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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和摄影师对着菜单琢磨,想找服务员来问问,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不单只是他们好奇,其他上了桌的客人也在围着菜单研究。纷纷猜测,这些别致的菜名下究竟都用了什么料。
某知名社交网络运营总监,兼著名段子手倪广,看着菜单嘀咕道:“主菜红烧鲍鱼、豆腐饺、彩果、绿茄饼……甜点鸳鸯奶卷、焖炉果饼……好多名字都没见过,也猜不出是什么原料。真有小尹说的那么好吃?”
他正和同桌的人讨论这个彩果是不是日本和果子换了个说法,豆腐饺会否真是用豆腐做馅儿包的饺子。
一抬头忽然看见刚刚洗完手回来的尹觉意和陈尚行,赶紧招手说道:“小尹,来来来,给你倪哥介绍介绍,这些菜都是怎么做的。自从你说吃了这萧可的菜找回了灵感,我可就天天盼着他开张。你知道,我手头有本书已经停了一年多了,书号都准备好了,愣是写不出来,也是没灵感给闹的。”
为了配合徐导的时间,尹觉意坐的今天凌晨五点的航班,为免起不来,索性改着剧本熬了个通宵。现在虽然不太困,但脑子里木木的。听到倪广的话,不耐烦地说道:“泥巴,你老实坐着,等菜上齐不就知道了。”
倪广在网上的id叫玩泥巴,交情好的都叫他泥巴。被尹觉意这么说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看来昨晚你又作贼去了,难怪顶了两大个黑眼圈。得,我不问你,找别人——陈大明星,你和萧老板同一个剧组,应该去他家吃过饭吧?快给我介绍介绍。”
“去是去过,但这些菜都没吃过,泥巴你就听小尹的话,老实等着吧。萧可的手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看尹觉意眼神发飘,陈尚行急着送他回座,便没多说,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但沿途遇到其他相熟导演,少不得又寒喧了几句。
这帮人都是尹觉意带来的,没想到陈尚行居然认识一半。回到餐桌边坐下,尹觉意不禁问道:“你怎么认识他们?”
陈尚行说:“我妈也是电视演员,当年可红。托她的福,差不多的导演我都认识,以前还经常被我妈押着去他们家做客。”
“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么一说,我也纳闷。”
说到这里,两人不禁聊起了学生时代的事。随即发现,他们之间不但彼此朋友圈有重叠,经常去的地方也差不多,甚至连毕业学校都在同一个街区,当年却偏偏就是没遇见过,真是太巧了。
这些日子,基本都是陈尚行主动亲近,却总被尹觉意嫌弃得不要不要的。这样轻松自然地聊天,还是头一次。
好兆头,似乎可以期待一下进展。陈尚行正心头暗喜,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既耳熟又有点乍呼的声音,“总算赶到了,徐导、老陈,好久不见。这是我哥,邓再荣。老哥,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两位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再看到那张久违的面孔,起身准备打招呼的陈尚行笑容一下子僵住。
邓再荣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旧人,虽然神情未变,视线却立即错开,刻意不与对方交集。
邓一博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有暗流汹涌,径自嚷嚷道:“哥,快坐啊,昨天我就和萧可说好了,我们同剧组坐一桌,稍后他也会上桌,到时介绍你俩认识。对了,今天吃什么?咦?这菜单上有好几道我都没见过,嘿嘿,有口福了!”
前厅一片热闹,萧可则在厨房埋头做菜。
虽然丁海立带着帮厨们五点不到就赶来准备食材,但为了保证口感一流,有些菜只能等到上桌前才开始处理。好在今天有十几个人打下手,萧可反倒比平时还轻松一点。
把红烧料扣上稍稍翻炒过的鲍针,上盖开焖。萧可看了一眼菜单,问道:“天梯鸭掌在哪个锅里?”
