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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熠星眸似墨,漆黑深邃,再次浅声道:“今个我不想手上沾血。”
李木三人心中一突,身子又是一阵轻颤。
“我不会影响到她。”不待音落,皇甫熠袖袍轻轻一拂,李木身子往旁不自已的挪了挪。
推开门,皇甫熠抬眼间便看到连城正在为顾祁固定伤腿,顾宁则在一旁为她轻拭着额上的汗珠。
屋里静寂的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小半个时辰后,连城轻舒口气,眸中含笑看向顾祁:“手术很成功。”
顾祁唇角掀起,回她以微笑。
“宁儿,吩咐李木他们进来,轻抬荣公子回他的厢房休息。”收拾好手术器具,连城身子晃了晃,与顾宁说了句。
长时间久站,于她这具身子来说,还是有些微吃不消。
顾宁出屋,唤李木等人进来,小心翼翼地抬顾祁回了他自个的屋里。
“唤玉,唤碧。”望向门口,连城轻唤。
“二小姐,奴婢在。”唤玉,唤碧自院里疾步而来。
“照我之前给你们说的,这屋里的器具和物件,该消毒的消毒,该整理的整理。”连城边说,边换下身上的罩衣,摘掉口罩,手套。
唤玉,唤碧齐声应道:“是。”
回自个屋里做了简单梳洗,连城来到院里,在一座被数株花树围绕的亭中闲闲落座,似是在欣赏微风中落花舞动,又似什么都没看。
自皇甫熠出现,再到这会儿,她始终没看其一眼。
“小无赖,你不敢看我,是因为打我的那一巴掌吗?”锦袍绣带,身形颀长挺拔,皇甫熠唇角挂着邪魅的笑容,倚在一棵花树上,星眸中光华流转,凝视着连城启唇问道。
连城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道:“熠亲王有事?”其实,她想说你该打,又想就昨晚的事说句谢谢,说句对不起,张嘴却蹦出这么一句。
“来看看你啊!”皇甫熠于她之言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好看的眉眼中平添了一份*,“你打我那一巴掌我决定不和你计较了。”
清风拂面,一缕碎发从他俊美的脸庞拂过,带过一抹转瞬即逝,却让人过眼难忘的风华,连城错开他的视线,注视着空中落花飞舞,道:“熠亲王若是无事,还请莫再来臣女府上。”
仅仅*时间过去,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回到初见那刻——漠然,疏离。
好熟悉的感觉,皇甫熠感到心中微微一紧,她,很像他!
不适的情绪转瞬烟消云散,皇甫熠俊脸上又挂上平日里有的坏笑:“你呢,是我的兄弟,兄弟的府邸,自然也就是我的府邸。还有,我已是你的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呢,自然也就是你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搬入我的府上,嗯,我住的寝院不仅环境优美,而且啊,特别的宽畅,你住进去一定会喜欢上。”
连城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也没心思欣赏他那绝世无双的容颜,更没心思听他在旁聒噪。
手撑额头,她倚在身旁的石桌上,语声无波无澜道:“谢熠亲王好心,臣女有地方住,若无事,还请熠亲王自便。”他不是怕大黑,大黄吗?那怎么进到院里来的?蹙眉,连城静静地想着。
约莫过去一刻钟,耳边没再有声音响起,连城敛起思绪,朝皇甫熠先前倚靠的那棵花树看去,发现人已消失不见。
“走了吗?”环视四周,也没看到皇甫熠的身影,她嘴角不由勾起:“今个倒是出息了,不声不响就闪人了。”
考虑到顾祁刚做完手术,身上定乏累得很,顾宁在招呼李木他们将其在*上安置好,就带着人出屋,并对李木强调,不许进去打扰公子休息。
李木是连城专门指派到顾祁身边伺候的小厮,自然事事听从主子安排,平日里照顾顾祁时,不敢有丝毫懈怠,及轻慢心里。
远远就看到皇甫熠向自己这边走来,李木吓得脖子一缩,低头望向自己的脚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去一边候着,本王进去和里面的公子说两句话。”皇甫熠也不多言,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就绕过李木,推门步入顾祁屋里。
李木怔愣片刻,带上屋门,移步至数米之外,一脸愧疚地站在那。
没尽到自己的职责,他甚感对不起主子的信任,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压根不敢和熠亲王对抗,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担心因为他的莽撞,给院里的主子招来祸患。
阖上眼刚睡了没多久,顾祁觉察到一道极其复杂的视线,直直地盯视着他。
“顾世子……”皇甫熠在桌旁的椅上落座,望着顾祁躺着的*榻,唇角轻启,缓声道:“顾世子无论是武功,还是才学,可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儿郎,怎就落得现在这般境况?”
