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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简这一碰,陆繁就醒了。

    睁开眼看见倪简的脸,他愣了愣。

    倪简站直了身体,退开一步。

    几秒后,陆繁好像反应了过来,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才四点多。

    “你怎么这么早?”

    倪简说:“醒得早。”

    陆繁站起身,把椅子让给她,“你坐,我洗把脸。”

    倪简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高,定在他脸上,他眼睛下方有些乌青,显然没有休息好。

    倪简说:“这么早洗脸干什么,我出去待会儿,你睡你的。”

    说完就走了。

    陆繁站了一会,取出牙刷毛巾去外面厕所间洗漱。

    倪简没走远,这层走廊尽头是安全出口,隔壁是楼梯间,这个点没人出没,她在台阶上坐着,胡乱按着手机里的小游戏。

    后来,陆繁过来了。

    他把楼梯口的灯摁亮了。

    倪简抬起头,陆繁在她旁边坐下。

    倪简问:“你干嘛不睡了?”

    陆繁说不困。

    他回答完,倪简没说话,两人就冷场了。

    但他们谁也没转开眼,都看着对方,静默坦然,像较着劲似的,但谁也不知道究竟在坚持什么。

    最后当然是倪简没忍住,她凑过去亲他。

    陆繁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含住她柔软的唇。

    黎明之前的天空仍是黑的,小窗外面一片混沌。

    他们在僻静的楼道接吻。

    倪简难得没有动手动脚,陆繁更没有。

    他们好好地坐着,只有唇舌在一块儿。

    很久之后,他们分开。

    倪简喘了几口气,舔了舔嘴唇,看陆繁气息尚稳,有点儿不服气:“你怎么都不喘的?”

    陆繁一愣,然后就有些想笑,她居然连这个都要跟他较劲儿。

    他看了看她,说:“你得多锻炼。”

    “锻炼什么?”倪简一笑,“锻炼吻技么。”

    陆繁的脸黑了。

    倪简仍不收敛,继续问:“这么说,你吻过很多女人吧?”

    陆繁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我在说锻炼身体。”

    倪简哦一声,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解释道,“我这人思想比较不健康,你懂的。”

    陆繁没有说话。

    倪简向来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解释完,又十分作死地加了一句,“所以……你跟别人吻过没?”

    陆繁没回答,静静看了她一会,反问,“那你呢。”

    倪简一愕,显然没料到他还会反击,她十分意外地挑了下眉,两秒后笑起来,“你觉得呢?”

    陆繁又不回答了。

    他站起身,说了声“回去吧”,率先走了。

    倪振平醒来时正是吃早饭的时间。虽然麻药过后,伤口疼得厉害,但倪振平情绪不错。

    他一醒来就看到了倪简,既惊又喜。他的两个女儿都在床边,这让他很满足。

    陆繁是请了假来的,早饭后他先回了队里。

    李慧买了排骨在医院的加工灶炖熟了,倪珊一勺一勺地喂倪振平喝汤。

    倪振平喝了一小碗就没有胃口了,让倪珊收好碗勺放到一边。

    这一整天倪简都在医院,有时倪振平醒着,就跟她说说话,倪振平睡着了,她就坐在一边。

    这个病房很小,除了床头柜就只有一张小桌子,倪珊在那儿写试卷。

    这个暑假过完,倪珊读高二,她有很多功课要做。

    但倪振平跟倪简说话时,她都在专心地听着。

    几天下来,倪珊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感觉到自从倪简出现后,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倪珊说不上来,但她就是觉得她爸爸好像更喜欢这个聋子姐姐。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倪简那天。以前吃饭的时候,倪振平都是最先问她想吃什么,但那天,他先问的倪简。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就是像刺一样梗在倪珊心里。

    不只倪振平,还有陆繁。

    倪珊是个很敏感的女孩,虽然这几天陆繁跟倪简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但她能隐约觉察出陆繁好像跟倪简更熟更亲。上次,她在陆繁家里碰到倪简,倪简离开后,她在屋里看到了女人的睡衣。

    再加上这几天的观察,倪珊猜陆繁和倪简应该有那种关系。

    她想起那个姓孙的记者。那时候,她不喜欢那个女人,现在想想,她好像更加看不惯陆繁跟倪简在一起。

    倪珊不懂,怎么对她好的人一下子全围着倪简转了。

    好在倪简并没有一直待到倪振平出院。过了几天她就走了。

    倪珊松了口气。

    *

    倪振平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就回家休养了。他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

