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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光禹边看边皱眉,心道这个姝儿不知又在搞些什么鬼,平日里就常嘱咐她行事应小心又谨慎,今日竟这般胆大妄为,竟敢白纸黑字的写出来,也不怕半道上叫有心人截去了,到时毁了她的闺誉与名声!
因而他一看完,便脸色不悦地走到烛台边,借着微微跳跃的烛火,慢慢将纸燃成灰烬。
随后净过手,回到榻上。
玉奴被他重新搂进怀里,她身子骨发软地靠在他身上,一只玉手隔着衣料轻轻抚摸他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想问一句是何人半夜里找他,却又不敢真的去问。
魏光禹也不多解释,吻了吻她的头发后,揽着她歇下不提。
正月十三,年味还没有散尽,玉奴便收到一个令她一筹莫展的消息——她舅舅家的长子,也便是她的大表兄杨棕,让知县公子给打断了双腿。
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只觉当头一棒,眼眶蓦地一下便红透了。
大表兄温和有礼,当日她还在舅舅家时,他是唯一一个待她姐弟二人好的。那时的他年纪尚轻,还不够当家做主,在家说话也无任何分量可言。他前一刻对她与小锦好了,后一刻便有舅母几个朝她姐弟使绊子,苛待她二人。尽管是这样,她心中依旧记着他的好,那点好虽不是很大,但对那时的她而言无疑就是雪中送炭,难能可贵的。
因此哪怕她心中再痛恨舅父与舅母,但对于这一个表兄,还是存着几分敬意的。若不然也不会一听到他出事,便心慌意乱,坐立难安。
魏光禹晚膳时分方回府,他见今日的小女人十分反常,便随口问了一问。
玉奴正低着头发怔,食不知味,心神不宁。
魏光禹见她不回,只顾发呆,心下便有些着恼,微微提高了音调:“在想甚?本将问话也不回。”
玉奴这才回过神来,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后,眼圈儿便忍不住开始泛红:“将军,玉奴恐怕要出府一趟,还请将军恩准。”
“出府?”魏光禹已经放下碗筷,说话间将她圈入怀中,粗粝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英目对上那一双泛着红的柔柔水眸,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玉奴本也没想瞒他,因此如实告诉了他。
魏光禹闻言只微皱了下眉头,并没接话。
玉奴晓得他这是不同意的意思,心下着急,便又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大表兄对玉奴有些恩情,他如今遭此大难,玉奴想去探望探望他,还望将军能够恩准。”她说着,生怕他不同意,情绪便有些激动起来,眸子里渐渐蓄起了水光。
魏光禹见不得她为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伤心,满心不快地道:“用膳。”
玉奴哀求地看向他,他却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冷漠道:“再傻愣着,这辈子都别想跨出府门半步。”
玉奴听得心里一涩,眼眶不禁就更加红了,心中好不委屈,偏又不敢再开口求他,唯恐那样要将他惹怒。
故而她咬了咬唇,默声低下头去。
如此用过晚膳后,玉奴的脸色仍有些差。不是她有意摆脸色给他瞧,而是她心中有事,一直不安宁,实在做不到强颜欢笑。
魏光禹恼她为了个不知所谓的大表兄便这般魂不守舍,全然未将他放在眼里,心下不由火大,夜里难免就有些克制不住,狠狠将她折腾了一通。
如此,方算泄除一些怒火。
玉奴被他弄的就差没有一下死过去,她起先还能咬牙忍住,待他要的更凶,更狠,更加肆无忌惮时,她便再忍不住,在他身下痛苦地哭了出来,伤心极了。
魏光禹当时便停止了动作,凝着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心下莫名的开始慌乱懊悔。
自那妙不可言的私户里退出来,他把她抱在怀里,强压下.体内尚未泄除干净的欲.火,竟低声讨哄起她来。
玉奴只觉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任他把自己又拍又哄,又亲又抱,她也没能收住眼泪,兀自伤心不已。
魏光禹也怕真的将她伤到了,又替她擦了回泪后,便道要替她请个太医来瞧瞧。
玉奴这才除了哭外生出其他的反应来,摇头阻止他。这本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若是因此传扬出去,日后她哪还有脸再见世人。
“本将看看。”她不肯,魏光禹多少也猜到一些缘由,因此并不强迫她。
“不……”玉奴不愿给他看,玉.腿紧紧闭拢,美目中仍含着晶莹的泪花,一个劲的想要自他怀里出来。
“听话一点。”魏光禹把她按在榻上,语气渐显不耐,不顾她的反抗,伸手掰开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大碍,心里方松下一口气,“先给你上点药,明日醒来若还这般,再请太医不迟。”
玉奴没有接话,因他已经开始替她上药,异物突然进来,身体本能的排斥,瑟缩了两下身子,眼圈儿红红的。
许是见她可怜,魏光禹心生怜爱,之后再没有碰她,只搂着她歇下不提。
到了翌日,天色将将亮起来时,玉奴便已经醒了过来,心中仍记挂着大表兄一事,因此睡得并不安稳。
静静盯着帐幔看了一阵后,她收回视线,转到身边眼眸紧闭的男人脸上,目光幽怨,心中到底是有些恨他的。
“再这般看着本将,今日你便别想出府。”就当她在心里骂他时,魏光禹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哪有什么惺忪睡意,有的只是冷厉与她难以察觉的两丝戏谑之色。
玉奴吓得赶紧垂下眼,双手捏紧,过了一会儿,才忐忑地叫了他一声。
他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冷沉的目光与她相触:“就因为本将昨夜没有答应你,你便这般记恨了本将整整一夜?”
