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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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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王殿位于酆都的中心,和其它地方相距均不远。汪甫禀带着二女向鬼门关方向去,风倒松了口气——只要汪甫禀想逃出冥界,他便不敢对言萝和逐羽怎样。

    怕的就是汪甫禀恨言萝轻易破了自己布置,来个玉石俱焚。

    风一颗心刚要放下,只见汪甫禀忽然转了个方向,向着诛魂台去了。他心中一凛,知道不妙。

    数万年之前,冥界制度森严,常有被判灭魂之鬼在诛魂台被处决。但自言烨继任以来,封摄魂刀,废魂灭之刑,地府方才繁荣些。千年前五道将军谋反,解摄魂刀封印,杀入阎王殿,用魂索捉住言烨之妻以威胁言烨。最后言烨虽打败叛军,冥界已元气大伤,其妻冯歧亦魂灭。言烨于是传位言萝,自绝于诛魂台,用的便是那把摄魂刀。

    “汪甫禀,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放了她们,我保证放你走!”风有些急了,不由喊道。

    “放我走?我为什么要你放我走?”汪甫禀将要走到诛魂台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问道“我既然败了,就不会苟活。汪甫禀只会是枉死城城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

    “以后不会再是。”言萝打断他的话“你做了近万年的枉死城主,早该换人了。鬼使鬼吏均是五百年投一次胎换一下脑子,只有你还留着上古的老思想,顽固又愚蠢无比。”

    “你说我蠢?”汪甫禀踏上诛魂台,走向摄魂刀。听了言萝这话,他脸色有些狰狞,拉着魂索,将言萝拽到眼前。言萝看着他,没有分毫惧意。

    “你本来就很蠢,若不是早些年我忌惮你法力以及枉死城的潜在兵力,你以为我能忍到现在?而你竟守着你的枉死城,任我坐大。我往枉死城安插人手你也不知,不是蠢是什么?”言萝道。

    “好,我蠢,那你爹你娘怎么死的,你又怎么落到我手里?”汪甫禀拿起诛魂台上的摄魂刀,拔刀出鞘,只见半透明的刀身之中隐隐有血光流转,极薄的刀刃闪着诡异的光。他将刀锋对着言萝,笑容倒比刀光更加诡异:“我是天下最伟大的枉死城主,蠢的人是你们!你们想夺我的权,做梦!我要把你们一个个杀死,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风见汪甫禀手中摄魂刀离言萝不过尺余,心中恐惧,喊道:“汪甫禀,你放了言萝,随便你要什么都行你不是还要做枉死城主吗?你不要伤言萝,一切好说!”

    汪甫禀见风焦急之状,道:“看来传言不假,风小子什么人不好喜欢,竟然喜欢上这丫头!事到现在,枉死城主我是不能再做了,我活着也没什么味道,不拖着一个去死,我可不甘心。”

    “你杀我吧!和你作对的人中有我一个,你放过言萝杀我吧!”逐羽忽然道“若你定要杀一个人的话,那就杀我吧,反正我也”

    “逐羽!别说傻话!”风喊道,心下有些躁,不知逐羽为何要在这时刻插口。

    汪甫禀看看风,看看言萝再看看逐羽,竟然笑了:“风小子,你到底喜欢哪一个?该不是脚踩两条船吧?”

    风愣了下,不知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风小子,其实我还是满喜欢你的,你做事规规矩矩,不像言家那几个人,整天只想着变法改制。”汪甫禀道“我看她们俩喜欢你一个,你也挺为难的,干脆我帮你做个了断吧!这两个女的,你说要留下谁我就留下谁,剩下的一个宰了陪我,怎样?”

    风脸色突变,声音微颤:“汪甫禀,你别耍什么诡计,我”

    “为什么说我是耍诡计呢?”汪甫禀将刀对着言萝和逐羽中间“现在她们两个的命都在我手里,我要谁死谁就得死,我有什么必要对你耍诡计?千年前言烨、泓宿都做过选择,我倒想看看一板一眼大仁大义的冷面束魂使会怎么选择,是选爱着自己的阎王呢,还是选择酷似自己死去妹妹的冥界女子呢?”