熠亲王,他怎会知晓自己的身份?缓缓睁开眼,压住心底腾起的疑惑,顾祁偏过头,对上皇甫熠的视线,目中尽显不解。
“你这是要否认自己的身份吗?”修眉上挑,皇甫熠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顾祁。
静默半晌,顾祁知晓对方多半已通过某种途径,对他的身份以加以确认,自个眼下再加以隐瞒,纯属多此一举。
“熠亲王想说什么但说无妨。”隐去眼底的情绪,他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皇甫熠笑了笑,面上表情变得随意起来:“我没什么想说的,就是到你屋里随便看看。”
隐在锦被中的双拳微微收紧,顾祁心存防备,他可不会这么轻易相信眼前之人所言。
“熠亲王是来找我二妹的。”嘴角动了动,顾祁与皇甫熠四目相对,不卑不吭道:“我的情况熠亲王现在也知道了,至于我二妹,她就是一寻常女子,还望熠亲王别再纠缠于她。”
“我就是来找小无赖的。”皇甫熠也不隐瞒自己的意图,笑着直言:“她一点都不寻常,我现在对她特别有兴趣,所以很难应下顾世子的要求。”
顾祁面色一沉,眸光冷然起来:“熠亲王如此费尽心机接近我二妹,究竟存着什么目的?”
“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啊?”起身,来回在顾祁屋里踱了两步,皇甫熠俊脸上浮现出抹痞笑,立于顾祁*榻边,俯视着他,以极其好笑的语气道:“怎么?你这做哥哥的该不会要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啊?”
“只要她愿意,我自然乐意。”说着,顾祁阖上眼,又骤然睁开,迎上皇甫熠的目光,一字字道:“我不管你是有目的的接近我二妹,还是对她生了玩弄的心思,一旦我知晓你欺负她,就算你是亲王,我也绝不会轻饶于你!”顿了顿,他语声冰冷低沉,接道:“我说到做到!”
“你还是顾着你自个吧。”皇甫熠的目光由顾祁身上收回,转身,火红锦袍划出一优美的弧度,便朝门口悠然走去,忽然,他又顿住脚,回头道:“三年前随宁远候一起出征的众将领,如今只有一员猛将还活着,并且还被皇帝封了广武大将军,听说他可是宁远候身边的亲信,并且甚得其信任。”
顾祁目露疑惑:“熠亲王说这话是何意?”
“我只想说他命可真好。”嘴里的话倏然一顿,皇甫熠轻拍额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只听他道:“信阳侯世子的未婚妻原是顾大小姐,奈何佳人福薄,就等着过门了,却遭遇横祸,香消玉损,反倒便宜了别人。这个别人是哪个,想必顾世子心里也清楚,对吧?”
