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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清就是在这里被人发现的,”赵闯唇间夹着一支烟,吊儿郎当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歪脖树,“当时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被摆馄饨摊的两口子报了警,送去了医院。现在人还没醒呢,所以要指望他提供线索……啧啧。”
秦东岳隔着车窗玻璃淡淡扫了一眼那棵老槐树,心想为什么逃出来的人是李彦清,而不是他家重岩呢?如果是他家重岩的话,一定不会这么没用,还什么消息都没传递出去就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了。
赵闯又说:“警方的人守在医院等着李彦清苏醒,你急成这样,咱们也等不了,只能试着让警犬过来找找看。如果能找到,那就再好不过了。”
“必须找到。”秦东岳握紧了方向盘。
赵闯拍拍他的肩膀,“我懂。”停顿了一下,赵闯侧过头看看他,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嗳,我说话你别不爱听啊。这小老板说到底也只是你的一个同事,合伙人,你犯得着这么上心么?我怎么看你比他爹都着急呢?”
秦东岳目视前方,在那里还有一辆车,是赵闯手下的人,那辆车的前面,有两个人带着警犬正在探路,试图找出李彦清留下的气味儿。
秦东岳轻轻闭了闭眼,心说他爹算什么?他有四个儿子,少了哪一个他都不会太心疼,可是他只有一个重岩。他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赵闯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啊?你不会是……真的吧?”
秦东岳点了点头,却不想开口解释。他喜欢重岩,只喜欢重岩,恨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重岩此刻的处境。他不觉得这样的感情有什么不能对人承认的。
赵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伸手拍了拍秦东岳的肩膀,“我告诉冬子了?”
秦东岳点点头,他跟赵闯刘冬的感情与别人不同,有了要紧的事儿是不会瞒着彼此的。秦东岳想了想说:“要不让冬子跟着李家的车去接头?”如果只有警方的人,他们只怕轻易拿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据说今天一早李承运又接到了绑匪的电话,跟他敲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地点——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四个小时了。
赵闯想了想,“我看行。”说着拿出手机开始给刘冬打电话。
秦东岳正留神听着他们说话,手机响了,是林权打来的电话,秦东岳刚接起来就听一个隐约有些耳熟的清亮的男声破口大骂,“姓秦的,你他妈的是不是东西?!重岩出事你居然瞒着老子,老子%%xx%%xx……”
秦东岳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他听出这人是海青天。这人跟重岩之间的交情也挺诡异的,明明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偏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海青天骂够了,喘着粗气说:“这事儿是谁干的?张赫?还是张杭?要不就是他们联手?重岩现在还是没消息?张赫呢?”
“都还没有消息。”秦东岳深吸一口气,“正在找。”
“我这里有两个地址,你派人过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海青天说:“这是前段时间我找人跟踪张赫时候发现的。这两处房产都不在张赫本人名下,平时除了他也没人住。我短信发给你。”
秦东岳忙说:“好,谢谢你。”
“谢你奶奶!”海青天怒冲冲地挂了电话,片刻之后发过来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两个地址。秦东岳直接把地址发到赵闯的手机上,让他派人过去看看。之前有人猜测张赫会不会已经逃跑了,但是秦东岳觉得他已经把摊子铺的这么大了,古玩还没到手,他怎么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至于张杭,这段时间他一直留在家里,倒是有些奇怪。
一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赵闯连忙打开车窗,“怎么了?”
小伙子双眼发亮,“警犬有发现了,是进山的方向。继续?”
赵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当然继续!”
秦东岳顿时精神一振,打开车门,跟着他跑了过去。
又一次听到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李承运恨不得把手机砸了。他从知道李彦清的下落就开始给张明妍打电话,打了足足半个小时,始终没有人接听,现在倒好干脆关机了。李承运怎么都想不明白了,自己的亲儿子都被人绑走了,张明妍这个当妈的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李承运没有办法,只能让管家李荣带着人去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看看李彦清,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人接回军区医院来。李延麒还没有脱离危险,而且警方的人还需要他配合着把赎金送过去,他暂时也走不开。
李承运又试了一次,张明妍的手机还是关机,她家里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妈的。”
李承运烦躁地在医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手机又响了,是那个负责与他联系的警察小方,李承运看见这个名字,不知怎么,心里迅速蔓延开一种极其诡异的不祥的预感。自从儿子们出事之后,他简直有点儿害怕手机铃声了。
“李先生?”小方说话的声调平平板板,没有丝毫的起伏,李承运一开始十分不适应他这种说话的方式,但时间一长,又觉得他这样也挺好,无论多大的事情从他口里说出来都仿佛不算什么事儿,“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们在春江小区的一处民宅发现了张明妍女士的尸体。死亡时间是在今天凌晨。”
李承运的手机从掌心里滑了下去,啪的一声摔在了医院走廊光滑坚硬的地板上。
重岩昏昏沉沉地靠在李延麟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逐渐流失,身体也越来越冰冷沉重。他勉勉强强地掀了一下眼皮,“多久了?”