    风听他此言心中一动,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风,你选言萝吧。”逐羽见风半晌不说话,惨笑道“她是阎王,冥界不能无主。而且她和你彼此相恋,我只不过是无关的人罢了只要你们偶尔想起我,也就够了”

    言萝冷哼一声,不作言语,一双眸子看向风,等着他开口。然,表面的平静毕竟无法掩饰双手的颤抖,千年前的种种浮上心头。五道将军持着摄魂刀对着娘,问爹是要天下还是要娘。爹犹豫片刻,一闭双眼——你杀了她罢!

    那瞬间,心忽地空了,爹对娘的情深,爹对娘的百般呵护,在那一刻俱都成空。江山与爱人,苍生及感情,在那一刻分出了高低。那时娘心中在想什么?

    是不是冰冷如她这般?心爱的那男子啊,为了天下,放了她。

    我不要,不要天下,不要苍生,我只要你一生凝眸,要与你生死同游。我心中你最重,因此上你心中,也不要有其它胜过我,可不可以?

    风,莫怪我自私任性,我只要你一句话。你选择谁其实并无区别,但我要听你说——你选我,你爱的不是别人没有别人,只是我。

    犹豫什么,挣扎什么?难道阎王的身份加上你我的感情,终究还是比不上一个逐羽?那你为何要追来人间,为何变成另一副样子出现在我面前,为何用那般关心呵护的眼光看着我?若说你对我的温柔只在人间,为何回来阴界,你还有那温柔的抱拥?可这若是你对我的感情,为何此刻,你迟疑不语?

    言萝颤抖着,宽大的袖子掩不住她的动摇,风眼光扫过她颤动的衣袖,忽地一愣。再看向逐羽,她一脸凄笑,话中似乎有话。他心思电转,无数点疑惑聚在一起:泓宿的出逃、言萝的金之印、汪甫禀的谋反一切瞬间便有了答案,他再看向言萝,心中已有计较,开口言道:“我选逐羽。”身形迅速上前,抓向魂索中间,使力将言萝向自己方向带。

    汪甫禀果然微微一愣,手中刀迟了片刻方才递出。逐羽也是一怔,表情先是狂喜,见风的动作之后,却忽地明白了什么似的,竟落下泪来。几人之中,最平静的反而是言萝,她怔怔看着风,目光茫然。

    输了是吗?他选择的仍然不是她是吗?

    娘,你恨爹吗?在他说“你杀了她罢”那瞬间,你心中恨不恨?还是像我这般,心空空荡荡地,什么都不剩爱的恨的痴的怨的既然他无心,我何妨便休,休了这心,休了这情,休了这魂魄再不受这罪,再不有那恨我追了千年的情,最后只是一场梦,一个笑话。我那同生同死的愿望,等待千年,都没有人来为我完成。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从来不想做这鬼首,我只要他来爱我原来,求得人心,比成仙得道还难。

    刀锋近了,可以看到近乎透明的刃上那一条血线。我记得人界管这叫“碧血”说是亡魂所化,含情积怨,只留一道血痕。

    风,若我死了,你可会为我流半滴泪?我知你不会像雨死时那般伤心,可你能否为我流一滴泪,流在我消散的魂魄之前,即使我死后无知,也抵了我这千年对你的念念恋恋。我没有生生世世,我只要嵌在你的那滴泪中,待你想起我时共着它落下,碎成无数泪滴,每滴泪都带着一个我,附在你的衣襟之上。你走到天涯海角,我始终在你身边。我再看不到你感觉不到你,你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但只要你一拂衣襟,我总会笑着对你。

    娘,你一定不怨爹的,是么?

    “言萝!躲开!”风拉着魂索带向怀中,手中却忽地一松,半段魂索绕过言萝腰际,收到他身前。魂索尽头本应打成死扣,未想却是已松开的蝴蝶结,从言萝手中飞向风怀里。

    风既知逐羽为内应,聪慧如言萝,怎会不知?

