦,顺带流水水袖似不经意地朝西凉茉一拂,西凉茉就觉得腰上一紧,然后下一秒就不受控制被卷进了一个散发着惑人曼陀罗香气的男子怀抱里。
她还没爬起来,下巴就被人捏住了,耳边就传来男子悠悠极为好听却异常诡谲的声音:“本座的爱儿的小舌头真溜真甜,来,伸出来给本座瞅瞅,本座爱儿可长了两条小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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