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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这个孩子……

    顾慨棠没有多说,他轻轻叹了声气,抱着小野的手臂更紧了些。

    独角仙是一种很有观赏价值的甲虫,它背壳油光水亮,脊背微微隆起,体型沉重威武。

    顾慨棠读高中前还能腾出时间饲养昆虫,读高中后学业一下子变得十分繁忙,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隔了很长时间,现在他将饲养的窍门交给新手小野。

    小野很是聪慧,顾慨棠不在的这段时间,把成虫养得很有活力。

    成虫独角仙姿态美丽,却因不耐高温无法带到幼儿园给其他小朋友看,所以小野提出了想要给独角仙照相的要求。

    顾慨棠家里正好有一台可以给儿童使用的相机,那还是过节时亲戚家的小孩来顾家玩时落下的,顾慨棠打电话问那家人,小孩很干脆地说:“送给你吧,我不要啦。”

    所以顾慨棠借花献佛,转送给小野。

    此时小野有点紧张地拿着那台桔色的儿童相机,眼睛凑到前面,透过镜头近距离观察景观盆里的独角仙。

    顾慨棠搬了个小凳子,让小野踩在那边,以免他因为个子矮看不见。顾慨棠没吃晚饭就赶了过来,觉得有点饿了,就问:

    “小野,你晚上吃饭了吗?”

    小野点点头。

    “我要煮面,你要不要再吃点。”

    小野想了想,说:“要。”

    “那你在这里照相,我去做饭。”

    “好的。”

    顾慨棠做了一顿简易的晚饭,当他端了两碗汤面走到餐桌前,一抬头,看见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因为顾慨棠经常在学校加班到晚上十点以后,所以并不是特别担心。顾慨棠甚至觉得窦争可以回来的再晚一点,等到小野睡着之后……

    “小野,过来吃饭。”

    小野尝试着从椅子上下去,但没有办法,他扭过头,对顾慨棠,说:“我下不来了。”

    顾慨棠一听,连忙走到景观盆那边。原来顾慨棠给小野搬的椅子太高,椅子腿比小野的腿还长。

    顾慨棠赶紧把小野抱下来,说:“对不起。”

    “没关系。”小野十分大方的说,他仰着头,道,“我想站在这里再照几张照片。”

    “先别照了,吃饭吧。”

    小野凑到景观盆前,隔着透明的玻璃,他说:“我想看看这只独角仙是怎么看这里的。”

    顾慨棠顿了顿,擦了擦被小野踩过的凳子,坐在上面,就看小野仰着头,艰难的举着相机,自下而上给景观盆里的独角仙拍照。

    顾慨棠说:“这是昆虫的视线。你想变成一只小虫子吗?”

    小野咯咯笑了,他仰着头,看顾慨棠的一双眼睛圆滚而清亮。顾慨棠伸手把小野抱起来,说:“这下可以吃饭了。”

    小野扭着身子说:“把独角仙抓出来,我要和它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顾慨棠一征,问,“怎么一起吃饭?”

    小野说:“餐桌上有它的果冻台,放到上面就行了。”

    原来是面对着它一起吃饭,幸好不是让独角仙吃面条。顾慨棠松了口气,戴上手套把甲虫捉到手中,心想小野真的是很喜欢它啊。

    “你平时都和它一起吃饭吗?”

    “有时候。如果爸爸要上学就不行了,没人帮我放回去,爸爸怕我被咬到。”

    顾慨棠点点头。

    “叔父,你帮我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慨棠其实不太擅长起名,小野催了他好几次,顾慨棠也没想到合适的,他沉思一刻,问:“……嗯,你平时叫它什么?”

    “就叫他‘虫’。”

    “‘虫’?”

    “嗯,爸爸也这么叫。”

    这也太随便了。顾慨棠递给小野一双筷子,低下头思考,没立刻说出答案。

    现在已经很晚了,小野一会儿就要睡觉,顾慨棠只给小野盛了小半碗的面条,但小孩吃饭慢,一直磨蹭到晚上九点十几分。

    顾慨棠说:“我之前养过两只独角仙,一只叫‘大帝’,一只叫‘强强’……都是你慨梅姐给起的,这种风格你喜欢吗?”

    小野摇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

    “不知道。”小野坐在顾慨棠怀里,让他给自己擦了嘴,然后说,“叔父起的就可以。这是你送给我的,所以让你帮我起。”

    原来是这样。顾慨棠用商量的口气问:“叫‘果冻’怎么样。”

    “行啊。”

    小野回答得十分干脆,因为太过干脆,顾慨棠有一种无论他说什么小野都会说‘行啊’的感觉。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道:“很晚了,先去刷牙,然后该睡觉了。”

    小野问:“叔父今天住家里吗?”

    顾慨棠笑着,没说话。

    小野说:“晚上你能不能陪我上厕所。”

    “嗯?”

    “我有点怕。”

    顾慨棠想了想,说:“好。”

    想来窦争不经常陪小野,孩子看起来乖巧懂事,不用大人操心,却还是受到了影响,不然不能这么怕黑。

    顾慨棠看着小野刷牙,然后抱他到床上。小野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睡衣,上面印着许多卡通熊。大概是刚吃过饭,他的肚子鼓鼓的。

    小孩子就是这样,没吃多少东西,摸起来也很明显。顾慨棠用手帮他揉了揉,说:“小野,你像个小球儿一样。”

    小野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蹬了蹬腿,说:“叔父……不是说带我去游泳吗?”

