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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错……”艰难欠起身子,周琦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
“躺好。”云错声音温柔,轻轻坐上她的床沿,将她轻轻按回枕上。他的眼神坚定,眸子里却没有丝毫温柔。
“云错……”周琦的泪水滑出了眼眶。
“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原谅的?”唇边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云错凝眸。
“云错……”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洁白的床单上,立刻消融成为一滩水迹。
“云错!”厉飞扬沉声。
听出了暗含的警告意味,云错冷冷回头,“你,出去!”
他的指尖迸溅出让人不可抗拒的魄力,坚定而执着。厉飞扬拧眉,眼神里充盈着无奈,终是合上了门……
一眼望去,望不到边的黄沙铺天盖地。秋日的天空,本该澄明洁净,陕北的天空却是迷茫的薰黄。
颠簸的公共汽车里充盈了各式各样的味道。烟草的刺鼻,黄土的腥臊,还有淡淡的咸咸的汗味。浅浅的睡意因着起伏的心潮淡淡散去。
那个清俊整洁的男子从一上车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的眸子淡得不起波澜,然而望眼欲穿的眼波里有深澈的看不透的情绪。其中蕴蓄着怎样磅礴的情愫,不得而知。但他回眸的一瞬,那眼波中陡然氤氲的淡淡的哀愁像静水流深,深深的流入了旁观者的眼眸。
云错注视着窗外后退的荒凉,斑驳的树影在视网膜上投下飞速消逝的影子。飞速掠过的风景,就像过往的时光。多么久远的记忆啊!
他就要去找他了。他就要见到他了么?云错按捺住心中的澎湃,觉得这一次是与众不同的,他曾经也找过他,比这次还长,比这次还不顺,却不如这一次那么激动。
云错最后还是知道了事实。周琦去找过他,两次。云错难以想象他们对面而坐的场景,却知道其中一次使夏川刻意漠视他,而另一次就差点让他们再也见不着。那时的心情虽然痛苦,却有着绝望中的热望。云错偏执的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他。
他不怪周琦。任何以爱的名义出发的罪过,都是受不起苛责的。
云错一遍遍试想着夏川的难堪。想着想着,心就跟着痛了。那个自恃高洁的男子,怎么能忍受那样的难堪?
云错找他,找得很艰辛。也找得益发感动。
实习的机会,他放弃了。老田语重心长,却仍旧劝不回他。也就是在那会儿,云错才从各种途径发现了夏川对他点点滴滴的关怀。
每一次他公布给学生的参考资料,都会有意无意却又整整齐齐摆在夏川身后的那张办公桌上。每一次因为学生会的事缺勤的课程,他都拉下面子去给其他老师打招呼。甚至“东风”的诗评,刊登在校报上的诗评,都是夏川百忙中抽空写出的。
云错什么也不知道!老田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句,似乎夏川做得实在习以为常。云错已经猜得到那人背后对他的近乎宠溺的关怀,可他究竟做了多少,云错已不敢去猜。
他总是冷漠的,冷漠的对他,偶尔的温情也在稍后而来的冷漠中化为灰烬。可事实却是,他以冷漠做了伪装……
年轻的男人坚定的眼神注目着远方,“强哥,我一定要找到他!”
老田深叹了口气,“云错,他要走,这世上就没人能找得到他!我爸以前是他的老师,我们认识都快十年了,我太了解他了!”
云错摇摇头,目光坚定,“我一定能找到他。”
老田无奈看着这么倔强的孩子,眼眸里闪过一丝担忧。当年的事,还有后续?
从此,云错奔波在各地,借着实习的机会,几乎完全脱离了学校。
一个学期过去了,他顺着所有可能的地方找过了,却仍是一筹莫展。
那时的疲惫,是穿透了骨子的无奈。可他终于懂他了,终于了解到他的川曾经的人生轨迹。
他是个多么骄傲的男人啊!骄傲得让云错不敢相信夏川竟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
在他的心底,必有深深的自卑的一面吧。但是他掩藏得如此之好,让云错从不敢想。于是,他的踌躇,他的忐忑统统被忽略了。他确实优秀,方方面面的优秀。云错总觉得夏川是个有故事的人,却不知道这故事可以这么复杂。他只是了解了丝丝皮毛,就恍然察觉了一个不一样的夏川。
他那样的过去,云错只是隐隐约约的猜测。可是这一切既然过去了,就不再重要了。
撇开他的身世,撇开他的过去,云错只关心他的现在和将来。他只想找到他!
夏夜火热的天气,腹内积郁着绝望的惆怅。心都成了灰烬,还怎么燃烧?