唇角紧抿,顾祁并未言语。
“呵呵!”一声轻笑,拉开门,皇甫熠悠然步出房门。
广武大将军,姓古,名绍。
宁远候在世时,正如皇甫熠所言,是其身边的一员猛将,且与宁远候有着八拜之交。
据说在早年的一次对敌征战中,古绍还只是名普通兵士,由于在沙场上杀敌勇猛,被当时只是小将领的宁远候看中,调其到身边听命,战争是残酷的,刀剑无眼,谁都有受伤的时候,宁远候由于率兵冲在队伍最前方,不慎被敌方一箭射中左肩,就在要摔下马背之际,古绍打马至他身旁,为护其周全,被敌方连射中两箭,好在都没射到致命部位,古绍算是保得一命。
就在那次征战后,宁远候与古绍结了八拜之交,并在自己一路高升过程中,不忘提拔这位半路结拜的兄弟。
顾祁知道古绍,对其也特别熟悉。
如若没有三年前的变故,古绍的长女极有可能就会嫁给顾祁做妻。
阖上眼,顾祁回想起三年前那场征战,回想起他再次回京,耳中听到的有关古绍的消息。
断了一臂,侥幸捡回一命,除过自幼体弱,常年在外寻医问药的嫡女避过一劫,留在京中的妾室,庶子,庶女,下人全一晚上死于刺客的剑下。
古绍的妻子在生下嫡女没多久,由于失血过多,终没缓过劲,丢下丈夫和幼女,撒手人寰。
双眸睁开,顾祁唇角微抿,眼神深邃而幽远,无声自语:“他所言究竟是何意?就因为古叔没死在三年前的那场征战中,就因为他的女儿取代了大妹的婚事,我便怀疑他和三年前那场战事变故有关吗?”
摇头,再摇头,顾祁挥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皇甫熠与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蓦地,他脑中一亮,暗忖:熠亲王,他该不会是对皇位有什么想法,才将三年前的那场变故往古叔身上引,从而让他心生怨恨,想法子……
寻思到这,顾祁额上禁不住渗出冷汗。
三年前发生在京中,还有沙场上的惨事,难不成与熠亲王有关?
他有那么大的能力吗?若有,他岂不是隐藏的太深了,连皇上都被他瞒在鼓里。
皇上,皇上好像一直对熠亲王很容忍,由着他在京中胡作非为,这又是何故?
忌惮熠亲王?
还是另有缘由?
越是想平静,顾祁越是感到心乱如麻,越心乱如麻,就越想平静下来。
“你怎么站在这?”在亭中坐了好一会子功夫,连城起身,欲去陪顾骏说说话,好帮他走出心理阴影,谁知,步至院子中央,就看到李木在距离顾祁房门口数米外站着发怔,不由问道。
李木抬起头,眼里充满愧意,张张嘴,却不知要如何说。
“我让他站远些的。”皇甫熠从顾祁屋里走出,恰好听到连城问李木话,于是,便出声说了句。
连城当即面色一冷:“你跑到我……”说到这,她觉察到不对,忙改口道:“你跑到荣公子屋里去做什么?”
轻浅一笑,皇甫熠边往连城先前呆的亭中走,边悠悠道:“我去看看他啊!”
瞪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连城提步跟了上。
“小无赖,你这么瞪着我作甚?”优雅地在圆桌旁坐下,皇甫熠好看的眉梢挑了挑,问连城。
“说吧,你到底找荣公子做什么?”丫的接近她本就目的不纯,现在又把目光瞅到大哥身上,意欲何为?倚栏而立,连城清透的眸中尽显冷意。
皇甫熠双腿交叠,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在圆桌上轻叩,神态间看着好不慵懒:“我就是关心他两句,顺便告诉他,你往后有我罩着,让他别费心挂记。”
冷静犀利的眸子逼视着皇甫熠,连城一字字道:“你以为你说的我会信吗?”
“信不信在于你,我反正说的都是实话。”皇甫熠耸耸肩,笑道:“你这样板着脸难看死了,来,笑一个。”
她是卖笑的吗?连城气闷,气闷没法和眼前这长得祸水般的男人交流。
正说着严肃话题,他倒好,瞬间就露出痞子样,让人没法再将话题继续下去。
“我可提前告诉你,你若是对荣公子动什么坏心思,我定要你好看!”丢出话,连城“哼”了声,道:“你昨晚用的那招隔空打物,是不是叫“聚风诀”?”
真不愧是兄妹俩,竟出奇一致的护短,皇甫熠眼睑微垂,正腹诽连城前面说的话,蓦地又听到连城提起他昨晚使出的功夫,眼波流转,他缓缓抬头,看着连城痞笑道:“你懂得倒很多,怎么?你也学过这绝学?”