“没有。”玉奴自是摇头,目光与他一触即离,并不敢与他相视太久。
“那方才为何用那般的眼神看着本将?”他手指上移,来到她娇小柔嫩的耳垂边,轻轻抚.弄。
玉奴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想要离开他的手掌心,却又根本闪避不能。她抿抿嘴,只有放弃,眨了眨羽睫儿,轻声道:“将军在说甚?玉奴听不懂。”
她装糊涂。
魏光禹微微一愣,面上笑意一闪而过,又恢复到常态:“当真没有怨恨本将?”他低下头,声色是一贯的深沉与冷漠。
玉奴低着头,缩着脖子,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呐呐点头道是。
魏光禹便看了她一眼,手指渐渐下移,又来到她纤细柔软的腰间,把她微微往上一提,整个儿的将她桎梏在自己怀中:“既是这般,本将便不与你一般计较。”
玉奴轻轻舒一口气,但过一会儿又觉得他这般姿态实在可恶,唇瓣不由就抿的更直。
许是看出她的不满,魏光禹心下好笑,并不打算再继续责问她,他又淡淡开口:“就这样想去?”
他突然问起这个,玉奴静了一下,心中不由升起些希望,也敢抬起眸子看他了,她朝他轻轻点头,恳切道:“玉奴还在舅父家时,大表兄便待玉奴很好。如今他遭此大难,玉奴便想着去看他一眼……”她说着,心下同情大表兄的遭遇,不免两眼酸涩起来,攥着他的袖口又求道,“此次若他能挺过来,倒还罢了。若是没能挺过来,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玉奴恐怕要难安一辈子。将军就让玉奴去看他一眼罢。”
等到瞧够了她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后,在她渐渐失望的目光下,魏光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去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本将一个要求。”
“是何要求?”玉奴踌躇了两下后,不安开口,“只要玉奴能做到的,玉奴便不敢说不。”
魏光禹满意地点头,勾唇淡淡一笑,并不立刻告诉她是何要求:“自然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她轻声问他:“到底是何要求?将军不妨直说。”
“眼下还不是时候,时候到了你自然便知。”他语气神态一派闲适,让旁人猜不透这要求的好坏。
他越是这样卖关子,玉奴便越是感到不安。只是目前探望大表兄一事最为重要,她也就没了心神去关心其他的事,不作深想便点头应诺。
等到用过早膳,接近巳时之时,玉奴便牵着弟弟往外走,喜儿亦紧跟在她身后半步。
得到指示的萧寒早在门外等候许久,此刻见到她来,便主动打开车门,看着她坐进去。
玉奴心里一向敬重他,因此对他道了声谢。
目光自那如三月里的桃花一般粉柔的面上移开,他低声提醒道:“此去道路崎岖坎坷,还请坐稳了些。”
玉奴正替弟弟系着围脖,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他:“多谢萧大人提醒。”又见他在这寒冷的正月里衣着单薄,身形修长而略微清瘦,免不了关切道,“萧大人可要再去加一件厚一点儿的衣物,这般在路上怕是要受凉。”
闻言,萧寒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曾接话,漠然关上了车门。
玉奴算是对他有些了解,因此也不见气,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后,轻声与他叮嘱一些言语不提。
那个人自用过早膳便出了府,也不知去了哪里,又是所为何事。她当然不敢指望他能送自己,只是去舅父家的路途遥远,对小锦叮嘱了一些话后,车厢里便陷入了安静。她神思游走,一时挂念大表兄的伤势,一时又想起早间他让自己答应的那一个要求,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要求。
她轻轻叹气。
等到了杨家村时,已是正午时分。
玉奴的舅母钱氏像是知道她要来一般,耳边一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停在门前,便使唤二子杨柱速去门边瞧上一眼。待听得是辆镶金嵌玉的华车后,委顿多日的她顿时便来了精神,跌跌撞撞地往门外奔去。
“玉儿啊……我的儿……你大表兄他好苦……”钱氏一路哭天喊地的叫唤起来。