    出院那天,李慧去退缴费卡,卡里余额都退回来了,有十万多。

    李慧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钱是倪简的。

    李慧一直没有告诉倪振平。

    关于医药费,她编了个谎话,称她哥哥的餐馆这个月赚了不少钱都借给她了,也不急着要,这才把倪振平糊弄过去。

    李慧本想等倪振平做完手术再告诉他,现在手术完了,她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当时她也想过把钱退给倪简,但想到倪振平的病,又想到她手头能动的钱加上陆繁的积蓄都不够医药费,就没有提。

    犹豫了一整天,李慧回到家才把事情跟倪振平坦白。

    果不其然,倪振平听完之后很震惊,震惊了几秒就发火了。

    倪振平性情温和,没什么脾气,但这样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往往十分吓人。

    倪珊在房间里做作业,听到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看到李慧站在那儿抹眼泪。

    倪振平把一个杯子砸了,白着脸冲李慧吼,“你说说,我怎么能要她的钱?她长这么大我都没有养过她,我什么都没给过她,她每回喊我爸爸我都没脸应,我有什么脸拿她的钱?!”

    倪振平这一吼扯动了伤口,他按着腹部喘气,两眼发红,脸却苍白得厉害。

    李慧心里也气,要不是他那么固执,她也不会被逼得没有办法,但现在看到倪振平脸色这么差,李慧生怕他伤口再出什么问题,只能忍着不跟他吵,低着声解释了几句。

    倪振平没有耐心听,忍着伤口的疼痛去房里取出卡和存折就要出门。

    倪珊听得不明不白,只知道这事儿又跟倪简有关系。

    她从来没有看到倪振平发那么大的火。

    看到倪振平走到门口了,倪珊顾不上许多,跑过去拽住他:“爸爸,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去!”

    李慧也赶紧过去说:“你这样还乱跑什么,我去还她总行了吧。”

    倪振平不答应,他要亲自去见倪简。

    李慧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陆繁,问他能不能通知一下倪简,让她过来一趟。

    陆繁这两天恰好跟人调了假,正在张浩店里修车,接到电话就给倪简发了短信。下午,他先去倪简的住处接她,然后两人一道去倪振平家。

    倪简没想到是因为钱的事情。

    倪振平把她叫到房里,将几张卡放到她面前,跟她说等一下把密码发到她手机上。

    倪简有点懵。

    倪振平说了几句什么,她没有注意,过了几秒才回神,看到倪振平说她是傻孩子。

    倪简有点儿不明白:“不是缺钱么,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没有的事,钱够用。”倪振平声音微哑。

    倪简看了他一会,说:“那是留给倪珊读书的吧。”

    倪振平怔了一下,摇摇头,“珊珊读书的钱,爸爸还能挣,这些得还给你。”

    倪简紧抿着唇,好一瞬没有说话。

    倪振平看出她脸色不好,正要再说什么,倪简突然低声问:“爸爸,其实你心里是不是不想认我的?”

    倪振平一愣。

    倪简说:“我是你的女儿么,为什么你明明有困难却不要我的帮助,你甚至可以接受陆繁的钱却不愿意要我的,我不懂。”

    倪简声音发涩,看着倪振平,面无表情地说,“我以为爸爸心里至少是记着你还有另一个女儿的,现在看来,好像是我想错了。”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看到倪振平背过了身。

    倪简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倪振平微微佝着头,肩膀一颤一颤。

    她没喊他,沉默地看着。

    许久之后,倪振平才转过来,他的眼睛全红了。

    倪简吸了口气,轻轻笑了一声:“爸爸这么大的人还会哭。”

    倪振平抹了一把眼睛,喊了声“小简”就说不出话了。

    倪简平静地说:“你不知道么,画画很好挣钱,我画一天就能挣很多。”

    “那也是你辛苦挣的。”倪振平说,“小简,爸爸有什么资格要你的钱,当年我……”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倪简打断他,“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讨论当年你跟妈妈那些事,你身不由己,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怪过你,这你也知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算那么清?你对倪珊也是这样的么。”

