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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者闻言更为惊讶,心道这乱世天下,最终会落于谁之手,还不一定呢!反正自家主子爷就如今而言,可比那几位都强。
“臣这就去!”
城主这一计,就是逼着秦王做出决定,这一来西秦怕是要完了。
赫连初月若是随了秦王,长安城,呵呵,五岁的奶娃和一个心思全在“功劳”和“战利品”上的无能摄政王爷还能做出什么业绩来?
城主使想借秦王之手,先除了摄政王……
先帮秦王稳定局势,毕竟这中原天下,本该是秦王的。
城主之做法既不求秦王感激,也不会遭秦王记恨,如此两清也是好事,对秦王太好,反而惹得其他势力不满,毕竟城主心中只有彦城的长治久安。
若是老城主当年有城主半分的算计,也不至于被武威帝压制几十年,更不至于让年幼的城主跪在武威帝面前发誓为西秦卖命终生……
*
再说傅画磬摆架夏美人宫中的路上,突闻夏美人小产,对傅画磬来说更是怒不可遏……
空凉冷清的宫殿,御医和宫人们都被赶了出去,殿内只有床榻上躺着的毫无生气,面色惨白的女人,和站在床榻前脸色阴森,怒极反笑的玄衣男人。
“知道第一个不听朕的话,用参汤换掉去子汤的妃子是怎么死的吗?”
男人的大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冷冷道。
女人恐惧的凝视着男人的脸,像被浸泡在冰水里,浑身乱颤。
“一个月零八天……呵呵……好得很,竟是一开始就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
玄色的袖子一扬。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美人病弱苍白的脸上,随即一口鲜血喷向内侧的床帘。
夏忆瑾苍白若枯骨的手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极大的屈辱与不甘若口中的血一样要涌出来……
这个男人他没有丝毫的惋惜之情,虎毒不食子,她看不到他失去孩子的悲伤,看不到他的一丝怜惜……
她不过是想留下一个孩子,她替他留下了重华公主,此一时彼一时,这个孩子总是要来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
而且她也是在孩子流掉了之后,才知道肚子里曾来过一个小生命……
她才是受害者啊……
是嫣然宫的女人,是她杀了她的孩子!皇上非但不去惩治凶手,反倒羞辱于她……
她好恨,好不甘心……
为什么皇上待那个女人千好万好,却不愿意给她一分同等的爱……只因为那个女人陪伴了他八年?
八年之情浓于骨血,王嫣然于傅画磬是爱人也是亲人?……
所以,傅画磬纵容着王嫣然,纵容她不择手段的除掉宫中姬妾们的骨肉?……
可那是从她体内流出的生命啊,她还未曾体会到初为人母的喜悦,就眼睁睁的看着一盆血水被宫女端走……她的孩子,那个不足一月的生命,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孩子的父亲……
“别说朕对你无情……”他又伸出手擦掉她下巴的血水,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柔弱脸庞,阴森的目一沉,淡淡道,“害怕么忆瑾?朕不会让你死……你禁足吧。”
他说完挺直笔直的身躯,朝床榻下走去。玄黑的衣袍被深夜的寒风吹起,显得他的背影高大又孤绝……
男人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夏美人枯瘦的手指抓着被褥,她突然仰起头,哀怨的声音从喉中喊出。
“啊——”
“美人!”
