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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整顿人马,往西南向撤退。卢渊、韩铮等几个接触过兵书战法的人却知道,敌人三面纵火,单留一条出路,乃是取了“围师必阙”之策,前方多半另有埋伏。
在他们提醒下,众人便都留了心眼,小心戒备。没走出多久,果然从两侧树丛中跃出一队鲁兵,欲加偷袭,幸而众人早有防范,几无折损。
大孟山诸寨以奉天寨与飞虎寨实力最劲,此时一在前开道,一负责断后,其余寨主则各率本寨人马留守当中,相互照应。只有冯客舟所领的数百官兵独成一路,无论哪家山匪,都不愿和他们走在一处,偶尔投去的目光也是嫌恶居多。
众匪心中皆想,等会儿和鲁人打起来,便先教他们去前头抵挡,若是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冯客舟迈步而行,对周围人的冷视并不在意,脸上也没有半点为人俘虏的颓唐。
他从容下令,叫三名暗卫充当队长,各领一队人马,又命众兵士整顿行列,不可私自掉队或冒进,虽在急行军中,竟是丝毫不乱。
卢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转头对徐中道:“这个冯客舟既有谋略,又能掌兵,看来不像传闻中所说,只是个靠攀附权贵升官的无用书生。”
徐中便也朝冯客舟那边望了一眼,笑道:“你想把他也招揽过来?”
卢渊摇头道:“他既投在太子和温白陆手下,若非贪恋权势,就是想借助权势达成什么别的目的。我现在只是个逃亡在外的落难皇子,自身难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归附的。”
徐中撇了下嘴,半开玩笑道:“那可糟糕,跟这种人做敌人,咱们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谁知卢渊沉默片刻,冷声说道:“若不能为我所用,则必杀之。”
徐中听了这话,脸上神情一滞,禁不住多看了卢渊几眼。卢渊每次谈起这类事,都冷淡得吓人,让他忍不住想,等将来自己犯在他手里,杀起来是不是也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徐中不大乐意想这码事,一想起来,心中便是千头万绪。再回神时,竟已随着队伍行了好大一阵,来到通往山下的岔路口。
韩铮在马上瞭望片刻,又遣两名寨兵朝前探路,确认没有伏兵后,方领大队下山。
不想才迈出两步,忽传来破空之声,抬头只见无数巨石从空中飞降,翻滚着砸向众人。登时惊叫声一片,众人慌乱之下四处奔散,不少人躲避不及,被上百斤的石块碾压在下,当场毙命。有幸运的只被砸中手臂腿脚,性命无碍,却也将落下终身残疾。
其余人还未及松出口气,前方又铺天盖地射来一轮箭簇。众人挥动兵器拨箭,不料箭头上点着火苗,射中即燃。很快地,四周草地上、树梢上、中箭的寨兵身上,都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焰,惨叫之声不绝。
徐中仗着反应快,在场中上蹿下掠,东躲西藏,除了腿上擦破层皮外,倒也没有大伤。
而卢渊面色沉凝,熟练地挑飞两支羽箭,余光扫向周围树上,猛地掷出一把碎石,几个手执传讯彩旗的鲁国探子应声栽落。
人群中有人骂道:“他娘的,又是投石又是火箭,还躲在暗里不敢见人。要是真刀真枪地干,老子三招就宰了那鲁国婆娘!”
“是什么人口出狂言?”混乱之中,一道女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名红衣女子由十数名持盾的甲士簇拥,迈步而来。她身穿着方便行动的武者劲装,眸子很是明亮,两道眉如远山,挺而秀丽,比起楚地女子少了些娇媚,却平添几分英气。
经过两轮攻击,山匪的队列已被冲得疏疏落落,此时才重新摆好阵势。
众人抬目望去,见那女子身后缀着黑压压的铁甲步兵,将去路堵得水泄不通。两面山头上亦扬起鲁军旗帜,一排排弓箭手弯弓搭箭,对准了山下众人。
粗略估算,鲁兵竟有万人之多。众匪心头一凉,情知抵挡不住,绝境中反倒激起一股背水一战的悍勇来,人人握紧兵器,列阵固守,已是抱定了必死决心。
听那女子发问,刚刚说话的汉子站了出来,肩扛一根长棍,大声道:“是老子说的怎么样?”