    倪振平无言以对。

    最终,倪简没拿那些卡。

    他们出去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听到开门的声音,外面三人同时看过来。

    陆繁最先看倪简,李慧母女望着倪振平。

    倪振平的眼睛一看就像哭过,里头红血丝很明显。

    倪珊微微睁大了眼睛。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倪振平这个样子。

    李慧拍了拍倪珊,倪珊反应过来,跑过去扶倪振平,小声地喊他“爸爸”。

    倪振平不像之前那么大火气了,他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应了一声。

    李慧说了一声“吃饭吧”,倪振平走过去看了看菜,说:“家里还有蘑菇吧,小简爱吃蘑菇汤,我去煮一个。”

    李慧的脸僵了一下,倪珊神色复杂地朝倪简投去一瞥。

    见倪振平往厨房走,李慧说:“你这样子别乱动了,坐着吧,我去煮。”

    这时,倪简说:“不用麻烦了,番茄汤也好喝的。”她看了一眼倪振平,有些好笑地说,“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挑食,你别瞎折腾。”

    倪振平也笑了,“你现在倒会说,小时候没蘑菇汤都不吃饭。”

    倪简顶嘴:“你也说那是小时候。”

    倪振平说不过她,无奈地笑了笑,眼中却是对女儿的宠溺。

    倪简扬了扬嘴角,眉间有淡淡的神采。

    陆繁在一旁看着她,目光深湛。

    他惊讶于她脸上的笑。

    同样是笑着,与这一刻对比,她先前的笑容都像戴了面具。

    陆繁从没见过这样真实的倪简。

    回去时已经八点了。

    倪简坐在陆繁的摩托车上,回想着一些小时候的事。

    她以前从来不想这些,自从回到这里,好像总是会想到。

    陆繁把倪简送到楼下,临走时,问她的画稿赶得怎么样了。

    倪简有点儿惊讶。

    这么久以来,陆繁几乎不问她的事,上次她说要回家赶稿,他就默默地替她收拾好衣服,把她送回来了。这两天他放假,她没去找他,他也没问过,现在倒突然问起她的赶稿进度了。

    说老实话,这个话题让倪简有点烦躁,她今天上午才撕掉三张原画。

    想到这儿,倪简面色恹恹地说:“在赶,还早,这阵子不去你那儿了。”

    陆繁哦了一声,没再问,倪简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又问了一句:“你这几天怎么吃饭的?”

    倪简说:“叫外卖。”

    陆繁皱了皱眉,说:“总吃外卖不好。”

    倪简无所谓地说:“我吃了很多年了,这不活蹦乱跳的么。”

    陆繁一时无言,看了她一会,说:“上去吧,我走了。”

    倪简嗯一声,转身进了单元门。

    她走得太利索,以至于陆繁还有句话没来得及说。

    *

    倪简苦逼的赶稿生活共持续了一个月零九天,直到八月末,才把稿子扫描完给弄过去了。

    这期间她除了去看过倪振平一次,几乎没怎么出门,也不跟人联系,手机长期处于电量用尽自动关机的状态,她感觉自己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长啥样了。

    交完稿子,倪简心情大好,认认真真洗了个澡,下楼吃了午饭,回来的路上看到道路两旁的银杏树,突然想起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陆繁了。

    没想起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一下子想起来,竟觉得有点想念。

    倪简飞快地回了家,在沙发的缝隙里摸出手机,给它充上电。

    一开机,里头的未读信息蹦出来。

    一共九条,两条梅映天的,两条倪振平的,剩下的都来自“开黑车的”。

    倪简从最早的那条开始看。

    “我这周调了假,明晚回去住。”

    这是8月6日发的,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一整周。

    8月16日发来了第二条:

    “我明天有半天假,耗子给了一只猪蹄,你明天中午不要订外卖。”

    第三条是8月17日11点47分:

    “我在楼下,你住几楼?”

    第四条是五分钟后:

    “我放在门卫室了。”

    第五条是8月20日晚上十点:

    “稿子还没赶完么。为什么一直关机?”

    倪简怔怔然地盯着最后一条,突然捏着手机奔下楼。

    小区门卫室的大叔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地跑进来,吓了一大跳:“姑娘,咋回事?着火了这是?”