“我说我学过,你信吗?”隔空打物乃“聚风诀”中最深奥,最顶层的一门功法,就算她天赋极高,也不可能在短短时日内,就将尽数其掌握,并融会贯通,此招看似柔和,实则刚劲十足,有着极其巨大的杀伤力,修习时,气走中脉,过十二重楼,从手上发出,尤为重要的一点是,无名指一定要松,连城真得很感谢洛公子,感谢他留在落英谷中的那些古书秘籍,让她有幸将那些书籍中的武功绝学,医术知识,都记于脑中,得以利用,见皇甫熠眼里闪过一抹不可思议,连城唇角不由翘起:“你是难以置信,还是觉得我在吹牛?”
皇甫熠眸光闪了闪,将连城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用讶异的口气道:“我是挺难以置信,可我也没理由不信。隔空打物是“聚风诀”中最深奥,最顶层的一门功法,据说百年前就没于江湖,再没有问世,我呢,也是偶然之下,从故人那学了点皮毛,你倒是给我说说,聚风诀中还有其他的什么功法?”
“喂,你不要以为自个很聪明,别人都是蠢人一个好不好?”想从她这套话,门都没有!哦,不对,应该是连窗户都没有!翻了个白眼,连城无比悠闲道:“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你最好小心点,别再招惹我,否则,你未来的日子堪忧啊!”
她这话说的轻轻浅浅,且一双明眸中流转的神光还含着丝丝笑意,然,言语之间显而易见有着威胁之意。
对此,皇甫熠半点都不恼,反倒俊脸上浮现出抹百花都为之自惭的笑容,好心情地道:“太好了!你会的东西越多,我就越有安全感。”连城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皇甫熠脸上的笑容更为明亮,接道:“你可不知道,我呢,是嚣张狂妄惯了,也从不去想别人的死活。但是,我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尤为怜香惜玉,作为男人,特别是作为我这样才貌无双的男人,身边时常被女人围绕,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奈何,奈何我讨厌脂粉气,一闻到那种气味,就浑身痒痒难受,为这,我心里每每不痛快,想恶声恶气,甚至动用武力,让她们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但一看到她们那柔情万种的眼神,我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唉叹口气,也不管连城面上是何表情,某人犹如吃了整只黄连,苦巴着俊脸道:“苦啊!到最后,往往苦了我自个,忍着自己遭罪,迁就那一个个女人,实在是太苦了!”言语到这,皇甫熠倏地坐正身形,两眼放光,看向连城:“现在我是你的人了,有你在,我不怕了,但凡她们敢靠近我一步,你一定会替我赶跑她们是不是?”
“熠亲王,我觉得吧,你不去上戏台演戏,真真是可惜了!”连城眸中笑意盈盈,面上表情完全是为你考虑的样子,好言劝道:“就你目前这水平,当个名角绝对不是问题,所以啊,你赶紧地回府收拾收拾,找家不错的戏班子,立马去挥洒你的才华吧,要不然,这世间可就少了位戏剧名角!”丫的走在街上,是人都会避之三舍,还厚颜无耻说自己魅力值无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连城心中鄙夷,只差双手叉腰,大声耻笑皇甫熠两声。
“你将我比作戏子?”
皇甫熠收起脸上苦巴巴的表情,挑眉问。
“我哪有?我只是提个建议,哦,不,我只是好心地为你着想,怕你不知自己的发光点,一辈子碌碌为为罢了!”摊摊手,连城继续好言好语道:“你的演技很高超,听我的没错,定能一炮而红,我呢,必会去捧你的场。”
毒,真毒,他又不是第一次领教眼前这少女的毒舌功夫,今个怎就一个没控制住,再次撞到枪口上了?
皇甫熠郁闷,郁闷的几乎要背过气去。
“你的嘴巴可真毒!”撇撇嘴,他嘴里漫出一句。
“谢谢熠亲王夸奖!谢谢了哈!”
拱手一礼,连城眉眼中尽显得意。
能让丫的吃瘪,她心中别提多欢喜!
嗯,最好能气得背过气,这样的话,她指不定还会敲锣打鼓庆祝一番呢!