夏天到了,云错变得像个疯子,在W城漫无目的游走。唇被烈酒染得鲜红,额前的发丝长长垂落,遮住了忧郁的眼。空气像蒸笼一样灼人,颊上淌着如泪痕般的汗迹。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忽然瘫软在马路中央。仰面倒下,呼吸着灰朦的空气,看到一天星子黯淡在空中。就像这样沉沉睡去,太累了……
脑海里都是那人的脸容,那是怎样无奈的感觉呢?人海茫茫,众里寻他,却无灯火阑珊。斯人已远,我在烟花盛放那处,黯然神伤。云错现时就是这般的感觉。
又一次在路上醉酒,记忆心般荒凉。云错自嘲地笑笑,安安静静发着酒疯。
云错以一种狂放的姿态傲视着过往的车辆,招致了来往不绝的骂声。无谓笑笑,欠起身,望一眼天空,邈远得只剩下无边的黑色。
拍着尘土,一辆行过又转头驰来的车子稳稳停在面前。云错抬头,车里跨出的竟是云向南。
挑了个冷清的茶室,云向南特意给云错点了酒。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就在这偏僻的地方聊开了。
赤红的双眼,赤红的脸膛,笑容里写不尽沧桑。云向南扯下领带,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到底怎么了?”充血的眼里满是无奈和担忧。
云错扬手一杯,喉结轻轻颤抖。沉默了许久,低着头,仿佛叹息般吐露了出来,“我想找他!可是找不到……”末尾的字句渐渐模糊,几乎是从唇间艰难挤出。
看着儿子痛苦的神情,云向南眉间错结得深紧。这多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如今见到孩子痛苦,愧悔自然滋长起来。
“她?”父亲长叹,明白了几分。面上的神色变得遥远起来,“感情的事我没有资格说。我已经这么失败了,没法教导你什么。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你想要的就要去争取。她躲着你,你就慢慢等。时间久了,被你感动了,她自然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云错勉力睁开眼,忽然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笑声。他笑得那么凄凉,像个彻底的疯子,让云向南错愕起来。
“我也想等,可我怕等不到他了。他躲起来了,不让我找到!这辈子能有多长啊,我们错过了,就回不去了!”云错声嘶力竭,泪水涌了出来。
“我找了他整整半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我……我撑不下去了……”
云错颤抖的肩此刻竟是如此孱弱。他哭了,哭得很无助,那种找不到方向的迷失让人毁灭意志。
云向南凝视着憔悴的儿子,心下绞痛起来,忽然毫无预兆猛拍了一记桌子,响亮的声响回荡在室里,“半年没找着人你就绝望了?你就这点出息?”一声大喝,云错忽然清醒了几分,抬头惶惑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云向南伸手抹去了儿子的泪水,语调温柔起来,“别动不动就哭,小时候你都不哭。”云错听着,再度落下了泪。
酸涩的过去烙印在心里,云错不是没知觉的。原来父亲的手可以这么温暖。
“这辈子还长呢。爱她,就好好珍惜,别那么不成熟。慢慢等,总会等到的。老话怎么说的,‘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们还年轻,能爱的就要好好去爱,别留什么遗憾!”
云错咬了咬唇,颤抖着握紧父亲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总会等到的。
云错等得不愿再等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在意夏川。没有他的日子,生命平淡无波,一潭死水。他必须找到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特别是在那件事之后。
叶翠芬让云错整理整理旧书,堆在一块改明儿卖了。云错在仓库里翻找着。累得满头大汗。
经过云向南的那晚开导,云错明白了自己多么任性可笑,他终于沉得下心来找他,终于想要慢慢等待了,却看到了那熟悉的论文。
那篇期末作业的论文啊,恍然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一股子酸涩的熟稔溢了出来。云错反复摩挲着,轻轻吻着,像呵护着初生的婴孩。
一年多了,仍是当初的样子,保存得很好。云错想起了这中间微小的秘密。
有一行字,是他模仿着印刷体写的:夏老师,我可不可以爱你?
指尖轻轻来回摩挲,触摸过滚烫的心的声音。如此炽烈的心声,当时是多么难以启齿啊,只能藏在一大堆无关紧要的文字里,偷偷传达给他。可如果是现在,他多么希望能当着他的面,说一千次,说一万次,说一辈子也说不够。
他终于等得知晓了夏川对他,也是有爱的。可是为什么相爱的两人却要天涯异处,不得相见?
脑海中空白一片,手不自禁颤抖,纸张落到了地上。云错慌忙拾起。“嘶啦”清脆一声,一页扯了开来。云错惋惜不已,蹙眉间尽是疼痛。可是捧起的一瞬整个身子猛烈一颤。
那撕毁的一面,隐藏在装订线内的,一行遒劲的小字。它清晰书写着:你还小。
可我愿意等你长大。
世界静止了。
汗水流过脸颊,酥酥痒痒的感觉挠拨着心弦。云错僵在那儿,视线被牢牢攫住,再也无法移开。
他忽然忍不住跪下,跪倒在一摊纷乱的纸张。彻底瘫软……
天啊,这是什么!这是隐藏着的夏川的表白吗?
云错欣喜若狂,像个疯子一样抱着稿件贴上胸口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蹦跳。
他一定要找到他!
开学的时候,云错费尽心力终于做成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