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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口耳相闻的传说里,北皇宫埋着一座生杀大阵。大阵由王族血脉开启,生杀予夺。自从北陆统一,皇宫建成,这座阵从未使用,威力也无法具体估量,逐渐被世人遗忘。
而今夜,万千道璀璨的金色光线交织,穿过漫天风雪,连成铺天盖地的网,将闯入皇宫的反叛者绞杀。
细若发丝的光线,带着古老而肃杀的气息,所到之处,坚硬的铠甲被切割成不规则碎块,连同包裹在内的血肉骨骼也一并被切割。
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活人眨眼间就成了一堆零碎的肉块。这场景血腥残忍,令人望之生怖。
皇宫里到处都是血肉。嘶喊与混乱开始,先前涌向宫中的众人,不要命的向宫外逃去。
段崇轩站在露台上,一切惨状尽收眼底,脸色微有些白。
贤王的马车分崩离析,他飞身而起,毫发无伤的立在碎裂的车辕上,傲然道,
“本王也是皇族血脉。”
一道玄妙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大阵同宗同源,混若一体。金光避退,风雪被劲气重重震开,他持剑向露台凌空飞渡。
宫外大局已定,只要他在皇宫中杀了段圣安,他就会变成皇宫的主人,北陆的陛下。
以往,要杀一位亚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但今夜不同,他知道开启生杀阵的惊人损耗。现在的段圣安处在百年来最虚弱时刻,而他正值鼎盛。再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大乘境圆满的剑意霸道至极,一往无前。
却有长|枪划破夜色,斜斜刺出,在半空拦下剑刃。星火四溅,映的夜空明亮一瞬。
一击之后,贤王落回原地,瞳孔微缩。
守在泰和殿前,全甲在身的将军,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握着‘烽火’长|枪,磐石般站在露台下。
在叶城时,王禧请说陛下病重,请太子回宫,段崇轩张口问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唯一一个问题,就是‘白铳翎何在’。
因为要说皇宫里信任谁,段崇轩也只信一个白铳翎。
段圣安看见了白铳翎手中的‘烽火’,没有责怪儿子自作主张,反是说道,“你可以借东西给他用,也可以信任他,也就未来十年。”
换言之,十年后大势不同,人心易变,要另作考量。
段崇轩回道,“我和铳翎认识二十年了。”
“朕和你皇叔认识二百年了。”
段崇轩只有一个皇叔,就是贤王。
于是他不再说话,沉默的看着宫里,城里。
看着贤王胸有成竹的宫外局势,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能想到,整个皇都都是一座大阵?
金色光辉中混杂火光,寒冷的风雪中混合热血,这场谋反,终于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叛军如潮水般向城墙奔逃,但城门早已关闭,谁还出的去。等待他们的只有墙上箭楼射来的箭矢,如黑云压顶铺天盖地。
段崇轩突然想起二师姐送他回北陆时,沿途应付了十余次刺杀,几经险境,最后来到皇都城门外。
他向师姐行大礼,“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得我自己走。”
这是他自己选的。沧涯不该牵进来。
没人庇护他一辈子,师兄师姐不能,他爹也不能。
很多年后,血色燃烧的这一夜,在北陆史书上被记作‘凛冬之变’。叛军入皇都,全军覆没。
而现在,皇族父子站在露台上,看着雪幕和逐渐敛没的金光,完成了最后一场对话,
“比起用阵法杀自己的兄弟,朕更喜欢上沙场。”
贤王死在了露台下,死不瞑目,盯着王座的方向,殷红的血在身下雪地浸开大片。
“可惜朕是去不成了,得靠你去,带着朕的‘金戈铁马’和‘烽火狼烟’一起去!”
‘烽火’是一把神兵,‘金戈铁马’是北陆最精锐的军队。
他把稳当的王座留给儿子,也把乱世留下。
年老的皇帝问道,“能行么?”