“十三四个小时了,”李延麟舔了舔嘴角,那里有一道挺深的伤口,也不知是被揍的,还是摔倒的时候自己磕破的,“如果李彦清能顺利逃出去,救咱们的人应该快来了。”
重岩心里清楚,李彦清能不能逃出去还真是不好说。不过到现在也没有被王集的人抓回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好消息。他逃脱的可能性大一分,重岩和李延麟获救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否则这些绑匪也不会急急忙忙的带着他们两个人质换地方。
“也不知换了地方,他们还能不能找到。”重岩叹了口气,实际上他担忧的是李彦清摸着黑逃了这么远一段路,到底还能不能说清楚他是从哪个方向逃出来的。唉,只怕是够呛,想也想到了,李彦清胆子那么小,逃跑的时候肯定像惊弓之鸟一样,除了逃命什么都顾不上了。
“尽人事,听天命。”重岩拿胳膊肘碰了碰李延麟,“嗳,你信不信?咱俩命中注定是不会折在这里的。”
李延麟虚弱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重岩叹了口气,“我现在特别想见一个人。”
“心上人?”
重岩没吭声,他不知道秦东岳算不算是他的心上人,但是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想见见他。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重岩甚至还没有好好地吻吻他。其实要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的话,秦东岳真是个挺不错的人选。重岩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是不是“爱”,但是只有他肯花心思管着自己,催促自己去完成那些自己不爱做的事情。秦东岳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抱有一种很强烈的责任感,仿佛自己过得好于他而言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李延麟的眼圈微微泛红,“我谁也不想见,只想见见我哥。他中了枪,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重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隐隐有些羡慕,“你跟你哥感情这么好,还要死要活的,以后要是有了心上人又该怎么办?”
“我哥……我哥就是我的……我的……”李延麟的肩膀微微发抖,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
重岩呆滞地看着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然而李延麟这可怜孩子都抖得快要抽筋了,应该就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重岩扶额。这一刹间,他想到的不是兄弟禁-忌,而是前一世李老爷子看着李延麒李延麟兄弟俩的时候那种阴鸷的、愤怒不甘的眼神。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老爷子要把自己这个十余年不闻不问的私生子接回李家去。不是因为重视李家血脉,李老爷子的观念里从来就没有过那种东西。只怕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真正撤换掉李延麒这个家族精心培育的接班人,他只是想要给李延麒一点儿颜色看看,或者拿重岩的身份给他一点儿威胁,好让李延麒知道听家族长辈的话走正道有多么的重要。
重岩轻叹,原来如此。
前一世的他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所以也不曾留意这些细节,自然也不知这两兄弟后来到底怎样了,重岩有些遗憾地想。
李延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刻跟重岩说起这件事,或许是生死一线的相依相伴让他对重岩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信赖吧。
重岩回过神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当事人的心情,旁观者是不能体会的,你也不用想我会怎么看待你们这事儿。只要你们自己觉得值得,就行了。”停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说:“人活着就那么短短几十年,搞不好哪一天说没有就没有了。人的命都没了,再说什么道义责任那还有个屁用。”
李延麟摇摇头笑了,“你这人挺对我脾气的,我以前怎么那么恨你?”
重岩也跟着笑,结果他一笑就牵扯到了腹部的暗伤,疼的自己直抽气,“我以前也恨你……妈的,怎么这么疼,搞不好给老子踹出内伤来了。”
李延麟听到“内伤”两个字,有些紧张,“还能坚持吗?”
重岩咬着牙说:“能。”
李延麟环顾四周,眼里渐渐生出几分绝望,“这些败类是摆明了不管我们死活了。”
昨晚自打李彦清逃走,他们就被捆上车,连夜赶了两个多小时的路。一路上都蒙着脸,直到被推进这间小黑屋才摘掉蒙着脸的布罩。小黑屋没有窗,只有头顶上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十四五平的小房间,看上去像是地窖。墙壁和地面都只抹了一层水泥,靠墙摆着一张木板床,木板床上堆着两床被子,不知放了多久,潮乎乎的,一股霉臭味儿。
重岩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哆嗦着说:“我睡一会儿。”
李延麟知道他是疼得厉害了,忙说:“别睡!”
重岩脸上没有血色,在灯光下泛着青白的颜色,李延麟看的背后直冒冷气,他怕极了重岩会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
“别睡。”李延麟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你他妈的别睡啊,你听外面有动静,有人来救咱们俩了。真的,不骗你。”
重岩白着一张脸,虚弱地笑了笑。
下一秒,两个人的脸色一起变了。因为确实有一种极其嘈杂的声音从外面隐隐传来,像是有人在走动,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推到,发出了砰然的巨响。
“是枪声。”重岩的眼睛一亮。
李延麟心头剧跳,“是警察,来救咱们了,咱们得救了!重岩?重岩?!”
重岩很想强撑着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来救他们,但是他挨了一脚的地方太疼了,疼得他直不起腰,眼前也白花花的一片,连李延麟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有什么人推开了李延麟,将他抱了起来。
重岩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烟味儿,不是绑匪先生身上那种浓烈刺激的烟草味,而是一种更清淡的,类似于薄荷的味道。
“秦……秦东岳?”
重岩觉得自己做梦了,梦见秦东岳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把他抱了起来。地窖里昏黄的灯光晃着秦东岳的脸,在他脸上映出一片发亮的水迹。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压抑的哽咽,“是我。”
重岩释然了,如果现在他是在做梦的话,那也是一个有着完美结局的美梦了。
“真好……”
“我们马上去医院,”秦东岳的声音在他耳边压抑地喘息,“你不会有事的。重岩,你一定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