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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将拟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迷儿这个名字不好,就是因为过于着迷,才会才会招致这样的结局“风的声音中充满沉痛,”从今以后,你就叫谧儿吧静谧,情静心静,不要为了别人轻易付出一颗心啊“怎可能?人的心常常不听自己使唤,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就会跑到另一人那里,不容挽回。
迷魂游魂岁月无限,独自一人太过寂寞。纵是看过世事万般,终也难抵情迷。
迷,怕是情不迷人人自迷。认准了一个人,便是钻进死胡同,脱不了身,却也不想回头。有个人能去爱,有个人能去想,总好过独身千年的茫然。
“谧儿姐姐”朋叫着她的名,欲言又止。此时醉尘书斋只有他二人,子尘用过早饭后出去了,据说是准备成婚事宜。谧儿对那种凡尘之事并不在意,见子尘兴高采烈,也便由得他去了。
“啊?”谧儿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看着朋,心中忽然一惊。
朋的眼深邃,种种复杂的神色藏在这双眸子之中。那些神色她本是看不懂也不在意的,却在此刻,真真切切读出了其中感情——朋,他不是拿自己当姐姐看的啊他的眼炽热,带着无尽的渴慕和无尽的心伤,是那种渴望却得不到的心伤。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用这种眼光看她?还是打从一开始他便是这样的神情,只是她不懂罢了。
现今,她懂了。懂情是由另一人而起,因子尘而懂朋之情,却因情已给出,无法再回报朋。
苦笑,这世间因果一环一环,一人的因却未必合得上一人的果。
“谧儿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灵力了”朋虽知此话尴尬,却不得不问。
谧儿没想到朋会这么问,脸上顿时嫣红一片。这种闺房之私,姐弟说来已是尴尬,更况朋看她的眼光,并非弟弟看姐姐那么简单。而这眼光提醒了她:朋不是十一岁的孩子,他其实已经百余岁了。
谧儿本来就脸皮薄,此刻脸更是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朋看她神色,哪有不知的道理?叹息一声:“谧儿姐姐,你能快点找到束魂使吗?”
“风?”今晨子尘倒也说过此事,他父母双亡,也没有什么亲戚,希望她能有家人主婚。她第一个想到风,但这婚礼是在人界,风身为束魂使多有不便。
且风忙碌无比,她不想为自己的小事麻烦他。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担忧——五百年前雨儿嫁袁正的时候,风曾极力反对,却强不过雨儿的坚持。而后发生了那种事,风自是追悔莫及。他肯同意她嫁给一个凡人才见鬼!——不过他好像天天都在见鬼。
“不行呢,我是引魂,任务没完成,怎么能去见束魂使?”谧儿摇头。
“谧儿姐姐,你难道不觉得张子尘很可疑吗?”朋其实也看得出子尘对谧儿的真心,但子尘身上疑点太多,他总觉得心慌“你已经失去灵力,张子尘若像袁正那样”
“不会的!子尘不是那种人,他”谧儿忽然说不下去了,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一幕:一个女子傻傻的对她兄长说“不会的,正不是那种人。”然后将她情郎的刚直正义情深款款细细描绘,嘴边笑意醉人。
一时间,时空重合在一起,雨儿和她的感情交错相通。谧儿心一紧,像被人捏住一样疼痛无比。
她若和雨儿相同,子尘可会做那袁正?
忽然怕了起来,她不是雨儿,没有她认准一件事不回头的勇气,没有她不留后路的冲劲。她实在是怕得很若子尘真的她怎可能活得下去?
拼命摇头,子尘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
不可能会是的啊子尘平时嬉皮笑脸,说起话来也常常是夹缠不清,朋原来很是看不起他。现在知道他在法术上深藏不露,自是不敢再轻视他。但他说他是通州第一才子一事,朋始终嗤之以鼻——哪里有这样的才子啊!
盈门的文士以及贺礼打破了朋的藐视,尽管不像,但这个叫张子尘的人,还真的是众名士口中的大才子。看着一个个年逾不惑之人拱手跟他称兄道弟的,朋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谧儿问过他,既是文士,为何不考取宝名。
“呵呵,我不是说过吗?我就是写文章不讲规矩才会落第的啊!”子尘仍是唠叨,让两人刚刚升起的一点敬佩之情顿时消失“糟糠两个功名字,为之要我违心屈颜,我做不到。张子尘自有其文笔,不喜欢伪道学就是不喜欢,朱老夫子又顶个呃,又是什么东西!”差一点说出脏话,子尘忙忙改口。
谧儿似笑非笑:“我觉得我对你了解得很少啊,张大才子!”
