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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箩一时间有些懵。即便是准备嫁衣,也应该是由魏箩的母亲准备,她没有母亲,这个差事儿便落到了四伯母秦氏头上,或是她自己缝制也是可以的。可是看现在的情形,难不成是赵玠要给她置备嫁衣?他跟父亲说了么,父亲也同意?
姑娘出嫁时,嫁衣是极其重要的。嫁衣好不好,针脚精致不精致,参加婚礼的亲朋宾客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关乎她以后的面子尊严。赵玠为她着想的心思她明白,可是他是不是管得太宽了……魏箩成亲那日的鞋底已经纳了一半,为此不知刺伤过多少次手指头,这么一来,难道她纳的鞋底派不上用场了么?
魏箩这才明白靖王府的管事为何要把她带来这里,因为隔壁便是有名的绣春居。绣春居的衣服是盛京城出了名的好,百年老店,一衣难求,他们家只做成衣,每年上门预定衣服的人趋之若鹜,都是盛京城家世显赫、有头有脸的豪门望族。不过绣春居只有过年三天才开门接生意,且一年只接五单,接完了便关门谢客。其他时候若是想求他们家做一件衣服,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而且那十件衣服都卖得天价一般,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愿意上门挨宰。
盛京城的贵女都以能穿上绣春居的衣服为荣耀。谁若是能得到一件,肯定被旁人羡慕死了。
如今正是深秋,距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那五单的数额肯定一早就卖出去了,赵玠究竟是怎么让绣春居的人点头同意的?
魏箩若是能穿着绣春居的衣服出嫁,不仅英国公府面子上有光,旁人也能看出靖王对魏箩的重视程度,对英国公府和魏箩更是高看一眼。看在赵玠如此上心的份上,魏箩就不跟他计较那个纳了一半的鞋底了,大不了日后自己做成别的绣鞋便是。
魏箩正晃神儿的时候,妇人已经量完了她的尺寸,还在她胸口上多看了一眼,含蓄地问:“姑娘最近还长个儿吗?”
魏箩下意识脸一红,差点没抬手掩住自己初具雏形的胸脯。这妇人哪里是想问她长不长个儿,应该是问她胸脯发不发育才对……嫁衣也是要贴合尺寸的,姑娘家一般到这时候个子是不怎么长了,但是胸脯还是会发育的。万一到时候胸口紧了,嫁衣穿起来也不舒服。
魏箩脸上红得几乎滴血,自己知道也就算了,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好在屋里没有男人,靖王府的管事早在她量尺寸时就退了出去。“最近还在长……”
十五岁姑娘,一旦到了时候身子就像自己开了窍,先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到如今已是鼓鼓囊囊一手可握了。魏箩都怀疑是不是真是赵玠揉出来的……毕竟赵玠没动手以前,她的两个小桃子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得远了,魏箩赶紧抽回神智,正了正脸色。
绣春居的妇人做惯了衣服,经验十足,闻言便知道该怎么办,距离明年十月不到一年,把嫁衣胸口稍微做大一点,想来到时候便足够兜住了。妇人把数据一一记下,见没什么问题,便向魏箩福了福身告辞离去。
*
方才围了一圈人的雅间,顿时只剩下魏箩一个了。
靖王府的管事不知去向,魏箩的丫鬟婆子都在楼下等候。她走到门边看了看,走回房间准备戴上帷帽再下去,手刚触到朱漆雕狮纹圆桌上的轻纱帷帽,身后便贴上一具坚硬的身体,凑到她耳边问:“让我看看长到多大了?”
魏箩一惊,好在反应得快,身子敏捷地往旁边一躲,让赵玠的手捞了一个空。
魏箩站在他面前,又羞又愤地瞪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时,她的眼神往直棂门瞥了一眼,门关得严严实实,况且她刚才真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难道赵玠一直都藏在屋里?想到自己量尺寸时跟妇人的对话,再联想赵玠没头没脑的那句话,魏箩瞬间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小脸含羞带恼,如同春日清晨挂着露珠的花苞,娇滴滴的,又粉莹莹的。
赵玠面色正常,不见丝毫羞愧。他垂眸望着这个气鼓鼓的小姑娘,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本王好不容易请来绣春居的人,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生气吗?”
魏箩毫无防备地被他捏了脸,不疼,但是她故意道:“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赵玠看着她,“要什么准备?你把自己带来就行了。”
魏箩问道:“这件事,你跟我爹爹说了吗?”
赵玠颔首,不然魏昆今日也不可能同意她出门。
魏箩“哦”一声,眨眨眼,有点埋怨的意味:“她们连鞋子都给我量了……我的鞋底已经纳了一半了,多浪费啊。”
赵玠有点稀奇地看着她,唇边慢慢扬起一抹笑:“我的阿箩还会纳鞋底么?”