看着皇驾离开后,陆雪筱以极快的速度进殿,在夏美人的床榻前跪下。
看着床榻上不人不鬼的女人,陆筱雪双目刺痛,她惨白着脸起身将殿门关上,又至床榻前将美人扶起。
陆雪筱寒澈的眼睛注视着夏忆瑾。
“忆瑾,你振作一点!”陆雪筱心知若是夏美人倒台了,她这个依附夏美人起来的女官大人,也会瞬间被宫中其他势力整死。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必须让夏忆瑾振作!只有夏忆瑾振作起来,她们才能在这个皇宫里继续活下去。
“雪筱……”夏美人在陆雪筱的摇晃下清醒了一点,那双水灵的美目早已失去了以前的光彩,幽怨的似一个怨妇,“雪筱,是那个女人……是王嫣然害死了我的孩子,三天前只有她来过……她碰到了我的手腕……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是会医术的……难怪,难怪当时她失手打翻了茶杯……而茶杯的茶水正好打湿我的衣裳,也给了她送来锦缎的理由……”
陆雪筱紧紧地握着夏忆瑾的手,沉声道:“我刚才去问了御医,那锦缎上洒着由藏红花和麝香所制的粉末。正是使美人小产的罪魁祸首!……”
“啊!——”夏忆瑾听后疯狂的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
陆雪筱握住夏忆瑾的肩膀,痛斥道:“美人,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个后宫即使王美人和您的头衔一样,可所有人都把她当作这后宫中的女主人看待,她说一句话,宫中人不敢不听不敢不从……所有她趾高气扬,所以她那么多人巴结她!五年了!为什么皇上在位五年,她可以嚣张五年?去年的那个宠妃虽然不在四妃之列,可打底是皇上的第一个妃子,即便娘家兄长再不济,那肚子里的孩子是说没就没了……美人,您还不明白吗?”
夏忆瑾闻言惊恐的望向陆雪筱:“你……你是说皇上压根就不想要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
陆雪筱狠狠地点头,她将声音压的极低:“奴婢猜想那王美人不能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夏忆瑾大笑,“哈哈哈哈,就算皇上再爱那个王嫣然也不可能不要孩子吧?不然姚国的大业他传给谁去?……”
陆雪筱捂住夏忆瑾的嘴巴:“忆瑾,这话我们心里知道就好,现在你该想的是,如何不让皇上永远的冷落你!皇上没有将你打入冷宫也没有将你赐死,便是还对你有情意在……你该想的是怎么在宫里继续生活下去,如何为你死去的孩子报仇,如何搬倒那个女人……”
陆雪筱再下一剂猛药:“夏忆瑾,你若再不清醒,不振作,皇上就会永远忘了你!你那死去的孩子的仇永远都只能成为你的伤痛,凶手却活得比你恣意,比你快活,比你潇洒!你明白吗?”
夏忆瑾恍然过来,她紧紧地抓住陆雪筱的手道:“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雪筱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这宫里只有你……”
陆雪筱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不是在这里,我不会丢下你的。”
夏忆瑾像是握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狠狠地点头。
“忆瑾,你现在懂吗,我前面说的你都听懂了吗?”陆雪筱将她的手握得生疼强迫她清醒,“王美人之所以在宫中五年无人敢动,是因为她在皇上心中无可动摇的地位,皇上的纵容使得她这个与你一样县令府出身的庶女,也能在宫中呼风唤雨!”
“对,同样是县令的女儿,同样是庶出为什么她可以?……不,我不甘心,至少杀死我孩子的人不该过得这么好……”
“王美人是没有遇到可以与她抗衡的人,一个厉害的人!”陆雪筱幽寒的目凝视着夏忆瑾,“而现下正好有一个人……这个女人她足以和王美人对抗,不她可以成为四妃,甚至是皇后,她可以和王美人较量!”
“谁?!”
“重华公主。”陆雪筱沉声道。
夏忆瑾闻言一惊,随机摇头:“不,皇上要杀秦王,一定不会饶恕重华公主的,这是一步死棋……”
“美人!”陆雪筱再夏忆瑾耳边将今夜探听到的事情悉数说给陆雪筱听。
“你的意思是皇上不会杀死重华帝姬,而且还有意纳她……”
“正是。”陆雪筱坚定道,“而美人要抓住这个时机,重华公主不知秦王下落,此刻美人派我去告知重华公主秦王没死已逃,重华公主必会感激你的恩德……而且……为保秦王,这个时候重华公主也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了……”
“若是不保护秦王她命都会没有,这个时候公主除了‘自荐枕席’还能怎么做?”夏忆瑾突然明白过来。
陆雪筱深叹一口气,总算是说通了。
“美人聪明。”
夏忆瑾望向陆雪筱道:“雪筱,那你去放了重华帝姬再将秦王的事转述给她。”
“是,美人。”陆雪筱很快离开大殿,心道这宫里若是有了重华帝姬制衡王美人,不必说她们的夏月台以后会好过一点,至少王美人的心思会用在对付重华帝姬身上。
*
当日深夜。
重华帝姬听到陆雪筱带来秦王逃逸的消息后,立刻明白了。
但又想到既然几个时辰前蒹葭已经离开洛阳了,为什么傅画磬没有杀了她“泄愤”?
