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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洛伦兹医生的验尸报告,死者欧姆,死因是窒息溺水死亡,死前曾有过激烈的挣扎,他的手指甲有抓扒硬物后剥落的痕迹,因此一直保持着生前的姿态直至尸僵。
“真可怕,”海尔嘉低声对自己说“凶手居然把他活活溺死在茅坑!”
“可是,如果是溺死就奇怪了”z一手托在下巴上“死者有外伤吗?”
洛伦兹摇了摇头“皮肤呈现鸡皮状,且泛红,没有任何创伤,毫无疑问这是溺水。”
“那么,那些可疑的血,就不是死者所流的了?”
“啊?这个”洛伦兹第一次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说实话那个确实有点奇怪”
“有人弃尸后,将血液抹在茅缸的木板上,然后,等其他人经过的时候,踩出一列血脚印,伺机嫁祸——可是这种伎俩未免质量太差了吧?别的不说,起码要在死者身上留出一点创口,好证明这是他流的血啊。”
“你说什么?”海尔嘉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连声音都在发抖“你说,那个茅缸是弃尸地点?我昨天晚上,蹲的茅缸里面,其实早就有尸体?”
她后怕得似乎站都站不稳了,洛伦兹满怀同情地望着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扶一把。
z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是的,按照时间顺序,很遗憾,事实就是这样。”他话音未落,海尔嘉一个踉跄险些要跌倒,幸好洛伦兹扶住了她的一条胳膊。
“他累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先扶他回去休息吧。”医生温柔地说道。
z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牢费心。”说着,把海尔嘉扶走了。
她陷入了无边的梦魇。她无数次梦见,自己蹲在茅房里的那一刻,那时候,欧姆或许还有救,或许他伸出手臂,就在等候他的救援——而凶手,则站在门外,和门内的她比拼臂力,门板发出嘎拉嘎拉难听之极的声音,门上的灰尘倏倏直往下落。而这一次,木板屈服于蛮力,被强行拽开了。血魔,一个狰狞的怪物,一个栖息于此专门吸食少年血肉的妖魔,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无数次,她尖叫着惊醒。
冷汗湿透了她的衣襟,额头,脖颈,脸颊,全都挂满了汗珠。她被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折磨地身心疲惫,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一双坚定有力的大手可以拥她入怀,在她的丝丝秀发间缓缓滑落,抚慰她脆弱不堪的心灵。然而,她失望了。
无数次,她醒来,而z,总不在她身边。
他去哪儿了呢?
他仍站在案发现场,那个茅房里面。
顾不得手上的污秽,他已将整个茅房,八个茅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篦子篦头般细致梳理了不下十遍。然而,竟连一丝线索都没有发现。
弃尸所在是进门第二个茅缸,横跨其上的木板被人泼上了血。由于整个茅房只靠一盏微弱的壁烛照明,光线昏暗,因此不易察觉。令他困惑不解的是,凶手为何在杀人之后,还要冒着被人识破的危险,大费周章地做这种诡异的事呢?
洛伦兹医生也一直站在他的身旁。他突然蹲下,用食指抠了一点木板上的血迹。他镜片后的眼睛似乎为之一亮。
“发现什么了?”敏锐如z自然不会放过他这个细节。
“没什么,”洛伦兹将指头凑近自己的面前“我只是在想也许,这并不是人血,色泽、粘稠度都有所不同”
“来自动物吗?”
“嗯,大概没错,”洛伦兹点头说道“在这蔷薇馆附近的动物,最有可能就是豢养的山猪了。”
“山猪?”
“对呀,”医生笑眯眯地说“就是我们每天吃的猪肉大餐。”
“那是诅咒!”门外突然迸出一个惊惶的声音。年轻的男仆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他哆哆嗦嗦重复了一遍“血魔的诅咒!”
踏过血池之人,将身受血之诅咒,成为血魔的狩猎目标,永远逃不开,躲不掉,至死方休!那是蔷薇馆坊间的传言,据说每一个留下血脚印的少年,最终都逃脱不了血魔吞噬的命运,最起码,一直服侍在这里的男仆是这样深信不疑的。
“原来如此,迷信到无可救药的凶手”z的嘴角上扬成一个漂亮的弧度,这个表情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反过来说,一旦出现,那就代表着,他胜券在握,信心十足。他一把拉住洛伦兹“走,去猪圈看看!”
差不多他们刚走,管家安培大人,带着一批卫兵冲上了阁楼。他们是来捉拿杀人嫌犯,黑发少年赫兹,也就是海尔嘉的。
“开门!开门!”门板被捶得震天响,安培见她迟迟不开,性急之下令人索性一脚踹开。海尔嘉刚在床上坐起身,一时间只来得及慌张地捂住被子。
“把他带走!”安培喝道,两个卫兵随即上前,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她悬空提起。“我犯了什么罪?”她大声疾呼着“凭什么抓我?”她四下张望,巴望着能见到那双稳重冷澈的黑眸。然而,她只看到了一双双凶狠而漠然的眼睛,在那里,连一丝一毫最微弱的怜悯都感受不到。
安培哼了一声,根本就懒得搭理她。海尔嘉被强行拖到门外,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掉卫兵的手掌,这时,随着一声清脆的“等一下!”一个少年突然钻了出来。
海明。
他抢上前牢牢拉住安培的衣襟“大人请等一下!赫兹他不是凶手!我可以作证!”
“因为昨天晚上,他在金木樨,和我在一起!”