段崇轩答,“我从来没怕过。”
皇都的每一条街巷,不知从哪里涌出许多皇徽金甲的军队,将幽绿的液体滴在遍野残尸上,残尸便如冰雪融化,连血色都不曾留下。
更有人将尸体装满鱼贯驶来的木板车,按照既定的路线运出城,郊外早有人挖开巨大的尸坑。
宫里点灯了,千余宫人开始手脚麻利的洒扫。北风吹散浓重的血腥气,只留下御花园里寒梅的清香。
风停雪歇,东边天空泛起鱼肚白。天地在雪后洗刷一新,街道明亮的刺眼。
如果不是城墙砖缝的暗红血渍,几乎看不出夜里的血流成河。
段崇轩在今日登基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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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院先生起身回屋,他如今走动,甚至有时需要副掌院来搀扶。
他看到了北方那边金光,阵法的光。即使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朋友,也依然会感到寂冷。
卫惊风,曲江,周远道,段圣安,他们和他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漫长的生命与风云变幻中,曾合作交易,也免不了互相算计。
但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夜里的学府,静谧宁和。不远处楼上的灯火格外显眼。
他侧目问道,“学生们都回家去了么,三日后闭院吧。”
副掌院认真答道,“上月是回去了一些,但也有一些,不愿意走的。留下上课,晚上在夜书楼里读书。”
“上课?”
“是,教习先生们都不走。说课还没讲完,但凡有一个学生听,就不能停课。”
副掌院补充道,“我也不走。”
先生叹息道,“今非昔比。我护不住你们啊。”
让一个亚圣说出这样的话,是很辛酸的事。
但这就是事实。从前的学府处在一山三派之外,绝对中立,争端不扰。如今大不相同,掌院先生的立场,就是学府的立场。
学府里不全是修行者,更多的是读书人,是书生。
百无一用是书生。
副掌院最后说道,“我们在这里,也能为学府做些事。”
不折风骨也是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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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璧越和洛明川翻山越岭回沧涯时,西陆落了第一场薄雪,微寒的空气中,满是初雪的清新味道。
沧涯山下百里外就接连设有戒严关卡,一路上遇到往来换班值守的弟子,皆是神色肃穆,威压外露,丝毫没有往日执法堂前聚众谈笑的轻松。
有人认出他们,上前见礼,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松了口气,尤其是看到洛明川以后。
沧涯山的巡防部署安排,都是洛明川之前一手安排好的,此时上山,沿路简单询问,殷璧越在一旁听着,只觉近来形势愈发严峻。每日山外都有魔修踪迹,人数很少,但身法高明,更像是来刺探情况,有几个抓住的都关在地牢里审问。
主峰的清和殿,掌门和各峰主正在讨论与青麓,濂涧宗一派结盟的部署。
柳欺霜和燕行都下了山,兮华峰的位置只有君煜一人。但一人足以当家。
洛明川和殷璧越直接被请进殿内,以修为战力论,二人如今已胜过几位峰主,不免让人感叹时运难测,不可思议。
正事说完,众人散去。殿里只剩了掌门,君煜,还有他们两人。
目前沧涯知道洛明川情况的,也只有这四个。
正阳子问道,“怎么样?”
洛明川答,“稳定住了。”
正阳子松了一口气,自家徒弟多靠谱他是知道的,说了没事一定没事。
“但弟子还有一事……”
洛明川未说完就被殷璧越打断,“我们还有一事要说,我与洛师兄情投意合,此番已私定终身,我知这事不妥……”
他竟是行大礼跪下,看着君煜,
“但如今师父远行,我全请大师兄作主。”
洛明川随即一同跪下,他没想到师弟说的这么快,不由心生激动,“我与师弟互相倾慕已久,请师父成全。”
正阳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目光,君煜眉峰微挑,也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正阳子沉吟道,“事是喜事,只是赶上这时候,不便请宾客,也不好行典礼。”
洛明川是下任掌门,殷璧越是剑圣弟子,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修为,按规矩都是要大肆兴办的。
“我是不在意虚礼的,只可惜委屈了师弟。”
“只可惜委屈了师兄。等以后安定了,我给师兄补上。”
两人同时说完,看着对方,轻轻笑了起来。
正阳子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心想你俩现在就合吧,一刻也别耽误了。
面上轻咳一声,“那典礼就省了,下月初三是吉日,去祠堂焚香拜过祖辈,签合籍册。这事儿就算成了。
他说完看了眼君煜,征询他意见。
君煜点头。
殷璧越原本心中忐忑,虽说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中,早有男子合籍,但毕竟阴阳交合才是正道。是他把师兄拐上歪路,远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成了。
真是开明家长感天动地。
就听君煜冷肃的声音响起,“你随我来。”
殷璧越忙跟上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师兄,见洛明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立刻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