在旁边专心看着他每一步动作的丁海立,马上指了指角落的一口大蒸锅。
萧可看了一眼定时,说道:“揭开看看火候。”
丁海立依言打开盖子。从早晨六点用文火蒸制到现在、浓缩了五个多小时精华的腾腾白汽,顿时附着清笋甜香与火腿鸭掌的热香,弥漫了大大的厨房。
在场的厨师们都是至少有五年高档餐厅从业经验的老手,平时也会到各大知名餐馆去品尝取经,却从没闻过这么鲜又这么香的味道。
一时间,原本忙忙碌碌,切菜声洗菜声响成一片的餐厅,突然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踮起脚伸着脖子张望,想看看蒸锅里的鸭掌变成了什么模样,以致如此诱人。
无声的期待中,萧可取过一只牙签,待热气散去后,刺进鸭掌中,试了试硬度。
这道菜的所用的鸭掌是从韩家大宅搬过来的。当时用了精饲填鸭的生鸭掌,撕去表面硬皮再泡入黄酒。等几天之后,垫窝中间那一块吸足了酒味,变得饱胀肥滑,再剔去趾骨与小筋。末了将春笋切片,涂上一层略厚的陈蜂蜜,再加上红、白火腿各一片,将鸭掌夹在中间,用细海带捆起来,上锅慢蒸。
经过一早上的蒸制,陈蜂蜜已经完全渗透了青笋与鸭掌。而火腿的油脂也彻底融入了鸭掌,使得它泛出油润的蜜酱色,看上去愈发肥厚,几乎快撑破细细的海带,诱使人迫不及待地想一尝为快。
在萧可的指挥下亲自做出这道菜的丁海立,也没想到完工后的天梯鸭掌竟如此诱人。苦苦忍住咽口水的冲动,为了分散注意力,他问道:“小萧老师,为什么菜名要叫做天梯?”
“你不觉得这青笋切成片之后,很像一把竹梯吗?”
丁海立这才恍然大悟。
感觉到手里的牙签略有一丝阻碍,得稍稍用劲才能刺到底,萧可便知道火候到了。
此刻的鸭掌软糯之余,尚带着几分嚼劲。若再蒸下去,里面的主筋彻底化为胶质,那时非但菜不成造型,味道也远不如现在。
“关火开盖,准备摆盘上桌。”
交待完帮厨,萧可又问道:“展翠穿云准备好没有?”
丁海立立即端过一只托盘,几只洁白的大瓷盘里,整齐地码放着足够今天宾客所需的食材。
穿云指的是翅膀,这一道菜的主料便是鸡翅,用秘法将所有骨头剔除干净,并保持翅身完整,再填入几片窄长的上封云腿做为撑骨。这么一来,既撑足了鸡翅,又不会出现火腿太过大片,让宾客撕咬不动的尴尬情形。
它最费事的是剔骨这道工序,完成之后,只要下锅炸至金黄便可。萧可挑了两盘,检查过没有问题,便吩咐道:“准备下锅吧。”
将托盘交给帮厨,丁海立看了眼菜单,主动说道:“豆腐饺也差不多了。几个费时的好了,只要再来几个炒菜就可以开席。小萧老师,那先我把虾仁炒了?”
“嗯,记得一定按我交待方式的来炒。”萧可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说道:“你们先暂停一会儿,时间到了,我们把招牌上的红绸给揭了。”
因为之前参演的电影有国民基础,没有做太多宣传。目前这部戏也还没到宣传期,所以萧可对广告效应的认识有限。觉得开业当天请几位朋友来坐一坐,这餐厅就算是有人知道了。
而被儿子禁止了舞狮表演计划的韩父,实在没办法,只得退让一步,结合方位生辰等等,精挑细选了一个所谓的黄道吉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萧可在这个时候起盖。说这样才能让生意红红火火,让双方合作长长久久。
前世母妃为自己的病做了无数法事、散了无数米粮,却都不见效果,从那时起萧可便不信这些东西。但韩父执意如此,为了哄长辈开心,他也只得依从。
服务员们早被提前告知了这件事。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主动提醒了正在品茶的来客。等萧可走出厨房,宾客们已经配合地在门外站好等着了。
小马和搭档见状,赶紧抄起吃饭家伙跑到走廊对面,来了个广角大特写。
这么多文化界名人济济一堂,还有老前辈送的花篮一字排开,小马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心说每次采访萧可准有好事。这不,不但头条,连特辑都到手了。
记者的关注点都在热点要素上,不知众人来历的萧可却对朋友更在意些。
他对不知何时赶来、已经站在首列的韩家父子与文老等人微微颔首示意,又向几位熟识的来宾打过招呼,做了简单的致词。末了,踩着员工搬来的楼梯,在一片掌声里,亲手揭下了招牌上的红绸。
随着鲜红如火的红绸飘落,“御食宫”三个苍劲有力,又不失洒脱飘逸的大字,顿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群里,倪广鼓着掌,看看邓家兄弟,又看看不知来历、但神情举止间似乎与富豪邓家颇为熟悉的韩熙林,悄悄捅了捅身边的尹觉意,“你这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邓家老大为他亲自捧场。不过,他怎么不趁机办大一点?哪怕利用邓氏的名头宣传宣传,提高下知名度不也很好吗?”