“本宫要见你们的皇上。”
娄重华明艳的的眸直视这陆雪筱说道。
如果有人保她,而傅画磬没有杀她,必定是那个人。彦城西郡王荀匡。
她这一生贵为帝姬,所逢桃花,唯此一朵,而此朵,却不开不灭,一直无果……
若是还有关心她的人,除了秦王蒹葭,就只剩下西郡王荀匡了。
可是她终究不能回答他的情意,他有亡妻,且深爱亡妻,她于他不过是一个长得像他亡妻的人,他们此生终究无缘
陆雪筱被重华帝姬的话吓到,不知她此刻为何要见皇上?难道这位公主现在就想“自荐枕席”?
*
乾康殿大理石地板,琉璃彩绘的屏风,镂空雕花紫金桌椅前,一身蓝色纱裙拽地三尺,云髻高绾起的女子孤绝卓立。
她抬起头,鼓足勇气凝视那个阴森如同漆黑的岩石又如同冰棱的男人。
“本宫要和姚主约法三章。”
“自荐为妃,也敢同朕约法三章?”冷冷的嘲讽,自他薄唇而出。
女子高雅的容颜动颤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如同被人抽干了一样,白如齑粉,
她吃力地抬起头,咬牙道:“本宫虽甘愿做姚主的妃子,却不愿和姚主有夫妻之事实,姚主说得对本宫是‘自荐为妃’,而……不是‘自荐枕席’……”
傅画磬这才抬起头,眯眼望向这个女人,除去应付秦使的时候做样子的看过她几眼,和她交流过几句,这一次才是正眼看这个女人吧。
为帝五年,从天下各地搜录宫中的女子没有一个敢反驳他一句,她们见到他的时候都是惴惴不安的,即便心里再胆大,面上也是的。这宫里,没有女人敢不怕死的反驳他。
他突然丢下批阅奏折的玉笔,面向这个惨白着脸同他“争执”的女人。
有一张脸在脑海里闪过,五年了,藏在记忆深处不愿意碰触的记忆,终于如困兽般冒出头角……
该如何面对,该如何提起……
不……
他转身,留给娄重华一个玄黑孤绝的背影。他才不愿去记忆,那段该死的记忆,即便被他尘封无数年,他不会有半分悔意。
有些人终归只能是仇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不是她害死他,便是他克死她。于是他亲手杀了他的一份念想,于是他将她逼向了死路。
他突然转身,朝那女人走去,极近的注视,气势逼人。
“娄重华,朕封你德妃。你的约法三章朕许你一条,朕不会碰你。你退下吧,即日圣诏便会昭告天下,你如此不紧不慢地前来,要的不就是朕的圣诏在三日之内传至西秦吗……”
娄重华一震,好久才跪地谢恩:“谢姚主……不,皇上隆恩。”
从乾康殿出来,楼重华就如同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人一样,整个身体冰冷刺骨,疲惫惨白。
只是一次过招美酒让她见识到了这个男人可怕的一面。简短的对话他就能猜出她所有的心思……
然而他傲慢的告诉她,这才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开始而已。
她游离的目光望向汉白玉的石阶,这寂静的宫廷,隐藏在华丽与奢侈之下的阴谋,她这一辈子从出生起就没有机会逃过一劫……
而她一生中相对安稳平静的时候,是父皇帝业最巅峰至极的那十七年。
武威帝是西秦第一任皇帝,重华祖父与禹朝高祖反目之初,夜走凉城,花五年时间将前唐旧党驱出长安城,盛年称王,却一生并未称帝。武威帝年少有为,承袭父亲王位,定凉城,聚长安,灭蜀王,大杀四方……
武威帝的庇佑之下,让长安城宽广寂寥的皇宫都是那样的安全,可父皇一死,她的世界全部坍塌了。那是她二十多年来最大的异常噩梦,父亲与幼弟的噩耗接踵而至,那年的她甚至有过想结束性命的冲动……她想若不是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她也许已下去陪父皇母后了。