“那就对上几招,看你宰不宰得了本公主。”女子挺起柳叶双刀,跃入场中,说话也极是爽利,不似长于深宫的金枝玉叶。
那汉子见状也不含糊,举棍横扫,直击她右手手腕。这一击若是落到实处,必能令她兵器脱手,顷刻间落入下风。
谁知公主反应极快,猛然间展臂后仰,让过了这一棍。她手中双刀齐出,朝地上借力轻点,纵身一跃,竟已到得对方近前。
刀刃在她掌中飞旋,闪出雪白一片寒光,下手却极有分寸,刀刀擦着那汉子的鼻尖掠过,迫得他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众匪见了她这手双刀绝技,无不惊叹,心知胜负已分,鲁国公主至今不下杀手,无非是恼那人言语无礼,存了故意戏弄之心。再打下去,那汉子性命难保。
果然,鲁国公主陡然身形一矮,挥刀攻下盘。汉子大惊失色,一错身险险避过,双刀却又至头顶。这一次避无可避,他心中暗叹:“我命休矣!”向后一个踉跄,仰倒在地。
见他胸前门户大开,公主轻叱一声腾身跃起,刀交右手,直插对方要害。
众匪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都不忍看自家兄弟命丧当场。但公主出手极快,几乎瞬息之间,刀锋已至胸前,根本不及相救。
韩铮手劲大,本可以投出兵器挡上一挡,然而他所使的这杆长|枪沉重无比,飞出速度必慢,一时也无可奈何,只暗暗惋惜。
此时,却听“当”地一声轻响,公主双刀斩落,插|进那人身旁数寸处的土里。
她动作一顿,众人亦惊。他们刚刚看得分明,刀刃竟被颗石子一撞,就偏了准头,化解了这势不可挡的杀招。危急关头死里逃生,那汉子更是冒出一身冷汗,挣扎着爬起,奔回人群当中。
鲁国公主倒不阻拦,只将目光一转,望向了掷出石子的卢渊,打量他半晌,道:“原来这里还藏着高人。”
她语气平静,心头却波澜起伏。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下虽没有吃大亏,但石子来得又快又狠,击在刀面之上,立刻令她虎口麻木,双刀几乎脱手。
这投石之人,武功不可小觑。
等待片刻,卢渊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公主见他傲慢,正欲发怒,徐中上前来道:“他算什么高人,我们寨子里比他厉害的好汉多得是,两只手都数不清。但瞧公主你是个柔弱女子,又是在咱们的地头上,他们不方便出手和你打,免得说是欺负人。”
柔弱女子?众人暗暗咂舌,佩服他能面不改色地胡说出这番话来。
公主却哪是那么好骗的,闻言哼了一声,不接他的话,反讥讽道:“山贼匪寇果然不成气候,莫非连一个像样的主事都没有,只能叫个无赖出来和我说话?”
听她语带轻蔑,众匪心头皆升起怒火,人群中一阵喧闹。
徐中却乐了,抱着胳膊道:“我们寨里向来有规矩,遇到有头有脸的贵人,就派有本事的人出来说话,遇到公主你这样蛮横不讲道理的,就只能派我这个泼皮无赖了。”
众山匪轰然大笑,鲁国公主气得脸色发白,拿刀尖指了徐中道:“都说楚人狡诈,果然不假。我千里迢迢来到楚国和亲,刚至大孟山下,就遇你们这些贼人剪径,杀了我十余侍卫,这倒是我不讲道理?”
她扬了扬手,便有甲士拖着几具尸体上前,朝地上一抛,果然都是山匪打扮。
大孟山众匪吃了一惊,他们原就不解怎么惹来了这群鲁兵,如今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又有尸体为证,不似作假,心中便转念道,莫不真是哪家的兄弟下山剪镖,竟劫了鲁国的送亲队,这才激得鲁国公主挥兵来打?
韩铮问周围人道:“是哪位寨主做了这一票?”各寨首领都是摇头,说不曾做过。
韩铮相信他们的为人,双眉却锁得更深,道:“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定是有外人冒名栽赃,想借鲁人之手,除了咱们大孟山十九寨。”说着想起来什么,朝站在一旁的冯客舟扫去一眼,其余人也都朝他看去,目露怀疑。
冯客舟知晓内情,一直不动声色地观望局势,此时方道:“我人尚在这里,难道为了陷害诸位,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吗?现下大敌当前,怕还不是起内讧的时候,万望诸位三思而后行。”
嘴上这般说,他心里却想得明白,温白陆定下计策之时,未必曾将他的安全考虑在内。鲁人、山匪、卢渊,如若计成,便是一石三鸟,牺牲区区一名不得志的文官,实在不值一提。
事后即便太子心有不忿,也未见得能将温白陆如何。而一旦和亲失败,太子失去强援,能否成为新君尚未可知,楚国终还是温白陆的天下。
冯客舟苦笑一声,想到前路茫茫,后无退路,更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悲凉。
鲁国公主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就算你们嘴硬不认,今日也在劫难逃。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想起方才被卢渊击偏双刀,对方的武功必不在她之下,而她由来嗜武成痴,见着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时竟起了争胜之心,手指向卢渊道:“你同我打一场,若打得赢我,我便即退兵十里,且一个时辰之内,绝不率兵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