    倪简扶着门猛喘了两口气:“我的猪蹄呢?!”

    大叔愣了一下,“啥?”

    “猪蹄!”倪简脸颊泛红,气息不稳,“有人给我送了猪蹄,他说放在你们这里了!”

    大叔反应过来:“没有啊,这几天除了几个快递没别的东西放在我们这儿啊!”

    “他说放在这里了!”倪简声音大起来,像有点生气了,“你们把我的猪蹄弄哪儿去了?”

    “姑娘,这真没有啊!”大叔也急了,看她满脸通红,赶紧安抚,“好好好,你别急,我给你瞅瞅!”说着,就去了储物架东翻西拣,突然一眼撇到最下层的蓝色保温桶,脑中一个激灵,想起来了,大概十几天前,还真有人送了桶炖猪蹄来。

    他想着想着,脸色慢慢难看起来。

    倪简说:“有没有?”

    大叔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有点尴尬地说:“姑娘,这个、不好意思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大叔一拍大腿,豁出去了:“姑娘,这真不能怪我们哪,那猪蹄在这儿放了大半天,又过了一夜,你也没来拿,这又是大热天的,我们瞅着都快坏了,糟蹋了也挺可惜的,就、就……把它吃了。”

    “……吃了?”倪简懵了一下,“你们吃了?”

    “是、是啊,我们吃了,没浪费。”大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姑娘,你看这都过了快半个月了,要留到现在都长蛆了,你也不能吃了啊!”

    倪简心里的气一下子全都泄了。

    她没话说了。

    大叔看她一脸沮丧,更加不好意思了,赶紧把那个保温桶拿过来递给她,“这桶我们洗过了,很干净,那个你、你拿回去吧。”

    倪简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来。

    她呆呆站了一会,在大叔带着歉意的目光中拎着桶回家了。

    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儿想哭。

    她想,大概是因为没吃上那桶猪蹄。

    倪简没给陆繁回信息,她直接去了湛江路。

    她站在传达室外面等了一会,被告知陆繁不在,他们今天出警了,去了下面的县里,现在还没有回来。

    倪简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里头的人说不知道。

    倪简更沮丧了。

    她在大院外面来来回回地走,记不清走了多少遍。天黑下来了,她肚子有点饿。

    于是她又想起了那一桶被门卫大叔吃掉的猪蹄,顿时更心痛了。

    她想,陆繁做的猪蹄一定很好吃。

    倪简没力气走了,她靠着门口的大树蹲下身,低头盯着旧石板上的坑坑洞洞。

    快到八点钟的时候,两辆消防车开回来,一直开进了大院。

    倪简后知后觉地站起身,跑到传达室:“是他们回来了么。”

    里头的人说是,叫她等等。

    倪简站在岗亭边等着,大约过了三分钟,里头跑出来一个人。他身上的战斗服还没脱。

    倪简站在那里,看他一路跑过来。

    他跑到她面前,在两步之外站定。

    倪简眨了眨眼,一步跨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找着他的嘴唇亲上去。

    岗亭里的哨兵被这一幕惊呆了,眼都瞪圆了。

    陆繁也懵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抱得很紧,他的嘴被她咬着,刚试着挣了一下,她就更凶了。

    陆繁不动了,双臂环住她的肩,回应她。

    大概在那个哨兵看得快要长针眼的时候,他们两个终于分开了。

    倪简吁吁地喘气。

    陆繁气息也有些不稳。

    他刚从山里救援回来,身上有很多泥,脸也不太干净,倪简亲完了才发现。

    她伸手蹭了蹭他的眉骨,“脏的。”

    陆繁这才想起来,往后让了让,“是脏了,你别碰。”

    倪简笑了笑,伸手把那块泥揩掉。

    陆繁没动,他低头看着她。

    他们站的地方灯光很亮,倪简的脸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瘦了,而且瘦得很明显。

    陆繁默了几秒,说:“稿子画完了?”

    倪简点点头,“完了。”

    陆繁也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倪简说:“你今天去救人了?”

    陆繁点头,“去山里了。”

    “累么?”