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即是没有见到娄蒹葭的尸身,她便相信他也许还活着……
如果娄蒹葭还在,总有一天父皇的宫殿会回来,武威帝的基业会回来……
“公主。”一只手伸过来,凌薇扶住娄重华,“已经过了一夜,臣斗胆猜测,秦王已至陕州。”
凌薇的声音轻柔的似听不见的风声,重华不错眼的盯着她的嘴巴。心中一瞬怦然,秦王已至陕州,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娄渊大人的三千人马可出城?”娄重华动唇未出声的说道。
凌薇低头观四下,同重华道:“公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公主我们回别宫再说。”
娄渊三千人马已被齐甲领走,向陕州而去,与秦王汇合。
这是凌薇手底下的死士带来的消息。
这是重华公主唯一的底牌。她无法得知武威帝生前,隐藏在武威帝身后的最大的死士系统,因为武威帝突然暴毙而亡,根本没有时间交代后事!但是她有凌薇,凌薇是武威帝生前赐给母后的三死士之一,凌薇手中的死士,还有与凌薇熟识的洛邱(武威帝派给秦王的死士头目,前文已死)这些是娄重华的底牌,摄政王娄非墨端掉了洛邱一支,却并不知道重华公主手中还有凌薇。
只要有凌薇还在她身边,就算傅画磬禁足不带消息给她,她想知道外面的事,一样轻易而举。
*
护国将军府思人居。枯坐半日,茶烟熏室。薄彦端起杯子分外悠闲地喝一口茶,瞥一眼对桌女子,淡淡地说,“你在想什么?”
不同于薄彦的歪坐,桑为霜时刻都坐得很端正。
“秦王已过三门峡,如今形式如何,将军难道不想知道?”桑为霜问道。
薄彦眯眼深看她,“我干嘛要关心一个男人的死活?还有你不必激我,我是不会叫座下的人替你跑腿打听消息的。”
是不会将座下得来的消息带给她吧?
桑为霜无语的笑,不过她自有办法,只不过比他们的情报慢了点。她不是还有杨焉和阿旺吗?
“怎么不说话了?”薄彦放下杯子,凝着她的面容道。
桑为霜突然站起,“我镖局里还有两桩未跑的差事,我得回去做个决定。”
“什么差事?”
桑为霜诧异,她的差事他从不过问,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过问这个干什么?”
“腊月前,我想给淮州薄家送去一些东西,一点私物,不想派手下人送,你帮我送吧。”薄彦淡淡地说道,神态闲适自在。
“哦,竟然是要同我说生意。”桑为霜赶兴趣了,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说吧,你愿意出多少银子?”
薄彦抬眼:“你就按你给别人的价给,可别坑我。”
桑为霜闻言大笑:“坑你?你说我会坑你?哈哈哈……”
薄彦眉一竖,道:“对,坑我,你坑我次数还不够多吗?”
桑为霜脸一冷:“将军你好矫情,又要和我做生意,又怕我坑你,哎,你想好再说吧,我可没有功夫和您玩这个……”
说着就要走。
薄彦脸一红,道:“哎,你可别走啊,我说的玩的,就你能坑我多大点银子,你爱坑不坑吧,反正你给我送到就是了……”
“哦,这可是将军说的,那改日将军命人将货物直接押去徵羽镖局就是了。我可真要走了……”
“你走吧,反正也是晌午了,我也不留你吃午饭,你自己去路边买吧,你不是常爱吃路边摊吗?”