    风知言萝是假做中了汪甫禀的术,他二人合力,定能反制住汪甫禀。可他不敢托大,还是先乱他二人心神,趁机救言萝。可言萝竟呆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抓住魂索,她却松手放开。

    “言萝——”摄魂刀刺下,直向心脏!

    是谁?是谁的声音在叫我,用着无数焦灼,无数心痛?是他么?他不是选择了逐羽吗?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声音叫着我?

    心下疼痛,痛得要裂开般,不知是因为这声音,还是因为那凝了无数碧血的刀锋。风,如果我是人界的小言萝,你是浪子刘望镛,当我在树下一睁眼之际,你会不会爱上我?

    还是说祈风太子你心中,只有为你而死的祈雨公主?

    不不不,你就是风,我自是言萝。就算倒转千年,我也要在那一刻见到你,和你顶嘴,气到你说不出话来,让你没有时间去想雨,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风,让我再看看你那张扳起来的冰块脸,让我再把冰块气成烈火,好吗?

    还是说,我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怕这心痛而选择逃避,永远逃开?

    我,也是懦夫呢。

    意识已沉到谷底,却渐渐清晰起来。心中疼痛略减,反是一阵暖意包围。言萝微微睁开眼,眼前一团金色光芒之中的人是——“雨?不,逐羽!”言萝以为自己喊出声,却只是小小的一声呻吟。

    “言萝,你怎么样?”逐羽身后的风急忙问道。

    “我不用你来救!”言萝打开逐羽按在自己心口上的手“金之术救人是一命换一命,我既然是被放弃的人,又怎能让您这被选择的人来舍生救我?”

    “言萝,别任性”风一句话未说完,逐羽已是一个巴掌打了过来,言萝哪里有还手之力,被她打了个结结实实。

    “你真的以为风选择了我是吗?他是看出我和汪甫禀勾结,所以说选我来乱他心神!而你明明未被汪甫禀制住,却为了试探风而假意被擒,让他担心冒险。

    言萝,你太任性了!“逐羽喊道,她身上的金色光线时明时暗,更显出她愤怒表情。

    “我”言萝一时间无法分辩,她是故意被擒,一来是将计就计,二来也是为了看看风的反应。但逐羽的指责,怎么都有点似是而非。

    “风救你,你故意放开魂索;汪甫禀杀你,你明明能躲开,却一动不动!你是在做什么?成心用自己的死让风内疚,让他永世不安甚至以死赎罪是吗?你口口声声爱他,这就是你爱他的方式?”

    “不是的不是的”言萝毕竟气弱,前几句话是赌着一口气说的,现下气势已尽,说了几个字,竟然有些有气无力。

    “逐羽,你知道我的心意,不要再以此指责言萝。”风阻止她道。

    逐羽向后退去,差点被地上汪甫禀未散尽的灵体绊倒。她尽力站稳,仰起头,只是看着风。

    “逐羽”风见逐羽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凛,出声叫道。

    “言萝,昨晚你说你比任何人都喜欢风,我当时没有反驳你。现在我告诉你,我比你更喜欢他,一千倍一万倍的喜欢他!”逐羽的身影渐渐在金光中模糊,她的声音却极清楚“你喜欢他,是处处为难他限制他,束住他让他留在你身边;我爱他,他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我都会让他去做,即使结果是他离开我,我也不在意,只要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好了。”

    “我不会勉强他来爱我,只要他愿意,让我当雨的影子又怎样?只要他开心就好。”逐羽喃喃道“我要他不再忧愁,要他一双眼看得到他人,要他冰冷的颜恢复笑容我要他一直快乐,像是当年他陪在雨身边游历天下胜景那般快乐。

    我要他不曾走入阎王殿,不曾见过你,不曾当什么束魂使,不曾失去雨”

    “他走入了阎王殿,他见了我,他是束魂使,他雨本来,就不是他的“言萝反驳道。

    “是你,言萝!是你害他失去他唯一余下的所爱,他原本是太子,从小在寂寞中长大。他承受了父亲弟弟的无情,他唯一有的就是雨。而你若不是你封雨做引魂使,雨怎会遇上袁正,怎会嫁给他,怎会被他杀死?”逐羽嚷道“是你夺走了风的幸福!是你因为自己的自私,害他失去了所有!”