这是当然的,魏箩在家除了念书种花以外,女红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大梁推崇心灵手巧的姑娘,也就是说不单要头脑聪明,礼数规矩,绣活儿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只有女红做得好,嫁到夫家以后才会受婆子和小姑子重视。只不过魏箩不大喜欢女红,平日里做得也少,这次纳个鞋底还是向四伯母讨教了好几次的。
魏箩看他一眼,一副“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的表情。
她眼睛生得好看,圆溜溜的杏仁眼,看似嗔怪,实则更像撒娇。斜斜一眼瞪过来,眼神就像长了钩子一样,把人的心儿魂儿都勾走了。
赵玠一手握着她的腰,俯身在她嘴巴上轻轻啄了一下:“那重新换个模子,给我做一双鞋吧?”
魏箩张了张小嘴,心想他可真会捡现成的便宜,做鞋子哪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不是要嫁给他,她连自己的鞋子都不愿意做。
赵玠看出她脸上的不情愿,将她扣得更紧,下巴搁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好么?”
魏箩摇头:“不好,做鞋子太费工夫了,而且我做的不好。”
赵玠低笑,“无论你做成什么样,本王都会天天穿着。”
魏箩不相信地斜睨他一眼,他是王爷,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极讲究的,若是她做一双草鞋他也穿吗?若是被陈皇后看见,不以为他疯了才怪呢。
魏箩不答应,他便可劲儿地在她脸颊上磨蹭。
赵玠昨日为了徐州菖南山私藏兵器的事一宿没睡,今早又为了魏箩的嫁衣联系了绣春居的人,到现在一下都没阖眼,下巴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儿,扎在脸上又痒又疼。魏箩脸颊娇嫩,滑溜溜的似剥壳的鸡蛋,哪能受得了他这么蹭?魏箩敌不过他的力气,躲也躲不开,疼得眼泪汪汪,口中道:“我知道了,我给你做……你别扎我了,好疼的。”
赵玠这才放开她,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宝贝儿真乖。”又道:“过几日我让人把鞋模子送到你手里,你照着做就行了。”
魏箩被他逼得就范,心里自然有些不服气,是以鼓了鼓腮帮子,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重重咬了一口。
*
从雅间里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魏箩脸色勉强还算正常,脸上的红潮消褪许多,但还是很有些不自在。反观,她身后的赵玠面含笑意,一脸餍足,想来一定把跟前的小姑娘吃了个透,即便没做到最后一步,也是用手和嘴亲自丈量过她的小桃儿的尺寸的。
那一身肌肤晶莹剔透,洁白无瑕,摸起来滑不溜秋,只是太过脆弱,总是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就把她玩坏了。
魏箩这回连“大哥哥”也不叫了,红着脸,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要跟着我。”
赵玠立在门内,含笑,听话地点了点头。
魏箩不想被人看到她和赵玠从一间房里走出来,她先走出去,看了看周围,刚踏出去的脚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另一头的雅间里走出两个人,往楼梯口走出,对方尚未看到魏箩,魏箩先看到了他们。
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月白色菖蒲纹实地纱金补行衣,年过不惑,气质儒雅出尘,笑时使人如沐春风。女的是一位中年美妇,穿一身西番莲宋锦圆领夹纱衫和缠枝莲缎马面裙,外面披一件仙鹤云纹桑波缎立领斜襟披风,端的是清雅韵致,端庄大气。这两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世外夫妻一般,远远看着便有一股超脱之气。
魏箩停住脚步,站在直棂门后面,眼里的羞怯褪去,只剩下冷漠。
赵玠摸摸她的头顶,“怎么又回来了?”
魏箩没有说话,片刻后,她重新从屋里走出,果见那对夫妻已经走下了楼梯,往外面走去。
两人亲密自然,仿佛已经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
魏箩站在栏杆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赵玠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酒楼门口,魏昆从外面走进来,显然早已知道这个地方,今日更是有备而来。魏昆迎面撞上两个人,狠狠地愣了一下,他目光在妇人身上停留一瞬,旋即紧紧地盯着她身边的男人,明白过来什么以后,眼里的痛色就连二楼的魏箩都能看到。
魏昆早就命人打探到这个地方,知道她住在这里,犹豫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过来看看。
目下他看到了,却宁愿自己从未来过。
魏昆看着面前的女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回来了。”
妇人身子微僵,许久才点点头。
魏昆的手都不知该放哪里,他有千言万语要跟她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先说哪一句。魏昆的目光放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踟蹰许久,终是鼓起勇气问道:“这位……是?”
“他是我的相公,傅行云。”妇人声音不大,但是此时酒楼的客人少,是以魏箩在二楼也能听得清楚。妇人顿了顿,又道:“我们成亲了。”
魏昆的身形晃了晃,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好半响,他才勉强恢复常色,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可是嘴角扯了又扯,终是笑不出来。
魏昆察觉到楼上的目光,抬头看对,对上魏箩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惊讶道:“阿箩……”
妇人闻声,也震惊地扭头往楼上看去。
魏箩暗暗握紧了手中的扶手。
那张脸,魏箩曾经在魏昆的书房里看到过。魏箩遇到她好几次,一次是在街上,一次是在大慈寺的大雄宝殿里。魏箩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人正是她的母亲姜妙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