“……”桑为霜对他不着边际的话极无语,一出门正见聂慎朝思人居走来。
聂慎行色匆匆,不看桑为霜一眼就朝殿内走。可见是有要事禀报,为霜私心想知道这要事是什么,一定与秦王有关,于是放慢了步伐去听……
聂慎像是有意透露给她,声音不大不小她正好听清楚。
“皇上昭告天下,封重华帝姬为德妃……”
桑为霜抽吸一声,傅画磬终于封妃了,而封妃之人恰是娄蒹葭的胞姐,娄重华。
殿内的薄彦没有出声,显然是惊讶的。
这无疑向他们表明了一件事,就是娄重华目前安全了,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真是不容旁人去猜测,秦王刚刚逃逸,皇上却封了娄重华为妃子,而且还是四妃之一的德妃。
“皇上在想什么?……”薄彦一声轻叹后,向着思人居的大门吼了一声,“听壁脚的,你不是有急事吗?”
桑为霜闻言脸一红,尴尬道:“我这就走……”
听到桑为霜远去的脚步声,聂慎微皱眉望向薄彦,“座上不觉得桑为霜对秦王的事情很……”
“很什么?”薄彦问他。
“很积极……”聂慎答道。
薄彦稍做沉思片刻,支着下巴道:“有那么一点意思……”
*
从护国将军府出来,桑为霜骑马直奔徵羽镖局。
刚走至徵羽镖局门口,就见孔周站在外头。见她回来立刻上前道:“当家,有贵客要见您。”
“什么贵客?”桑为霜疑惑道,“还有什么比你家将军还贵的人?”
“……”孔周无语一阵,方道,“是一笔大生意。”
桑为霜更疑惑什么大生意?
“有多大?”
“五千两银子的货物。”孔周答道,声音很小,却很郑重。
咯噔。还真的很大。
桑为霜步伐一顿,“这么大的生意,不找别的镖局,找到我这里来?”她眉峰皱蹙,“还真是怪人,我去会会!”
五千两的货物,找一个开业才不久的镖局。若不是有别样用心,便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孔周推开客房的门。桑为霜就一袭月白丝质长袍纤尘不染,墨发飞扬的男子站在客房的阑干前。
心一惊,这背影……
那人听闻脚步声,缓缓回头,唇,犹自含笑。
“好久不见。”起唇之间,声色温润,谦谦君子,卓尔不凡。
“真的是你。”她微惊讶,没有想到他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你……”桑为霜愁眉似锁,连容桢都能知道她的镖局,那岂不是?心口顿重,辰二爷也知道?或者林景臣也知道?
那她徵羽大人或者徵羽镖局幕后老板的身份?岂不是就跟没有似的?
“你别害怕,此事林景臣不知,辰家那里也暂时不会知道……”见她神色,容桢心知她担忧的事情,小声安慰道,“我也是关注了好多日子,不是昨日看到你也不敢贸然前来。我不告诉林家,林家不会知道,至于辰家,他们也不会留心一个小小的镖局吧……你不是还有茶庄的‘幌子’吗?”
他笑容可掬,很清雅,他就是那种英姿竣飒又温润如玉的俊美白衣男子,是很多女子年少时候的第一眼恋人。
“快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容桢笑道,细长的凤眼细看她。
只有长辈才会关系别人的身高……
这一说桑为霜也细看他,如梦初醒,方觉得一年不见,愈渐成熟稳重的他更像她的太傅了……
“哪里,你长得更快。”桑为霜笑着回他,突然望向茶榻,“对了,我还没给你奉茶。”
“亏你想起,我好久没喝你泡的茶了,就是因为这个,我心痒痒了好久好久……”容桢打趣道,“不过说实在的,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开一家镖局。”
“还不是因为辰家,茶米油盐哪一样他们没占全?我连个混的行业都没有了,只好跑镖了。”桑为霜边沏茶边回他话。
容桢只是笑,隔了好久,他突然一顿,望着她问道:“那个闻名三国的铁面军师是你吧。”
“啊?!”桑为霜险些没有惊掉下巴,抬头惊恐地望向容桢。
容桢见她惊惧的样子,不免痛心,缓缓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我也只是刚才才想到的,你可以不回答,就当我没有问过。”
桑为霜缓慢的吐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
半个时辰,送走容桢后。桑为霜坐在书桌前思考重华公主封妃一事。
按秦王的脚程如今至陕州无疑,再往前去,回长安不过大半日,若是给秦王旧部书信,按照死士和暗卫们的速度快马加鞭今日黄昏时候就能至长安城。
这思前想后的谋划不过是一日一夜的事情。
傅画磬的圣诏是今日早晨昭告天下的。
她不懂傅画磬此举,一是为何封重华为妃,这里面有弯弯道道,她一时想不明白。二是为何圣诏这么快就下达了,若是傅画磬想借封重华为妃之事,让摄政王娄非墨恐慌从而派兵杀掉秦王,或者死守长安城不让秦王回城?给摄政王信号,对傅画磬又什么好处?杀掉秦王除去心头一大不快?