敛起脸上玩味的笑,连城捂嘴打了个优雅的哈欠,转身往亭外走:“我累了,就不在这奉陪了,请自便。”没走出两步,她又回过头,很严肃地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知,我只想告诉你,我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你若是把心思全用到我这,欲达到你那所谓的目的,那只能是徒劳。”
与她四目相对,皇甫熠樱花瓣的薄唇微微抿在一起,并未言语。
此刻,他眼里的她,尤为冷静,且明眸中迸发出的光芒也尤为睿智。
“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别人对我好一分,我会还其十分,甚至更多。谢谢,谢谢你出手帮我!”连城言语真诚,就昨晚皇甫熠帮她一事,道了声谢,跟着,她又脸带愧色道:“你行为上虽有些太过随意,但对我到底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对不起,我不该一时冲动……”嘴角抿了抿,转正身形,连城面朝皇甫熠欠身一礼:“总之,为我的冲动,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倒让皇甫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嘴角动了动,皇甫熠缓缓站起身,微笑着道:“小无赖,你这是做什么?”
“我虽然已经没什么名声可言,可我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还请熠亲王往后别再往我们府上跑。”语落,连城又朝皇甫熠一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皇甫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连城一点都不关心,她只是不想再与其这么纠缠不休,从而令顾祁,顾宁为她挂心。
眼下,她有很多事要做,照顾大哥早日行走自如,想法子让幼弟重拾昔日欢笑,成为正常的小孩,并慢慢着手查探三年前的事情真相,为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这所有的事已经让她分不开神,而皇甫熠,此人藏得太深,且在她现有的认知里,和其扯上关系,想要脱身就难了。
弄不好,还会陷入什么错综发杂的阴谋中。
皇甫熠眸色幽深,凝望着她渐行走远的身影,纤瘦,柔弱,踏出的每一步却沉稳之极,掀起唇角,他微微笑了笑,喊道:“小无赖,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的,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不用!”
出口之语,在这一刻,连他自个都不知是真是假,可他就想这么告诉她。
连城朝前走着,忽然就听到这飘入耳里,宛若琴弦般的悦耳之声,身子不由一顿,只觉那声音混着花香,伴着微风而来,令人禁不住感到心旷神怡。
“顾连城,你是我的小弟,我还会来找你的!”顾连城?他不唤她小丫头片子,小无赖,唤她顾连城了,连城嘴角漾出抹极浅的微笑,可一听到后面的小弟两字,她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暗忖:“谁是你的小弟?再来,也得你能进得了这主院的门!”
瞧她加快脚步而去,皇甫熠翘起唇角笑了笑,然后提起轻功从亭中飘出,步履飘逸,走向院门口。
京中的街道,日日都热闹异常,莫婉倾粉纱遮面,与婢女秋蝉迈着莲步,在街上行人惊叹的目光下,步入一家名为“韵味香”的茶楼内。
茶楼伙计一看到她们,就上前热情相迎。
“老规矩。”秋蝉瞥了那茶楼伙计一眼,扶着莫婉倾就上二楼。
那茶楼伙计并未在意她眼神中的轻视之意,扬声应了一句,就迅速去忙自己的差事。
进到一临街雅间里,秋蝉侍立在莫婉倾身后,主仆俩一起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着。
大约过去一刻钟,茶楼伙计端着茶水,糕点恭敬地走进莫婉倾主仆呆的这间雅间,“客官,茶水,糕点给您放这了,您慢用,小的这就告退了!”将茶水,糕点向前几日一样往桌上摆放好,就听那茶楼伙计躬身说了句,便转身出雅间,带上门下了二楼。
秋蝉盯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皱了皱眉,小声道:“小姐,咱们近段时间,几乎每日都要在这枯等半晌,却始终不见岑公子从此条街上路过,要不,奴婢直接去丞相府一趟,让岑公子来此与小姐一聚。”
“有用吗?”莫婉倾幽叹一声,略带些伤感的口吻道:“那夜我等了他一宿,也没见他如约相见。你说我写的那封书信,他到底有没有看?”没等秋蝉作答,她嘴角掀起一丝苦笑,接道:“他是恨我的,所以即便看了那封信,也不愿与我相见,一定是这样的。”
“小姐……”秋蝉咬了咬唇,不知如何劝慰主子。
她心里明白主子对岑公子的感情,可她一个奴婢除过跑跑腿,替主子办差,还能做什么?