子尘惊得手心出了冷汗,见谧儿神色并无不悦,方才放心笑道:“那么,现在开始了解,算迟吗?”
子尘父早亡,幼时家贫,后得机缘学艺读书。十七岁逢大考之年,入场半个时辰便要交卷走人——当然,走是走不了的。据说帘官看了他的文章之后为难至极:若论文才思想,满场挑不出可以与他相比之人,但这文章分明不合体啊主考官之一的内阁大学士是爱才之人,特特来探访子尘,表明保举他的意图。
子尘淡然一笑答道,他只是想看看这江山万代的朝廷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顺便开开眼。现在既然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想看的都看过了,多留也是无益。不等皇榜贴出,竟然径自回了通州。
经此一事,子尘文名顿起。通州及其所在行省本就是出文人的地方,当今圣上昏庸无能权臣当道谋害贤良,一些文人骨气铮然,竟不以做官为荣。子尘此举大快人心,众名士纷纷来访,很是热闹。虽有一些“忠于”朝廷之人冷嘲热讽,他们却也不顾,往来反而更加频繁。直到近年来才少了些人——子尘开了醉尘书斋,众人怕扰他,也便少走动。但既得到子尘娶妻的消息,自然还是要道贺的。
“你当真不想为官?”谧儿有些怔然,她是一个自认附庸风雅的鬼,宋朝时也认识一些文人——当然,别人不认识她就是了——无论怎样的文豪,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终生营营,也不过就是功名权势而已。
子尘缓缓摇头,然不知谧儿之意,心中毕竟忐忑:“谧儿,你是想让我做官吗?如果你要的话”
“笨蛋!表还在意你那一点功名不成?!”谧儿佯怒,止不住唇边笑意。
这个男子,竟然真的是将那世事荣华看作粪土呢!那么,成仙得道,他也该不会去想才是。
勾起嘴,美丽的笑勾去了子尘的魂。适才的能言善道成了张口结舌,手缓缓伸出握住谧儿,谧儿微微一缩,脸上红晕。子尘的手坚持着,谧儿也不再躲闪,任由他握着。
盈然在心的,是那一种充实感,心,由这交握的手而充实。付出与得到,拥有与被拥有,竟然是那样纯然的安心及快乐。
忽然明白了本来觉得很蠢的韦庄那阕“思帝乡”——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雨儿最后的无悔,也只是因为在杏花满头的春日,见到陌上那风流倜傥的少年,那一瞬间的心动,便延伸到了永远。付出的感情,便是经历了再多的伤,也是无怨无悔的。
她相信他,她无悔。手中的炽热提醒着她曾有过怎样的狂热,她为他成为一名女子,她认定了他。
他绝对不会负她的。
“张公子,你不是真的要娶别人吧?你是爱我的对吧?是谣传吧?没有这档子事吧?张公子”推开门的是洪静蓉,打破了屋里的一片宁静温馨。谧儿心中一慌,放开了子尘的手。
谧儿失去灵力以后便显了形态,子尘总是担心她会出事,很少让外人见到她——毕竟狩鬼还在,谁知道会不会使出什么阴毒手段来对付她?此刻见洪静蓉进来,他脸色一凝,将谧儿拉到身后。
洪静蓉冲得急,几乎是穿过朋的身体到了子尘面前。子尘见她表情无异,暗中松了口气:“洪姑娘,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你要娶的就是这个女人?”子尘动作虽快,洪静蓉还是看到了谧儿。她眼中带着怨恨的,紧紧盯着谧儿,尖利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子尘的身体“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谧儿打了个寒战,不自觉的瑟缩一下,子尘感觉到她的恐惧,一张脸沉了下来:“洪姑娘,请您注意您的语气。谧儿是我唯一心爱的女子,是我要娶的人,”
“那我呢?”洪静蓉杀气腾腾“张公子,我一直喜欢你,一直希望能嫁给你你你怎么可以”
谧儿身子一僵,本来紧贴着子尘后背的身体向后移了移。子尘心中慌乱,表情也严厉起来:“洪姑娘,请您不要乱说,张某从来没对姑娘做过或者说过什么不当的话,没有给过姑娘什么承诺。姑娘此言,有些过了。”
“可是你一直对我很亲切很好的”洪静蓉显然不知道子尘的性格,对于不重要的人,他的温和便是淡漠“要不是那个女人,你一定会娶我的是吧?