可是从傅画磬封娄重华为妃的动机出发,便知昨夜情况有变。
在秦王逃逸后,傅画磬本来可以杀了娄重华的,可是他却封了娄重华妃子,简直让天下人都为此举惊叹。
只有这几种可能,一是有人力保娄重华,而且此人来头不小,能和傅画磬抗衡。她目前猜测不到,此人会是谁。吴国皇帝可能有这个本事,但是他不可能和娄重华有交集,这人一定是秦人或者姚国大臣。若是姚国大臣也只能是薄彦,淮西王之类……
另一种可能便是昨夜娄重华“自荐了枕席”,为求自保不惜……
桑为霜想到这里脸红一下白一下。
她不愿假设当初的自己若是为了活着……
不,她不是娄重华。并不是她“高风亮节”,也并不是她“自命清高”,而是她儒弱胆小,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去死。
她不能想象顶着淫妇的罪名,在某人的深宫中委曲求全活下去的屈辱,那就是在用刀一刀一刀的剜她的肉!
呵呵,若是剐了她的肉,能把傅画磬拉下马还好,若是不能倒不如死了痛快。于是她选择去死……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懦弱,大禹商氏皇族亡国的族人里,只有她一个死得最“窝囊”。
*
话说……陕州。秦王一行至陕州城,乔装改扮一番后,登上陕州城,在一间客栈里,秦王吩咐燕丙沿路留下特殊记号以便齐甲带三千精兵汇合。再吩咐楚乙和秦庚火速赶往长安城探听情况联络赫连丞相。留韩丁、赵戊、魏己于身边护驾。
杨焉乔装后跑去陕州城驿站外蹲了一个时辰。
后来急急忙忙的回来带来了消息:“小娄少爷,皇上封重华帝姬……为妃了。”
韩丁,魏己听到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神色慌张。
“主子爷,皇上此招莫不是想借摄政王之手除……”韩丁说出来又止住了,重华公主若是为妃,主子爷就是姚主的小舅子了,摄政王娄非墨是该忌惮还是该愤怒还不好说,只是这转变也太快了吧!刚才他们还在担心公主,现在就听说公主成了姚主的妃子?简直是……
“你确定你没听错?”魏己郑重的问杨焉,杨焉摇头。
“坏了。”魏己低咒了一声,不安的感受马上从心底涌起,只希望齐甲快点赶来与他们汇合!这并不是个好结果……
难道是公主自己去找的姚主,用那样不堪的方式?想到这里魏己全身一凉,他转身望向秦王蒹葭,用那种悲凉的神情,却不料秦王脸上的神色比他的更加悲凉……
秦王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银甲面具被取下,他的神情难掩忧伤。他想他该为阿素的死感到幸运的,至少华阳保全了自己;他想他该为阿素感到难过,阿素本来也可以用一种方式活下来,女人的利器,阿素从没有考虑过,他爱的阿素如此不同……
苟全性命于乱世。他该怨谁,该恨谁,该去责备谁?