待她奔到门边,正遇上那仙女儿似的外甥女自华车上下来,披着一件莹莹泛光的白狐斗篷,云髻雾鬟,珠环翠绕,斗篷底下的袄裙虽不见得多么艳丽,但仔细人一看就知其精致程度,通身派头俨然是个宫妃娘娘的模样了。
钱氏自然没见过什么宫妃娘娘,她见识浅短,亦没见过什么官家太太与官家小姐,只是觉得外甥女这一身派头不是官家太太与官家小姐能比得上的。既这般,那便只能是像宫妃娘娘了。
钱氏心里嘀咕着,面上却糊满泪水哭丧着叫道:“玉儿我的儿,舅母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你大表兄可等着你替他做主呢!”
钱氏哭叫个不停,玉奴自下了车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她舅母扯着哭哭啼啼说了一大堆。才在置了炭盆暖和如春的马车里出来,这会儿立在门前风口上吹着冷风,自己冻一冻倒不打紧,就怕将小锦冻着。
因此她扯回了袖子,压下不耐道:“舅母,再多的话也等进去再说。”说着也不等她反应,牵着弟弟的小手便跨过了门槛儿,朝着里边走去。
钱氏反应过来还待要嚎,斜眼便撞上一张冰块儿一般的冷脸,吓得她立刻往后一缩,先前大张的嘴赶忙闭拢住,心里“咚咚咚”的有些不安。这男子她可是见过的,之前那小崽子就是他带去的,那日的脸比此刻还要冷,真真像个修罗鬼刹一般。
钱氏没敢再大嚎,请了他与车夫并一个圆脸儿丫头进来后,便吩咐闺女去招待,自己则又奔到屋里,对着外甥女诉起苦来。她哭丧来哭丧去,无非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想要这如今做了魏将军侍妾的外甥女,替自家儿子讨回公道,报仇罢了。
玉奴自大表兄房中出来,先前安慰新进门儿不久的大表嫂时,她还没有哭出来。这会儿出了房门,再一听舅母舅父一再的哭诉,想到年纪轻轻的大表兄后半辈子很可能再下不了地,又想起他方才那副了无生趣的颓丧模样,心中便悲恸不已,忍不住眼眶发酸,侧了侧身子拭起泪来。
“姐姐莫哭。”年已九岁的玉锦在旁安慰道。他如今长高不少,气色也跟着健康起来,一身宝蓝色万字纹冬袍穿在身上,衬得他像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公子,身上哪里还有当初那又瘦又小的呆滞弱童的半分影子。
他头发乌浓绵密,束成一个小玉冠,皮肤白里透粉,眼睛天生含情,一张小脸不比他姐姐差上多少,长大了怕也是个祸害。
玉奴的舅父杨显贵与舅母钱氏一一看在眼里,看着这几乎一步登天的姐弟二人,再看看自己家里的情况,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不愿让弟弟担心,玉奴便强行忍下了泪意,她看了眼明显一下苍老了十岁的舅父与舅母,心中虽记恨他们当年对自己与小锦的苛待,但在大表兄出事的这个当口上,多少还是有些同情。
因此她道:“村子上的郎中医术毕竟有限,此次过来,我带了些银子……”她说着,忍下眼中的酸意,示意喜儿将来前备好的银子送到他二人手边,“你们拿到后便立刻去城中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让他好好的给大表兄治治腿,兴许大表兄的腿还能再接上也未可知。”
钱氏接过银子,沉甸甸的一包,怕是有个百八十两,这对于他们这种穷人家而言简直就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她心里有些欢喜,抬眸看向丈夫。
杨显贵却比她晓得些分寸,眼下最要紧的一是儿子的腿能否治好,二便是知县家的那个恶霸公子是否会得到应有的处罚。他自然也知晓自己人微言轻,在知县跟前屁都不是,一旦上了衙门告状,只怕还没到家,半道上就得被人弄死。
只是他不行,他的外甥女儿却行,她身后的男人不仅是昭平长公主的驸马,更是昔日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魏大将军。外甥女儿是个世间罕见的绝色,他不信这世间没有男子会不爱她,尤其是像魏将军那种铮铮铁汉,最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恐怕是一到自己外甥女儿面前,再是百炼的钢,也要化作绕指柔,对她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因此他拉着妻子“扑通”一声,朝着她直直跪下,口里哀求道:“玉儿,求你看在你死去母亲的面上,帮我杨家讨一个公道!”
