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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箩自是不知这些妇人心中所想,她听说今日英国公府的人也应邀前来做客,前来贺喜的人是大老爷魏旻和五老爷魏昆,魏常引和魏常弘也来了,不知道一会儿能否见上他们一面。
魏箩虽说才出嫁不久,但到底从小跟在亲人身边长大,几日不见,心里就挂念得紧。
偏偏这位永安王妃热情得很,不仅命丫鬟捧来了瓜果点心,还邀请她和高婉儿一同打马吊。魏箩不大感兴趣,如今能激起她兴趣的两件事,一个是赵玠的事,一个是家人的事。何况她也没打过马吊,总觉得是说三道四的妇人才会做的事情,一边打马吊,一边谈论谁家是非。于是便摇摇头道:“你们打吧,我在一旁看着。”
高婉儿已经坐到榉木描金镶平面桌子后面,闻言看向魏箩道:“看着多没意思,皇嫂来跟我们一块儿玩吧,我玩这个可厉害了。”
魏箩笑了笑,“是吗?那我就更不敢玩了,若是输给你,我这个做嫂嫂的多没面子。”
“这有什么?我让着你便是了。”高婉儿非拽着魏箩坐上了马吊桌,一局四人,除了高婉儿和魏箩,另外两人分别是永安王妃和高晴阳。
马吊拢共四十张牌,有十万贯、万贯、索子和文钱四种花色,自相统辖,每人先取八张牌,轮流出牌,以大击小,最终击败庄家为胜。高婉儿手气好,第一局便是她坐庄,永安王妃有心让着她,魏箩是一时摸不着门路,只有高晴阳一人堵截她,到最后自是高婉儿这个庄家胜出。
高婉儿一面收筹码,一面笑道:“皇嫂是不是第一次玩?我瞧着你手生得很。”
魏箩倒也诚实,点点头道:“我以前没玩过这个。”
高婉儿下的筹码大,其他人自是要跟着她下,魏箩倒觉得没什么,永安王妃隐隐有些肉疼了。这内宅妇人每个月的花销都是有定数的,即便是王妃也一样,何况还是永安王府这种外表光鲜、内里拮据的没落世家,没几局下来,永安王妃就下场换人了。
魏箩渐渐找到感觉,她本就聪颖,学东西也很快上手,形势逐渐向她这边逆转。魏箩连赢了三局之后,高婉儿的脸色开始有些着急了。
最后一局,高婉儿让丫环将所有筹码都放在桌子上,其中还有一块碧玉小鱼、一对翡翠手镯和两颗南海珍珠。她道:“皇嫂若是能赢了这局,这些东西送给你。”
魏箩本来都不打算玩了,也不稀罕她那些筹码,但是一想自己先才输掉的银子,又重新坐回去道:“好,那就再玩最后一把。”
最后一局是魏箩坐庄,魏箩身边坐着高晴阳,高晴阳玩得也很好,有两次关键时刻轮到高丹阳出牌时,她出的都是小牌,魏箩轻而易举就压住了。这一局毫无疑问也是魏箩赢,高婉儿有些埋怨道:“晴姐儿,你怎么净出些小牌?你究竟跟谁一伙儿呀?”
高晴阳把筹码都送给了魏箩,云淡风轻道:“当时手里只剩下小牌了。”
魏箩赢得盆满钵满,扭头看向身旁的高晴阳,以前认为这姑娘是高丹阳的妹妹,对她也没怎么上心过。目下看来,高晴阳的容貌一点儿也不输给高丹阳,她肤如凝脂,杏脸桃腮,比高丹阳还美上一筹。
魏箩在脑海里搜索一番,记起六岁那年赵琉璃生辰时,自己和梁玉蓉上了新雁楼,新雁楼上有一个小姑娘在用花生摆“大雁南飞”图。彼时梁玉蓉拿了她的花生,她气恼地瞪向她们,那个时候她们就认识了,只不过此后一直没有交集而已。
人群散后,有去投壶作诗的,也有闲聊赏花的。高晴阳想去玩投壶,魏箩则要去见魏昆和魏常弘一面,两人便一同走下阁楼。楼梯间,魏箩对高晴阳道:“高姑娘,你方才为何要让我?”
高晴阳回头,微微一愣。
魏箩笑容灿烂,“我方才看到了,你手中有一张万万贯和一张百万贯,你若是出这两张,我未必能赢的。”她说“未必能赢”,而不是“不能赢”,魏箩对自己还是挺有自信的。
高晴阳沉默了一下,词不达意道:“王妃偷看臣女的牌?”
魏箩摇摇头,她可不干那种龌蹉事儿,“你刚才把牌放回牌堆里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恰巧看到这两张。”
高晴阳的脸色缓和了一下,旋即又有些微妙,敛眸道:“臣女只是觉得王妃第一次玩马吊,应该让着你一些。”
这个答案魏箩挺喜欢的。高婉儿一开始说要让着她,可是坐到牌桌上就什么都忘了,只顾自己赢得开心。像高晴阳这种默默放水的还真不常见,起码证明此人很细心,且低调,不忙于邀功。
魏箩同她一起走到楼下,前方不远处的梅花树下,几个姑娘少年围成一个圈,往中间的青花瓷蟠螭纹瓶子里投箭。魏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来了精神,只见魏常弘坐在一棵梅花树下,倚着树干,周围落英缤纷,花瓣如雨,他手持一支翎羽箭,对准瓶口,手一扬便轻轻松松投入了瓶口中。
周围好几个妙龄姑娘偷偷觑他,可是他却一点回应都没有,表情端的从容冷静。正因为这股高冷的气质,才更让姑娘家家着迷,他越不理人,姑娘们就越想招惹他。
只不过高门贵女骨子里自有一份矜持,再加上从小受到的教养,即便想招惹,也只敢偷偷看几眼罢了。
魏常弘一抬头,瞧见阁楼门口的魏箩,眼睛微微一亮,对身边吏部侍郎之子道:“失陪了。”
吏部侍郎的儿子不让他走,非要他玩完这一局,他蹙了蹙眉,手中还剩三支箭,便一口气将三支箭都投入了瓶口中。周围的人还没回过神,他已经转身离开。
那边厢魏箩正要往前,却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来到魏箩面前,气急败坏道:“魏箩,你站住!”不等魏箩反应,她举起手便劈头盖脸地朝魏箩打来。
魏箩偏头,对上李襄那双发红愠怒的眼睛。
魏箩的身子下意识往后倾了倾。高晴阳眼疾手快地抓住李襄的手,皱起眉头,“李襄,你发什么疯?”