    “不是我!不是!”言萝挣扎着想起身,却半分力气皆无。风抱起她:“逐羽,我很感激你舍身救了她,但请你不要再说了。”

    “我已经快死了,难道最后这些话我还不能说完?”逐羽身形愈发模糊,她凄然道“风,我只恨为何我没能一直陪着你,作为雨的影子陪着你我爱你,我一直在你身边,看你对雨情根深种,却因为不想勉强她接受你而一直不曾说出口风,你一向都不知道怎么抓住属于你的幸福,你只会不断地放手放手,把皇位让给弟弟,把爱人让给别人风,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告诉雨你爱她,只要你说你要娶她,她定然不会拒绝吗?”

    逐羽摇摇头:“不,你知道,但你是高傲的太子,若她嫁给你,定是因为她爱你,而不是因为你是她唯一的亲人风,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为什么这么君子?你知道当初的我有多少次想替你说出你的心思可惜我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啊”“你到底是谁?”风脸色大变,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有些事是我本来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那些,则是汪甫禀告诉我的。”逐羽声音渐渐缥缈“风,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吗?”

    风摇了摇头,逐羽轻笑一声:“其实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不需要你的回报,我不需要你记得我,只要你幸福快乐,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我爱你,爱你爱到宁可没有自己”

    金光不再亮起,而是逐渐变弱。逐羽整了整自己鬓角,对着言萝道:“言萝,你欠我两次命,若你有心,请放风自由,不要拿你的任性自私束住他,风本该是天涯畅游,伴着雨指点江山的风,而不是迁就着你的任性的他。”

    “你既如此爱他,为何还要联合汪甫禀叛乱?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汪甫禀不会放过束魂使,他若成功,岂不是害了风?”言萝问道,语气尖锐。

    “我自有方法对付他,只要他除去你,风就可以自由了我讨厌你你欠我的,你欠风的,我都要讨回来。我讨厌你,言萝,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金光渐渐散尽,逐羽身影渐渐变小,小到极小之后却又忽然大了一些。言萝和风仔细看去,只见一只白色鸟儿在地上扑打着翅膀,动作有点笨拙,但总也是飞起来了,在空中徘徊几周,落在风的肩上。

    “雪影!她竟然是雨儿送我那只雪影!”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摸那只鸟儿的羽毛,那鸟儿亲热地用头蹭着他的手,眼中露出满足的神情。

    言萝瞬间脸色煞白,她当然记得这只鸟儿——在她和风初见时,她误杀的白色鸟儿。原来这只鸟是雨送给风的,难怪他当时那么愤怒,露出那样心痛的表情。

    言萝还清楚记得自己对当时的判官说过的话——这只鸟是被我杀死的,不用打入枉死城,她若有什么要求就由她去吧,算是补偿。

    所以,她留下了自己的记忆,雨的容貌,为了风,是吗?她是真的愿意当影子的,她是真的用全部生命去爱风的,是吗?

    言萝侧过头,见风看雪影的眼光,温柔夹着爱怜。她心中大恸,晕了过去。

    “言萝?言萝!”风急忙抱住她,见她双目紧闭,露出痛苦之色,知是她受伤太重,忙抱着她下了诛魂台,向阎王殿走去。

    半月后。

    天光明亮,映得紫萝殿内一片蓝紫交织的绚烂。言萝斜倚在椅中,桌上一堆公文,她拿着笔,懒懒地批示着。

    殿门处忽地一声响,言萝惊跳起来,匆忙躲在帷幔之后。见进来的是谧儿,方才松了口气走出来,笑道:“怎么有空来看我?子尘这家伙肯放你来见我?”