命数而已。
他突然趴在木桌上,额头抵着手臂,他只是很心痛,心痛华阳,心痛重华。
一直是他,保全不了想保护的人。
再也不要这样混混沌沌的度日了,天不允许,自己也不允许。
他不想要的,他要。他想要的,他得不到了,那洛阳城的一柸黄土之地,留给他做个念想吧,他要,他要守护着她的一方净土。他要,他年少时他不曾想过的东西……
他抬起头,拿起放在手边的纸和笔。
*
黄昏前齐甲带三千人与秦王汇合。
同样是黄昏前,赫连初月私自调动长安城大东帐八千兵马,往陕州赶去。
半个时辰后摄政王就收到了消息。
“王爷,大东帐八千精兵夜里被人调动,探子查出是赫连丞相所为。”
“你说什么?”摄政王娄非墨正在美人肚皮上,听到这消息鞋都没穿冲出寝殿。
“你胆敢给本王再重复一遍!”摄政王拔出一旁侍卫的剑,指向那名侍卫。
侍卫一愣之下跪地,“王爷饶命啊,赫连丞相私自调动了八千人马!向东方而去!”
娄非墨立吼一声:“来人!”
“今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情报没告诉老子?!”一脚踹在几个侍卫身上,正好此刻见王武和云清赶至。
两人面色匆匆,无疑是有要紧的事情要通传!
“王爷重华公主被封妃了!”王武说道。
“什么?”简直大怒,娄非墨怒吼,“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本王?”
原因是摄政王和美人做那等子事情,所有的密折都被扣押在了书房。
“还愣着干什么?赫连初月岂能随那个杂种去?赫连初月这是要反吗?好啊!以为娄重华攀上了姚国那个奸皇帝就了不起了?!”娄非墨边穿衣边说道。
云清唇角微抖:“王爷,臣的人收到情报,说是赫连初月收到了‘秦王遇刺,生死难测’的消息。”
“什么?还有哪个人替老子刺杀那个杂种,赫连初月是这么着急赶着‘奔丧’去的?呵呵呵,老子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有去无回!云清你带三千浮屠塔将士随我,王武你点兵一万,立刻!马上!”
娄非墨吩咐完后,人已走的没影。
当夜的洛阳。
黄昏时薄彦收到了皇上的密函,是御前侍卫云驷带来的密函。命令他带兵三万,随云驷前去陕州。
捧着密函薄彦心下咯噔一跳,用脚丫子也能想到皇帝要他做什么。
坐收渔利。
重华封妃,趁西秦内斗,把握时机,一举拿下西秦陕州。再不济也能一探西秦最后实力,还有那个草包摄政王到底几斤几两。
“聂慎!”他低吼一声,已动手整理挂在床头的铠甲。
聂慎从堂外进来。
“随本座出征,命秦阳点兵三万。”
聂慎微显惊慌,但看到堂内孤立的蒙面侍卫,心里顿时有了一点底……
“是。”
*
赫连初月率领八千精兵至陕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陕州城驻军是赫连丞相幕僚,又听说秦王“逃至”陕州,而且身有重伤,在生死无卜的边界,立刻派人封锁陕州城找寻秦王下落。
*
长安神宫观星阁内。北斗七星阵的巨大屏风下,跪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她容貌英气俏丽又妩媚,看似闭目打坐,其实人已昏昏欲睡。
一束黑影从满月窗前跃过,顺着月光,至观星阁内。
“喂,秦丫头!”老人推了推白衣少女。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老脸”。
“喂,秦老头,你赶来来打搅我的好梦?!”她伸手揉眼睛。
“老头子是来给你道别的,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娄非墨那杂种是不会动你的,他还想知道我们羽族磬玉的下落,而我们羽族除了秦王,就你一个纯血的年轻人了……”
秦灵不想听他的疯话:“你要走就走说那么多做什么?娄非墨他不敢动我,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再者什么叫羽族就我一个了?公主不也是……”
等等,秦灵诧异地望向秦老头。
“秦老头……”
秦老头赶紧捂住嘴巴:“我什么都没说,你好好保重,我真走了,小主子需要我。”
“小主子?哼,他老子杀了你羽族族长,你还对他老子称主子,爷爷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你闭嘴死丫头,老子走了,你最好自己保重,再见面估计要很久了,你自己小心行事,若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就飞鸽联系老子。”
“滚吧!”秦灵没好气的说道,继续闭目打坐,等他一走,她会把鸽子全炖了。
*
“你怎么来了?”