“你二老快起来,这样岂不是在折我的寿。”玉奴吓了一跳后,着急道。
钱氏的脸色有些难看,正要起来,却被自家丈夫按住,只听他又道:“玉儿若是不应,我二人便长跪不起,直到玉儿答应为止。”
这是势必要逼她答应的意思,她虽是心下没底,但不可否认的是私心里也希望那迫害大表兄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让她开口去求那人不难,难就难在他会不会搭理此事,毕竟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这样想着,她道:“大表兄遭此大难,我心中自然与你们一样痛心愤恨,要我去求将军可以,但我不能保证他真的就能答应,是以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杨显贵道:“只要玉儿点头,此事就基本成了一半,舅舅相信你。”
玉奴便轻轻叹了一声气。
在杨家用过午膳,再待了小半个时辰后,便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临走前玉奴又去看了大表兄一眼,自问自答地坐在榻边的椅上陪了他一阵,便在大表嫂宁氏的陪伴下出了房门。二人正说着离别之话,屋外便骤然响起“哗啦啦”的一片落雨声,不知何时起天上便布满了乌云,顷刻间下起瓢泼大雨来,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萧寒此时走过来道:“这一路上山路崎岖,现下赶路回去怕是容易打滑,只有再等一等,等雨歇了。”
宁氏与她一见如故,闻言赞成道:“是如此,妹子还是再留留罢。”她不敢说让她多留几日的话,一是觉得公婆与她之间关系微妙,二则便是知晓她如今是个娇贵的人物,怕是在此会住不习惯。
钱氏也是难得与儿媳意见达成一致,在旁点头道:“你大表嫂说的不错,再多留留。”
玉奴只有再多留留。
只是这雨好似与他们作对一般,一下便是几个时辰,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油灯,若是再不走,怕是今夜就要留宿在此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因她答应过他要快去快回,倘若今日没有回去,依他那样说一不二的性子,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她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
就在她暗自着急时,萧寒出现在她的身旁,他看着门外那雨帘一般的大雨,淡淡开口道:“一时半会儿的这雨怕是不会歇了,今夜很可能要留宿在此。”
玉奴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她有些无奈地道:“真是出门不利,好端端的怎么就下起雨来。”
萧寒默默站着,没有接话。
玉奴不自觉地朝他看去一眼,含歉道:“连累了萧大人一起遭罪,还望不怪。”
“是萧某连累了玉姑娘才对,明知道会落雨,却还是没有提醒你。”萧寒道。
玉奴并没有察觉他对自己称呼上的转变,她只是望着雨帘,轻声回道:“不怪你,亦不怪我,是天公不作美,与任何人无关。”
萧寒淡淡“嗯”了一下,又陷入了安静。
与此同时的将军府内,魏光禹正在大发雷霆。
院子里跪了一票的下人,都在雨中瑟瑟发抖,模样好不可怜。
“为何还没有人送信回来?”他在房中来回踱步,眉宇间满是阴郁之色。
底下没人敢答,一个个冻得嘴唇乌紫,脸色煞白,求饶声一声胜过一声……
就在这时天顶忽然一颗大雷炸开,那气势好似五雷轰顶一般,天地都震动了。把个一众下人骇的面如土色,就差没有屁滚尿流了。
魏光禹停下步子,走到门边再看了眼天色后,想是再等不住,厉声命人速去备马,之后冒着狂风骤雨,一路扬鞭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