这其实是在场所有媒体人的疑问,但倪广问错了人。
只听从不知俗物为何的尹觉意说道:“以萧可的手艺,用不着玩那些虚的。”
“这么有自信?”倪广半信半疑,但对于宴席的期待不免又更高了几分,暗暗希望尹觉意千万别夸大才好。
待到纷纷回座,菜品依次呈上之后,他才发现,尹觉意非但没夸大,反而是谦虚了。
伴随着扑鼻诱人的香味,川流不息的菜肴一一上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盛在统一的白底细金边骨瓷盘里,看上去各有特色,却又都足够诱人,无声地催促宾客大快朵颐。
举目看去,每一道都是那么美味。倪广提起筷子,却犯了选择困难症,一时间不知该先从哪道开吃。
想了想,他很俗气地先选了面前的鲍鱼。
寻常餐厅里,通常是把个头较小的鲍鱼拿来做盅汤;个头稍大的,则常见于高档餐厅的套餐,往往一盘里只有一条,基本以烩食为主。
但在御食宫,却直接用大只鲍鱼来做菜,而且还是看似最家常的红烧,一盘目测不下十几只。对于这种败家行为,即使是最喜欢红烧口味的倪广,也不禁觉得有些心痛。
挟到嘴边试探着咬了一口,倪广立即被这味道征服了。本属淡味的鲍鱼吸足了汤汁,口感却并没有因此变差,在依旧保留特有鲜味的同时,仍然是那么的弹爽细嫩。一口下去,浓汁四溅,弹劲十足。
而且,虽然同是红烧,御食宫的味道却不比其他家的浓油赤酱,口味要清淡得多。恰到好处的调料,适口之余却又不会喧宾夺主,还将食材本身的天然原味烘托得愈发出众,入口难忘。
原本打算细细品尝的倪广,一口入肚之后,忍不住三两口把剩下的全吃光了。
正打算再来一条,他忽然发现有个盘子已经空了一小半,而且还是种没见过的新鲜吃法。便临时改了主意,暂时放过鲍鱼,先向那个盘子进攻。
这一次,挟过来后他没有马上放到嘴里,而是先搁在碗里细细打量。
海带丝捆扎的三样菜里,两边的火腿和青笋他都认得,但中间的却有点犹疑:这到底是鸡掌还是鸭掌?又该怎么吃,是分开还是就这么夹着入口?而且,看这禽掌肥油厚亮的样子,再加上火腿,别会腻吧?
因为第一口红烧鲍鱼的口感太过美好,倪广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小咬了一口碗里的“夹心禽掌”。
食物入口的瞬间,他只想给几秒钟前那个犹豫不决的自己一拳头: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啊啊啊,这么美味的东西迟享受一秒都是罪过!
鸭掌本身的厚筋渗足了陈蜜的纯甜与火腿的油脂,表层糯软,内里却依旧留有一层咬劲十足的主筋,滋味妙不可言。原以为会腻味的火腿,以及过甜的青笋,却又因带了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酒香,显得格外醇厚美味。
总之,完全不会腻,再吃一盘也没问题!
把剩下的那一半吃完,倪广发现,就这么三四分钟的功夫,“夹心鸭掌”的盘子已经快空了。不顾一位老朋友视线已经胶着在盘子上,他赶紧先下手为强,把最后一块抢到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
刚想无视老朋友的不满继续吃,倪广忽然想到,万一在自己品尝的时候,其他盘子也空了怎么办?
想到这点,他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小碟里挪开。看看桌上差不多都空了一半的盘子,不敢再犯选择困难症,火速舀了一勺看上去洁如脂玉,点缀着红丁青豆,静静卧在烩汁里的豆腐。
豆腐切成小块,形状扁扁的有些像饺子。倪广想起菜单上说的豆腐饺,心说一定就是它了。不过,这玩意儿怎么会叫饺呢?