在海明的据理力争下,安培管家总算悻悻地放过了海尔嘉。海尔嘉惊魂未定之余,一个劲儿向金发的少年道谢。
“没什么啦,我想你绝对不会是凶手的,”海明吐了一下舌头,这个调皮的动作一改他以前严肃老成的形象,顿时拉近了他和海尔嘉之间的距离。
“说起来,欧姆也算是我的朋友了,没想到他死得这么惨。”他幽泳了一口气“他的双胞胎哥哥伏特,现在还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子了呢。”
“伏特?也是住在金栗兰房间的吗?”
“嗯,兄弟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栗色头发,脸蛋也很清秀。”
海尔嘉记起来了,她那时曾经误闯金栗兰,看到的两个睡熟的少年,应该就是伏特和欧姆了吧?当时亲亲热热躺在一个被窝里的兄弟俩,如今一个却已魂飞魄散,沉沦在蔷薇馆阴暗的厕所里。深沉的同情,不由涌上了海尔嘉的心头,她和海明一起,去探望剩下的那个哥哥,伏特。
“可是,”海明突然停下脚步“你不叫上那个可怕的哥哥吗?”
“可怕的哥哥?你说我哥哥吗?”
“对呀,”海明的脑袋重重点了几下“平时看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好,但是,只要我一靠近你们,他就用吓死人的眼光,死死盯着我,好可怕!”
“那凶恶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一样!”
“啊?”海尔嘉简直难以置信,那个在她面前又温柔又体贴的z,在外人面前居然会有如此凶狠的一面,凶狠到了可怕这一级别?她只得含含糊糊地打了个哈哈“呃”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金栗兰的门口。海明扣门喊道“伏特,伏特!我是海明,快开门!”
没有回音,然而他们分明听见,里面传来踢动板凳的哐啷声。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在无数次踢门失败之后,海尔嘉建议两个人同时用身体撞。
“一二三!”伴随着木门的撞裂声,两个人同时跌进了房间里,海尔嘉一个就地打滚站起来,却发现房间的中央站着一个少年。
“伏特,你没事就好了!”来不及爬起,海明躺在地上欣慰地喊道。
海尔嘉这才正眼打量这个少年,果然,他的头发是栗中略掺一些金黄,眉清目秀的一个孩子。虽然比起海明,秀丽感略差了一点,但仍不失为一个难得的俊美少年。不知怎地,海尔嘉突然联想起了z,不知道少年时代的他,是否也是这样充满了透明感的秀美呢?
“你为什么不开门?”海明焦虑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
“我很好。”伏特冷冷地答了一句,明显是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二位请回。”
“这怎么可以呢?”海明不依不饶,他抓住伏特的胳膊“你一个人闷在房里多危险啊”“放手!”伏特猛地甩开他的手,憎恶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被蛇咬了一样“不用你多管闲事!”
海明一时间被他吓傻了,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呆呆地保持不动。海尔嘉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无意间瞟了伏特一眼,突然尖叫起来:
“血!海明你看,他流血了!”
伏特闻言,连忙慌忙往下查看自己的衣袖。海明立刻警觉,他飞快扑过去,再次抓住了他:
“伏特,这到底怎么回事?”
在安培的严厉拷问下,伏特终于抗不过压力,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
没错,从杀猪房偷血,然后入夜悄悄抹在茅房木板上的人,正是他和欧姆两兄弟。他们听信血魔诅咒这个传说,妄想通过血魔之手,除掉蔷薇馆内其他的少年。自知姿色并非最美的两个少年,为了脱颖而出而想出了这个怪异黄的办法。
在金栗兰房,搜出了一桶已经凝成血块的猪血。而刚才海尔嘉他们所听见的声音,其实就是伏特慌慌张张藏血桶时,不慎碰倒了椅子所发出的。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弟弟他居然会掉进茅坑里淹死弟弟说血木板太过张扬,我们回房后,弟弟说他还要去处理一下,结果就出事了”
所谓的处理,就是将带血的木板翻面,这样,即使是白天,一般人也不会发觉,脚下的木板背面全是血。安培听后,立刻命人检查,一切诚如伏特所言,除了案发现场的第二块木板血面朝上之外,其他的木板都是朝下的。
“弟弟走了好久都没回来,于是我就去找结果,就看到弟弟淹死在茅缸里要是我早点发觉,说不定弟弟还有救!可我却连呼喊的勇气都没有”
伏特的眼里充满了泪珠,那是悔恨的泪水吗?为了在这蔷薇馆里争宠,为了博取领主大人的欢心,他们俩利用传说的诅咒害人,却万万没想到最后害的人,恰恰是他们自己。
“根本就没有凶手这里只有一对走错路的兄弟”
当z回到“蝶舞”的时候,夜已经挺深了。海尔嘉早已在床上躺下。他本想对她诉说今天的收获,但是他刚刚蹲在她的床前,她就迫不及待地翻了一个身,留给他一个漆黑的背影。
她压根儿就没睡着。
她对z的失踪耿耿于怀,在她最脆弱,最危难,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居然不在她身边,而且,连声招呼,连张字条,都没有留下。
而且,是整整一天。
她不禁想起海明对她所说的话,在她的面前z是个谦谦君子,很少发怒,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却用凶狠的目光,怒视着她身边的朋友。她不知道丹和他的部下是不是也受到z这样的“礼遇”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
如果z一直这样对待他人,那么她,海尔嘉,一辈子也休想交到新朋友。
z呆呆地凝望了她一阵,一种失落油然而生。他拖着疲惫的步伐,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床上。
海尔嘉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的脑子很乱,她不知道以后怎么办。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和z保持一点距离。她决定赴海明之约。
“晚上请一个人悄悄来我的房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是关于血魔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