    “还好。”

    倪简笑了笑,说:“我来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放假。”

    陆繁愣了一下,然后说:“四号。”

    倪简算了算,还有六天。

    她说:“知道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陆繁牵住她的手:“送你。”

    倪简轻笑:“你脏成这个样子,别送了,回去洗洗吧。”

    陆繁低头看了看自己,仍坚持。

    倪简妥协:“好吧,那送我上车吧。”

    把倪简送上车后,陆繁回来了,经过岗亭时那个哨兵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但陆繁没注意,他被传达室里的人叫过去了。

    “哎,小陆,女朋友吧?”

    陆繁笑了笑,没回答。

    里头的人当他默认了,笑着说:“你有福气啊,姑娘不错,三点等到现在,可真有耐心。”

    陆繁怔了怔。

    *

    四号晚上十点,陆繁给倪简发短信:“我下班了。”

    几秒钟后,收到回信:“嗯,我到你门口了。”

    陆繁心跳急了起来,他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倪简站在门外等着,陆繁从楼梯上来,她一瞧见,就笑起来:“陆繁!”

    陆繁走过去:“等久了?”

    倪简摇头:“没有。”

    陆繁拿出钥匙打开门,倪简拎着脚边的袋子进屋,摁亮了灯。

    一转身,陆繁的手臂伸过来,他将她压到墙边,低头吻上。

    他第一次主动,倪简惊讶得要死,想推开他问问吃错了什么药,谁知道他的手已经在解她衬衣的扣子了。

    他难得这么热情,实在是破天荒的事,倪简没办法好好思考了,箍着他的颈子,跟他唇舌交缠。

    两具紧拥的身体一路从客厅纠缠到卧室,衣服丢了一地。

    或许太久没做,他们都有些疯狂,尤其是陆繁。

    倪简不知道陆繁的体力居然这么好,几次之后,她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却还是那么有劲,一下一下,弄得她求饶。

    快要死掉的时候,倪简想,她可能真的需要好好锻炼身体了。

    *

    倪简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睁眼一看,陆繁居然也没起床,看来昨天晚上真的过火了,他大概也挺累的。

    倪简滚了两下,活动了一下身体,正要起床,手被拉住。

    她转头一看,陆繁正睁着眼睛看她。

    “吵醒你了?”

    “没有。”

    “那怎么了?”她指指他的手。

    陆繁说:“再躺一会儿。”

    “不想躺了。”倪简说,“身上难受,我要去洗澡。”

    陆繁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松开了她:“小心滑倒。”

    倪简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早饭被睡过了,那就直接吃中饭。跟陆繁在一块,倪简从来不用操心吃饭的问题,他总能弄出点东西。

    这一次,是两张烙饼,再加炖蛋。

    倪简看他从那个粉嫩小炖锅里拿出两盅炖蛋,又一次说道:“这锅也太粉嫩了。”

    陆繁看了一眼锅,没说话。

    倪简看了一眼他,也没说话。

    吃完饭后,他们出门买食材,接下来还要住几天,不囤点货过不下去。

    这一天陆繁没出门,晚上给倪简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连续吃了那么多天外卖之后,陆繁做的菜在倪简眼里简直成了绝世美味。

    她靠在沙发上,摸着撑圆的肚子感慨:“下次赶稿,什么都不准备了,备着你就行了。”

    陆繁原本在擦电视机,听到这话回过头来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倪简眨了眨眼:“怎么,你不愿意?”

    陆繁没回答,默了一会,低缓地问:“那你下次还关机么。”

    倪简愣了愣,想起那桶猪蹄,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舔了舔唇,无声地看了他一会,认真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陆繁没作声,倪简想了想,说:“那个猪蹄……嗯,桶在我家里。”

    陆繁:“……”

    接下来两天,陆繁白天去耗子那里修车,晚上回来给倪简做饭,倪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用赶稿的日子生活节奏简直接近猪。

    七号,耗子请客,这是店里一年一度的惯例,每年这个时间,老板请大家搓一顿,算是福利之一。同时,也请一些平常来往多的朋友一起聚聚。

    当天订的是修车店隔壁街的兴隆酒家,上次去寻南村的几个人都在,而且都安排在同一个包厢,人都是许芸定的,但她没想到赵佑琛又成了那个糟糕的意外。

    当然这回不能怪耗子,问题出在佩佩身上。

    上次在寻南村,许芸看出佩佩对赵佑琛有好感,特意提醒了她,没想到佩佩没当回事,赵佑琛撩了一把,她就没了警戒心,这回还把聚餐的事告诉了他。

    赵佑琛当然不是来吃饭的,他这回是有备而来。

    专门来报仇的。

    倪简第一眼看到赵佑琛,就看出了他眼里的挑衅。

    但她并不在意。

    上次她的确利用了赵佑琛,但她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错,谁让他自个心怀鬼胎呢,她只是恰好踩了一下他的肩膀,借个力把陆繁拿下而已。