    不知怎地,子尘硬是认为言萝属于“哪有事哪有她,没事也要惹点事”的人种,死活不让宝贝老婆接近她。况且那家伙一向粘老婆粘得紧,怎可能放谧儿一人过来?

    谧儿本是面冷之人,此刻对着言萝的巧笑嫣然,有片刻怔忡。言萝走近她,东碰碰西摸摸地:“子尘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产后反瘦了些,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谧儿微有些不自在,躲开言萝的手,道:“言萝,你不要故意打岔,你知道我来的目的。”

    言萝侧头看她,脸上仍是嘻嘻哈哈:“目的?和相公吵架回娘家?”

    “为什么躲着风?为什么不见他?”谧儿问道“风本就不擅言语解释,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你让他怎么办?”

    “解释?解释什么?”言萝低低声音“我不想听他解释”

    “你要知道,风那时选择逐羽是有原因的。他看出来汪甫禀和逐羽勾结,知道即使他选你活,汪甫禀也会先装模作样说几句话,再杀了你。他说选择逐羽,只是为了让汪出乎意料,他好趁机救你在那种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谧儿努力背着风告诉她的话,因为没有亲见事情经过,背得很辛苦。

    “我知道。”言萝道。

    “啊?”谧儿有点发呆。

    “我知道,我只在万念俱灰的时候脑子才会空空如也。”言萝微微笑道“风对我估计过高,我也有犯傻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原谅他,不愿见他?”谧儿追问。

    “我不是不原谅他,我并没有怨他,即使他真心选择逐羽,我也不怨他。”

    言萝轻声道“我不是不愿见他,只是不敢”

    “不敢?”谧儿奇道。

    “是的,不敢”言萝手遮住脸,说道“我害怕,怕他那一刻是真的想选择逐羽的我更怕他早厌了我的任性,怕他迁就我只是为了敷衍。逐羽说我欠她两条命,她不求别的,只要我放开风可若让我放开风,还不如让我把我的命还给她算了”

    “言萝!什么命不命的!我舅舅已经失去了曾经最爱的人,你还要他承受另一次的失去吗!”谧儿忽然喊道“他已经痛苦了几百年,孤独了几百年,难道你忍心看他再苦下去吗?”

    “你知道?还是雨知道?”言萝问道。谧儿身上有着雨的记忆,难道雨一直都知道?

    “不,娘不知道,她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她什么都不知道。”谧儿轻轻说道“言萝,你说你任性,但最任性的其实是我娘吧?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一向都追求自己想要的,即使伤害到什么人,她也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雨那么执着,我一边用尽心思追我要的,一边被负疚和恐惧折磨;我也做不到逐羽那样无悔,只要风幸福,她可以连自己都不要的我办不到啊如果风幸福,如果风笑着,那应该是因为我啊”“那他不是因为你吗?他留在地府,不是为了你吗?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不是为了你吗?言萝,我在他身边百年间,他很少用那张冰块脸之外的表情对我。”

    谧儿说着,带点寂寞的。

    “那是因为他怕他会对你太好。”言萝低低的声音“他从不曾得到什么,所以他连想要都不会想了”

    “那他对你,不是如此吗?”谧儿问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就常常在想,风对你那么凶,是因为讨厌你,还是因为在意你。”

    “我”言萝愣住了,心下隐隐而出希翼,瞬间盈满心底。

    “言萝,风是我舅舅,我不可能不为他说话。我说我看到的,信不信随你。”

    谧儿看着言萝“他这次找我的时候,面容极憔悴。你也知道的,他很少求人,更不会求我这个作侄女儿的。他从来不说情爱之事,可他求我帮他说几句话言萝,见他如此,我怎能相信他不爱你?““不要说了不要说”言萝忽地以手抚额,垂下头去“谧儿我好怕如果我相信了你,而他并不爱我,我会不会就这样死去我真的怕,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好,是他自己想对我好,还是因为他不忍我那样伤心。我太习惯算计一切,可我算计不来真心啊”“风说,束住风的,没有别人,只是那株乔萝。”谧儿静静说道。

    乔萝?

