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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景元四十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杨柳疏烟,轻絮满园。燕飞莺老,拂面春风长好。
飞景楼里新请了个说书的先生,四十来岁,精神矍铄,目光精亮,一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嗓音,每日都吸引了不少百姓来喝茶听书。
这日又值他坐堂说书的日子,飞景楼一楼大堂中座无虚席,肖五到达时,四处一望,正愁没位置呢,偏角处一个和他长相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朝他招招手。
这不是六弟么?肖五面上一喜,走过去和弟弟共挤一处。他一身干净整洁的褐色短打,额角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的竹篮往桌上一放,朝肖六轻声问道:“鲁先生开始多久了?今日似乎比平时早呀。”
“刚开始呢,正说到一个月前的迦洛城一战呢。迦洛城是格罗王的老巢,久攻不下,后来咱们用了反间计对付格罗王,祈王殿下亲自领兵对敌,格罗军几乎全军覆没。”肖六语带兴奋。
“哈哈,我就知道有祈王殿下在,咱们就一定会赢。”他又后悔道,“娘一大早让我回家去取东西,误了听书的时辰。”
他的母亲正是如今在东临侯府很得重用的肖嬷嬷,去年东临侯世子从西北线回京,经严将军举荐,在兵部任了左侍郎一职,可谓青年才俊,前途似锦。荣世子回府后想亲自为府里训练一批护卫,刚好肖小五从小崇拜战场杀敌的英雄,喜欢舞刀弄枪的,肖嬷嬷便让肖小五进了荣府,如今肖五已经是荣世子手下最出挑的手下之一。
身手再好也得听母亲的差遣。肖嬷嬷叮嘱他回肖家一趟,把她珍藏多年的几样东西送到荣府。
台上说书的鲁先生正说到克尔图和祈王殿下正面交锋时,他模仿了格罗王粗犷的说话声,“都说大齐的祈王殿下是贤雅信义的君子,没想到也会行此诡诈之术,实在令本王失望。”接着,他又模仿了祈王的说话声,“此言差矣,本王对‘人’一向很讲信义,若是对只会烧杀抢掠的畜生,就不必讲了吧。”
这是变相地骂那格罗王,场下立刻有叫好声。
遑论他声音模仿得如何,那副神情的确有几分赵琰的从容疏淡。能把一个月前西北边发生的战役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这位说书人的确能耐,难怪能这样受欢迎。
祈王赵琰,两年前原是以监军身份出征西北,后来却以出色的智谋和果敢的策略为威远将军严末所称道,一年前景元帝任命赵琰为左将军,先前的副将凌子绪为右将军。
两年间,西北线频传捷报,可当战线绵延到草原上时,因水土不适等原因,大齐军队开始和草原军进入胶着状态,大齐军队颇显人困马乏,迦洛城久攻不下,士气低落了一阵。
这次攻下迦洛城,无疑是十分漂亮的一仗,标志了格罗王的彻底溃败,也鼓舞了大齐的军心。料想后面的战事便是大齐军队对草原其他部落秋风扫落叶般摧枯拉朽了。
几年前,大家心目中那个羽扇纶巾清俊儒雅的祈王殿下,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刀剑决绝惊叹动地的沙场英雄。这种转变在说书人的精彩口述中,似乎变得无比自然。这位王爷已经成了百姓心头膜拜的偶像,声望显赫,无人逾越。
振奋人心的说书结束之后,大堂众人散了一些,还有不少人继续喝茶讨论的。
肖六一脸憧憬道:“五哥,你是东临侯府的护卫,跟着荣世子,以后能有机会见到祈王殿下么?”
肖五自豪道:“你傻呀,不知道祈王殿下和荣六姑娘早在两年前就指了婚么?待在荣府,当然能见到祈王殿下。”
肖六点点头,“哥,你能不能跟荣世子说说,我也想去荣府做护卫。”
“就为想看祈王殿下一眼?这不行!荣世子说了,须得有真心实意的才收。”
肖六有点泄气。他的视线无意中看了眼那篮子,好奇地揭开瞅了眼,只见里面是一只古朴漂亮的紫檀木嵌螺钿描金葵花纹大盒子,上面还挂了锁。
他满脸诧异,把声音压得更低,对哥哥道:“这不是咱娘的宝贝么?怎么舍得拿出来的?”
“我哪里知道?”肖五道,“咱娘在荣六姑娘身边伺候,一向嘴紧得很。我只负责送东西。”
肖六又轻声道:“哥,你在荣府有没有见过荣六姑娘啊?她长得真像传言中那么好看么?能配得上祈王殿下么?”