    许芸原本想把这个讨厌鬼安排到外面厅里,但佩佩已经手疾眼快地帮赵佑琛拉了张椅子,就在倪简正对面。

    喝酒的时候,赵佑琛主动跟倪简碰杯,酒下肚后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倪小姐上次不是说要去我房里喝酒么,怎么就走了?我可等了很晚呐。”

    一句话丢出,一桌人惊了惊,神色各异的看着倪简,佩佩的脸色最难看,陆繁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盯着赵佑琛,眸光冷凝,带着警告的意味。

    只有倪简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了一眼赵佑琛,低头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

    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把赵佑琛气到了。

    他没顾忌一直给他使眼色的张浩,哼笑了一声,淡淡说:“我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弄清楚倪小姐为什么没来。”

    倪简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佑琛的目光在桌上环了一圈,语气已经有了一点兴奋,“各位一定不知道吧,咱们这位漂亮的倪小姐来头大着呢。”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从惊讶变成了好奇,连张浩都忘了阻止赵佑琛,忍不住疑惑地朝倪简投去一眼。

    赵佑琛眼里有一丝得意,后面的话几乎没有停顿地说出来:“janeni,毕业于帕森设计学院,著名漫画家,辩论界一姐、自由设计师梅映天女朋友,自2008年起与梅映天长期同居,哦,对了,那位梅小姐已经在2012年公开出柜了。”

    赵佑琛慢慢笑起来,“原来倪小姐喜欢女人啊,那就难怪了。不过我听说这个梅映天也不是什么好鸟啊,网上都扒烂了,貌似前两天在香港又被拍到跟女人白日宣—淫呢,这么看来,她比男人还花嘛,倪小姐跟她这么厮混下去大概也没什么好结果吧。”

    赵佑琛终于看到倪简的脸色变了。

    他等着她说话,但她并没有开口。

    赵佑琛也不着急,他想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她敢耍他,他就敢把她的脸皮扯掉,再丢到地上,让所有人一起来踩。

    这一桌人此刻的目光和低声议论的口水足以让她难堪了。

    而且,他还没爆完呢。

    “说起来,倪小姐,你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那位梅小姐绯闻一堆也就算了,据说人品也low,撞死人,肇事逃逸,听起来真是恶劣,对了,她跟你在一起之前,好像还跟男人鬼混过是吧,虽然同性恋不算什么病,但这玩双的可就有点恶心了啊,真想不到,你看上的居然是这种变态。近墨者黑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看你大概也有这个倾向吧,否则你干嘛撩我?”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表情更震惊了,原本还低着头轻声议论,这会声音大起来,有几个原本对倪简印象不错的男人皱起眉摇头,一副无比惋惜的表情,连耗子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倪简。

    只有谢琳在这间隙瞥了一眼陆繁。

    他也在看着倪简。

    谢琳看着他的表情,心猜他大概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些。

    倪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坐着没动。她知道他们都在看她,她甚至不用看都能猜到他们的眼神。

    这样的目光她早就在她母亲眼里见过无数次。

    震惊、不解、鄙夷、嫌恶……

    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

    倘若是冲着她来的,都没关系。

    她可以安静地接受一切。

    这些看她热闹的人,她忍着,不会跟他们计较。

    但赵佑琛,她不能忍。

    谁也没看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碗已经砸到赵佑琛头上去了。

    一声痛苦的嚎叫在包厢里炸开,赵佑琛满头鲜血,惊叫声布满了整个小间,许多人懵了一般看着这一切,他们甚至没有看清倪简是怎么跑过去揪住了赵佑琛的衣领。

    “说我可以,但你不能说小天。”

    倪简一松手,赵佑琛反应过来,不顾满头鲜血,疯了似的捉住她的手,抄了个酒瓶就要砸下去。

    但下一秒,他的手被人狠狠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