    言萝忽然哭出来:“我?是我?他说的,是我?”

    尾声。镜台镜台的青铜镜上微微起了雾,白色的雾飘渺着,渐渐散去,显了镜中景象。

    世间之事,有时只是迷雾自迷,拨云见日,答案却在峰回路转之间。

    “言萝!言萝!”风抱着言萝倒下的身子,见她胸口不断冒出鲜血,慌了神“言萝,你醒过来啊!不要吓我!”

    “逐羽你”风忽听身后一声喊,回转头去,汪甫禀手持摄魂刀对准自己,胸口透出一截剑尖。他脸上显出不信的神色,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向后倒去。

    逐羽将剑从他身上拔出,静静而立,看着风。风当此剧变,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回过头去,一遍遍叫着怀中人的名字,徒劳地将手臂缩紧,似乎能以此挽救她失去的生命一般。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连我都知道他们是在做戏,聪明如你怎会不晓得?

    你明明能躲开,为什么“风凝视着言萝愈发苍白的脸,问着,”难道你不信我?我抱过你吻过你,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大概是我以前对你太差了,所以你不再相信我我从来不敢要,因为不想因失去而痛苦。可若失去你,我还有些什么?”风在言萝颊边轻轻一吻“若不是你,我的心在五百年前就已死去,渐渐成灰。雨死去后我是为谁活着的,我傻到不知道,你也不清楚吗?生气愤怒早在我发现之前,我就对你”风顿了顿,颇觉难以出口。看着言萝,脸上现出温柔:“我知道你其实是羡慕你娘的,羡慕言烨能为她而死。言萝,你虽从未说过,我也知道你寂寞。你和我一样,在一场战争中失去所有。若我的愚蠢最终让我们不能相守,就让我陪你到最后,生相同死相共好不好?这一次再不会有人出来问我我为什么要去死,如果有人问,我也会大声回答他——我要陪你!你是勇敢的,我也不该做懦夫。”

    他缓缓拔出刀,那刀千百年间从未出过鞘,此刻忽地一闪。再看去,刀锋乌黑,一丝血痕红得透明。

    “封魂刀!”逐羽喊了一声“风!你不要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呢?”风扫了她一眼“我做了多少年的傻事,错过了多少时光。现在弥补也许来不及了,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啊”“你就为了她甘愿去死?为了如此任性自私刁蛮的女人,你情愿放弃生命?

    她有哪里好?狡猾奸诈,处处算计,用尽镑种手段为难你,你居然还要“逐羽气急,道。

    风摇头:“言萝不像你说的那样,而且任性才是言萝啊”逐羽一咬牙:“你定要随她去?”

    “我总待她不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风点头道。

    “若我能让她活下来,你会怎样?”逐羽问道。

    风眼神一亮:“若你能让她活着,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不,不行,言萝不会同意的,她宁愿和我同死,也不会一人独活”

    “若我和言萝只能有一个活着的,你选择谁?”逐羽继续问道。

    风愣了下:“无论生死,活着,我陪她,死了,我也陪她。我知道你是金性,但言萝定然不喜欢你来救,你也不会救她,又何必说这话?”

    “我不是救她,我只是救你”逐羽双手交握,指尖出现一道金色的光,瞬间笼罩全身“风,你爱雨吗?”

    “爱,也爱过。”风回答。

    爱的,可是最深的爱,已过。

    逐羽露出一个笑容:“那你现在爱的,是言萝吗?”

    “是的。”风轻轻说道。

    逐羽走上前,走到风身边,十指伸开,指向言萝心口。

    “那我救她,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等她醒来,若我还没魂飞魄散,给我点时间让我狠狠教训她一顿风,你就是太老实了,我要她再不能欺负你。”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言萝瞪着镜子,有点生气“真是胡说八道!”