若说原来的荣六姑娘是小有名气,现在便是名满京城,比当年的安惠郡主还要鼎盛。因为过去两年的锦花台里,荣宸都是最大赢家。
锦花台比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姑娘们上场时四角都挂了帐幔,什么都瞧不见,若非如此,只怕以祈王殿下的名气,未来的祈王妃一露脸,云山书院都要挤破了。
闻言,肖五正握着茶盏的手登时一僵,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他无意中瞧见荣六姑娘的那一眼。
那是去年下雪天,荣府新置的腊梅园中梅花开遍,景致旖旎。他因故途经腊梅园门时,不免驻足观赏。梅花簇簇,香氛宜人,他一时惊叹,忍不住走进园子,朝梅园深处望了一眼,却见一棵枝桠遒劲的梅花树下,一位身披雪青色缎面淡蓝浅紫双色暗花狐毛斗篷的少女坐在案几棋盘前,纤纤素手执了一枚白玉棋子,螓首微垂,露出一方雪嫩侧颜。
他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仙女儿了。
大约是听到响动,那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远远的一眼,他浑身瞬间跟定住似的,三魂七魄散了个干净,若非有人唤他,他大约半日都回不过神。
事实上,他那日连带着后来好几日,都有点魂不守舍,对那腊梅园更是退避三舍,打死他都不去了。
那样的女子,哪个人碰上都要失魂落魄的。他可不敢再遇见。而且她可是祈王殿下未过门的妻子,他这等鄙陋的凡夫俗子,瞧她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也是对祈王殿下的不敬。
那日唤他的人是荣六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之一锦环。后来因此事肖嬷嬷把他送去给荣世子处置,挨了二十下板子才算完。他倒受得心甘情愿,痛得很了,才能把那双绝世璀璨的眸子忘掉。
“哥!你在想什么呢?”肖六道。
“哦,唔,”肖五喝了口茶掩饰了下方才的失神,“荣六姑娘么,当然配得上祈王殿下。而且,世上大概只有她,才配得上。”
他说这句话时,并未刻意掩藏声量,恰好有一位戴了帷帽的姑娘从楼上走下,身后跟了几个丫鬟护卫。那姑娘听到肖五的话,脚步顿了顿,瞧他们看了一眼,又继续朝门外走去。
上了马车后,江璃芷才拿下帷帽,妆容精致的秀丽容颜上略显苍白,神情怔怔。
一旁的丫鬟道:“姑娘,还要去游倦水湖畔么?”
“不去了,回府吧。”她淡淡道,意兴阑珊的模样。游玩的兴致彻底被肖五的话所破坏。
她是什么时候和荣宸结上仇的,她也记不太清楚了。景元三十八年的锦花台上,荣宸拿下琴、棋、画三项梅花玉牌,成为最大赢家。不知是凑的什么巧,这三门里,都是她江璃芷拿下的第二名,屈曲其下。只不过,她后来在荣宸没有参加的舞艺中拿到了魁首,也聊可慰藉。
她苦练一年,到了景元三十九年,她和荣宸再次展开角逐。结果荣宸连夺琴、棋、画和舞艺四枚梅花玉牌,声名达到鼎盛,而她再次屈曲第二。
那年的灵州一行,让她彻底看清了现实。她已经不奢望能嫁给祈王殿下,如今连个好夫家都难找。她想在锦花台上重拾声望的计划彻底被她破坏。而荣宸,却是未来的祈王妃。
当年姚沉欢离开京城时,曾经邀了几个和她交好的姑娘小聚。她们说起荣宸时,姚沉欢淡淡道:“我们这些人,都像是为了陪衬她而存在,老天实在太不公平。”
可她如今却想加一句,真想看看她跌下来时是何等模样,她就不信,她会一辈子都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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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哥哥在九霞山骑马的阿凝忽然打了个小喷嚏。
荣寰瞧了眼她身上的雪色暗花嵌银丝缎面斗篷,“穿的不少啊,怎么还着凉了?”
阿凝思索片刻,偏头笑道:“大约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说你坏话你还这样开心?”
“没办法,人红是非多。”阿凝笑道,“主要是祈王殿下人太红,所以嫉妒我的人就多。我都习惯了。”
荣寰也笑了。以前每次说到祈王殿下,这丫头总要失神的。现在似乎好了不少。可是他知道,好也是表面的好罢了,她的某些情绪,深埋进了心里。在心口生了根,再也拔不掉。
他望了一眼前面的连绵青山、绿树花木,“咱们再快些,马上就到聆月峰了。”
阿凝点点头,御马紧跟着荣寰,朝青山深处行去。
行到山林某处,阿凝忽然慢了下来,看着这处的山林草木微微出神。
荣寰不解其意,看了许久,忽然了悟道:“咦,这不是你十一岁时遇劫的地方么?”
阿凝点点头,望着眼前没什么特别的一草一木,浮现起当年赵琰出手救她的情景。每一分每一毫,她都记得很清楚。在这两年里,亦复习了无数多遍。
那是他第一次救她。说实话真谈不上浪漫,他太冷漠了,而她,太懵懂。
与记忆中相比,这里的花木又繁茂了不少,当年他靠着休息的那棵大树,如今也更加高大遒劲,上面的树枝冒出新绿的芽,清新灵动。
阿凝走过去,靠在树干上面,闭着眼,回想当年自己的模样,耳边仿佛又响起他疏淡含笑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方才不是还很会瞪人么?
……人都死了还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