“我没事,我没事,我就是觉得他好心狠,为什么就不试着想想我的难处?”眼眶为诶泛红,莫婉倾喃喃道:“我不信他不知我现在住在京城里,不信他不知我近些日子天天在这茶楼里等他,等他从眼前这条街上路过,好远远看他一眼。”
秋蝉垂眸寻思片刻,抬起头,望着莫婉倾的背影道:“小姐,要不你现在再写封信,奴婢这次亲自将信送到岑公子手中,求他拆开,看看上面的内容!”
“我的身份尚未对外公布,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丞相府,要是旁人问起来,你要如何作答?还有,我不想他看轻我,不想他觉得我是个轻浮的女子。”莫婉倾摇摇头,一滴晶莹自眼角悄然滑落:“这几日我有好好想过,就算我们见了面,就算他心里还有我的存在,而我,又能给他什么承诺?终了,还是,还是免不得害他伤心!”
莫婉倾心里很矛盾,她很想很想见岑洛一面,很想就照秋蝉所说,再写封信送至爱人手中,让其从信中的每个字,每句话,感受到她对他的思念和爱恋,可她又怕,又怕见到岑洛,怕心心念念的爱人将她视作陌生人,亦或是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看她,所以,她只能极力压制住心底的渴望,不赞成秋蝉的做法。
“小姐,看到你每日这样神伤,奴婢心里也不好受。”秋蝉忍着眼里泪水滴落,轻声道:“要奴婢说,只要岑公子体谅小姐的难处,愿意和小姐重修旧好,小姐不如舍掉一切,和岑公子远走高飞的好。”这话虽不妥,甚至有教唆主子犯错,走上被人唾弃之境,但相比较每日看到暗自神伤,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主子来说,她倒宁愿主子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心爱之人私奔远走,过她要的幸福生活。
“休得胡说!”莫婉倾回过头,蹙眉道:“你是个心思剔透的,怎么能给我出这种主意?”
秋蝉跪地,磕头道:“奴婢知错,可奴婢见不得小姐神伤,若是小姐因此要责罚奴婢,奴婢无话可说!”扶她站起,莫婉倾神色动容道:“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不能忤逆父 亲,不能不遵照他的指示行事。还有,我好想看看父亲和母亲长得是什么样子,好想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与她说些女儿家的秘密。从出生到现在,我没见过家人,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秋蝉,你知道么?我做梦都盼着和家人团聚,盼着能欢欢喜喜地喊声爹,喊声娘!”
“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秋蝉再也没忍住,任着眼泪滴滴滑落。
凝望着她,莫婉倾眸中亦是泪水滑落:“是不是我夜里做梦,你听到我喊爹娘了?”
秋蝉捂住嘴,背过身去,连连点头。
“好了,不哭了。”拭去眼角的泪水,莫婉倾拽过秋蝉的胳膊,主仆二人重新将眸光投向街上,“坤伯说了,只要我一切进行顺利,很快就能见到爹,见到娘,见到我所有的亲人!”莫婉倾所言,似是说给秋蝉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
但语落后,她神色间却满满都是苦涩。
抬袖抹去脸上的泪水,秋蝉忽然道:“小姐,咱们虽然只见了陆小姐一面,可她看咱们的眼神并不怎么友善,你说她日后会不会寻咱们的不是?”
“她想怎样随她就是,只要别逼急我,我不会与她计较。”
想到陆玉挽那不输于自己的绝色容颜,及身上无时无刻散发出的倨傲之气,莫婉倾眸光不由微闪了闪。
“可她万一知道小姐和岑公子的关系,会不会赶……”说着,秋蝉嘴里的话倏然打住。
莫婉倾嫣然浅笑,吐气如兰道:“那也得她能做得了住。”
“小姐,有奴婢在,绝对不会让陆小姐给你气受。”挽住莫婉倾的臂弯,秋蝉认真地保证道。莫婉倾朝她笑了笑,未作言语。
“丞相府的马车,小姐,你快看,停在对面酒楼门口的马上,好像是丞相府的!”手指名为“康泰”酒楼的大门口,秋蝉语声急切道:“那马车上的标志是丞相府的没错,小姐,你快看啊!”