今儿的宴席并没有邀请汝阳王府的人,只不过李襄硬要闯进来,下人不好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进来了。
李襄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恨恨地盯着魏箩:“是不是你?一定是你怂恿靖王表哥,让他陷害我爹,我爹现在下了大狱,生死未卜,你高兴吗?”
说什么胡话。魏箩虽然不知这其中内情,但是赵玠想做什么,从来不是她能影响的。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襄,冷冷地问:“你爹下了大狱,同我有什么关系?”
李襄的神情有些疯狂,不管不顾道:“怎么没关系?我爹是被冤枉,他没有私藏兵器,更没有谋逆之心,是靖王表哥故意陷害他……”
汝阳王在徐州菖南山藏了大量兵器,被当地知府搜了出来,人赃俱获,如今已经押送回京,等候崇贞皇帝发落。李家的人也是昨日才得到消息,李襄不知从哪听来的,认定徐州知府是赵玠的人,这一切都是赵玠和魏箩的计谋。这不刚得知魏箩在永安王府,便巴巴地过来了。
她一面说,一边伸手抓魏箩,一副要与魏箩拼命的疯婆子架势。高晴阳制不住她,好在魏常弘及时赶了过来,搦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往地上一摔,冷厉道:“疯妇,满口胡言!”
李襄的头恰好磕在一旁的花盆上,花盆应声而裂,她的额头也破了一个口子,流出血来。
李襄的丫鬟将她扶起来,边抹泪边劝道:“小姐,咱们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李襄被这么一摔,头脑确实冷静了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怒视魏箩和魏常弘,“你们等着,我去求皇后娘娘,我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她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直到身影走远了,旁人还处于震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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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是瞒不住赵玠的。
永安王妃将魏箩请入花厅,一迭声向她赔不是,神情愧疚:“是我治家不严,让人冒犯了王妃,还望娘娘不要怪罪……我已命人去请了大夫,这就为王妃诊脉,免得您受到了惊吓。”
魏箩其实没什么事儿,有高晴阳帮忙,又有常弘挡在她前面,李襄根本没伤到她。
只是有些好奇,汝阳王当真出事了么?赵玠很少跟她谈论朝中的事,魏箩了解的也不多,若非李襄跑到她跟前告诉她,她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永安王妃命人罚了今儿守门的奴仆,又让大夫为魏箩诊脉,确保魏箩无事后,才长长地松一口气。
靖王那般狠辣无情的人,若是知道靖王妃在安阳王府出了事,那她一家上下几百口就别活了。
虽这么想,但永安王妃和高婉儿均没料到赵玠竟会亲自过来。
赵玠想必刚从外面回来,没来得及回府,穿着一身玄青绣金边蟠螭纹的锦袍,腰上缠着玉绦钩,有如一尊冷面判官,满面霜寒,立在花厅门口,不必开口便将花厅里的妇人们震慑得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他乌目往屋里逡巡一圈,停在魏箩身上,举步走向魏箩。
永安王妃回神,忙领着众人行礼:“妾身参见靖王殿下。”
赵玠没有理会。
周围的人都以为他要发怒,或者一巴掌拍死魏箩,毕竟他脸色真不怎么好看。
高婉儿忍不住开口:“这事儿怨不着皇嫂,是那李家姑娘硬闯进来,说了一大通胡话,冒犯了皇嫂……”
下一瞬,高婉儿便闭嘴了。
因为赵玠来到魏箩跟前,大手轻轻地扶向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心疼地问道:“李襄打了你一巴掌?”
魏箩点点头,仰起湿漉漉的大眼睛:“不过常弘和高姑娘帮了我,她没打着。”想起李襄的话,她握住他的手腕,眨眨眼道:“咱们回家说吧。”
赵玠颔首。方才来时下了一场秋雨,雨不大,但是很有些凉,担心魏箩冻着,他便解下身上的黑裘大氅裹到魏箩身上,系上绸带,动作宝贝的不得了,路过永安王妃身边时道:“今日多谢贵府款待,本王和王妃就此告辞了。”
永安王妃和高婉儿都愣愣的,永安王妃屈膝道:“恭送靖王殿下,恭送靖王妃殿下。”
谁说靖王对靖王妃不好?这简直不要太好了。
高婉儿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赵玠亲自撑着一把双环油纸伞,一只手护着魏箩的腰,伞沿大部分往魏箩那边倾斜,赵玠自个儿的肩头淋得半湿。魏箩似有所觉,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推不动,也不知道后来魏箩说了什么,他这才肯把伞沿往自己那边挪了挪,只是仍旧大部分挡着魏箩。仿佛那是他手心的宝贝,舍不得她淋雨,舍不得她受冻,更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高婉儿想起今日的李襄的举动,再一联想今日李襄的话,不由得捏紧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