    顾慨棠手一顿,过了一会儿,给小野盖上被子,说:“你睡吧,我就在你旁边。”

    小野‘嗯’了一声,抓住顾慨棠的手,放到自己的鲸鱼枕头上,他笑了起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小野迅速入睡,呼吸平稳。

    顾慨棠在小野身边陪了很长时间,等小野完全睡熟,发出水泡一样的呼噜声时,他才抽回自己的手,离开这间房间。

    顾慨棠来到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准备收拾里面的衣服。

    他的卧室被收拾得十分干净,和顾慨棠离开前一样。衣柜里更是一尘不染,看得出衣服有近期拿出来清洗晾晒的痕迹。

    顾慨棠一点一点的收拾,花了很长时间。

    窦争一直没有回来,到了深夜十二点,玄关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顾慨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朝外看看,发现没有听错,真的是窦争开了门。窦争呼吸急促,汗流浃背,看上去是跑着回来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见到顾慨棠,窦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摘下帽子,深深吸了口气,才小声说:“……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早知道我今晚就不出门……”

    顾慨棠说:“我没想到你加班加到这么晚。”

    窦争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拉开羽绒服的拉锁后,他扯了扯里面的毛衣,说:“好热。”

    大冬天怎么会热?但窦争确实流了很多汗,看来他是去接小野时听到顾慨棠来了,然后急匆匆赶到家里。

    顾慨棠沉默了。他说不出话来。

    窦争指着小野的房间,问:“睡着了?”

    “嗯。”

    窦争进屋看看小野,亲亲儿子的脸颊,没把小野吵醒,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回来。

    然后窦争拉着顾慨棠的手腕,把他带到了顾慨棠的卧室。

    窦争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闭口不问顾慨棠为什么突然过来,只是看着他。

    顾慨棠被窦争握着手,只觉得那人皮肤冰凉,血液却热得好像要沸腾一样。顾慨棠见他好长时间都没喘过气来,忍不住说:“你着什么急,下次不要跑这么快,肺受不了。”

    窦争道:“我……听王太太说你回来了,我就疯了,连自行车都扔在她家楼底下,跑着回来。跑到一半才想起来骑自行车比我跑得要快,但也没办法了,我不想再跑回去,我要早点看见你。”

    顾慨棠搂住窦争的背,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紧紧闭上眼睛。

    窦争形式上动了动,说:“我一身汗,你别抱我。”

    可怎么都不能推开顾慨棠。他太想这人了,哪里还能考虑自己现在的形象如何呢?

    窦争轻轻亲顾慨棠的侧脸、耳朵、脖颈,摸着他的手。他不知道顾慨棠为什么会来这里,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所以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窦争沉浸在此时的柔情中,他说:

    “海棠,我有东西要送给你……生日快乐,虽然晚了。”

    顾慨棠在窦争要亲自己的时候向后退了一步,问:“什么?”

    窦争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猛地愣住。他发现衣柜里顾慨棠的衣服没了大半。

    窦争的手开始颤抖,但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打开一个嵌在衣柜里的小的抽屉。那地方十分隐蔽,用来放家里贵重的物品。

    窦争捏起什么,转过身,放到顾慨棠手里。

    顾慨棠摊开手一看,就见一条白色的手链,静静地躺在自己手心中。

    “本来也想给你买条项链,可没想到铂金这么贵,比金还贵。”窦争说,“所以就换了一条手链。”

    顾慨棠的手指蜷了蜷,没有说话。

    窦争道:“金的话到是能买项链了,不过我觉得你值得最好的。”

    顾慨棠看着窦争的眼睛。他的表情十分柔和,带着令人心痛的不舍。

    窦争颤抖的,用一种微弱的声音说:“你值得最好的……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所有你值得的,海棠,你能不能等等我?”

    顾慨棠握紧手中的链条,喉咙奇痒无比,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后,轻轻吸了一口。

    唇齿间满是苦涩辛辣的味道。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顾慨棠的眼神淡无波澜,对眼前的人说:“窦争对不起。”

    窦争颤抖的手指停住了。

    顾慨棠重复道:“对不起。我们,还是分开吧。”

    窦争问:“你在说什么?”

    顾慨棠低着头,又吸了口烟,他屏住呼吸,等肺里全都缠绕着那种让人反感的气味后,才轻轻吐了出去。

    顾慨棠说:“两个男人还是不行,你条件不错,应该找个真心的好姑娘,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说完,顾慨棠沉默了。

    窦争伸手朝顾慨棠脸边挥了过来。

    有一瞬间,顾慨棠是可以躲的。但他动都没动,理智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被打;但情感上,他不相信窦争会对自己动手。

    窦争当然不会对顾慨棠动手,他只是伸手把顾慨棠唇间衔着的烟揪了过来。

    窦争像是一位犯了烟瘾的人,在顾慨棠含过还有些湿润的烟蒂上深深吸了一口,烟的长度肉眼可见的迅速缩短。

    顾慨棠皱了眉,他在窦争唇边把烟夺了回来。

    窦争不甘示弱,一手捏着顾慨棠的手腕,一手拿过烟,又放到自己嘴里。

    一根细长的烟被两人争来夺去,很快揉得不成样子。窦争骂了一声,把那根皱巴巴的烟扔到地上,仰起头吻了顾慨棠的唇。

    他用舌头细细地舔,力道很轻,也不深入,顾慨棠连推开的理由都没有。

    窦争的脸上一片冰凉,他又怒又悲,忍不住流了眼泪:“……我就知道。”

    “……”

    “你为什么不给我点准备时间?”窦争说,“我不想在你面前哭的,再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