带着几分好奇,他用小勺划开豆腐。随即发现,薄得还没有指甲盖厚的豆腐里,居然内有乾坤,馅料十足,外表却丝毫看不出来。细细一看,除了鸡绒虾仁之外,还有一层细碎的鱼糜。
先不论味道,能在这么薄的豆腐里填进这么满的馅料、还不漏出来,单论这手艺就是一绝。
倪广忍不住浪费宝贵的美食时间,干了件他平时最鄙夷的事——给食物拍照发朋友圈,然后才舀起豆腐送入口中。
豆腐本身是一道借味菜,有了这鲜味十足的内馅,连薄薄的表皮都变得更加细嫩鲜滑。又因调味得当,豆腥味与鱼腥味全然不见,含在嘴里就像一包细嫩的鱼味豆腐脑,在舌尖徘徊片刻,才舍得滑下喉咙。
尝过豆腐之后,倪广不再敢小看其他看似普通的菜肴。挟了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炸鸡翅,感觉手感不对,试着用筷子戳了一下,才发现这鸡翅居然是去了骨的,改用火腿填骨。
炸鸡就着火腿,这种搭配还是头一次。咬下去满口流油,配着表皮的芝麻,却是喷香十足,香而不焦。
这几样菜各有特点,却都是绝顶美味。放在别家,有其中一两道就可以号称独家招牌菜了。但在御食宫,却只是并排在菜单之中,没有什么特别推荐。
倪广对这种暴殄天珍的行为深感痛心疾首,心说回头一定要介绍一位美食摄影家给萧可,让他再做一份诱人的菜单,这样才对得起这么美味可口的食物。
恍神之间,他发现又上了一道菜,是清炒甜虾。个头虽然大,每一尾去了须足有半根筷子长,但份量却不多,数下来刚好一人一只。
红烧鲍鱼那么大方,怎么这相对便宜的虾子反倒小气起来了?
倪广心里嘀咕着,但手下却半点不含糊,马上逮了一尾送进嘴里。
这盘菜看似是最清淡的,除了点缀的青椒圈外便没放什么佐料。但吃到口中,味道却还是那么棒,虾肉鲜美q弹,弹牙留香。更难得的是,很难同时兼顾、控制好二者火候的虾头也是香甜无比,和虾身一样好吃。
唯一遗憾的是,一个人居然只有一条。倪广想,等下一定要提个建议,告诉餐厅,虾的数量绝对不能少,否则怎么够吃呢。
正转着念头,服务员却又端了一盘甜虾上来。
见状,之前被倪广抢了食的那位总编不由问道:“美女,为什么要分盘上?”
看来,有疑问的不只是倪广一个人。
服务员微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萧老板特别交待的。活虾吃的就是一个鲜字,如果大盘一起炒上来,第一只还好,后面的味道却会变差。所以,这虾都是按人头分盘炒的,每桌共有三盘。如果不够,您可以再加。”
原来如此。主编不禁感叹道:“有这么多独一无二的特色菜肴,小细节上又这么用心,将来餐厅不火都不行啊。”
刚才众人一直忙着闷头苦吃,这会儿有人开了声,也引得其他人跟着大发感慨。
有人说道:“没错,细节特别用心。不说别的,就说这盘鸭油豆尖吧,哪个店都有炒豆尖,偏偏就萧老板的店里用鸭油来少。吃之前我没也没想到,豆尖还能做出这么细腻腴口的味道,也亏得萧老板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搭配。”
“你们说,这萧老板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出这么多好吃又别致的菜式?”
“你没看见玻璃上的字吗,这是皇家御膳,当然好吃。”
“这年头打着御膳招牌的店可不少,我吃过几家,但只有萧老板的手艺碾压他们——不,是碾压一切餐厅。难道他真是御膳传人?”
“有可能哎。你看他们前台贴的那个本店简介,刚才等揭牌时我看了几眼,说是萧老板手上有本从民国时紫禁城流出来的《玉食.精诠》。你们说,有几分可信?”
倪广接话道:“我只信自己的舌头。不管到底有没有,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家店的常客了。”
马上有人附合道:“就是,不管噱头也好,真的也罢。总之,御食宫的味道对得起它的招牌,对得起这御食二字。单凭这点,就值得我们经常光顾。之前小尹说靠美食找回灵感,我还半信半疑,这下子,我是彻底服了。食色性也,食在色前,吃就是人的本能,其他都是上层需求。本能满足了,大脑能不高兴,能不给力吗?”
倪广对这话颇有共鸣,说道:“就是,小尹那性格太让人着急了,说话不清不楚的。他说萧可的手艺很好,岂止很好,简直是易牙再世、伊尹重生!——等等,你们不等我说完就吃,太不够朋友了!”
其他几桌宾客,差不多也是类似情形:先被香味诱得闷头大吃,然后猛夸几句,再接着狠吃。
见他们这副模样,原本打算向尹觉意带来的朋友打个招呼、相互介绍认识的萧可只得先缓缓,改为去找自己的熟人,结果收获的只有一大堆含糊不清的话语。
众人都忙着大吃特吃,根本顾不得说话。唯一和他说了一句清爽话的竟是邓一博,内容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