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张公子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是不是这个女人逼你,你才对我说出这些话?张公子,我什么都不怕,你尽管”
子尘无奈到了极点,真想不到一个人怎么可以自己编故事编得这么圆满。多情是可以自做,做到这种程度却也是了不起。
“张公子”洪静蓉也顾不得以前的扭捏,扑了上来“张公子,我知道你很无奈,我可以委屈作小”
“够了!”子尘感觉到谧儿的震动,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洪姑娘,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种话对你对我对我的妻子都是伤害,请你自重!”
“你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凶我你从来不曾对我大喊的”洪静蓉伸手抓住子尘胳膊“张公子”
子尘一甩手,洪静蓉被他甩了出去:“洪姑娘,我张子尘只爱我妻子一人,也只会娶她一个。如果我以前的什么言语或举动给了你错误的联想,我道歉,但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下去了。我们夫妻还有事情,恕不远送!”
洪静蓉呆呆站着,只觉得一股力送过来。她本来已被子尘推到门边,这一来正好被推出门。门在她身后掩上,她怔怔的,没有移开步子。
“谧儿,你不要生气我知道我以前对别的女人态度有点太温和了我以后一定看都不看,说都不说见到别的女人就走开”子尘见谧儿脸色不豫,有些慌乱了。
“哼!拈花惹草,张大个还真的有本事!”朋冷冷说道。
子尘看向朋的眼神几乎是祈求了,朋看他眼神,心下一软,不再多言。
子尘对谧儿的感情,是他看得出来的。即使嫉妒,他也只能祝福。
谧儿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有点不安罢了。”她对他的信任,还没有小到可以被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女子打破的程度。但是,心中的不安早就存在,一点小事都可以引发出来。
“是我的错。”子尘回身抱住她“让你不安,是我的错。我没有给你安全感,没有让你全心信任,是我不好谧儿,不要不安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风雨,让我来面对,好吗?”
她怕的,她的身世,她的身份,她的一切一切,都是这个世界上不容的。她不是正常的人类,无法像洪静蓉那样坦然的面对所爱的男子。她怕的,怕得很。
可是,贪恋着温暖怀抱,贪恋着人的体温,怎样也不舍离开呢这怀抱,能不能让她霸住一生一世?
她不知道,可是,她希望。五百年来第一次的希望。
也许有了正式的名分,她也便不会这么不安了吧。
子尘是这么想的,所以,放下了手头一切事情,连狩鬼的问题都抛在一边,专心的准备婚事。短短几天,竟然准备得差不多了。
大红的盖头绣着精美无比的龙凤呈祥,红色嫁衣衬出谧儿白如玉的肌肤。众宾客知道子尘对谧儿的重视程度,也不敢乱说乱闹,礼成便拥着他们进洞房。
放眼望去,竟然还是一片大红。谧儿轻轻皱了下眉:“子尘,其实我不喜欢红色。”
“不喜欢?”那她怎么一向都是红衣?子尘话到嘴边,忽然想起那可能与谧儿的死有关,又将话掩下“你今天忍一晚,我明天把这些东西撤下,好吗?”
“我是不是很任性?”谧儿问道。
“哪里有?谧儿是天底下最不任性的人了。”子尘拥住她“我张子尘何德何能娶你为妻,当然要好好珍惜了。”
“贫嘴!”谧儿啐他,子尘知道她思虑已去,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子尘”谧儿低下头。
洞房花烛,这红色竟也不会显得刺目。反是一种温馨温暖包围。
手臂有些发麻,是子尘的头枕了一晚的结果。他鼻息均匀,睡得像个小孩子。
手臂紧紧环住她,怎样也不放开。
“子尘,天亮了呢,子尘?”
子尘眉头忽然一拧,从床上猛的坐起,几乎撞上谧儿。他脸色忽然铁青,拿起床边的衣服给谧儿穿上,自己罩上长衫,下了地。
“怎么了,子尘?”谧儿蹙眉问道,她也听到脚步声,却不知子尘为何如此凝重。
“谧儿,你在屋里不要动,更不要出去!”子尘说着,便欲出门。
“师弟啊,不用劳烦,我们已经到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子尘回手握住谧儿,手心中竟然有冷汗沁出。
门一开,只见门口站了有十余人。当先之人手中拿着一把剑,剑身纹路细腻。
那人把剑立起:“狩鬼门门主何问先特来斩妖除魔,屋内鬼怪,还不速速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