寒风咆哮,夜幕深深,薄彦出兵前看到了一人骑马而至,正是铁面军师,徵羽大人。
“将军出征,卑职怎能不护佑将军左右?”桑为霜反问。
薄彦冷笑:“我有秦阳聂慎,要你何用?肩不能挑、背不能扛,还不能暖床……”
“你……呵呵,将军说笑了,姚朝名下军姬多达一万,官奴数量更是庞大,足够将军泄……”
“你……”薄彦扭过头,俊脸薄红,“管好你的舌头,战场上剑不长眼,本将军看什么不爽,就割什么……”
“……”桑为霜恶寒,她表示只要他不看别人裤裆不爽就成。杀敌人可以,还是给别人痛快的好。
随薄彦出征自然是出于私心,她若不“从中作梗”岂能使秦王安然?
但愿这个时候杨焉已知打开她锦囊的时间到了。
至于薄彦这里有她牵制,她不让他伤秦王,而且还会让他得到应得的功勋。
为霜随薄彦大军赶至陕州之时,陕州城内已火光漫天,厮杀声四起。
秦阳聂慎正要动,却被桑为霜拦下:“慢着。”
“怎么?你还想本座大老远跑来不出手不成?”薄彦冷笑道,他倒是要看看桑为霜是不是真为了那秦王……
“将军,此刻时机未到,容我和聂慎前去探听一下……”桑为霜很诚恳的说道。
薄彦勾唇,“给你这个机会,聂慎,你随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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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为霜很快便和聂慎分散了,她随着杨焉给她做的记号而去。
入她所料杨焉已拆开锦囊,如果没错,秦王若是遵循她的意见,杨焉应该带着秦王一行王秦岭而去。
“王爷这是娄渊师兄为王爷收拾好的行装。”秦庚指着王驾内的两个大箱子说道。
娄蒹葭不经意的看了那两个箱子一眼,不禁胸口有点发闷,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制了一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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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有人骑马朝这边来了!”赵戊耳力好第一个听到,“无弓无见剑,单人一马。”
秦王闻言,吩咐不要放箭,命赵戊去见来人。
“是你。”赵戊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人,“你怎么……”
他刚想说什么止住了,立刻道:“你是冒险来见王爷的?”
桑为霜不理他径自朝秦王的马车行驶而去。
看在这个女人三番四次的救秦王的份上,侍卫们没有阻拦。
“女人,你快点,我们是要逃命……”秦庚的口吻不带嘲讽,倒是带着几分落迫的意味。
桑为霜驾马追上王驾。
出乎意料的,马车上的人竟然掀起车帘,惊世的容颜望向她,淡淡一笑。
她觉得鼻尖微酸,是冷风吹得太久了吧……
好久,说不出什么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词忘了,一路想好的句子淡了……
“能不能完成我一个心愿……”
她看着他鼻尖微红,喝出一阵白气,语声淡淡的,她不想耽误他的时间。反正就要离别了,说多久还是要分别的,这一次能赶来见他,是她贪心。
马车上的人点点头。
桑为霜欣喜的笑,竟然没有了方才的冷静与自持。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碧玉簪子,温热的簪子递给他,“替我插在头发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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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一愣,一个愿望,一个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这个碧玉簪子躺在手心里,却这么沉重,沉重到心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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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史子婴帝本纪记载了这一场发生在陕州的军变。
姚史薄彦世家里也记录了这一场发生在陕州的胜战。
《西秦·子婴本纪》:子婴帝二年,十月,秦王叛。王娄非墨率兵三万,浮屠塔将士三千至陕州。赫连初月以一万一千人誓死护秦王。是夜秦王蒹葭夜走秦岭,是年逃至西蜀,坐拥蜀地。
《东姚·薄彦世家》宁安五年十月,秦王叛西秦,陕州一役,薄王为护国,率兵三万,隔岸观火,秦王逃,秦军厮杀至疲,薄王始出兵,得陕州,继邵西一役后,再度重创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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