    “她没欺负过我。”镜子里的声音和身后的语声混成一个,响在言萝耳边。

    言萝正欲回头,只觉被人从后面抱在怀里,温暖无比。

    “风、风”

    “怎么哭了?”风见到言萝泪水,吃了一惊。

    “她冤枉我,我不是故意寻死的。我当时万念俱灰,若不是听你唤我的名字,我连一寸都不会躲”积了半个多月的话终于倾诉出来,担心被误会的,不止是风,还有言萝。

    “我知道,所以她没有因过度使用灵力而魂飞魄散,只是失掉了这一世修行,也没了灵性。”风用手指拭去她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我的确很任性,风,我做不到她那样的爱你,我只能是言萝,我永远不会是雨”逐羽的话还是打击到了她,逐羽口口声声的爱,她比不上。

    “你为什么要是雨?言萝,你就是任性的、爱耍脾气的、总是把人气得要死、恨不得掐死又不得不疼爱的你,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你,你也不能替代任何人。”风说道“雪影她追逐的是雨,可我只爱过一个雨,无从替代,也无需替代。”

    言萝转过身,投进风怀中。哭得有点花的脸上露出笑容:“你只爱过一个雨,那我算什么?”

    “我我只爱过一次雨,再一次爱上的是你”风忙着分辩,然后脸忽然通红起来。

    “你要是早说爱我不就没事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猜来猜去的?”言萝嘟起嘴,掩不住眼底笑意。

    “我不是抱过你了吗?”风脸侧过去,表情僵硬。

    “风。”

    “嗯?”

    “你在害羞?”

    “别胡说!”

    “都红到耳根了!”

    “我”

    “你还真摸啊?真是老实!”

    言萝的聒噪掩入风的双唇中,半晌风才放开她,看着她脸上红晕,也是一笑:“你的脸比我更红。”

    “我我”言萝咬了下唇,然后忽地跷脚,吻住风,直到两个人脸上红晕都消去才停止。

    “风,生生死死,陪着我好吗?”言萝问道。

    风点了点头。

    言萝坐了下来,拉着风一起坐下。镜台旁云雾已消,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甚是好看。言萝轻轻唱着:“东湖采莲叶,西湖采莲花。一花与一叶,持寄阿侯家。

    同生愿同死,死葬清泠洼。下作锁子藕,上作双头花。”

    “明儿我就在冥界水中种满莲花,好不好?”风一笑,问道。

    “我要并蒂莲~”言萝笑着答道。

    “好好好。”

    “这样还可以吃莲子哦~”

    “你要怎样都随你,好了吧?”

    言萝依向风,笑靥如花。

    镜台之外武、凌、谧儿、子尘等人远远看着,俱是一笑。

    “咦?武,你怎么哭了?”凌问道。

    “我哭了吗?”武一擦眼睛,泪水不停流下“一定是因为太高兴的关系。”

    凌也不反驳他,忽然想起一事,道:“现在他们没事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暂代’枉死城主之位了?”

    “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守奈何桥了?”武也问道。

    子尘一挥扇子:“两位,你们看看冥界还剩多少人,认命吧!谁叫你们是小一辈的精英呢?”

    “啊?那我们还不能放假是吗?”

    “放假?”子尘一笑“你们还不快点准备婚礼事宜,真让他们两个再拖着啊?”

    凌打了个寒战:“我觉得还是尽快把他们送进洞房比较好。”

    子尘小声对谧儿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们,忙完了婚礼他们多半又要开始忙着改制,他们会不会干脆逃跑算了?”

    谧儿微嗔:“你骗走一个大引魂使,朋捎上一个孟婆就已经够地府受的了,别再拐人走了。”

    “反正你我死后也得来这里给他们卖命,他们也没吃亏啊!”子尘嘿嘿一笑。

    一只白色鸟儿在天上飞着,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似乎是在和他相和。风轻轻吹过,停在蔓延乔萝之间。

    我束住你了,不可以跑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