莫婉倾闻言,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抹熟悉的,早已烙印在她心底的修长身影,从马车上优雅而下。
是他,他还是那么俊逸挺拔,还是那么让人看上一眼,整颗心都禁不住为之悸动。
“小姐,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唤岑公子过来!”也不等莫婉倾点头,秋蝉就从其臂弯里抽出手,急匆匆地步出雅间。
待莫婉倾反应过来,冲着雅间门口欲出声阻止时,秋蝉已下了楼。
康泰酒楼二楼一包间内,皇甫烨修与皇甫烨文隔桌而坐,边品着酒水,边低声聊着什么。
在酒楼伙计引领下,岑洛行至这二人所在的包间门口,微微皱了皱,抬手挥退酒楼伙计,便推门而入。
皇甫烨修,皇甫烨文听到门响,齐抬眸望去。
“岑洛见过大皇子,四皇子。”岑洛神色淡淡,揖手朝二人分别一礼。
“这里就我和大哥两人,你无需这么客气。”皇甫烨文起身,嘴角含笑拽岑洛到他和皇甫烨修身旁的椅上落座,然后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岑洛并没因皇甫烨文的热情,感到受*若惊,他脸上表情依旧平平淡淡,注视着皇甫烨修道:“不知大皇子找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放下酒盏,皇甫烨修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嘴角挂着抹浅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连日来散朝后,想找你这位大才子找个地坐下来喝杯酒,却总寻不到机会。”岑洛眼睑微垂,没有接话,就听皇甫烨修接道:“该不会是你府里藏了位天仙美人,这才让你一下早朝就急匆匆往回赶?”
“大皇子说笑了。”抬眸对上皇甫烨修的视线,岑洛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听他不疾不徐地道:“自入朝为官,在下向来都是这样。”
皇甫烨修笑了笑,看向皇甫烨文有些责备道:“四弟,我就说嘛,岑洛可不是个重色之人,你倒好,却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说岑洛给府上藏了位大美人,才每日一下早朝,就匆忙往府里赶。”
讪讪一笑,皇甫烨文忙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该瞎猜。”说着,他又满含歉意地与岑洛道:“岑洛,虽说咱们身份有别,但我和大哥从小就当你是兄弟来着,你千万别因我一时瞎捉摸,就和咱们兄弟间生分了!”
“在下不敢。”岑洛淡淡道。
幼时,他是皇甫烨修身边的伴读,而皇甫烨修与皇甫烨文又是兄弟,他们三人自然就走得近些。
但,彼此间的身份在那摆着,加之臣子与皇子之间走得太过亲近,被视为大忌,所以,在大皇子搬出宫建府后,他便开始与其逐渐拉开距离,不再似幼时那般如影随形。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当他人生中接连经历两次打击后,他不再喜与人交往,也不愿再在人前流露出自我情绪。
只想安静做自己,兼做自己想做的事。
皇甫烨修觉察到包间内的气氛有些尴尬,不由笑道:“好了,我刚刚有那么一说,不过是玩笑话。”皇甫烨文闻言,笑着附和道:“对,大哥说的对,岑洛,你可别开不起玩笑啊!”说着,他从桌上拿起酒壶,亲自为岑洛面前的酒盏斟满酒,“是兄弟就饮了这一杯。”
迟疑片刻,岑洛端起酒盏,仰头一口饮尽。
皇甫烨文见状,与皇甫烨修相视一眼,端起面前的酒盏,亦仰头灌入喉中。
“大哥,你说父皇也真是奇怪,九皇叔与咱们年岁相当,所行之事却荒唐至极,父皇怎就一直容忍着他,不顾满朝大臣和御史上本谏言,由着他胡作为非啊?”往杯中重新斟满酒水,皇甫烨文轻抿一口,不解地问皇甫烨修。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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